谷凡本以为郭垣也就是一时兴头上,捉弄她一下就算,以后还是该干嘛干嘛。可是没想到郭垣也不知道是头一天觉得受了气了,不报复回来不甘心,还是成心就是来同她闹别扭来了,接下来的几日里,总是抓到机会就要打趣她一番。偏偏那个佳荷还很配合,只要郭垣来了上句,他就准能接上下句。弄得谷凡不知道该气该笑。
好在颜舒并没有真的放在心上,也不会因为这些小玩笑来同谷凡闹情绪,让谷凡着实松了一口气。
郭垣眼见着颜舒并不把这当回事,对佳荷也是客客气气的,显然是整不到谷凡了,也就不鼓动佳荷做那些小动作了。谁知佳荷却似玩上了瘾,每天不打趣谷凡一下,便浑身不自在。
谷凡不觉告饶,惹不起你们,我还躲不起吗?
于是谷凡心安理得地窝在主院里,给颜舒染指甲。
说起来,颜舒从前也是染指甲的,但自家中败了以后,成天操心生计,哪里还有那般闲情。此时乍一听谷凡提起此事,也觉得兴致来了,便由着谷凡拿着自己的指甲折腾。
谷凡早就听说过用凤仙花可以染指甲,只是一直没有亲身实践过,好奇得不行,有心在自己的指甲上试试,又怕人笑话。倒是颜舒通情达理,把手一伸,随自己试了。
谷凡把早准备好的凤仙花捣碎,托起颜舒的手,就要往颜舒的指甲上涂。
颜舒把手一收,骇道:“哪有你这般就染指甲的?”
谷凡一愣,说道:“不是这样的吗?把凤仙花捣碎,涂指甲上,再用叶子包好,一天便好了嘛。”
颜舒叹气,“里面要加明矾,不然颜色很快就掉了,出来的颜色也浅。虽然可以再染,但手上包着叶子,总是不大方便。”
“这样啊。”谷凡忙找了明矾来,加到凤仙花泥里面,捣匀,这才小心地把花泥敷到颜舒的指甲上,又用叶子包好。
颜舒动了动手指,指尖有些痒痒的,沉沉的,“好久不曾染指甲了,感觉怪怪的。”
谷凡倒觉得颜舒十个手指都包得绿绿的、鼓鼓的,挺好玩的,便抓到自己的手心里玩。
颜舒先前还由着谷凡,后来突然想起什么事来,“啊呀”了一声。
谷凡抬起头来,“怎么了?”
颜舒哀声道:“坏了,坏了,刘相公说今天要过来,我怎么给忘了?我这可怎么办好?”说着就要把手指上包好的叶子解开。
谷凡好不容易包好的,哪里肯让颜舒就这么解开了,“他来就来呗,左右家里的事也不用你动手,解它做什么?”
颜舒气笑,“哪有这样见客的,就是刘相公不介意,我们也太失礼了!”
谷凡还是有些不乐意,心想多大点事啊,不过是朋友过来玩玩,用得着那么正式吗?染个指甲,就失礼了。
正说话间,就听外边报,“刘相公到了。”
颜舒赶快起身,让侍人帮忙换衣,谷凡还在颜舒背后嘀咕,“别解了,就一天的功夫,挨挨也就过去了。再者说,咱们同他家也是合作关系了,不算生人,你随意些,方显得更加亲近,想刘相公也不是那小气之人,不然当初也不会提那合作之事,而且他又不是即刻就走……”
颜舒换好衣裳,转过身来,无奈地说:“说来说去,你就是不肯让我解。不解就不解,他乐意笑话我,就笑话吧。”
谷凡摸摸鼻子,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点过分,拿自己的眼光看待这一切,“那要不你先解开吧,大不了,我晚上再帮你染。包一晚上,也就好了。”
颜舒无语,他让步了,谷凡偏也不坚持了。旁边的侍人忍不住轻笑了下。
谷凡挥挥手,让侍人先出去,挨到颜舒的身边说:“我就烦这个,同你说个话吧,旁边总有人竖起耳朵听着,但也不好总把他们打发到外边站着。还是从前好啊,没那么多碍眼的。”
颜舒听了就想笑,又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茬,低头看了看手指,突然觉得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谷凡一团高兴地帮他染指甲,他做什么非得拂她的兴,不解就不解呗,谁想笑话,就让笑呗。想及此,也不再纠结,轻推了谷凡一下,“刘相公来了,我得出去了。”
谷凡只好让开,心里暗恨,这刘相公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她得点空,他就来了。但看到颜舒果然没有解开包指甲的叶子,又是开心,又是得意。
目送着颜舒离开,谷凡想着这漫漫长日,自己要如何度过呢,不由叹了口气,得,她还是找郭垣去吧,人家好歹是来做客的,就算客人没有当客人的自觉,她也不能太失职不是?
才走出主院门,就看到郭垣迎面走来,远远便笑道:“妹子,刚刚看到妹夫急冲冲地往外走,想来是不得空陪着妹子你了。瞧瞧做姐姐的多贴心,马上赶着来陪,怎么样,够意思吧!”
谷凡微撇了撇嘴,心说,你那院子离主院远着呢,若非你打定主意要来折腾我,如何能碰到舒儿?再说,舒儿前脚刚出门,你后脚就到门前了,谁会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多谢郭姐了。”谷凡随口谢道,转目一看,那平常总是跟在郭垣身边的佳荷,此时却没了踪影,不由问道:“咦,那位小哥怎么不见了?”
郭垣已走到近前,笑道:“怎么,可是妹子想他了,我去唤他来!”
谷凡连连摆手,“别,郭姐,你就饶了我吧。再有意思的玩笑,三天两头开,也就没意思了。”
郭垣耸耸肩,“好好,不开玩笑了。刚瞧见妹夫,听说有客人来,我怕妹夫手里人不够使唤,让佳荷去帮忙了。”
谷凡默了一下,“你确定是让他去帮忙的,不是捣乱的?”
郭垣摇头叹气,“姐姐我是那不知轻重的人吗?平常同你玩笑也就罢了,哪能在旁人面前落你面子!我是真的让佳荷去帮忙了。你别看佳荷有时说话愣愣的,其实心里再明白不过的一个人,也很能干。”
谷凡笑道:“我家里人那么多,哪里用得着麻烦他。倒是郭姐你身边没人侍候,妹子家里的人粗笨,怕是不得郭姐的意。”
郭垣瞪眼道:“你姐姐我也是走南闯北的一个人,什么辛苦没吃过,用得着身边时时跟着人?得,说正事,来了这几日,一直想去你那花田看看,今天刚刚好。怎么样,陪姐姐我去转一圈呗。”
谷凡当然应好。
两人便往花田处走。
此时早已不是玫瑰的花期,看着那一丛丛嶙峋的玫瑰花丛,郭垣很快就失了兴致。谷凡提议到山顶上去,远远地看着,倒还有些意思。郭垣也没有反对。
“我从前倒没有想过,玫瑰竟有如此多的用处,不光能做面脂、玫瑰酱,还能做茶、做酒。最初张枚师傅送给我尝,着实让我惊讶了半晌。那时我还动过脑筋,要不要把玫瑰茶和玫瑰酒也一便接过来做,后来想自己究竟不是做那行的,还是老老实实卖面脂得了。”郭垣感叹道。
谷凡有些惭愧,“我原该知会郭姐一声的,郭姐若是有意,自然都交给郭姐来做的。”
郭垣笑道:“你不要误会,我可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这次来,一是想看看张枚师傅给你建的宅子,二来,的确是有事相商。”
谷凡面容一整,正经道:“郭姐有事,直言不妨。”
郭垣和谷凡慢慢往山上走,一边走,一边说:“咱们的玫瑰面脂一直卖得不错,卖得也尽是些达官贵人,你是知道的。”
“这个自然。”谷凡点头,那么贵的东西,岂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
“所以这两年来,脂宝阁的名声大噪,姐姐都是托了妹子的福。”郭垣淡笑着道谢。
谷凡听着话音有些不对,不由急道:“郭姐,有什么你就直说,咱们之间用不着这些客套的。”
郭垣停下脚步,“妹子别急,我这么说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地表达一下我的谢意。”
谷凡吐了口气,“郭姐,你那么说话,我还以为你要同我拆伙呢。”
郭垣失笑,“怎么会,买卖正红火,我巴着你还来不及呢。好了好了,我不说那些虚的,免得你着急。我就直说了,有一个贵人想要咱们另给他做一款面脂。”
“可是对玫瑰面脂有什么不满的地方?”谷凡一听,也不由地慎重起来。
玫瑰面脂虽然较原先的那些猪油面脂强些,到底不是万能的,自然讨不了所有人的好。
郭垣想了想,说:“也不是不满,就是觉得咱们的玫瑰面脂,虽然能让皮肤细白,却不能让皮肤紧致起来,有点遗憾。”
谷凡一听就知道那位贵人年岁上稍大了些。
郭垣接着说:“早先你给我的那盒面脂,我找人试过了,有说好的,也有说不好的。不像那时玫瑰面脂出来,大家众口一词地说好。我想着人本有不同,大抵这面脂也得因人而异,就如同胭脂的颜色也要分个深浅才好。”
谷凡点点头,“玫瑰面脂出来,那么受欢迎,多半是因为它与猪油面脂截然不同。我后来做的那款,有了先前玫瑰的比着,自然能觉出不同来。本来不同的人就应该用不同的面脂,这个我早就想过了,只是那时精力有限,顾不上琢磨方子,这一年来,我渐渐得了空,又配了几个方子出来。你说的那种,刚刚好,我这里有。回头拿给你,你找人试试,若是好用,不妨先送给那位贵人用用,看他可合意。旁的咱们再琢磨。”
郭垣笑道:“妹子,我就知道你准有法子。你给我那盒面脂的时候,就想到会有这一天了吧。”
谷凡也笑道:“所以郭姐也不着急,前几天光顾着逗我玩了,现在才想起说正事。”
郭垣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想着,先说了正事,肯定就不好再捉弄你了。”
谷凡“嗯”了一声,“所以捉弄我比正事重要。”
郭垣皱了皱鼻子,觉得这事还是不解释得好,越说越错。
谷凡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点到及止。
郭垣只得另找话题:“其实妹子,我觉得你那二百亩花田似乎少了点,既然玫瑰有那么多好处,再多种些又何妨?你看着现在够用,可只要你的生意略略好些,玫瑰马上就不足了。”
谷凡板着脸强调,“是二百三十五亩三分!”
郭垣愣了一下,好笑道:“好,二百三十五亩三分。不过,那也少了点!”
谷凡也笑了,“谢郭姐提醒。年初的时候,我就又置了一千亩。不过没有尽数都种上,人手是一方面,再者我也不想在生意没有完全起来时,让玫瑰一下子泛滥了。一点一点地来,待生意好了,这一千亩玫瑰就该都开花了。”
“我原先说二百亩少了点,可是你不觉得一千亩似乎又多了点吗?”郭垣不由地说。
谷凡摇摇头,“我这一千亩算什么,真要到盛时,就是万亩玫瑰也照样被抢购一空。”可惜的是,没有个二三十年,是达不到那样的盛况。
郭垣嗤了一声,“说得真真的,好像你看见过似的。”
谷凡知郭垣不信,但也没有继续再说。
两人继续往山顶走。
快到顶峰时,郭垣忽指着一片花田,对谷凡说:“你瞧那一片,看起来似乎不如别的精神,可是得了虫害什么的?你可要留心!”
谷凡定睛一看,却是周家的花田。
周家的花田没有钱花匠那样得意的人指点照料,玫瑰的确不如谷凡的好,量也少些,可到底也是请人专门照料的,没有郭垣说得那么严重。只是当初周家移植玫瑰的时候,赶了点,种得不那么整齐,中间又有些没有成活,后来虽然也补种了,但看上去就差了。
谷凡摇头,“那一片可不是我的。”
郭垣反倒诧异了,“我还以为你是独门生意呢,可是兴安府里没有听说有第二家做玫瑰的生意啊?难不成,他们只窝在蔚县里?”
“那倒没有,只不过我往兴安府走,她往邻县走罢了。”谷凡一语带过,不提当初与周家那些争斗。
郭垣也没有问,只是提出:“他们可有玫瑰面脂?”
谷凡摇摇头,“他们只卖玫瑰酱。”
郭垣就放下心来。只要玫瑰面脂是独一份,她就没有好担心的。
可是谷凡却不能不操心,她想,用不了多长时间,玫瑰茶和玫瑰酒也许就不只她一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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