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颜舒就去了陈箐那里，一方面是因为了应允了陈箐，另一方面也是想早点回去陪着谷凡。可是到了陈箐那里，才发现陈箐还没有起身呢。
颜舒只好先去处理别的事，再回到陈箐那里时，已经大半个上午过去了，陈箐才将将起来。
颜舒颇感奇怪，平日里陈箐起得甚早，精神头足得让人叹为观止，却不知今日是怎么了。
陈箐的侍人回说：“昨儿谷相公答应给公子调胭脂，公子高兴得睡不着，都歇下了，又爬起来，跟我们说话。我们好生劝了，公子才肯休息，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还咯咯地笑。谁知道，今早就起不来了，还是我们生生唤起来的，一面又怨我们不早叫他。谷相公去瞧瞧吧，我们是安抚不了他了。”
陈箐在屋里听到了侍人说的话，隔着窗户叫，“不许胡说，我哪有？我就是一时睡不着，同你们说说话，你们也乱嚼舌头。颜哥哥，你别信他。”
侍人吐吐舌头，眼睛往里面偷瞄，一面冲颜舒小声说：“我们公子面皮薄，谷相公就当我没有说过吧。”
颜舒失笑，抬腿往屋里走。
陈箐正坐在镜前梳头，看见颜舒进来，又想到自己刚刚说的话，觉得有些欲盖弥彰，便说：“颜哥哥别笑话我，我喜欢这些东西，偏偏这些东西家里历来用得少。先前你送我那粟米粉，我别提多高兴了！后来，爹爹也给我准备过，只是不如颜哥哥你给的好。我早就想见见你，可是爹爹不许，怕我同你要东西。”说到这里，陈箐的脸红了一下，“颜哥哥，其实我爹也没说错，好像每次都是同你要这要那，这次还赖到门上了。”
颜舒伸手接过侍人手里的梳子，帮陈箐梳发，一面说：“男孩家喜欢这些东西很正常，哪个不想自己漂漂亮亮的呢，有什么不好意思？这些东西又不值什么钱，都是我自己做的，我平常也要用的，多做些匀给你就是了。若真是贵重，我也不敢拿给你，免得污了陈大人的清誉。”
陈箐从镜子里看颜舒，“颜哥哥，莫哄我，这些日子，我早就发现了，你不大用脂粉的。”
颜舒愣了下，笑道：“在家里，也不出门，便图自在了。”
陈箐不以为然，“我也是见过一些公子、相公们的，他们就是在家里，也要打扮得很细致的。”
颜舒的手下一顿，反问：“箐儿的意思是，我太不修边幅了？”
陈箐回过身，拉住颜舒的手，认真地说：“颜哥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和他们不一样，嗯，也和我不一样，呃，怎么说呢，就是我们看重的这些，你反而不大放在心上。不过，颜哥哥，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你不打扮，也比我们打扮了好看。”
颜舒静静地听陈箐说完，扶陈箐转过身去，继续帮他梳发，“你觉得我每日里都没有打扮？”
陈箐点点头，“颜哥哥好随意的，不过颜哥哥长得漂亮，所以怎么样也很好看。”
颜舒笑笑，“我只是不大用脂粉，可是这不代表我没有用心打扮啊！”
陈箐“咦”了一声，似有不信之意。
“就好像箐儿一样，我每日里也会想，穿哪件衣裳更合身，配哪个颜色更好看，该梳哪个发式，又该插哪支簪子。”颜舒帮陈箐把头发梳好，对着镜子一番端详，又挑了一朵绒花帮他戴上，“不然，胡乱穿戴一气，那成了什么样子！”
陈箐摸着头上的那朵绒花，看了颜舒一眼，又对着镜子看，“我一直不大喜欢这朵绒花的，不过颜哥哥帮我这么一戴，居然挺好看的。”
颜舒笑了，“你还说我没有用心思吗？”
陈箐歪着头，看了颜舒一会儿，“颜哥哥，我真喜欢你，你对我说的话，都是真心实意的，一点都不敷衍。”
“我的小公子，哪个敢敷衍你啊！”颜舒打趣道，拉着陈箐站起来，“随便吃点东西吧，一会儿就中午了，下午咱们再调胭脂。”
陈箐点点头，一忽儿想到自己在人家做客，居然起得如此迟，不由红了脸。
下午，颜舒把准备好的东西拿了过来，一样一样给陈箐看。
说是调胭脂，实际上就是把早就准备好的颜色浓淡不一的胭脂膏，调出自己想要的颜色罢了。
陈箐的肤色白里透粉，一般的胭脂对于他来说，太过红艳了，淡一些反而好。
所以颜舒帮陈箐调的胭脂颜色是玫红的。
陈箐趴在一边看，一边发表自己的意见，“颜哥哥，这个颜色会不会太淡了，我还小嘛，艳一点不好吗？等我老了，艳色都不能用了！”
颜舒白了陈箐一眼，“这会儿就忧心老了以后怎么办，想得还真深远。”
陈箐嘿嘿笑。
颜舒也不解释，“你不是让我调吗，那就依我！若是实在不喜欢，我给你弄最红的！”
陈箐讨好地说：“我自然听颜哥哥的！”
调好的胭脂只放了小小的一盒，颜舒把盒子推到陈箐面前，“你瞧瞧喜不喜欢，若是喜欢，照着这个颜色，我再帮你调。”
陈箐拿起盒子看了半晌，“我说不大明白。”
那就是不大喜欢了。
颜舒也不介意，“那就试试呗。”
“试？怎么试？”陈箐挑了点到手心上，拍开，还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颜舒走过去，先帮陈箐淡淡涂了一层粉，才挑出胭脂，在手心里化开，轻轻拍到陈箐的脸颊上，仔细看了看，又挑了一些涂到陈箐的唇上。
陈箐拿过镜子照，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得粉粉嫩嫩的，不由大喜。再次拿起那盒胭脂，眼神都变了。
“颜哥哥，就要这个颜色！”陈箐央道，“你再帮我调些吧，等我回家去了，再出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颜舒笑道：“你急什么，这盒你先用着，用完了，我自然给你送去。不然白放着，霉了就不能用了。”
陈箐觉得颜舒说得有理，就点头答应了，想想，又觉得不放心，嘱咐道：“颜哥哥，你可别忘了啊！”
“怕我忘了，你多住几日，等这盒用得差不多了，回去前，我给你调一大盒，让你带回去！”颜舒一边说，一边收拾桌子上的东西，放到匣子里。
旁边的侍人赶快过来帮忙收拾。
陈箐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颜哥哥，你打趣我！”说着，便不依地扑过来，没成想，衣袖带到了桌子上的匣子上，侍人忙伸手去扶，却没有抓住，眼见着各色深深浅浅的胭脂全都倒在了颜舒身上。
一时间，屋里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陈箐见自己惹祸了，讷讷地说：“颜哥哥，对不起！”
颜舒哭笑不得，“该我有此报，谁知道来得这么快！”
陈箐原本有些歉意，听颜舒这么一说，倒是笑了出来。
颜舒看了看自己的身上，一片一片的红，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不得吓一大跳，好在是自己家，也吓不到旁人，只是得快快处理了。
“刚给你调的那盒，也一便倒我身上了？”颜舒问。
陈箐直觉看了桌上一眼，此时桌上已空无一物，不由地哭丧起了脸。侍人看不下去了，扯了扯陈箐的衣袖，陈箐看向侍人。侍人指了指陈箐的手。陈箐下意识地低头，只见自己的手上握着一个完好的小盒子。
颜舒笑了起来，“看来我是不用急着再帮你调了。好了，我先走了，这里就留给你们收拾了，我得先收拾收拾我自己了。”
陈箐把颜舒送了出来，回头就冲自己的侍人说：“丢死人了！”
颜舒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一面吩咐人烧水，一面又着人拿替换的衣裳来，想起陈箐，还觉得可乐。推开房门，就听见谷凡欢快的声音，“舒儿，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然后就看见谷凡脸色难看地盯着自己。
谷凡三两步走到颜舒跟前，双手想摸颜舒，却又不敢触碰，急声道：“舒儿，你这是怎么了？”
颜舒先是愣了一下，后明白过来，缓声道：“没事，就是把胭脂打翻了。”
谷凡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嘴里念叨着：“没事，没事！”然后伸手掀颜舒的衣裳。
颜舒看左右没人，就由着谷凡了。
解开外裳，露出里面雪白的里衣，果然没有丝毫受伤的痕迹，谷凡才把心神稳定下来。
谷凡长出了一口气，“舒儿，吓死我了！”
颜舒摸摸谷凡的脸，“对不起，吓到你了。”
谷凡握住颜舒的手，轻吻了一下，“你没事就好！也是我糊涂了，你一身的胭脂香味，我居然也能看错。”
“我就怕吓到人，赶快回来，洗洗，换身衣裳。没想到还是被你撞见了。”颜舒无奈地说。
“我想着你今天帮小公子调胭脂，能回来得比平常早些，就在屋里等你了。谁知道被吓了这么一大跳！”谷凡气鼓鼓地说。
颜舒轻声说：“是我不好，我应该在小公子那里换身衣裳，再回来的。”
谷凡叹了口气，“是我傻呗，你一路回来，肯定遇到不只我一个，别人都没有瞎想，可见还是我的问题。”
那是因为你比别人把我放在心上！关心则乱。
颜舒还想再安慰谷凡几句，一边侍人回说水烧好了，谷凡便推颜舒先去洗。
主屋的内室连着浴房，浴房里修了一个大大的浴池，泡澡最舒服不过了。谷凡又专门在浴房里摆了一张躺榻，洗完澡，可以在躺榻上略略休息，不过，这个躺榻通常被谷凡用来给颜舒抹甜杏仁油和按摩了。
侍人捧着衣裳要给颜舒送过去，谷凡接过来，“我来，你下去吧。”
谷凡走进浴房，颜舒正泡得舒服，眼睛都闭了起来。
谷凡把衣裳放到一边，坐到池边看颜舒。
过了一会儿，颜舒睁开眼，看到谷凡就坐在旁边，吓了一跳，“你坐这里做什么？”
谷凡换了个姿势，趴到池边，双手垫到下巴下，一本正经地说：“我在抓紧一切时间看我的舒儿！”
颜舒红了脸，撩起水泼谷凡，“你就坏吧。”
谷凡打了个滚，避开，接着说：“舒儿，要不要我帮你？”
颜舒背过身，“不用！”
“我帮你擦背！”谷凡继续说。
“不用！”
谷凡叹气，“好吧，我就勉为其难，帮你抹抹甜杏仁油好了！”
颜舒转过身来，一拍水，“不用！”
“舒儿，我不帮你，你抹不全的。再说，抹过之后，按一按效果才会好！都老夫老妻了，就不要这么客气了！”谷凡劝道。
颜舒一撇头，“秋芸在外面，我可以让他帮我！”
谷凡黑了脸，“不许！除了我，谁都不许！”
颜舒当没听到，挪到池子中央。
谷凡瞪着颜舒好一会儿，忽又笑了，“舒儿，要不我陪你洗？”
颜舒猛地回过身，大声说：“不行！”
谷凡呵呵笑道：“舒儿，你总得选一样吧？你要是不应，我就下去了。”
颜舒看了谷凡一眼，一言不发地从另一边出了池子，披上袍子，才回头对谷凡说：“让给你！”
谷凡爬起来，冲了过去，抱起颜舒，笑眯眯地说：“我帮你选吧，来，我帮你抹甜杏仁油！”
颜舒捶了谷凡一下，就乖乖让谷凡把他抱到躺榻上，俯身趴下。
谷凡拿过甜杏仁油瓶子，倒了一些在掌心，搓热，然后慢慢抹到颜舒背上，从肩膀慢慢而下。
谷凡也不光是涂，而是一边抹，一边慢慢按着，帮颜舒放松紧绷的肌肉。
这种感觉是很舒服，也很放松的。
不知不觉间，颜舒就把眼睛闭上了。
“舒儿，这个力道行吗？”谷凡问道。
半天没有等到回音，谷凡抬头，“舒儿？”
颜舒侧着脸压在自己交叠的双手上，眼睛轻轻阖着，嘴角微微上翘，呼吸悠长。
谷凡苦笑，“舒儿，你怎么睡着了！”
想起这些时日，颜舒又是忙家里的事，又要腾出时间陪那位小公子，还要安抚自己时而发作的无理取闹，着实是累了。
谷凡把外袍给颜舒裹上，然后抱起颜舒，送到内室里休息。
在沾枕的瞬间，颜舒微微睁开眼睛，似在看自己身在何处。
谷凡忙凑到颜舒的耳边，轻声说：“舒儿，闭上眼睛，安心睡吧。”
颜舒听到熟悉的声音响在自己的耳边，顿时安下心来，听话地闭上了眼睛，不多时便陷入了甜甜的梦乡。
谷凡看了一会儿颜舒的睡颜，然后走到外面，同侍人说：“把浴房收拾一下，就下去吧。若是没什么大事，不用过来了。”想了想，又说，“对了，准备些点心，送过来，放在外面就好。”
侍人答应着去了。
谷凡回到内室，看着颜舒发了会儿呆，然后拉开被子，搂着颜舒，也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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