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地方的繁华程度有多少,有时其实只要站在街口看看来来往往的行人,就可以了解。穿着打扮,身上的精神气,可以反映出太多太多。
在蔚县里住久了,谷凡觉得蔚县也挺好的。可是到了兴安府,只是站在城门口一看,就知道这种差距有多大,兴安府的繁华远不是蔚县可以比拟的。谷凡赞叹过,感慨过,最后是怀着大无畏的心情迈进了兴安府的城门。
几日来,远郊、近郊走过了,三大脂粉铺也拜访过了,难得来兴安府一趟,谷凡没打算空着手回去。想起成亲一年半了,自己竟没有送过舒儿什么礼物,心里越发愧疚,打定主意,要好好为舒儿挑选几件像样的首饰。
走进一家规模尚可的珠玉店,各种金玉首饰琳琅满目,谷凡一个一个慢慢看过去,只觉得无个不好,无个不精致,最难得的是每一样都有吉祥的意头。店里的伙计巧舌如簧,说得谷凡心动不已,一问价钱,谷凡差点扔下东西便走。
谷凡暗骂自己,又不是没听到过那些天价珠宝,至于这样大惊小怪吗?自己已经不是每月九百文的小伙计了。敢给潘老六开二十两的工钱,怎么能让这几十两银子的首饰给吓住呢,好歹也是金器呢。暗自吐了口气,平复一下自己波荡起伏的情绪,笑道:“有便宜点的吗,最好是家常戴的。”
伙计听了谷凡的话,也没有把鼻孔朝天,倒是连声说:“有的有的。”说着递给谷凡一只莲纹素银簪。
谷凡看了看,只觉比起先前看的那几件金器粗糙了许多,跟她当初送舒儿的那满天星镯子也没有多大区别,遂摇了摇头,把银簪交还给了伙计。
伙计又拿了几件给谷凡,谷凡都不是很满意。
伙计也没有不高兴,仍耐心地问:“姑娘想要什么样的呢?”
谷凡突然想起那日听到的颜舒与许二公子对峙时两人的对话,那时她曾下意识地往许二公子的脖颈间看了一眼,对那一串珍珠印象相当的深刻,而且她分明看到了颜舒在说那些话时眼里流露出的痛。
谷凡想了想,问道:“这里可有珠串?”
伙计愣了一下,笑道:“怎么没有,只是那东西精贵,没在外面搁着,我给姑娘取去。”
一会儿,伙计回来,打开一个锦盒,递给谷凡看。
谷凡接过来一看,顿时摇了摇头。只见那珠串珠子小不说,圆度和光泽度都很差,心里有些不解这样的品相还被这样珍重地收着。
伙计无奈地说:“这样的,姑娘若是看不上,那我们这里真的没有合适姑娘的了。”
谷凡虽然看不上那珠串,但还是问道:“这串要多少银子?”
伙计说:“一百五十两。”
谷凡骇笑道:“这样的还要一百五十两?我看你们外面放的簪子、手镯,比它精巧了不知多少,也没有这样贵。”
伙计“唉哟”了一声,说道:“姑娘可不要这么说,这串珠子足足一百颗,难得的是大小都匀净,凑足这一百颗也是不容易的,也就是我们店里,别的店可没这个价,不要您一百八十两,您来找我。”
谷凡摇头,“你店里若是只有这样的,我还是去别处看看好了。”
伙计听谷凡那么说,急了,“姑娘,你到底是嫌价钱高呢,还是嫌东西差了?”
谷凡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我是既觉得价钱高,又觉得东西不够好。”
伙计忙道:“姑娘您且等等,价钱咱们好商量,这串您看不上,我再给您另寻好的。”
谷凡也想见识一下,伙计所谓的好的是什么样的,能比得上那日许二公子脖子上挂的吗?
很快,伙计又捧了一个盒子出来,这回盒子不像第一个那样华丽,打开一看,里面的珠串层次至少上调了三等,珠子大了一圈,圆度、光泽度都不错,只是珠子的数量少了有三分之一。
谷凡随意看了看,问道:“这串多少银子?”
伙计笑道:“姑娘若是看中了,给五百两便是。”
谷凡没有说话,看着那串珠子好一会儿,合起了盖子,交还给伙计。
伙计懵了,迟疑地问:“姑娘,这串还不行吗?”
谷凡还未开口,站在一旁看了许久的掌柜突然说道:“这位姑娘的眼光高,你也不要拿这些寻常货来糊弄了,去把东家昨日带回来的珠子拿来。”
伙计愣了,下意识地说:“掌柜的,东家说那些珠子不能随意拿出来……”话没说完,见掌柜的瞪眼,忙答应着跑进去了。
好一会儿,伙计珍而重之地捧着个盒子出来。
掌柜的接过盒子,冲谷凡说:“姑娘,你过来看看,这珠子你可看得上眼?”
谷凡好奇地走过去,眼睛瞬间亮了,只见盒子里只有八颗珠子,颗颗圆润,亮度极高,最难得的是足有六分重,只多不少。
掌柜的一看谷凡的神情,就知道这回算是镇住她了。
先前谷凡进来的时候,掌柜的并没有怎么注意谷凡,也不是掌柜的势利,以衣饰取人,而是谷凡那一付没有见过大场面的样子,恨不得把眼睛都粘到那些金玉饰品上,着实让人难以高看。
可是后来掌柜的又不那么想了,就冲谷凡看见那两串珠子的时候,眼皮也不往上撩的样子,就知道这姑娘不是没见过好东西。至于她先前为什么那么小家子气,掌柜的只能当她是有什么怪癖。
掌柜的自以为看破了谷凡,却不知道谷凡是真的没有见识过这些金玉器物,怎么可能不是一付土老帽的样子。
谷凡目不轻睛地看着那几颗珠子,轻声问道:“这珠子怎么卖?”
掌柜的轻咳了一下,慢条斯理地说:“姑娘,这珠子是论颗卖的。”
谷凡这才看了掌柜的一眼,点头道:“这个我自然知道,你只说价钱就是了。”
掌柜的伸手比了比,“一颗五十两。”
谷凡没有说话,五十两价钱还算公道。颜母曾经为颜舒精心打造的那串珠链,共七十二颗,花费一千五百两,珠子的圆度不及眼前的这些珠子,光泽不好说,可能因为没有保护好,她看到时已经有些泛黄了,这些都不论,那串珠子只有四分重,而眼前的这些却有六分重,岂不知珠重一分,价翻一倍的道理。
谷凡算了算,八颗就是四百两。而她若要想用这样的珠子打造一条链子,没有四五千两是下不来的。谷凡心里苦笑,自己辛苦一年,连半条链子也做不出来。
就是这八颗,恐怕她此时也不能一并买下,她的身家并不足以支撑她如此奢侈的花费,而她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谷凡张口说:“这几颗珠子我要……”三颗。
掌柜的忙摆手,“姑娘,不是我矫情,这样的珠子,我们店里一年也未必能有多少,一向是贵客临门才搭售的,寻常人若来通常也是见不到的。姑娘你看?”
谷凡微垂眼帘,淡笑道:“掌柜的意思,我若是不买些其他的贵重东西,这珠子是不能卖给我的?”
掌柜的陪笑,“姑娘见谅!”
谷凡哈哈大笑,“那掌柜的也见谅,非我不愿,我却哪里寻那么些银子来?”谷凡摇着头往外走。
掌柜的和伙计面面相觑,难道看走眼了,真是穷鬼一只?
想想还是不甘心,掌柜的忙唤住谷凡,“姑娘,再商量商量!”
谷凡其实也不想走,她是真心地想要那珠子,所以也就痛快地回来了。
掌柜的说道:“今日也算与姑娘有缘,这珠子就卖给姑娘了,只是最多只能卖给姑娘两颗。”
“两颗?”谷凡失笑。自己想要三颗,看来人家都不肯给。也不知这珠子真像她所说的不好找,还是又一种钓自己胃口的手段?
掌柜的忙解释,“姑娘想啊,两颗正好可以打一付耳坠,样式也不用太花哨,仅这珠子就足够贵气了,简单点也显得端庄大方。”
谷凡倒是没想着做耳坠,她总觉得六分的珠做耳坠大了些,贵气是贵气,但也显得笨重了。
掌柜的见谷凡不说话,心里有点摸不准,最后一咬牙,“这样,看姑娘实在是喜欢这珠子,再多卖姑娘一颗,三颗,真的是最多了。不然我也不好跟东家交待。”
谷凡才笑道:“掌柜的既然照顾我,我也不能不体谅掌柜的,也好,三颗就三颗吧。只是价格方面?”
掌柜的先是一喜,后是一愣,然后就有点在心里咬牙切齿了,面上却陪着笑,“就当跟姑娘交个朋友了,我再让十两,姑娘看可好?”
“一颗让十两?”谷凡装不明白。
“那可不行。”掌柜的急了,“姑娘,这珠子卖这个价钱已经是足够优惠了,不能再低了。”
谷凡叹道:“掌柜的,我也不是不知道这珠子的价值,但我心里总也得有个合算。你看,咱们各让一步,一百二十五两可使得。”
掌柜的总不依,谷凡又是好一番说,最后一百三十两成交。
伙计把珠子用一个小锦盒装好,小心地递给谷凡。
谷凡接过,收好,这才慢悠悠地往外面走去。
目送走了谷凡,伙计才同掌柜的说:“掌柜的,还是你行,我以为在她手里最多卖出十两的货,我就偷笑了,你没看到我告诉她那金簪三十五两时,她的手都抖了。”
掌柜的瞥了伙计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伙计心悦诚服地点点头,接着又有点犹豫地说:“可是,东家不是说那珠子要留着呢吗?”
“留着也是为了拉拢客人,”掌柜的有点恨铁不成钢,“这个客人还是值得拉拢一下的。”
伙计眨巴着眼睛看着掌柜的,掌柜的得意地说:“这个客人眼光高,也舍得花银子,卖她一次好,她还会再上门的。”
掌柜的和伙计正聊在兴头上,也没有注意到有人已经走到近前,突然插话道:“老木,你说卖谁的好?”
掌柜的抬头一看,只见一个三十多岁衣着华丽的女子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忙挺直了身子,“郭大小姐,您怎么有空来?”
那位郭大小姐笑笑,“我听说你们东家带回来几颗上品珍珠,便过来看看,你也知道我为了配那串珠链也不知跑了多少地儿了,不是大小不合适,就是光泽不好,再配不成,我爹的大寿也要误过去了。”
正好那装珠子的盒子还没有收起来,就直接打开给那位郭大小姐看了。
郭大小姐一见,就欣喜地捧过来,“太好了,正是我要的呢。不过,怎么只有五颗,我听说有八颗呢?”
掌柜的忙说:“刚刚有位客人买走了三颗。”
郭大小姐捧着盒子的手一顿,半天才慢慢放下,摇头叹气:“老木啊老木,你要我说你什么好呢,你真是块木头啊!”
掌柜的愣了,不解郭大小姐为什么这么说。
郭大小姐哼道:“你们东家是不是交待过你们了,让你们把珠子先留着?”
掌柜的点点头。
“那还要我说什么呢,这不是让你们留着让我看看,合用的话就是我的了,不合用的话,你们再卖!”郭大小姐一甩袖子,“罢了,你告诉我卖给谁了,我看能不能从人家手里再买回来。你说说你,老木,你就是给我留六颗,我也用不着费这么大的劲了,弄来弄去,就偏偏少那么一颗。”
掌柜的有些狼狈地说:“是一个二十五六的女子,穿着淡青色的布衣,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郭大小姐觉得自己好像在哪见过那么一个人,回忆了一下,可不正是在店门口不远处擦肩而过的那个人吗?
“老木,把这五颗珠子给我收好,一会儿我来取,可不许你再给卖了!”说完,郭大小姐急火火地冲出店铺,心里盼着那人还没有走远。
伙计收好珍珠,偷眼瞧了瞧掌柜的,只见掌柜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暗暗吐吐舌头,什么也不敢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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