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太多了,高汶殿下。”
那个时候加赫里斯16岁,恰好刚开始进入社交圈,这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很快就博得了大量与他年纪相仿的贵‖族女儿的青睐。于是他顿时变得很忙,三天两头还能听到这个毛头小子炫耀似的抱怨人缘太好。
这种半真半假的抱怨在兰斯洛特看来只不过是一种少年人渴望得到别人关注的手段,所以内容虽然很无趣,但他还是给足了加赫里斯面子。对他而言唯一的乐趣,就是偶尔用这些话来调侃一下加赫里斯的哥哥。
“之所以没有女孩子看上你,一定都是你那古板性格的错。”他说。
高汶听到以后从书里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说:“你看着吧。”
果然如同高汶所暗示的一样,没过多久,曾经跟加赫里斯打得火热的那些女孩们纷纷离他而去。加赫里斯这才获得了他此时本该拥有的地位——初入社交界,人脉还不广泛,虽然家世显赫,但也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年轻人。巨大的落差让曾经被捧上天的他很是挫败。
“我觉得我并没有做错什么呀,”他把下巴搁在桌子上,苦恼地说,“可是跟我好过的妹子却都说我伤了她们的心,然后把我甩了。”他换上一种无辜的语气,“可是我觉得一丝不苟地谈恋爱什么的,根本不是我现在要做的事情啊,我又不打算立刻结婚。觉得喜欢就在一起好了,干嘛要有那么多要求……”
17岁的少年煞有其事地说了半天后,才想起来除了自己,屋里还有个听众在。“哥,”黑发少年扬起五官精致的脸,充满信心地说,“我觉得你好像是妹子会喜欢的类型。温和、有责任感、专一——应该挺专一的吧——总之,我觉得你销路应该不错。”
高汶之前完全当他的话耳旁风,直到听见他叫自己,才稍稍提起了点注意。“我不知道,不过,”他突然把视线投向了加赫里斯的身后,“你觉得呢,兰斯洛特?”
路过的金发青年冷不丁被点名,一脸疑惑地停住了脚步。高汶眼中少有地浮起一丝促狭的笑意,悠然道:“我这个古板的人,可至少没伤过你的心啊。”
“……”兰斯洛特隐约觉得自己好像被耍了,不然加赫里斯的表情,不会变得那么富有戏剧性。
那一年稍晚些时候,兰斯洛特和加赫里斯就外出游历了。高汶再见到他们已经是两年以后,加赫里斯已然成了优雅稳重的青年,那些青涩幼稚的话再也不会说出口,娇生惯养的少爷脾气也从他身上消去了。高汶一瞬间觉得这个弟弟有些陌生,让他有些不能习惯。
晚上的时候,高汶结束了一天的工作,终于有空坐下来好好听他俩讲这两年经历的事情。三人一边喝酒一边聊,不知不觉月上梢头,话说得差不多,酒也不能再喝了,因为加赫里斯已经有点醉了。
人跟人喝高了的表现不一样。最省心的一些人只闷头睡觉,另一些撒酒疯的最不让人省心;加赫里斯属于二者之间的过渡带,或者也有可能是他喝得还不够高,总之他开始没边没际地说话。兰斯洛特试图让他回去睡觉,不过失败了,只得由着他继续说。于是情况就变成了加赫里斯滔滔不绝,兰斯洛特和高汶偶尔回应一两句,话题也无外乎刚才那些。
不过说着说着内容就不太对了。“那个依‖兰公主啊,很漂亮呢,头发是金色的——她有个侍女。招待了我们,是的,有一面盾牌……她很优雅,她喜欢兰斯洛特。我记得有百合,还有橄榄枝。她喜欢他,他们一起过了夜——有很多路,还有一条船,有海的声音……他大概会娶她吧?他有可能会娶她哟,哥哥,”他神志不清地笑了笑,“兰斯洛特的话——”
兰斯洛特觉得不能任凭这家伙继续说下去了。他本打算敲晕他交给仆人送回房间,不过加赫里斯似乎很识趣,说完这一段就彻底封口,靠在椅子上呼呼大睡起来。一时间露台上静悄悄的,加赫里斯均匀的呼吸声中,兰斯洛特不得不和高汶尴尬地面面相觑。
“我大概听明白了。所以说,”高汶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你打算娶她吗?”
兰斯洛特靠在椅背上,用手背盖住了眼睛。“不打算。”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颓丧,“这整件事都是阿瓦隆的一台大戏。”
那实际上只是个意外而已,却是个让兰斯洛特终其一生都无法释怀的意外。看似与别处无二的临时投宿,却是个精心策划的骗局。兰斯洛特坚持称它为“骗局”,因为从头到尾的一切都是阿瓦隆在自导自演。依‖兰这个可怜的女人,说到底也只是因为无法选择的血统,而被阿瓦隆所摆布而已。依‖兰的那个侍女——当那混乱的一夜过后,依‖兰告诉他真相时,明亮的阳光从窗子射‖进来,侍女推门进入,面容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他看见金色的长发,蓝紫色的眼睛,和带着高深莫测的笑意的红唇。
——“你逃脱不了关于圣杯的一切,你从出生之前就是阿瓦隆的孩子。”伊拉如是说。
这么一说让我更想彻底斩断与这些的关系,兰斯洛特心想。
这时,高汶的声音将他从神游之中拽了回来:“兰斯洛特,把手拿开。”
他照做了,睁开眼之后他看见高汶倾身越过了桌子,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很近。
他说:“如果不想再回去的话,就留在这里吧。不在我身边,不过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回来。慢慢你就会发现,比起阿瓦隆仙境,人间是一个比你想象得要坏得多、却要好得更多的地方。” 那一贯平静无波的湖蓝色,此时宛如碧空一样温暖动人。
兰斯洛特一眨不眨地看了他几秒,然后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我知道啊。我早就知道了。”
从认识你的那一天开始。
让故事就停在这里吧。我们都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后来西哥特大军压向罗格里斯王国边境,兰斯洛特的父亲召他回国,他和高汶在卡默洛特分道扬镳;后来16岁的少年拔‖出石中剑,高汶的父亲发起了叛乱;后来那个不靠谱的只知道谈情说爱和游山玩水的小少爷,也成了骑士团里一颗璀璨的明星。
更久远的未来里,他们再次重逢,为了同一个人的剑锋遥指而勇往直前,然后迎来漫长、凄惨或暗淡的陨落的宿命。人们都记得这些,它们在吟游诗人的歌词里反复润色传唱。
只是人们不知道这些事。
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加赫里斯还是个娇生惯养下长大的小少爷,高汶还没学会什么话都藏在心里不说,兰斯洛特也还会畅快地笑;那个时候乌瑟和伊格莱茵的儿子还没有出生,未来那伟大的骑士团更未见踪影。他们留在岁月之书这一页里的样子,都只不过是一些单纯的、涉世未深的面孔,与后来的光辉事迹相比微不足道。然而这里却承载着他们共同的少年时代,独一无二、一去不返。
因此也就永远无可替代。
end
作者有话要说: 幕间三更完w
本来在大纲中,这个番外是高兰向(作者又作死地自拆cp),不过写出来的东西似乎是高汶、加赫里斯、兰斯洛特兄弟向呢 这个感觉也不错。
于是高卢卷的全部正文+番外就都更新完毕了,下一次再更新就是圣杯卷开篇了哟w 还请各位多多支持!xd
☆、序幕 阿瓦隆诗篇(上)
作者有话要说: 鉴于不知道什么原因《十字与玫瑰》爆冷,我决定悄没声地再来更(zuo)新(si)一章。
圣杯卷的前两章内容时圣杯及圣血十字家家族史,也就是湖夫人、梅林、兰斯洛特、依/兰、加拉哈德等人所在家族的历史。虽然时间线和正文不同而且有点绕,不过【内容重要】,建议大家还是留心一下。毕竟关系到整个圣杯卷的线索w
愉快w
【一】
“基督耶稣受难同年,就是那位仁慈的亚利马太的约瑟,以前他曾从十字架上取下耶稣的圣体,后来他带领了一大群和他有亲属关系的人们离开了耶路撒冷。他们一路上勤苦的做工,一直走到了一座名叫沙拉斯的城里……”[1]
这是后世的书上写的,并且书上还写,此时的约瑟带着圣杯。不过他的团队并没有描述的那么形状可观,事实上,和他在一起的只有他的妹妹艾妮格、妹‖夫布隆,还有他们夫妻俩的一对儿女,儿子伯缇萨德和女儿伊莲塔瑞。这五个人一路马不停蹄地辛勤赶路,偏偏在这时停了下来,不为其他,只因为约瑟年迈的身体恐怕再也撑不住了。他本就已经年老,身染疾病,一路艰辛的赶路消磨掉了他的大多数生命力,终于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于是他们进到沙拉斯城里,沙拉斯的艾佛莱克王听说约瑟是基督的门徒,便大大地款待他。伯缇萨德对他请求说:“我的母亲和舅舅都已年老,并且旅途劳顿,且让我们在贵地稍作休憩,给予我的舅舅安享人生一段平静时光的权利——他的一生从未停止过奔波;等到他的灵魂回归主的怀抱,我们剩下的人就再次起程。”
沙拉斯王艾佛莱克说:“请便吧,我的兄弟。”于是他们五个就在那地住下了。
约瑟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艾妮格和布隆也都年事已高,伯缇萨德与伊莲塔瑞兄妹两个担负起照顾三位老人的任务,然而他们从来不轻易麻烦别人。伊莲塔瑞此时尚未出嫁,她的面容皎洁如月亮,秀发深黑若乌檀,她的眼睛比葡萄黑,而牙齿比牛奶还白。她出身富家,然而朴实而勤劳,那些琐碎而枯燥的工作,她也没有一件会推辞不干。
那一天日光晴好,伊莲塔瑞和侍女一起把洗好的衣服晾上阳台,那侍女是艾佛莱克派来帮他们的。伊莲塔瑞站在凳子上,由侍女递给她一件衣物,她来挂上晾衣杆。艾佛莱克的儿子恰巧路过能看见阳台的走廊,看到了这一幕,便停了下来。直到所有的衣物都已挂上,伊莲塔瑞扶着侍女的肩膀从凳子上跳下,轻‖盈地落地。她的黑发在阳光中划过欢快的弧度,而她落地后扬起的脸,又正正好撞入了走廊上赫提南加的眼中。伊莲塔瑞愣了一下然后对他露出微笑,赫提南加的心怦然一动,他感觉夏日的阳光落入了他的眼眸。
艾佛莱克年轻的儿子啊,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爱上了远道而来的旅人姑娘。
约瑟在沙拉斯住了不到三个月,就走到了他生命的尽头。他把圣杯交给伯缇萨德,嘱咐他说:“你切莫忘了我为什么而奔波,如今我就要回归主的怀抱,然而你面前的路依旧很长。你要带着这盛过基督之血的圣器,到传闻中那个僻静的岛上去,守护它不被人发觉,直到永远。”
伯缇萨德说:“我了。”
到约瑟快要临终的那日,艾佛莱克对他发出请求说:“亚利马太的约瑟啊,您的智慧和友谊是我生命中无上的享受,我为您的到来而无比欢乐,然而又想到您已年迈,就感到忧伤。现在我看您将要和这个世界别了,所以求您能留给我一点作为纪‖念的东西,好使我时时能够想念着您。”
约瑟答道:“好的,我满心喜悦地这样做。您的那只依旧空白的盾牌,请您给我拿过来。”待约瑟将盾接到手里,他就把自己的手腕刺伤,让血流不止。接着他用自己的血,在盾牌上画了一个十字架。然后说道:“现在您可以看看这纪‖念品,是表示着我敬爱您的;这尊敬与爱,永远和现在一样新鲜。”
艾佛莱克接过盾牌,看着它,现在它的底色为白,上面画了血红的十字。然后他别过脸去,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流下眼泪了。
约瑟死后就葬在沙拉斯,艾佛莱克为自己选定的墓地旁。而伯缇萨德兑现承诺,要带着他的家人走了。临走以前,他去见艾佛莱克的妻子伊威,问她说:“尊敬的夫人,请您告诉我,我要向哪里走才能到一个远离人世的岛呢?”原来他和约瑟一样,只听说过这个岛,却不知道它在什么地方。
艾佛莱克的妻子伊威是个博学多识的贵妇,便对他说:“带着你的家人向西走吧,到海边就驾船继续往西航行,在西边世界的尽头,是一座荒僻的小岛。但是那里没有人居,野兽和荆棘也很多。而因为它太过偏僻,在这里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说出它的名字和它具体的位置。”
伯缇萨德说:“谢谢您,尊贵的夫人。”然后他就上路了。而赫提南加,艾佛莱克的小儿子,为了他深爱的姑娘伊莲塔瑞的缘故,也同他们一起踏上了旅程。他的名字此后不再出现在沙拉斯的记载中。
【二】
他们又旅行了数年,驾船穿过很广大的海洋,沿途有大陆延绵不绝;忽而陆地消失了,他们便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人烟兴旺的地带,不禁都有些期待而又有些惶恐了。最终他们是到了伊威曾经说的荒岛上,然而眼前景况与伊威说得又不尽相同。岛上没有阴森的可怖森林,也没有黑夜里出没的猛兽;小岛孤立在海中,中央有一片巨大的湖泊,湖泊周围树林环绕。隔着浅浅的海峡有一块陆地,从岛上都能看到陆地的轮廓。有人在那里定居,村子在广阔的绿色平原上像星子一样分散,那些分散的村子都用围栏围住。
伯缇萨德说:“这里的环境僻静而安宁,不会有人找来这里,我们就在此停下吧。”伊莲塔瑞、赫提南加和两位老人也都赞同。
他们在孤岛上定居下来,驾船与海对面的居民们频繁往来,关系友好。对岸的人们说着不同的语言,他们管那个海里的孤岛叫做“阿瓦隆”,意思是“苹果岛”,也叫“玻璃岛”,因为那里的湖泊和绿树像绿玻璃一样明净美丽。
在阿瓦隆的生活过了两年,艾妮格对伯缇萨德说:“儿啊,自从踏上这座小岛,我便感到不对劲起来了。如今我终于能对你诉说,因为我已经明白我的感觉并非臆想。伯缇萨德啊,这个小岛上时间是不会流逝的,我现在确信无疑了。”
伯缇萨德问:“为什么这样说呢,妈妈?”
艾妮格说:“跟你踏上旅途以来,我越发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加速流逝,怕是很快要去找我的哥哥了。然而抵达阿瓦隆以后,我的生命非但不再加速流逝,反而陷入了静止:我不会再每天起床时就感到比头一天晚上更加虚弱,也不会面对湖水发现自己的视野更趋模糊,我感到自己的每一天都与前一天一样,今天也与我们刚刚来到的时候一样,不衰老也不年轻,永远维持在风烛残年的时候。”
伯缇萨德说:“妈妈,你大概是出现了错觉吧。阿瓦隆的美丽风景令你的心沉醉了,于是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又过了十年,艾妮格仍然健在,她对伯缇萨德说:“伯缇萨德我的儿子,我一定不是在说谎了。你仔细看看我,和十年前又有什么变化么?我的一切都被静止了。”
伊莲塔瑞——此时她已经和赫提南加结婚多年,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也对她的哥哥说:“我相信妈妈所言非虚。我看着我的两个孩子一天天长大,然而我自己的面容和身形都与十年前没有任何变化。”
伯缇萨德终于不得不承认:“或许你们说的是对的吧!然而,那又有什么不好呢?我们能永远在一起。”
艾妮格忧伤地说:“不,孩子!我不想这样的生活。驾船送我去对岸吧,那里有春夏秋冬,也有生老病死。这阿瓦隆一定是仙境了,但让我回到人世去吧,这样我就能早日归向我的造物主,不用在生命最鸡肋的时光里,惶惶不可终日。”
伯缇萨德说:“妈妈,你怎么会有这样想法!若你死了,我和妹妹都会感到悲伤!”
艾妮格摇着头:“伯缇萨德呀,你依旧年轻力壮,因此你巴不得永远留在你最喜欢的这段生命里。然而我呢,我已经走完了我的大半生,该安享死亡的宁静了。死亡在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