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没有听错,”那名士兵说,“当时那个人要杀死一个没逃出城的女人和她的孩子们,我冲上去阻止他,我说‘他们是平民,你不能伤害他们’,但是他根本没理我,推开我就杀死了他们。我当时是在太愚蠢了,不应该跟他废话……”说到这他用力搓了搓脸,“然后,他就那样说了。‘整个不列颠岛都会是我们的,还管谁是平民!’对,他就是这样说的。”
叙述结束,周遭一时陷入沉寂,加赫里斯问安德罗梅:“您觉得够了吗?”
安德罗梅点点头:“我想足够了。”
至此,安德罗梅终于证实了自己的猜测,那就是萨丹的目的的确是侵占整个不列颠岛。并且现实是,无论是卡默洛特还是苏格兰,单独和他作战都将十分吃力。因此联合的主意得到了所有人的青睐,加赫里斯和安德罗梅都认为这种方法有必要且可行。最后达成的共识是,两人分别就这件事情请示各自的君主,获准之后,即对萨丹和他的西哥特军队展开驱逐。
“合作愉快。”安德罗梅即将离开时,加赫里斯微笑着伸出手。
苏格兰将军看了看他,最终握了上去。
带着和加赫里斯达成的共识,那天晚上,安德罗梅用完了最后一点“紫杉城门”,来到了跟几天前一模一样的幻境。月光下,爱克菲洛银发白衣的形象苍白得宛若幽灵,唯独一双眼睛仿佛被冰封的盛夏树叶。他远远地看着安德罗梅说:“你找到证据了。”
安德罗梅颔首:“是的。我确信萨丹的目的是将卡默洛特和我们各个击破。”
爱克菲洛便说:“那就按你想的去做吧,我知道你一定都准备好了。对他的驱逐令我明天一早就下达。”说罢他有些厌倦似的,垂下了眼睛。
于是安德罗梅不再多言,退出了幻境。
第二天早晨,爱克菲洛高调颁布驱逐令,散布在各地的圣白骑士团团员都收到了协助安德罗梅、与卡默洛特联手驱逐萨丹的命令,距离战场比较近的纷纷赶来相助。在这番号召下,萨丹周围的凯尔特军队全部暂时搁置争议,一致对外,让西哥特将军感到莫大的压力。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原本好言相向的爱克菲洛为什么会突然撕破脸,并且原本还处于交战双方的安德罗梅和加赫里斯怎么会如今一拍即合。许多个没想到相叠加,导致他仓促应对突如其来的攻击,很快节节败退。
他们一边打着仗,其它地方的部队一边纷纷响应号召,表示将加入驱逐西哥特人的队伍。一星期后,西哥特人已经处于腹背受敌。萨丹和瑟林拉达经过合计,最后不得不决定放弃不列颠岛——退一万步说,他们的王并没有要求攻克这个岛。
他们趁着夜色,登上战船,仓皇驶离了苏格兰的海岸。这次入侵不列颠岛如同一场大梦,它的潦草收场,成为萨丹将军光荣的一生抹不去的污点。并且在他有生之年,西哥特始终没能将不列颠岛收入囊中。然而,或许是上天有意,在几十年以后,萨丹将军一位更加杰出的后代再次踏上不列颠的土地,并且彻彻底底将岛上那座伟大的城市征服,结束了这场未完的征途。
而此时,望着苍苍茫茫的天际,加赫里斯也感觉自己像刚从梦中醒来一样。或许他其实没有醒来,或许他根本没睡着过。与安德罗梅短暂的同盟是一次太美好而短促的经历,加赫里斯心愿得偿的喜悦还没享受多久,就面临着同盟瓦解的残酷现实。
在海边消灭了最后一小股没来得及撤离的西哥特士兵,整片海滩顿时安静了。冰凉的海风拂过脸颊,西哥特的战船已经远去到看不见了。一些死去的敌军的尸体被潮汐带入海里,血迹染红了一小片海水,然而很快也被冲干净了。加赫里斯盯着海水,突然耳边传来安德罗梅的声音:“该回去了。”
加赫里斯闻声回头,安德罗梅似乎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只见他一边招呼他的部下,一边翻身上马,在布满乱石的海边调转马头。加赫里斯往边上站了站,免得被马没头没脑地撞翻。
然而,在即将离开的时候,骑在马上的黑衣将军忽然向他伸出手,皮肤在朦胧的晨光中呈现出一种大理石雕像的霜白色。“合作愉快,加赫里斯。”安德罗梅低头看着他,低声说。
加赫里斯吃惊了半秒钟,随即挂上招牌的如沐春风的微笑,轻轻地握了一下。“合作愉快。”他也说。
安德罗梅带着他的部下走后不久,加赫里斯也带人离开了。他们走了两条不同的路线,互不打扰。在他们身后,天从海边亮起,马蹄印和人的脚印被潮水一次一次地冲刷殆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少爷你好小少爷再见!新版里的加赫里斯真是对安德罗梅一往情深啊otz 于是苏格兰卷里萨丹将军打酱油之旅结束,我们一起期待他在高卢卷继续打酱油。小少爷部分某种意义上说告一段落了,下面是关于刚在番外里出尽风头的骑士团老大
☆、爱克托-伊士林卡
回去以后,加赫里斯就接到了一个让他十分高兴的消息——凯带着军队来和他会师了。
中午时分,在冬天明亮清澈的阳光下,凯率领的大军浩浩荡荡地开进加赫里斯的视野。那真是无比壮观的景象:将士们银白的盔甲反射着冷冷的光,手中的长矛直指云霄;骑兵们的战马呼出一团团热气,在军队上空氤氲成丝缕的云。队伍上方高高飘扬着旌旗,清一色的黑底,王旗上的金狮和伊士林卡家族的红鹰交织成明亮的一片。在红鹰旗帜下方,伊士林卡家年轻的家主全身披挂,一头红发和身上的披风一起燃烧成霞。
加赫里斯将这一整支军队有条不紊地安顿下来,直到晚饭时才腾出时间去见凯。他带去了一小瓶酒。
“没有更好的了,行军途中能拿到这么一瓶就不容易,”迎着凯挑剔的目光,加赫里斯若无其事地解释,“来吧,团长,为我们的再次见面干杯。”
之后,放下酒杯,他有些好奇地开口:“说实话,我都不知道您出征的前因后果,接到消息的时候感到十分突然。现在有了难得的闲暇,您可不可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凯看了他一眼,喝干了杯中酒。“我父亲死了。”
他以这令人有些惊愕的消息当做开场白。
当萨丹在苏格兰王宫里和爱克菲洛周旋的时候,他的部下密罗-卡尔班德拉斯已经登陆英格兰了。与萨丹在苏格兰的登陆相比,密罗的登陆更加粗暴。没有幻术阵中的较量,也没有殿堂之上的诡辩,密罗率领船队强行登陆多佛尔港,打得海岸的英格兰军队措手不及,很快缴械投降。踏上陆地的他犹如回归母亲怀抱的安泰,顿时获得了无穷的力量,攻击力比起海上还要增强。英格兰的确派来了军队,然而都因为准备不充分,对危险估计得不够,被密罗杀得片甲不留。此后几天内英格兰都没能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密罗得以长‖驱‖直‖入,直奔伦丁尼。
在他登陆三天以后,英格兰首府、靠近海岸的伦丁尼告急。
对于密罗的突然“造访”,英格兰大臣爱克托-伊士林卡确实有些措手不及。但初时的惊愕迅速被理智的头脑代替,多年的居安并未磨灭他的勇气与智慧。他迅速整编自己直属领地内的兵马,并下令英格兰各处的领主将他们的私人军队向敌人来袭的方向集结,准备形成层层屏障拱卫伦丁尼。如此一来,他就争取到了一些时间,足够他向卡默洛特发出增援的请求。
可是他想得太简单了。密罗和他的上司萨丹将军一样,和此时西哥特王国整个军事统帅集团一样,都是在战火中成长起来的。他们二十岁、甚至十几岁的时候就跟随长亲走上了战场,在连年不断的征伐和割据中锻炼出了非凡的战斗能力。能够活到今天,他们都是不容小觑的将领与战士。
相比较之下,爱克托虽然是个德高望重的骑士,但他毕竟远离战争太久了,他的部下们也是。他不能理解为什么精心布置的防线在密罗面前不堪一击、甚至望风而逃,然而此时他也没工夫想这些了。因为密罗的铁骑已经到了他的大本营城下了。
12月10日清晨,爱克托早早地起床,简单地用过早餐便披挂出发。他的家将已等候在外,身后集结着五千余名精兵。爱克托身着戎装,骑在马上,大声地给予他们鼓励,随后转身便投入了战场。
和密罗照面之前他还想,他的亲兵怎么说也有些战斗力,他对地形更加熟悉、对不列颠岛的战斗模式更为了解,无论如何他也不相信,自己守护了多年的城市会轻易被攻陷。可在他亲眼目睹密罗其人时,这种本就不很牢固的自信就被击破了。
那个沙金色头发的年轻人至多二十五六岁,在圣杯庇佑而拥有长生的爱克托征战沙场时,密罗的祖父也不过是个少年。但是,或许正因为生命短暂,爱克托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看到令他感到心惊的锐利,仿佛不抓紧时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似的。他的身上那种鲜活而充满侵略性的气场直冲天际,在他身后全副武装的西哥特武士们,无一不是如此。爱克托甚至头晕目眩地感到,阳光下那军队正在熊熊燃烧。
这样的敌人可以战胜吗?这种疑问在他心里冒了个头,就被毫不留情地打‖压下去了。他果断地下达了战斗的命令。
伦丁尼攻防战持续了整整两天,第二天日暮时分,城内外恢复了平静。仆倒在地的尸体还没被掩埋,一些干脆被扔进河里,染红了灰色的、静谧的河水。密罗骑着高头大马通过桥梁时,带着征服者的傲慢,欣赏着这些景象。他身后的两名蛮族士兵押解着爱克托,前面有一个俘虏在监视下带路。他们往英格兰大臣的府邸走去。
引路的人停下脚步。密罗抬头,一座城堡伫立在眼前,规模不算很大,然而年头一看就很久。密罗打量了一番说:“还不错。领主大人,”他转向爱克托,表情透露出些许恶意,“我该把您关在哪个部分?”
一旁的西哥特士兵发出笑声,爱克托和那个带路的俘虏都听不懂他们在嘲笑些什么。爱克托对征服者怒目而视,而那个俘虏缩了缩脖子。密罗看到了领主眼中的怒火,很无所谓地耸耸肩,跨进了城堡的大门。
任何一座古堡内部都会有监牢。现在,它被用来关押自己两天前的主人。引路人带密罗找到地下,押送他的士兵把他推进其中一间牢房,锁上了铁条组成的门。爱克托身心俱疲,那两个士兵锁好门后就跟着密罗转身离开,把爱克托扔在地底下。他忍不住开口:“你们这些野蛮人,” 他愤怒地指责,“你们烧了我的城,屠‖杀了城里的居民,毁了我的一切!现在既然不打算让我活下去,为什么还要剥夺我了断的权利?”
然而没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唯一一个语言相通的人,那个俘虏,曾经也是受他庇护的臣民,刚刚已经倒在了血泊中。此时爱克托低头,恰好看见那人的眼睛无神地对着自己。
爱克托战败之后,英格兰的力量变得更加混乱。领主们群龙无首,各自为政,零星的抵抗根本无法抵御密罗的攻击。他继续西进,所向披靡。
与此同时,一名从伦丁尼逃出的军官也在西进的路上。他是向爱克托效忠的家将,伦丁尼城破时,九死一生地逃了出来,向西奔逃和求救。他的目的很明确——他要投奔爱克托的独子,圆桌骑士团长凯-伊士林卡。从伦丁尼败走两天后,他终于找到了卡默洛特的旗帜。
12月16日中午,简单地吃过午饭,凯即刻命令全军拔营起程,继续向东。密罗登陆之初,爱克托以为仅凭一己之力足够御敌,并未在第一时间让卡默洛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这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当凯得知那边的消息时,消息的内容已经是自己的父亲被抓、伦丁尼沦陷了。14日他接到消息后,不得不亲自出发,无奈行军路线多样,走了两天他们甚至连密罗的面都没见到,让凯更觉得烦闷。
这天中午,他刚刚踏上行军的道路没多久,就发现一支规模很小的队伍向自己迎面走来。随着对方逐渐接近,出乎他的意料,黑底红鹰的旗帜在视线中逐渐清晰。这是逃出来的人?骑士团长看着他们破损的武装、凌‖乱的军容,没费多大劲就猜到了他们的来历。他的军队依然按照原速前进,凯的视线锁定在对方领头的那个人身上,那应该是他父亲的骑士,他并不熟悉。那个人策马小跑几步,来到他面前,就在马上向前倾身,一边行礼一边自报家门:“英格兰大臣伊士林卡氏家将,艾利亚特-库泽罗,见过圆桌骑士团长。”
凯问他:“看你的样子,伦丁尼不像发生了什么好事情。到底怎么样了?”
艾利亚特面容沉肃地回答:“我对此十分惭愧,团长大人。伦丁尼被攻破了。我在城破之时拼死逃出来,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寻求您的帮助。”
红发青年点了下头,然后貌似不经意地问:“我父亲呢?英格兰大臣——爱克托-伊士林卡,他怎么样?”
艾利亚特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立刻低下头规规矩矩地答:“很抱歉。家主大人被俘了……很抱歉。”
凯抿了抿唇没再问什么,吩咐道:“好了,调转你的马头,我们往伦丁尼去。”顿了顿,他又小声补充了一句,“得加快点速度了。”
那之后,凯除了让艾利亚特描述一下敌人的情况外,再没跟他说过什么。他带着整支军队沉默地往伦丁尼急行军。渐渐他们进入了被侵略者□□过的城市和村庄,目之所及,断壁残垣、家徒四壁,人们痛苦的目光如同控诉一般射向他和他的军队。在他回忆里,父亲的领地绿草如茵、万里无云,眼前却只剩破败萧索、愁云惨淡。红发的骑士团长,此时变成了一个离家多年的游子,回到多年未见的故乡,却只有越来越沉默。
而此时,密罗并不知道卡默洛特派了一支大军来讨‖伐他,或者说他知道也不甚在意。他只留了一小部分人守在伦丁尼,自己带着大部队去往别处了。伦丁尼远没有大后方该有的森严守备,□□门口的守卫都稀稀拉拉的。凯和艾利亚特风尘仆仆地赶到、正准备大干一场,看到这一切,不禁有些哑然失笑。
“这个我素未谋面的密罗啊,该说你大胆还是愚蠢呢?”
伦丁尼的守卫眼中,这支军队好像突然冒出来的一般。他们只看见红头发的指挥官一骑当先,盔甲银色的反光仿佛流星一闪,城门前的人还没来得及呼喊,就被长矛刺穿。
不过毕竟是久经战阵的西哥特军队,一人之死足够唤起全军的战斗意识。一时间来人是谁、为何而来、有无援兵,这些不能一下子找到答案的问题都被抛诸脑后,士兵们唯一遵从的是本能反应——杀戮。
城门口汇集了越来越多的人,虽然密罗没派重兵守卫,好歹也够让凯吃力一阵。但凯什么话也没说,甚至在马上连表情都没变,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有些心生担忧的艾利亚特看了他的姿态,便也不再有顾虑,放开了手脚。如果全城人都来抵挡,那大不了把全城人都杀光,他想。
城门口的尸体越堆越多,马已经有些无处下脚。凯看着连连冲上来以命相搏的敌人皱眉:“你们不嫌地方小吗?”
说着,他的长矛被用力抛出,被刺穿胸膛的敌人往后飞了一段,砰地砸在了城门上又掉落。趁着这一人引发的愣怔,凯策马冲过尸体,往城内奔去。身后的部队亦步亦趋,在石路上留下纷乱的红色马蹄印。
城内的守军只多不少。凯的长矛早已被血液染红了半截,沿途遭遇的敌军纷纷被他的部下击败,无一例外。骑士们牢记着指挥官一开始的命令,马蹄像踩着红地毯般向城主府邸奔去。
骑士团长这是在迁怒,艾利亚特忍不住想。
到凯长大的城堡脚下时,伦丁尼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