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都不好笑。”
“竟然没有被我的魅力屈服,真是挫败啊。”
“回去。”
“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没有。”
“可是我不想回去。”
景溪的眼中没有愠怒,只是一片茫茫的深邃。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腿侧抽出一个小巧的针管,将里面莹蓝的液体注入不二手中。
不二软软地向前倾去,却更加笑颜如花。“抱到你了。”
“不是第一次了。”
接着,彻底没了反应。
景溪利落地拨出龙马的手机。
“根据你现在的速度,加上紧张不甘频频回首的心理,还有准点饥饿的情况,现在正坐在离本小姐对面五十二米的速食店靠窗第六个位子上,你现在可以把不二带走了。”
龙马本来看到不二倒下后不错的心情,被抛到九霄云外。不二前辈,景溪用起强来很不择手段的……可是现在为什么把我拖下水啊!
人海流窜之间,世人总是匆匆苍茫。
他一路飞奔至喷泉中央时,只有一个人瘫在喷泉边,绝代风华的身影早已不知去向。
まだまだだね。
第十二话等你到天明
所以说,她很无奈。
在楼梯拐角,穿着护士服,白帽子,白口罩。衣服有点小,紧紧包裹着她妖娆的身体曲线,只露出一双幽幽的海蓝眼眸。
她看着,柑璘双眼红得像兔子,被丸井拉走。一个个离去,一个个守望。
啧啧。
没她的份啊……
何苦,何必……
景溪的手里紧紧握着那只贴身携带的银白色钢笔。白金固然华贵,压力和密度也不是一般之人承受的住。
柑璘走了。丸井走了。桑原走了。柳生走了。仁王走了。真田走了。
莲二。
路过那个拐角,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他的口型:
不要后悔。
本小姐,从来不后悔。眼睛红了,像一片混沌了血液的深海。
走廊里,没有人了。
她走到标有“幸村精市”的门前,站定,凝视反映玻璃窗中的自己。真是华丽丽的绝代风华。
紫灰的长发绾起来,巧妙而随意地固定成一个鬓。白皙修长的大腿暴露在医院干净的空气中,与雪白的护士服基本一色。口罩遮住大半边脸,波光潋滟的海蓝之眸,透出朦胧的美感……
只不过,白衣天使什么的,真是虚伪。明明是世界上最麻木冷酷的,却是如此……
轻轻推门,让她在快要窒息的浑浊虚空下找到了一丝清冽的气息,带着矢车菊的暗香。
一定是柑璘送的。
口罩下的肌肤因为急促的呼吸而微微润湿,让景溪有些气闷。心跳也仿佛压抑在了黑夜与白墙交汇的矛盾角落。
她毫无声息地坐在床沿,凝视了幸村精市半晌。
蓝颜祸水。
也不愧是她曾经并肩相视的神之子。
苍茫收回目光,拿起床头柜上一个红彤彤的苹果,旁边的小刀流溢着冷冷的寒光。
从尾部一端开始,慢慢地削。很慢很慢。
均匀的薄薄一层果皮呈螺旋形状连贯着垂下来,所剥落之处露出白嫩嫩水灵灵的果肉。完美的手法。
口罩被泪水冰凉。
她安静地坐着,不动,不语,面色清淡,目光沉淀。
记得,迹部景溪喜欢听音乐,戴上p3,醉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她一般只把音量开到最小,可以听到旋律,也可以听清楚旁边人讲话的声音。她不能忘我,要时时刻刻关注着身边的人和事,算计着所有的人和事,掌握着所有的人和事。
那天,树下,幸村精市来到身边,摘下她的一边耳麦,塞到自己耳朵里。
景溪依旧暝着目。
“声音这么小听得清楚吗?”
“有些事不必太过清楚。”
“你难道不是吗?”
“什么?”
“一直都想的吧,拥有一个只有自己的世界,单纯的世界。”
“我?这种荒唐的想法,是不可能实现的。”
“所以,像这样,你永远都把未来禁锢在自己的计算中,不给自己空气,又怎能呼吸?即使是残念,也惦记着吧。”
她睁开漂亮的眸子,直直望着他。
虽是开学第一天,她也知道眼前这个和她同班又同桌同样风靡全校的男孩子。蓝紫微长的发丝,白皙的面庞,一双鸢紫的眼格外透彻,微笑。
迹部景溪站起身,他们之间一条白色纤细的线使着幸村也站起来。
“你好,我是幸村精市。”笑盈盈。
“初次见面,本小姐贵姓迹部,美名景溪。”她毫不客气地扯下幸村戴着的那一只耳麦,“呐。请多指教了。”
不去看彼方的表情,潇洒走人,默默把音量调到最大。
她算计了十几年,真是没算到,幸村精市那样狡黠聪慧的少年也会患上这种病。
在浮想联翩时,第五个苹果完美地褪了皮。
手上的伤痕也多了几道。
唔……拂晓了啊。
“幸村精市,日安。”
像当年一样,头也不回地起步。
以至于她没有看到幸村一道鸢紫的深色眸光,和一声埋在心底的长叹。害得他幸村精市,一夜未眠。
迹部景溪不敢回头。她并不想否认,因为几年来否认的东西太多了,她最不想骗、也最不该骗的人就是自己。
她留下了一束菖蒲。极少有人知道相比矢车菊,幸村是更爱菖蒲的。
天空是阴沉的深灰,看不清云的轮廓。少女的脚步晕开在稀薄的气压里,虚浮,缥缈。轻盈地不像话,好像什么都甩开了,又好像集于这一身了。虚无,即是全部不是?
雨砸在地上,渲染开一片湿意。越来越密集,空洞望去的眸中映出荒芜。
也不过是人生以来潦草一笔罢了。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他或是一名观众,或是一个路人。走过,就像从未来过一般。
姓“迹部”的人从来不会期期艾艾,她干脆地断了,然后在生活的黑洞中继续算好每一步摸索前进。是她,迹部景溪,甩了幸村精市。即使是从幸村精市的口中说出来,从头到尾根本就是迹部景溪手握主动权。都知道的,没有她的认可,不可能有在她眼皮下的出格。
她默许了:柑璘嫫纤与幸村精市。
而且是一早就默许的。按照她如此锋利透彻的目光,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柑璘嫫纤的那一点心思。她自欺欺人,对于别人的“背叛”二字,自始至终都是她明知的一个借口。
柑璘嫫纤初始对幸村的感情仅仅止步于敬仰,崇拜。但在与迹部景溪形影不离的期间,也跟幸村精市的接触频繁增多。迹部景溪纵容着这一份情感由浅变深,从有好感,到喜欢;再从喜欢,到爱。
她以看戏的方式保留了这份情到现在。本能一刀了断、扼杀在摇篮中的感情,在迹部景溪恶劣因子的庇护下,深入骨髓。
迹部景溪在柑璘嫫纤演戏坠楼的一瞬间,甚至是兴奋的。源自于一种扭曲的快慰。一种心如刀绞的疼痛的凌冽,混杂着置身局外的清醒……高高站在顶点鸟瞰群众,但是身为导演的她,居然入戏了。大忌。
可她前所未有的愉悦。
迹部景溪——她——是个恶女吧。
设计到了今天,喜欢看人们为了她过往所不屑的爱情死去活来,犹如可笑滑稽的小丑。
所以,当那场戏进入白热化时期——幸村提出分手,她潇洒利落地放手。她相信,后面会有好戏。
陷得再深又如何?伤得再痛又如何?她啊,可是一世不得被他人左右的迹部景溪。
她却依然怕了……
低估的,是幸村精市,低估了他在自己心中的地位。还有一个人,那就是丸井文太。
是个好朋友,也是个很好的男朋友的朋友。
“景溪,如果你要把部长玩弄于股掌之间,或者眼睁睁看他变成别人的,一开始就不要这样。部长会受伤,柑璘会受伤,伤得最重的到底是你。”
丸井文太以他最干净的目光,看着她深邃的眸。她赢不了,因为太干净了。而迹部景溪,是从肮脏的鲜血里一步一步杀上来的。
她在那一刻就已经知道:必败无疑。
败给自己。
所以,在幸村景溪这样耀眼的一对分手后,他们都表面完美实则两败俱伤后,丸井才会那么的讨厌景溪。因为景溪的任性,因为景溪对自己近乎于病态的折磨。
如果不是她对柑璘嫫纤的放任,如果不是她对柑璘嫫纤的纵容。她约束后援团,她适时留给他们二人独处空间,是因为她很想看看——当自己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和从小被一起誉为金童玉女的青梅竹马,背叛自己在一起后,自己会是什么表情,周围的亲戚朋友们,又是怎么的反映……
她玩大了。玩火自焚。烧了自己一颗浑然的心,还是亲手葬送。作为优秀的心理数据师,她再明白不过自己对幸村的感情,可赌博,是她的本性。赌注,则是她自己。
她是执拗的人,喜欢把明知是错的事情做到底。
她知道,回不了头了。
真是……
不华丽……
雨珠打在身上,像故时那般抽痛的快感,她笑了。笑得极美。
对面屋顶笼上一层白纱——因为雨点的弹起。像轻雾。
突然,全世界都静下来了。身侧披上一层阴影,表层肌肤只剩下刺痛后的粉红。
她讷讷抬起头,看见柳清爽的身姿,手中、她的上方,是一把有点旧的蛋青色雨伞。因为旧了,让眼色显得更漂亮,蛋青的色彩里,是古韵风采,一丝久违的味道。
“不要看了,赶紧回家。”
迹部景溪收回视线,平视前方,清浅一笑:“家?”
柳保持着那个姿势,同样的,盯着前方濛泷烟雨。
“莲二,我不是好人。”
“我知道。”
“你并不了解我。”
“就像你今天下午说的那样。”
景溪动了动唇,还是没有出声。
“去我家。”柳拉起她冰凉的手,将她置在雨伞可及的范围内,不顾自己淋湿的一边肩膀。景溪任由他牵着走。因为,是莲二啊……
柑璘嫫纤在床上翻了个身,从枕头下面翻出一张照片。
华丽的女孩站在中间,倨傲地将左腿叠交在右腿上,从小保养得极好的修长小腿,像是艺术品一般,脚跟与脚掌恣意地暴露在空气里,白皙无暇如玉,又有着优秀舞者的一种柔软——迹部景溪从小被熏陶在优秀的艺术及学习的氛围内,无论做什么,每一次都是第一名,舞蹈好,音乐好,画画好,国文好,数学好,外语好,就连她最讨厌的历史也是过目不忘……
思想回到照片上。她的脚尖,勾着鞋:当时最流行的巴黎新款,全校、也许全日本她是第一个穿上的,柑璘自己也由衷地觉得只有迹部景溪才配。黑色皮鞋圆润的亮光,衬着她的桀骜与不屑,高贵与优雅。她单手撑着下巴,肌肤犹如刚剥壳的鸡蛋,小小的鼻子笔挺地立在那张完美的脸上,紫灰的秀发十分有光泽地散在肩头。用无趣的目光以从高往下的方式盯着摄像头,海一般的眸子比黑洞还深,仿佛可以吞噬掉整个世界,又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她的另一只手,被幸村精市贴在唇上。
同样耀眼的男孩,蓝紫的发丝,微显缭乱,鸢紫的眼眸里,只有迹部景溪。他挂着柔和的微笑,也是难得真挚的笑,渗到眼睛深处。他侧面轮廓竟这样棱角分明,鼻梁英挺,双唇轻抿,身姿颀长。他穿着与女孩配套的英国中世纪西装,绅士的行礼。
这是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迹部景溪和幸村精市。
背景是涌动的人群。
和一个差一点,就差那么一丁点就要融入背景的瘦小女生。
面部模糊,细看也顶多算得上清秀,一团头发乱糟糟地蓬松在头顶,有点害羞又有点无措地傻傻站着,站在美丽的女孩与英俊的男孩中间,景溪的手与精市的唇相交的后面。
这是她柑璘嫫纤的可悲。
在任何一个有迹部景溪或是网球部的人的场景,你永远无法注意到柑璘嫫纤的存在。
没有被发现,是她的卑微;若是被发现,便是她的罪过。
如果有被发现的一天,她也会是破坏这一份美感的令人厌恶的存在,就算面上有景溪罩着,难免传出难听或至于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
她记得清楚,这是学园祭的一天。作为整个学校所敬佩爱慕的两人,只需要站在门口当招牌便可以了,自然会有无数的追求者前来助阵,他们班幸运地靠了景溪与精市赢得第一。他们的功劳至少过半。
几乎没有人不喜欢不崇拜他们,他们的无论好坏都是优秀出彩。就算不喜欢他们,也没有人敢惹,因为还没有人惹得起“迹部”“幸村”这两个姓氏。
柑璘嫫纤,提到她第一个想起的是迹部景溪。也许单单看她还不知道她是谁,就连她的旁桌也不知道她的名字,总是喊“迹部大人的小跟班”或者“喂”。
学园祭那天,也是沾了景溪的光,才没有跟其他同学一起干些累得要死的重活。
人们都不拿正眼看她,她只是迹部景溪的余光。
只不过她很知足,因为景溪从来都真心地拿她当朋友看待,只对她好,对她很温柔。她也真心地对景溪好。
可是,她发现,在迹部景溪的身边,柑璘嫫纤的眼里幸村精市的身影渐渐多过景溪。
不仅柑璘嫫纤发现了,迹部景溪和幸村精市也发现了,真田弦一郎同样发现了。
从真田弦一郎杀气腾腾的一瞪就知道了。
从幸村精市挂着面具般笑容,疏离地移步就知道了。
从景溪对她从那个身影上仓皇收回目光时的一笑,她就知道迹部景溪明了了。笑地真是风华绝代。如果可以的话,她会用尽一切形容美丽的词语来描绘。
可惜,这个笑不仅迷乱了世人的心智,让其为之倾倒,也让柑璘嫫纤害怕。
她开始不敢与景溪说话,不敢与景溪平视。她低头,垂目,咬唇,走在女孩身后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看着一双璧人的和谐美好……
最后,最后,她用卑鄙的手法得到了少年的注视。
舍弃了少女。
少年不开心,少女不开心,她也不甚开心。但是她不在乎。
迹部景溪,柑璘嫫纤欠你……
她握着相片的手有些颤抖,脸上一抹,湿的……
真田按下几个键,是柳莲二家的号码。
这之前,已经有很多个人打电话过来了。
迹部景吾,手冢国光,越前龙马,不二周助,忍足侑士,日吉若,凤长太郎,宍户亮,向日岳人,柳生比吕士,还有……还有切原赤也。
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切原跟迹部景吾走一条路线了,两个人打电话一来就问“景溪在不在你那”,然后他刚说了个“不”字,又紧接着问“你知不知道景溪在哪里”,他又是一个“不”字刚吐出口,对方就挂了……
切原赤也,明天会死得很惨。
冰帝几乎是全员出动了,青学的不二周助在意料外,而自家立海大的……
可以肯定是柳。
“喂。”那面华丽的转音和悠扬的语调及女声特有的清澈,让他瞬间在脑海里与那个熟悉的声音划上全等。
“景溪。”
“啊恩——原来是弦一郎。三更半夜,弦一郎不是很注重身体健康的么?”
“四点一刻。”
“这么不华丽的东西无需重视。”
“大家都很担心。”
“他们担心他们的,关我什么事?”
真田握着电话的手一紧,又缓缓松开。
“对象是你。”
“所以?”
真田心里又是一阵呜呼哀哉。
“女孩子这么晚了出门要说一声。”
“哦。弦一郎都知道我在莲二家了,也不用知道了吧。”
“还有其他人。”
“他们要是再打电话给你就说我在你家。”
“为什么?”
“他们比起莲二比较相信弦一郎。”景溪两只手拿着橘子,身后的人帮她拿着话筒,感到后面温热的怀抱一僵,不满地动一动身子,觉得窝得舒服了之后,奖赏似的撕下一瓣橘子递到头顶,指尖却一阵濡湿。她抽出蘸了口水的手指在身后那人柔软的衣料上擦了擦。
“为什么?”
景溪回想起在自家傍晚发生的那一幕,迹部景吾要喷出火的眼睛,和柳莲二对冰帝帝王的无视,无力地更加瘫软几分。
“弦一郎不要变成好奇宝宝。”
“我知道了……”真田蹙了眉头。
“挂了。”
景溪前手刚挂电话,柳安津后脚就开了门。
柳爷爷面带笑意地清了清嗓子,两人立马危襟正坐。
“真是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两个了。”柳安津一脸喜色,老人家本是身影高削,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味,这一笑使得有些诡异……
“安津爷爷。”景溪还顾不得那么多,扬起一个乖巧的笑容,华丽啊妖娆啊高贵啊什么的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脆生生的嗓音里一派清纯。
“爷爷。”柳恭恭敬敬地叫道,对于景溪的作风是司空见惯。
“嗯。”柳爷爷显然对于两个后辈十分满意。“莲二一定要快点把丫头追到手啊,响起弦右卫门一张老脸气地通红又说不出口真是神清气爽……”
已经完全适应的柳和景溪悄悄对视一眼,抿唇一笑。老爷子看到两人暗送秋波,心中倍儿爽。
真田弦右卫门,此时正板着一张脸,看着黑暗中孙子刚毅的轮廓。
“溪丫头在哪里?”
“爷爷,在柳家。”
“嗯……”
安津死老头,连孙媳妇都要跟他抢!看着旁边还有虎视眈眈的手冢国一,柳生博涵,忍足家的瑛士恶狼,日吉、芥川、宍户……一干人家的死老头。这么多人,只能说明他真田家看人的眼光好,要想来抢,一个都不留情地打发回去……
“弦一郎,你要加油啊,千万不能松懈!”真田爷爷别有深意地说。
“是,我了解了。”弦一郎颔首,掩饰住眉宇间一抹无奈。
不争气的孙子……
打个电话过去。
“国一老头,今天景溪在我家。”真田弦右卫门春风得意地说。
“嗯。”手冢国一冷冰冰地说。
“怎么样,你们家国光动手还是慢了吧。”真田爷爷更加骄傲地说。
“不论是你,还是我们的后辈,没有哪一次是我方败落。”手冢爷爷依然冷冰冰地说。
“哼——这一次我们走着瞧。”
手冢爷爷挂上点话,走到自家庭院里,潺潺的溪流在淡金的晨曦下,水柱迸溅起一串流光溢彩的辉煌。君子兰上是清早特有的露珠芳香,芦荟的叶稍挂着一溜银光,“叮咚”一声没进湖中,激起一圈水珠。
“国光,不要大意地上吧!”手冢爷爷慷锵有力的呐喊声刺激了少年的耳膜。
手冢国光在床上坐起身,看看钟表:四点半。
是哪家的爷爷又把自家爷爷刺激了?
龙马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一脸卡鲁宾的口水。
第十三话天涯芳草无归路
柳感到下巴一阵酥痒。
低头一看,原来是景溪柔软的发丝,随着他的气息轻轻撩拨着。景溪的两手穿过他腋下,环抱他的腰肢。景溪和他一样只穿了一件宽大的白色t-shirt,白皙的两条大长腿毫无顾忌地搭在他腿上,脑袋钻进他胸膛,酣睡在美梦之中。
两人之间毫无间隙,使得柳的呼吸急促了。
她睡得很安稳,沉沉地醉在睡梦中,看来是累到了。
明明……明明一开始是他,是他开始的这场游戏。
她只是顺其自然地客串一下罢了。只是想看看结尾是什么罢了。
她明明只是在树下听歌,是他来扯下她的耳机,是他率先伸出手说:“你好,我是幸村精市。”
那天下午,她对他说:“交往,试试看么。”
他丝毫不意外,依然笑盈盈:“好啊,景溪现在是我的女朋友了哦。”
她心下冷笑:幸村精市,你等的,就是这句话吧。
她要看他如何继续。
可是……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给她温暖,牵她的手,每天在她家门口,说“日安”,睡觉前给她发短信,“晚安,要做个好梦”,夏天睡觉的时候给她扇风,冬天把自己的衣服盖到她身上,遇到绑匪的时候毫不犹豫跟了上来……
超出范畴了。
她尽量控制,力极薄凉,终于在他们交往一个月的纪念日里更新了itter:
“为什么,不爱我呢。”
用的是句号。
代表了她的完美,高贵,优雅的句号,只有叹息而没有不甘和愤慨的句号。
他也一定看到了。
分手了,是她早就料到的结局——也许只是暂告一个段落,作为凌晨第二十四个小时的开始。
开始……
结束……
她醒了。
映入眼帘的是柳清俊的脸庞。
“几点了……”
“下午两点。”
景溪眨巴眨巴了眼睛。
“星期一?”
“嗯。”
她怅然,哀呼一声,重新把头埋进柳的胸膛。
“在老师面前好不容易装出来的好学生形象崩塌了……”
柳好笑地看着她,伸出手揉了揉她一头秀发。
“我请过假了,说你感冒。”
“那我明天也不要去上学了。”
“青学和冰帝的一群学生,还有网球部的人都很担心呢。”
“唔……你跟国光哥哥解释解释,弦一郎知道了,冰帝的不准透露消息。”
她赌气地蹭蹭柳的下巴,闷闷地说。
“还没跟你哥和好?”
“谁是我哥?”景溪一脸惊奇地伸出小脑袋看着柳,逼真的神情让少年忍俊不禁。
“当然是本大爷!”
屏风后的门“唰”一声打开,景吾慢吞吞地走出来,周身上下萦绕着一股黑气。
后面是努力憋着笑的忍足和一脸认真的真田。
景溪的脸一瞬间绷紧。
“你来干什么。”
“嘛,来找你的不是本大爷,而是老头子。据说有很重要的事情。”景吾的神色不像是开玩笑。家里排第一的,是迹部慎吾,老爷子,位居第二把交椅的,是迹部彦吾——作为父亲的迹部彦吾,然后就是迹部兄妹和温婉贤惠的母亲迹部香惠子,紧接着是森田管家和今尾总管,陪着老爷子几十年打拼江山,其中他们作为老爷子的左膀右臂,功不可没,然后就是剑道得真田家嫡传的稻川执事,其余都是些零零碎碎的仆人了。
既然真的是老头子发话,那就不容反抗了。
“我知道了。”景溪站起身来。“这次回国,还没见过爸爸妈妈和爷爷。我先去换身衣服。”
五人在告别过柳爷爷和柳家夫妇后,走出本家。
景溪坐在加长林肯第二排座,望着真田:
“这次莲二要去弦一郎家,不知道比拼剑道的时候,玄右卫门爷爷会不会亲自上阵。”
想到这事,柳的脸都青了。
他就纳闷,忍足家和迹部家是世交,迹部景吾这次来看样子是重大的私事,真田怎么会一起去……结果真田的目标是自己。想起真田杀气腾腾的目光,说真田玄右卫门要见自己一面,看看平时有没有认真练习剑道。
此去一番,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的可能性是97。6%。
“我也不知道。”柳哀叹一声,为自己默哀祈祷。
“我要先走了,你自求多福。弦一郎也拜拜。”景溪恶劣地笑笑,朝他挥挥手,好像在昭示着世界末日的到来。
“景溪,不要松懈!”
“再见了……”虽然不知道再见是什么时候。
看着车窗徐徐上升,景溪最后一抹笑意蓦然消失,海蓝的眸子里是比刀光锋利的冷戾。
“到底有什么事。”
“失踪十多年的,我们的妹妹,在孤儿院找到了。”景吾有些沉重,忍足也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
“真是狗血。”景溪嗤笑,修长白皙的手指抵在粉嫩饱满的腮边,睫毛微垂,双腿优雅地叠交,王者的气势透过一双深色的眸子淡淡散开。
“啊,赞——同。”忍足轻佻的语气,单手伸到景溪耳边,在她雪白优美的脖颈上,呵出一口气。
车子猛地一个急刹车,忍足的头“嘭”一下不留余力地撞上前座靠垫。
景溪怜悯地望着他,看上去挺疼的。
迹部景吾一直处于低气压当中。
司机先生是稻川执事,他彬彬有礼地鞠躬,为景溪拉开车门:
“小姐,请。”
“嗯。”
景溪最后给忍足幸灾乐祸的一眼,高视阔步扬长而去。
忍足跟在景吾后面,揉着额头,缓缓归矣。
“瑛士叔叔。”景溪在大厅门口碰到忍足瑛士,和侑士几分相像的脸庞,带着成熟男人独有的魅力和气息,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倒是和忍足一模一样。
“景溪。我正要出来给你们打个电话,这就来了。”忍足瑛士一把搂过景溪的肩膀,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目光肆意扫荡在景溪身上。
景溪从容淡定地保持着完美微笑,和意图不明的老狼忍足瑛士兜兜转转。
看见迹部慎吾,景溪脸上露出笑开了花的神态,甜甜地跑到爷爷身边,乖巧地抱住他:
“爷爷,你终于回家了,很久没见,景溪一直都好想你。有爷爷在的家真是太好了。”
一席话哄得老爷子乐呵呵,一开始有些阴郁的表情终于明朗了一点。
“嗯,景溪又变漂亮了,爷爷也很想念景溪啊。”
景溪扩大了笑容吗,在爷爷脸颊上“啵”地亲了一口。
见到老爷子笑开了怀,景溪才走到爸爸妈妈面前,每一个都抱了一下,又亲了一口,才笑吟吟的说道:
“欢迎回家,爸爸妈妈。”
迹部彦吾满意地点点头,平时刚毅的脸庞也柔和了很多,大手揉了揉景溪的头顶:
“啊恩——回来了。”
迹部香惠子也凝视着景溪,眼中隐有泪光闪烁,是满满的宠溺。
“景溪,妈妈一直都很想你哦。”迹部香惠子的神情里却多了一丝惆怅,景溪捕捉到了。
她上前拉住妈妈的手,让她坐在沙发上,把泡好的苦荞茶放到香惠子手里。
香惠子顿时感到一股暖流从掌心直直侵入全身的血管,真的,很温暖啊……她的景溪。
“咳!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那么,我们今天就直入主题。”迹部慎吾凝重了神色。
景溪握着香惠子的手,感觉到她的力度加重。
“香惠子和彦吾的女儿,找回来了。”
全场一片死寂。
景溪面色本就白皙,这时有些透明。忍足父子和景吾偷偷把目光投向景溪。
在场的都是极聪明的人,谁都捕捉到了这之中的璇玑。
“爷爷,‘香惠子和彦吾的女儿’,我的话,不也是么……这样说的话,可是很容易让我误会呢。”景溪端着名媛淑女的架子,缓缓展开一个微笑。
“景溪。”迹部慎吾严峻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忍,“这就是今天我们要说的第二件大事,我们本来早就想告诉你的,只是怕你还小……”
“爷爷,您放心说,我可以承受的,这么多年这么多事,我都没有发病,请您放心。”
景溪温和体贴地说,迹部慎吾看着又欣慰又辛酸,叹了一口气。
“景溪,在彦吾五岁的时候,我们领养了一个男孩子,因为,他和彦吾长得七分相像,眼角还都有一点泪痣。那个,就是你的亲生父亲。”
爷爷顿了一顿,细细观察着景溪的表情,看见景溪面色如常,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倒没什么。养大我的,是爸爸妈妈,无论我身体里流的是谁的血,我的父母,只有迹部彦吾和迹部香惠子。”
景溪轻轻地说道,香惠子已经抑制不住,无声地流下眼泪,抓着景溪的手更加用力。
“嗯,景溪一直都是乖巧懂事的好孩子啊……”彦吾望着养了十多年的孩子,心想就算是他对不起亲生女儿,景溪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也一定不会亚于亲生的那孩子。
“其实,你亲生父亲,在很多年前,就已经……”
“我已经猜到了,爷爷,不然,也轮不到爸爸妈妈来抚养我长大。”景溪见到迹部慎吾面色不佳,替他开口,让自己对上迹部慎吾的眸子,流露出一丝悲怆,然后再掩去。
迹部慎吾心疼地看着景溪:果然,这个故作坚强的孩子啊,比起亲孙女,景溪更加会体恤他人。
景溪的眼中划过一丝笑意。
“景溪不介意,那是最好。”迹部慎吾点点头,慈祥地微笑。
“爷爷,那么,那位‘亲孙女’,现在在哪里呢?”景吾加重了那三个字,带着嘲讽的意味。
谁都知道,现在景溪和“那位”的孰轻孰重,毕竟,是父母亲生的。但是,景溪和家人们共同相处了十多年,这种带来了“习惯”的温暖时光,是不可磨灭的。景溪,会永远烙印在迹部家族,而且,她早就记入了族谱。再退一步想,凭借景溪的聪慧狡黠,是难有人可以比拟的,她断断不会让自己吃亏或者失宠。
景吾下意识地维护者景溪。
忍足帮忙着迎合:
“是啊,来迹部本家这么久,都没看到真人呢。”
“啊——因为身上有伤,两个星期前一直在医院,应该马上就会回来了……”
迹部慎吾不急不慢地喝着茶,眼光瞥向那扇突兀地打开的大门。
“啊,真奈,来了。”
今尾总管走在在那个媲美女鬼贞子的身影后方。
美由。
她的,未来的,“妹妹”,的名字。
一头紫灰色的头发,剪得很短,颜色暗淡。刘海挡住眼睛,在一张惨白惨白的脸上看不到一丝光彩,嘴唇干瘪,细胳膊细腿,好像轻轻一拉,就会断掉。
随着她的到来,大厅好像也感染上了她的低气压。
景溪如愿的看到了爸爸妈妈的叹息,和景吾的皱眉。
怜悯么……
失望么……
伤心么……
还是讨厌呢。
无论如何,都不大惹人喜爱呢。
就这样,已经帮了我大忙了啊——亲爱的没有自觉的妹妹。
“这是你们以后的妹妹,迹部真奈。”
迹部慎吾清了清嗓子,和蔼地向真奈招招手:
“真奈,来爷爷这边吧。”
真奈却低着头,一头紫灰的头发挡住视线,有些嘶哑的声音从头发下发出来:
“不用了。”
冷漠的,抗拒的。
景溪看到爷爷的叹息,微笑。希望你可以一直抗拒下去,抗拒到,让人无法接近。
真奈慢吞吞走过来。
穿着长裙,外套,拖沓的步伐,面无表情的脸庞。
走进了,掩饰不了那伤痕。
香惠子首先跑上去,紧紧地抱住真奈,声泪俱下:
“我的孩子……真奈,真奈……是妈妈对不起你,让你在外面吃了这么多苦……”
她轻柔地抚摸着真奈身上青紫的伤痕,瘦小的身躯,在颤抖。
迹部彦吾红了眼眶。那个,驰骋沙场战无不殆的迹部总裁,那个华丽的刚毅的男人。
景吾,也是充满了惊讶的眼神,也许,还有不自觉的一丝怜惜。
终究是,血浓于水……么。
忍足侑士把目光投向景溪。景溪感受到那淡淡的不可觉察的温度,朝他莞尔。
“那孩子经常受到殴打,营养不良,一定要好好调理身子,现在的情况比起刚入院的时候好多了。”忍足瑛士满不在乎地叙述道。
“真奈,真是辛苦你了……这么多年来,一直忍受着这些……”景溪走到真奈跟前,让晶莹的泪水溢满海蓝色的美眸,抱住真奈,“真的、真的很对不起……都是我,本来应该享受锦衣玉食的你啊……”
香惠子抽噎着抱住景溪,彦吾拍了拍景溪的头,温柔地说:
“景溪,这一切都和你没有关系,都是我的错,当初不应该丢了真奈。”
“咳咳!好了好了,都不要哭了,大家都是一家人。”迹部慎吾眼中带着暖意,摆摆手。
当然了,一家人。
那么,真奈妹妹,请多指教。
夜深了,却还未沉睡,城市繁华缤纷的景色里,带着不安的分子。
“真是的,狄之介,我可是一直把你当成心腹的呢。那几份资料,真是谢谢了。下次请你去吃rightherewitg。”
景溪在忍足本家的侑士房间里,拿起署名“星野真奈”的文件,把手伸向忍足的方向,忍足默契地从抽屉里拿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