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其然,小船晃晃荡荡颠簸着,外面小燕儿开始乱叫说要吐了。
她也摇摇晃晃站不稳,头在柜子上磕了个肿包。怒火心头起,抬脚踹上去,“起来!”
薛照立马乖乖坐起身来,很无辜的朝她眨眨眼睛,“人家头疼,不记得事了。”
刘玺抱着胳膊一哆嗦,还自称‘人家’?伸手摸摸他脑袋,没有发烧啊。
额头上那冰凉凉的手真软真舒服~~薛照享受的眯上眼睛,“哎呀果然红尘多迷恋呐~”
正舒服的想打个哈切,突然觉得周围气场不对,抬头一看,那漂漂母夜叉又黑了脸,眯着眼冷飕飕的盯着他。
像只不怀好意的老鹰。
嘶。。。。他快炸毛了。。。。
刘玺瞧着他一脸惊悚相,自己都开始弄不清了。这人明明就一直睡在自己身边的,出不了错。
但这反应。。。不对!!
无论是出事前还是出事后,都不是这种表现。
她上上下下打量着,“事出寻常必有妖。”
“不不不,我不是妖怪。”他做贼心虚的飞快摇手,试图将她脑子里的奇怪你念头都挥走。
噢噢你就是个母老虎,欺负可怜的小白兔!我是可怜的小白兔。。。
刘玺眼珠子一转,“你是什么妖怪?”
“小白兔。。。啊啊不不不!!!我不是妖怪!!!!”
他恨不得一巴掌抽死自己!啊啊抽死你个嘴贱的!!
刘玺鼻子里哼了一声,抱着双臂,“薛照,你再装试试。”
“人家~~真、的、失、忆、了。”
他点点头做自我肯定。
“不老实今天中午别吃饭了。”刘玺看都不看他,外面小欢儿又在哭闹了,她得出去看看。
见人走了,他赶紧回到身体里,推了推那个沉睡不行的魂魄,“喂,你家住哪里家有几口?”那魂魄还是没有醒,灰蒙蒙的,颜色越来越暗淡。
打了个转儿找到一些记忆碎片,断断续续的也看不明白。
小欢儿吵闹着要爹爹,刘玺叹了口气,她哪里去找他的爹娘?只怕骨头都被薛平川的怒火烧成了渣!
好不容易将欢儿哄住了,让燕儿抱下去喂饭。推门进去,儿子还没有醒呢。
小米粒蹲在床榻边守着,看看床上紧闭双眼的忘儿,又看看她。抿抿嘴唇不敢说话。
刘玺看了他一眼,“醒了?”
小米粒没吱声,只是怯怯的点点头。
她摸摸小米粒的脑袋,“出去吃饭吧。”
脱了鞋子坐进被窝,将儿子搂在怀里,轻轻拍着他小小的身子,回忆着以前还在摄政王府时自己和儿子俩的快乐时光。
当时忘儿也爱贴着自己睡,是从多久开始母子俩没有在一起吃过饭了?
胸前传来细细碎碎的哭声,小身子微微抽噎着。
“忘儿?”
她低头想看看,忘儿却将脸埋在她怀里,死活不撒手。
“娘亲。。。”声音闷闷的。
“恩?”
“你真的不要父皇了吗?”
她拍拍儿子,淡淡道:“是你父皇不曾要过娘亲。”
她慢慢的讲,从她与薛平川的那惊鸿一瞥,到父亲的突然离世,到他利用自己推下薛照登上皇位。她当然不敢把薛平川对父亲的那些龌龊心思告诉儿子。
“乖宝,娘不知道你怎么看待这些事情。但是你在你父皇唯一的血脉,只要你愿意,你就是这江山的继承人。”
忘儿揪着她的衣角,“那,娘还会给那个人做皇后吗?”
“他都不是皇帝了,我怎么可能是皇后。”
一路奔波本就劳累,刚刚又哭的累,忘儿就着她的手吃了饭,缩回被窝迷迷糊糊睡了。
脚刚出门,旁边幽幽怨怨的声音飘了过来,“原来你以前竟是这么对我的。。。。你好狠的心。。。”
薛照恶狠狠的将脸凑过来,“恶妇!”
刘玺眼皮都不眨一下,“不要以为欠了你的我就不敢揍你。”说罢扬扬拳头。
他瑟缩了一下,很快又挺直了腰板,“你你你不要得意!再猖狂小心我休了你!”
“世人都知你死了,我自然就是寡妇。你顶多就是我前夫,休书都不用写。”
“那那,我不休了。。。。”
“前夫,你说不休就不休?”她都懒得搭理他。“晚饭也别吃了。”
“喂喂,好歹给根胡萝卜呀!!”薛照被气的直喘,“就没见过你这么泼辣的恶妇!比东山头那暴躁的鲤鱼精都坏!”
刘玺脚下一顿,“鲤鱼精?”慢慢踱回来,“你到底是谁?”
他不好意思的扭了一下,“我说我是小白兔你信么。”
“信。”刘玺自己都是个穿越人士,害怕什么妖精!
“呐,你看,反正这具身体的魂魄快散了,我就废物再利用一下啦。你不要拿狗血喷我!!不不不,不怕狗血,就觉得脏。。。我不是这里的人,怎么讲呢,就是我那里到处是妖怪和神仙。。。。”
刘玺挥手打断小白兔的碎碎念,“原来的魂魄还在么?”
“在。但是他不愿意醒,一直在睡。。。。”他吞了口口水,赶快又加了一句:“我不在他身上他也不会醒!而且!我出不去了。。。。”
刘玺搓搓后槽牙:“什么叫出不去?”
小白兔被磨牙声吓的快哭了:“人家遭了天劫,法力都没了。。。进得来出不去。。。”
“你会不会死?”
那阴森森的表情叫小白兔红了眼睛,“呜呜我就算魂魄散了他也醒不了呜呜。。。。”
刘玺摸摸自己手腕上的镯子。这下好了,老太后好不容易认下自己这个儿媳妇,结果儿子被妖怪占了。可是就算这样,心底还是酸楚的让人掉泪。
抹了把脸,踢了一脚蹲在角落的那坨东西:“走,吃饭。”
第八十五章画像
自从薛照醒了,那渔家姑娘就不停地找借口进来搭话。木门“咯吱”一声,门口声若蚊蝇的娇念道,“公子,奴家来送热茶。”
这不晓得是今天的第几杯了。
薛照本不忍心拂了人家的好意,无奈旁边还坐了个要命的冷面女罗刹。软香暖玉哪有小小性命重要!他立刻表明立场,抬手将一只脚已经迈入屋子的渔家姑娘制止住,“姑娘的心意在下领了,不过这茶着实糙的我喉咙疼。”
原本娇羞着小脸的渔家小女子脸色有点白了。
从来没有过小姑娘这么明明白白的跟自己表白的,唉唉做人不能太过分!薛照愧疚的回头看了眼刘玺,得到一枚冷哼。这声冷哼中气十足短促有力,听着平常实则内涵丰富,比如说不经意的提醒了他中午多吃的那碗米饭和晚上许诺的胡萝卜。
死姑娘不死本妖!
一个稍息立正,抖擞精神将小妹子推了出去,嘴里念念叨叨,“得罪得罪,莫怪莫怪。”木门“呯”一声打在小姑娘鼻尖上,那姑娘手足无措的站了几秒,忽然将茶壶一扔捂着脸跑了。
耷着肩膀坐回去,“何必这么小气,你相公招人待见是件好事,干醋吃的满天飞。”
“前夫,不,兔儿爷,你没有什么让我好吃醋的。只不过麻烦兔儿爷您记着我们是在逃路,最好不要拈花惹草的给我招什么幺蛾子。”她挑剔的看着萎靡不振的薛照,“麻烦记住了,你现在吃我的住我的,不老实就扔出去叫那薛平川剁了你!”
“好歹夫妻一场嘛,不要这么绝情嘛。”
“又不是跟你,死兔儿爷!”
忘儿推门进来,后面跟着小米粒。两个孩子凑在刘玺身边好奇的打量着薛照,一点都不害怕,“娘,燕儿说他又变傻了,是真的吗?”
“没傻,就疯了,说自己是兔子精。”
“真哒?”忘儿眼睛一亮,推了把小米粒,小米粒噔噔噔跑出去又跑回来,手里拿了把焉搭搭的青草。船上的青菜燕儿不让拿,还是好不容易在背篓里找到的这么点儿草。
手往前一伸,“给你吃。”黑黝黝的大眼睛盯着他,那么纯真可爱,不吃你都不好意思!
但是瞅瞅那把灰不溜丢的枯草。。。。“我可以吃胡萝卜么?”
“兔子是不吃胡萝卜的,”忘儿歪在他娘怀里,歪着脑袋不怀好意的笑,“我养过兔子,兔子都吃这个。中午你吃那么多,你不是兔子精么还把我和小欢儿的鸭腿夹走了。”
“你不吃,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老虎精?”
居然被一个小屁孩给威胁了……吃,还是不吃,这是个问题。
总不能被扔下船去自生自灭吧…抱着必死的决心,颤巍巍的伸手去接,指尖碰到青草的那一刻,刘玺坦然的将草拿了过去,回头低声教训两个混小子,“无论怎样,他也是长辈,不得无礼。”
“哦﹌”忘儿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他记仇呢,以前娘带他去皇宫时这个死皇帝还老翻白眼吓唬他!虽然自己父皇有点坏,但他还是不喜欢这个曾经的后爹!
“哼,后会有期了前后爹!”在他耳边宣战后,忘儿拖着小米粒飞快的溜出去逗薛欢了。
后爹!还是前后爹!薛照差点把胃里的老茶叶喷出来。刘玺耳力好的很,自然听的见自己儿子的小动作,但是那可是自家儿子!薛照耷着小眼儿去瞅她,她端着杯子喝茶只当不知道。
兔儿爷这个身份让薛照从烫手山芋变成了受人欢迎的小妖怪。既然不是灭国皇帝不是前夫不是后爹,他呆在船里还算和谐,一众人并未有什么不适应。倒是他要艰难忍受着大大小小时不时的调戏行为。
这日船公说没有吃食了,前方就是个码头想要靠岸去买些蔬菜粮食屯着。想着这一路顺水顺风还算平安,刘玺皱皱眉头答应了。船公和闺女去集市,三个孩子在船上呆不住,吵着闹着要出去玩,当然只有忘儿在扯着她嚷,小米粒在一旁捧人场,薛欢不明所以的哼哼两声表示支持。
燕儿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刘玺点点头表示可以带大部队准备上岸,前提是众人换装。
燕儿是小米粒最佩服的人,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这不,她一转身就拿了一堆瓶瓶罐罐出来,外加假发若干。
刘玺一扫面前三个小的一个大的,“想不想上岸?”
四只齐齐点头。
刘玺满意一笑,撸起袖子开始涂涂抹抹。
不多时,玉树临风的刘官爷就拖家带口领着夫人姨娘孩子上街去了,为了好好显摆一下自己的视金钱如粪土,刘大公子还雇了两顶豪华轿子坐着。
城门前排着长队,进进出出的百姓都被拉过去搜查,眼前这两轿子一看就是富贵人家惹不起,但是上头的命令要严查,就只能严查。轿子落了地,刘玺摸了摸嘴角两撇小山羊胡子,笑眯眯的掀开帘子,将一小袋银镙子塞过去:“官爷辛苦,在下携家人游玩,少见了这般盘查啊。”
“上头的意思。”这官差本不愿多说,但是人家识相,他也就多了句嘴,“贴了皇榜要抓j细,两女一男,外加两个小孩。”
刘玺笑容不变,“唷。如今天下孩子也可以是j细么?”
“这哪里是我们该问的,只管办事就好。”那官差来回看看两座轿子,“轿子里都是什么人?”
刘玺不拦着,“都是在下的家眷。官爷尽管查查,只是我小闺女在后面,胆子有些小。”
官差透过缝隙看了看轿子里还坐着的一个小夫人,柔柔弱弱,怀里抱了个七八岁的小女娃娃。想着皇榜贴的女子没有这么温柔可人,便摆摆手放行了。
轿子一起,刘玺呼了口气,这般穷乡僻壤都查的如此之严,薛平川真的是不打算放过她。
忘儿僵硬的缩在薛照腿上,烦躁的扯了扯头上的辫子,好丢人!
“娘亲……”
刘玺也不答话,抚上薛照的大腿,故作低沉道,“夫人,闺女叫你呐。”
薛照面瘫着脸,突然眼波温柔的望了她一眼,矜持的颔首低头唤了声,“老爷~~”尾末儿还拐了几个弯儿。刘玺和忘儿对视一眼同时哆嗦了一下。
薛照再接再厉,细长的眼睛抛出个眉眼过来,三分娇憨七分诱惑,“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刘玺将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抹平了,没敢再招他。
不过是个偏远的县,轿子到处晃晃看看人文,走到比较热闹的几条街,往来熙攘,叫卖声讨价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船上清汤寡水的嘴里能淡出个鸟儿来,“薛夫人”闻见了饭菜香立刻停轿不走,举手申请要去祭自己的五脏庙,后面轿子的燕儿小妾也抱着红绸小裳冲天辫儿的小欢儿跳出来,“老爷~你二闺女也饿了。”
作为家里的顶梁柱,刘玺怎么也不能叫妻儿吃不饱饭。那就下轿子吧。将欢儿抱过来亲了两口,又拉开帘子将最贵的正房薛夫人迎出来。薛照皮糙肉厚晓不得什么叫廉耻,翘着个兰花指将手搭在刘玺掌心里,袅袅婷婷的下了轿。别说,那屁股一扭一扭的还是很有韵味。
周围的路人都盯着这家子。刘玺面带微笑,暗自咬牙。偷偷揪了他一把,“屁股扭的那么欢实做什么!一看就不是个良家!”
薛照抬手摸摸跟在一旁的忘儿,神色得意的很,“温婉的有小妾一个就够了,我这个正夫人还是要些特色的。不是良家就当不得夫人了?”
人太多不好说话,刘玺只得在袖子下狠狠掐他一把才作数。
忘儿做了几年皇子讲究的很,不愿意在大堂挤来挤去,她只得顺着儿子的意去楼上找了个包间。原本她还打算在饭桌上偷听些小道消息的。
坐定吃饭,每日的例行一戏开演了。
忘儿抢过薛照的饭碗来,“兔子精,你每日吸收日月之精华就好,这些凡尘食物沾不得,一粘就损失修为!”
薛照都没搭理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碗米饭来,自顾自的埋头吃。这小屁孩老跟自己作对,不叫自己吃肉不叫自己喝酒,抢他吃食就算了,更可恶的是前天硬是逼着自己啃了六根刚从地里拔出来的胡萝卜!害的他拉了好几天肚子,满身的茅厕味!
忘儿一拳打在棉花上,有些不甘心。看对面的母上大人没有开口阻止,便大着胆子起身离座,不消半刻回来,手里端了盘凉拌白萝卜丝儿。
盘子往薛照跟前一递,“知道你爱吃,我特地找厨子弄的。看我多喜欢你!”
薛照对着那盘菜差点吐出来,每天都吃一盘,吃都能吃死他!
赶紧推回去,“客气客气,今日我已经用好了,你们继续。”忙不迭撒腿跑了。
瞧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忘儿得意洋洋的坐下,捡根萝卜丝扔进嘴里嚼的咔咔响。
刘玺好笑的戳戳他额头,“你呵!”
回去的路上无意间瞄了一眼通缉令,她就笑了。是谁的神来之笔竟将她化成了个五大三粗的恶煞婆子,另外几人也是一脸的蠢像。古代没有照相机真是个好事情。她哼着曲子领着大小四个走了。
与此同时,皇宫里红极一时的李锁近李大人正被按在宫殿外杖责一百,精选的桃木棒子结实耐用不召脏污,一棒接一棒实实在在打在他身上,皮肉打的闷声响。
殿里皇帝暴躁的走来走去,将手里几张画像扯成了碎渣!京城及周边早就设下了重重关卡,十里一搜查百里一盘问,这么久的时间一点行踪没查出来。他本就奇怪,今日无意间看见这几张通缉画像,顿时就火冒三丈高。
原来竟是身边的狗出了差错,平日里乖巧的趴着没想到也会跳起来咬人一口。
好啊好啊,好大的狗胆敢偷换了画像!
想起之前在温泉宫被误导追错了路,薛平川直恨得牙痒痒。
李锁近咬着牙没出声。
不要说50大板,只要你身边只有我一个,500板都行!
第八十六章可怜的兔子总算蹦上榻(7千)
得益于李锁近的私心,刘玺等人一路向北很快就出了京郊。到霸州的时候,老船家染了风寒,只得弃船暂时留宿霸州一晚。
那日燕儿在人群里看见画像已经更换,惟妙惟肖,所以不得不避开人眼。忘儿本想上岸去玩,也被阻止。
忘儿不甚高兴,拉着小米粒和欢儿在一旁不理人。燕儿要去哄他,被刘玺挥手叫了出去做饭。
那船家姑娘也陪着老父亲去看病了,饭菜还得靠自己。
床头的泥炉子上闷着一尾鲜鱼,刘玺和薛照正唾沫横飞争论是否该在鱼里加点萝卜块,却见远远一阵黄沙飞起,伴着喝喝呼声。
倒是薛照反应快,一把将刘玺拉进船舱,“不好,官兵!”
刘玺一愣,马上明白是那船家父女见到画像,将他们给告发了。立即起身收拾细软,三个大人,各自手中抱着一个孩子,悄没声儿顺着船舷滑进河中,向不远处的芦苇荡游去。
躲在草丛中,回头就见着那小船被黑压压的官兵拖上了岸。
几人惊魂未定,瘫坐在泥沼里喘气,刘玺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忽听见背后芦苇沙沙作响,刚道得一声“不好!”迎面就遇上一阵白粉。
晕过去前,只记得泥地上一双黑底金丝的皂靴。
这是朝廷的人,且地位不低。
她心里想着,故而醒来也未睁眼,任由那人手指在自己脸上摩挲。心中还计量着,除了薛平川,谁会这般?但若是薛平川,更大的可能应该是把自己千刀万剐,以泄她火烧爱人之愤。
左猜右想,没有头绪。
耳边那人倒开了口,带着笑意,“装睡的时候,眼珠子还转的那么快。”
这声音不是薛平川。却也无印象。
刘玺心放下一半,知道躲不过,慢慢睁开眼。
一个清隽男子坐在床边,目光脉脉,“三年未见,可还记得我?”
刘玺接过他手中的茶,笑意浅浅的喝水,并不答话。
男子微微失望,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态,“我就知道。那么,三年前锦州雪灾,你前往赈灾睡了锦州知府做男宠,玺儿可还记得?”
话末那句“玺儿”叫她暗自皱眉,此闺名非亲近之人不得喊。却还是记起来当初荒唐行事,还害得人家被薛平川打晕死过去。
“李牧大人。”她拱拱手见礼。
见她这般客气疏远,李牧面不改色,接过她喝光的茶杯,起身去斟茶。
那背影慢悠悠,脚步一深一浅。刘玺细细看了几眼,突然大吃一惊,“你。。。。。。!”
李牧深一脚浅一脚给她端茶过来,不以为意,“一只腿换来一条命,并不亏本啊。”
当初在薛平川和刘玺面前,他被莫名迁罪,五十大板,一个柔弱文人怎么熬得住,醒来就瘸了左腿。那日,他捧着残腿楞了一天。然后就被一纸调令从锦州知府迁至霸州。
明升暗降,估计一辈子都锁在这小小霸州。
刘玺锁眉,深深吸一口气,“对不起。。。。。”
对不起,因为我的漫不经心,肆意妄为,毁了你的人生。
“没关系。”李牧突然咧嘴笑了,原本温和的脸便可有些歪邪,“玺儿,你可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在找你?”
他起身将窗户大打开,回头笑眯眯的说,“我叫官兵一家一户的搜,掘地三尺。这般大的动静,皇帝应该很快就知道了吧。”
“你在威胁我。”刘玺坐直身子,此时,她完全明白事情不会善终。
“你想要什么。”
李牧坐在她床边,亲昵的把玩她的手,“我醒来才晓得一句诗:有朝一日我得势,定要血染半边天。”
抬眼眼尖刘玺吃惊的眼神,他又温柔的在她掌心落下一吻,安抚道,“玺儿莫怕,这句话自然不是对你。我那么想要你,又怎么会伤害你。”
听见这话,刘玺彻底闭上了眼。
看来,薛平川和自己,都是报仇的目标。
那李牧对她甚是体贴,穿衣洗漱不假他手,完全把自己当做了小厮婢子。刘玺心中别扭,但他手中还有人质,她也不好拒绝。
就这般过了几日,听他说,皇帝已经收到信儿;三支御林军正在赶来;已出京城;已行至半路;还有两日;还有一日。。。。。。
“还有一日就到霸州,”李牧微笑着亲自喂下她一口汤,又扯了自己的帕子替她擦擦嘴角,“那么,玺儿,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一、我将你们悉数将给皇帝。你死。”
“二、我送你回北边叛军——哦,不不,是你亲弟弟那里。”
刘玺也笑了,“若选第二条,代价是什么?”
李牧手指圈起她的青丝,慢慢绕着,“当初凭白顶了个男宠的帽子,心有不甘,如今想要坐实了它,不知玺儿愿不愿意。”
门外面薛照蹲在墙角听的心头火气,咬牙切齿,挠着手上蚊子咬的包,一边在心里将那李牧扒皮抽筋,再一刀骟了作阉人。
男宠?哼,那么喜欢被人宠,将你丢进小倌馆去天天叫人捅!
一边又恨恨的鼓着眼泡子从门缝里瞪刘玺,好个三心二意的女人,一击不成就改弦更张,琵琶别抱!先是皇叔,再是自己,现在又招了个野男人。
就没见过这般不知廉耻的女子!
说来说去还是自己不争气,死死栽在她手上。心头一块猪油堵的难受,不上不下。
越想越气,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轻轻的。。。。。
却不料之前磨牙声就入了刘玺的耳,此番声音更大,她目光一转,看向房门。
“屋外有人。”
李牧本笑嘻嘻的面孔倏地沉下,大步走去把门一开!
黑黢黢的盛夏傍晚,远处蟋蟀声声,偶尔几声蛙鸣,安安静静,半点人影没有。
李牧回头询问的看向她,她淡然一笑,“许是我听错了。”
她心中仍有疑虑,却不知此刻薛照被拎到树枝上蹲着,旁边黑衣男子正愁眉苦脸的点着艾草给他驱蚊,小心照料着皇帝不掉下树去,还得防止熏蚊子的这丁点儿火光被人发现。
皇家本就有专门的影子卫,只不过摄政王权势滔天,一声不响就将京城里的影子清理的干干净净。传到薛招手里,不过是漏网之鱼两三条,身边这位白十四就是一位,另有编号白十九在京城留守。
二人势单力薄,百般努力都不能将小皇帝从地牢里捞出来。幸好撞上刘玺相助,小皇帝重见天日。本以为皇帝要东山再起,夺回皇权。却不想。。。。。
白十四捂住脸,说多了都是泪啊。皇上说了,他没本事,要跟着媳妇儿才有肉吃。什么时候媳妇儿回来了,江山也就回来了。
您就嘴硬吧!玉玺都给出去了,什么时候在乎过江山。
又见着刚才绿帽子都戴头顶儿上了,还不敢冲进去。这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薛照回头见他又捂着脸不见人,就知道他心中的哀叹,便安慰道,“四啊,老话说得好,炖肉需文火,文火。”
白十四已经不想理这个不靠谱的主子,说了声“送您回去歇息”就将人嗖嗖送回房间,又将门口几个守卫的迷香解开,忙不迭跑了。
薛照躺在床上,还琢磨着那臭女人会怎么答复。刘玺已经点了头,道,“既是如此,跟着我身边,以后也是个九千岁。”
李牧听她答应,却没了刚才肆意妄为的妖媚相,笑的很苦涩,“谢谢主子。”
三年前那顿板子,打掉的何止是一条腿,更是一个男人最后的尊严。李家在他手里绝了后,断了香火,不是不恨。
但恨能怎么样,是当初自己痴心妄想,越过雷池,才落得如此下场。
情已无力,那就好好去北边搏一把。佞臣也好,弄臣也罢,只要权力滔天,才可心中稍暖。
当即,李牧已家中老母病重为由,四辆马车就夜出城,直往北去。
霸州往北,一日便可到锦州。
锦州为北部四省要塞,李牧治理之下本繁华鼎盛。迁走霸州后,下任官员昏庸腐败,官匪一家,民不聊生。又恰逢刘麟叛军时不时马蚤扰抢夺,城内百姓竟然逃了六七成,好好一座城死气沉沉,街道空荡无声,一阵风来,黄沙漫天,枯草翻飞。
李牧重回故地,见着眼前此景,唏嘘不已,话间竟带着哽咽,“亡,百姓苦;兴,百姓苦。”
刘玺知他有治国良才,便允诺到时将锦州归回他治下。
见他二人低声交谈,薛照也插不上话。虽然路上刘玺跟众人说明李牧是身边的旧臣之后,他松了一口气,但那李牧风度翩翩,儒家风范,一身白衣胜似谪仙,又想想自己脸上红红一道疤,皮肉外翻,丑陋如嘴唇,时时刻刻嘲笑自己的过往。
心中有火,便黑着脸插在二人之间,硬邦邦的跟她说,“娘子,肚饿。”
一语出口,后悔莫及。
眼珠子一转,赶紧添了句,“好几日没吃萝卜了。”
刘玺这才合上嘴,还以为小皇帝回来,她还不知怎么去面对呢。惊魂未定间,抓起薛照的手,往不远处开门的饭馆走。
薛照反手将她手握紧点,见她未反应,嘴角微微一扬,装作若无其事的乖乖跟上去了。
李牧在后面,瞧着二人互动,心中亦是波涛翻滚,这世上明目张胆敢叫她“娘子”的可就那么一位,且这位黄公子年岁吻合,口吻亲昵。如此一推论,便没得差了。
儒家千百年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对上位者的尊崇敬畏从未变过,想起之前软禁薛照,且对刘玺不尊,当即就心跳如鼓擂,腿软差点对准前面二人跪倒在地。
从此,李牧更是恪守礼法,秋毫不敢犯。
当然,这是后话。
且说当前,到了那饭馆子,只开了一扇小门,冷清清只有个灰衣服小厮在桌子上趴着昏昏欲睡。
一行人妇女小孩,加上个“驾崩”的皇帝,自然是李牧这个奴才去筹备。
上前拍拍跑堂,“小哥,灶间可开着火?”
那跑堂见来了客人,眼睛一亮,忙不迭扯了帕子将桌子凳子上的灰掸掸,“开着呢,开着呢,客官坐,这就给您备茶去!”
刘玺、薛照、李牧坐了一桌,小燕自然是带着三个孩子去一边坐着。
不多时饭菜就上来了,小葱拌豆腐,鲫鱼豆腐汤,麻辣豆腐,外加一叠炒青菜。
小欢儿是顶讨厌吃豆腐的,以前在宫里被忽视被欺负,胆子小,自然是不敢说。如今粘着刘玺,知道她疼自己,故而涨了些脾气,看着几个菜瘪着嘴就要掉眼珠子,被忘儿和小米粒一左一右哄着。
刘玺手里的筷子也顿了一下,一帮人长途跋涉又困又乏,好不容易找着个饭馆子,是要打算大块吃肉的。出门在外本不该挑三拣四,但,但这怕是出门就饿了啊。
好在李牧从包袱里掏出一把肉干来,成功堵住了三个小孩子的吵闹。
“实在是厨房东西有限,各位客官多包涵。”小二哥过来添茶,笑呵呵的道歉,“咱这锦州以往可热闹了,走在街上都是人挤人的!如今两三天打一仗,哪个受得了,走啦,都走啦!唉!他们争地盘争的高兴,叫我们小老百姓怎么活?”
薛照本掀了黑纱埋头吃饭,不想被小二哥看见他面上的刀疤,小二嘴快多说了一句:“喲这位客官也被那刘家叛贼给伤了?啧,可惜了客官这好相貌,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
薛照还未来得及开口,这句话倒是戳到了刘玺心上,脸当即就垮了下来,目光沉沉对着小二道:“无事就下去吧。”
这话一出,隔壁桌的孩子们都不敢再闹腾。
一行人无声息的用完了饭,便在楼上开了几个客房稍作休息。等到暮色渐晚,小燕在窗口将一只穿云箭点燃,“砰——”夜空中绽开一朵绿色华彩。
不多时,小黑已经赶到了刘麟的卧房前,毫不避忌房内让人面红耳赤的声响,敲门三下,朗声道:“少主,娘娘到锦州了!”
瞬间的沉寂后,房门猛地打开,里面出来一个和刘玺长相相似的男子,白色底衣凌乱的穿着,捞过小黑手中的外裳,快步往门口走,语气里掩饰不住的急切和兴奋:“备马,去接驾刘家的女王!”
(↖此处有剧透)
当骑兵静默无声的聚集在小饭馆前时,手中的火把照亮了半边天。为首的黑衣男子轻轻跃下骏马,率先走进去,迎面就见着那张明艳的面孔正微笑着看着他。
“阿姐!”
“阿麟。”
他抓住刘玺的手,笑的很开心,又将姐姐拥抱了一下。左看右看,咦,那个小鬼头呢?怎么没看见?
“楼上,赶路累着了,还在睡。”
刘麟小小失望了一下,这才注意到旁边的两个男人,一个白衣,一个头戴斗笠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
他疑惑的看看姐姐,刘玺介绍道:“霸州知府李牧,另一位,黄公子。”
却回头对李牧吩咐道,“叫小燕把孩子们带下来,出发。”又将弟弟和薛照一边一个拉起,向门外走,“来,来,路上慢慢聊。”
几辆马车在骑兵的护送下平稳的穿过冷清静寂的小城。
车里,姐弟俩坐在一起低声交谈着,刘麟吊儿郎当的神色慢慢收敛做一脸阴沉,“薛平川这老东西,看不出来啊,心思够深的。”
刘玺往车壁上一靠,苦笑道,“可不是么,最可笑是我还心甘情愿给人当棋子使。瞎了眼这么多年。”
“姐放心,总有一天他落到我们手上,到时候有的是办法叫他生不如死。”
刘麟收了狠色,试图转个话题,“姐姐,那小皇帝真是傻了?”
刘玺笑笑,并不作答。
要放以前,她估计还有把握薛照是真的疯了,毕竟人是她亲自救出来的。但现在么。。。。。。不好说。不过,面对兔子精,总比面对一个曾经爱她纵她,却被她狠狠算计的人好很多。
心底最深处的愧疚会叫她在真正的薛照面前手足无措。
北边四郡本就是摄政王的地盘,当初的老部下全在这里,老头子多年的部署叫刘麟这个土皇帝做的很舒心,一切顺顺当当,井然有序。
马车停在一座皇家园林前,论起来还是先皇的行宫,不过现在是土皇帝的居所了。
小黑、小白两个孪生兄弟已经在门口候着了,一左一右将她扶下马车,“娘娘,辛苦了。”
她微微抬头笑了,不辛苦,为了刘家的大业这点苦算什么,再说,还有些仇没报呢。薛平川,还有外公舅舅。如今我姐弟连心,你们逃不了了。
刘麟从小就爱享乐,眼下更有排场,直接两顶明黄轿子把他和姐姐抬着,随从小心翼翼跟在一边,很有土皇帝那么回事。
刘玺只有做皇后那短短的时间内坐过明黄的轿子,如今再坐,一边摇头叹弟弟的张扬,一边暗中回头去看薛照的反应。
谁知,薛照一顿不顿的跟着其余人坐上了暗色的小轿子跟在她二人后面。虽隔着斗笠看不见表情,但就别的,没有差别。
她思忖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稍稍安心。
天色已晚,忘儿和欢儿都睡着,一路也没有醒,直接被抱下去安置。小米粒也困,人又小,睡眼朦胧一边打哈欠一边踉踉跄跄的跟着忘儿,刘玺见了,又指了一个小宫女也抱起他跟着去了。
刘麟在一旁瞧着,笑出声,“阿姐倒是越来越心软了,余氏的野种也放身边养着,一个小太监也放身边养着。”眼神瞥了眼坐在不远处低头瞌睡的薛照,“还把废帝也圈身边养着,真多情啊。”
她被弟弟这张贱嘴呛的皱眉,生怕薛照听见,便狠狠瞪了弟弟一眼。
刘麟耸耸肩,抖着腿自顾自去逗弄他亲爱的小白。
稍事休息,便有人带着李牧去房间,轮到薛照时,一路未曾说话的他突然范起性子,死活不肯自己去睡,板着小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急的一旁的下人直冒汗。
刘麟叫人拿了根带泥的萝卜来,扔到他身上,“小妖,乖乖下去,爷明日再赏你一根。”
那萝卜新鲜的不得了,泥都是湿的,咚一声砸在他手臂上,在袖子留下好大一块污渍。
不知怎的,刘玺突然有点担心,她怕薛照发怒,怕他生气。好像他还是那个一人之上的皇帝,而不是装疯卖傻的兔子精。
刘麟也不眨眼的看着他,一个疯了的废帝,却能在薛平川的压迫和追杀中活到现在,甚至除了面上受伤,其余还是好好的。他多少还是怀疑,故忍不住激一激。
却见薛照慢慢弯腰捡起那根萝卜,用衣角将上面的泥巴都擦干净了,然后揣进怀里:“谢谢款待。但我是要和我娘子睡一起的。”
未等姐弟二人反应,又加了一句:“以往都是跟我睡,怎么的,当着我面还有什么别的心思?那个知府?”
最后一句话酸味极浓。
料是刘麟这种人,也不会将闺房私语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