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凤舞千殇Ⅰ

分卷阅读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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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殒歌眼眸一亮,仿若惊电划过视野。

    两张强弓。

    黑沉的身,无多余装饰,却泛着幽微的金,一眼可知是铁胎乌金,弓弦看来由鹿筋制成,绷得笔直,曲张充满力量,似乎在等待一支强健而锋利的箭靠近它,脱簇而去。

    莫隽汝抓起其中一只,下颌上扬带这骄傲:“早就知道你会喜欢。”

    夏殒歌点头:“借给我?”

    莫隽汝眼角一挑:“当然是借,千里挑一的好弓我可舍不得送。”借余光偷偷打量红衣美人的神色变化。

    夏殒歌只淡淡说了声“好”。

    莫隽汝反有些慌,偏偏作出一副高姿态:“其实——要我送也不是没办法”

    夏殒歌会意,强忍笑意:“王爷赐教”

    莫隽汝拍掌大笑:“要是你打猎胜了我,我便给你,要是输了”暗自得意,这弓本就预备赠他,这样绕了大圈倒捡了个漏。

    夏殒歌眼角带笑:“输了就怎样?”

    莫隽汝跳上马,扬长出府:“若是输了,你便做饭给我吃,反正我是不带干粮——”

    作者有话要说:注:“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来自《诗。风·周南·汉广》“今夕何夕兮···山有木兮木有枝···”来自《越人歌》“玉碗盛来琥珀光”来自李白《客中行》

    ☆、明海天池

    上阳郡外百里荒漠,草地,繁茂好似绵延无际的大块芳茵,碧空流云逸飞,透过日光为墨绿印上暗花流影。

    弓响,雷霆乍惊,一支雕翎黑箭脱簇而去。

    锐响,破空赫然,一只盘旋的鹰应声而落。

    莫隽汝大笑高呼“我赢了”,策马狂奔去拾取落地的鹰,却听一声刺耳细响,沙土扑腾,又是一声,高空两声悲唳遥遥响应。

    莫隽汝回头,气得打跌:“你你”

    折作两段的箭杆悠悠坠下,一端涂了金粉,显然是他刚发的一箭,他一心求胜,使了九成的力,却在空中被夏殒歌生生射断箭杆。

    夏殒歌坐在马上,反手将弓挂在肩上,悠然抱臂望着他笑:“谁赢了?”

    一滴温热的血从半空滴落,正中夏殒歌眉心,恰似玉容蛾眉正中心一滴朱砂,血腥的风华。

    陨落的两只鹰被一枝箭串成串,吃了剧疼拼命扑腾翅膀,夏殒歌反手抓过箭杆,串起凄厉嘶叫的鹰,冷不防手背被抓出两三道血痕。

    莫隽汝一心算计,忽诡异一笑,将空弓举起,“嘣”一声弦响,头顶一声嘶鸣尤为凄厉绝望,一只大鸟扑腾坠下。

    惊弓之鸟。

    莫隽汝示威似的把未上箭的弓给夏殒歌看,喜滋滋去拾取鹰,岂知走到半途,那鹰忽然就地盘旋几圈,拍拍巨大翅膀,乘风扶摇而上,直没云霄。那黑色身影轻盈灵活,在天空划出几道夸张优美的弧,像是嘲讽。

    莫隽汝扔了弓箭,无奈道:“算了,我做饭。”

    拾柴,生火,架支架,动作流畅娴熟,只是风太大,架好的火堆吹了满脸乌烟瘴气。

    莫隽汝苦着脸,用袖口抹了额上汗水,一道乌黑。

    背过脸,偷偷捂嘴,无声大笑——堂堂一国龙骧将军,骑射再差也不至如此不济,不过故作姿态博美人一笑,罢了。

    流云逐渐散去,天清风朗,火堆飘散出烤肉的”香”。

    两匹马恶心得背过脸去。

    烤好的两只鹰,残留半分长的毛根,火烤得焦黑,拾来的柴火有限,燃尽后也只半熟。莫隽汝兴致勃勃尝了口,坚韧的皮肉充斥血腥,更有一番说不出的滋味,加之走得匆忙未带调料,他自己也忍不住肠胃翻涌。

    夏殒歌接过鹰肉,戏谑瞥他一眼,毫不在意撕开肉,粘皮带骨吞下。虽说吃的时候面无表情,动作却是宽容肯定——莫隽汝深感欣慰。

    无奈摇摇头:“从小到大也没人教过我做饭”带着几分落寞。

    夏殒歌忍俊不禁:“王爷食神之名却是五国闻名。”

    莫隽汝大窘:“什么食神不就是贪吃了些?”

    眼光幽幽南望,似乎又看到天极城的堂皇高墙,威武而阴森。

    那年他八岁,也是端午,宫墙内少见清朗天霁,只有数不尽的繁丽装饰,纸醉金迷、眼花缭乱,他的六个兄弟均健在,众星捧月拱卫上座的先皇。

    他穿了母妃为他订制的正装,参加那一场端午家宴。

    觥筹交错,笑面春风迎客来,兄弟们面子上总是一团和气,好得蜜里调油一般。

    他看到所有人在以眼角余光扫视别人时,窥测一瞥的冷漠锋利。

    内部早有消息传出,这一场家宴,昭帝将确定太子的最后人选。

    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窥人度己已是艰辛,更要在父王面前表现出最和善有礼的一面,两百多个菜摆满餐桌,色香味引人食指大动,却只略略动了几样。

    莫隽汝是个例外,那一餐他和往日家宴一样吃得不亦乐乎,只是比往常多了数倍的兄弟敬酒让他繁忙了些,四下安静,他的动作轻了些,静了些。

    也还是大快朵颐。

    昭帝扫视众皇子,最终目光定格于埋头奋斗的小皇子莫隽汝,冷笑询问:“七郎可是没用过早饭,温孤妃?”

    温孤妃大窘,忙跪下请罪。

    莫隽汝面容上挂着天真清澈的笑:“回父皇,用过了,只是七郎正长身体,饿得快”

    众皇子发出不屑轻笑。

    昭帝神色晦明莫辩,唤莫隽汝过去,摸了摸他脑袋:“七郎既然爱吃美食,日后父皇赴宴带着你便是。”

    夏殒歌难以置信:“就这样,我的幼学礼你父皇就带你来了?”

    莫隽汝眼睛变得又圆又亮:“可不止你的幼学礼”

    夏殒歌掩嘴偷笑:“原来你叫七郎”

    莫隽汝兴奋跳起来:“对呀,不过还是你叫着好听!”

    自端阳宴后,胤国皇室七郎不思进取的名声不胫而走,先皇念他天资不差也曾勤加督促,岂料这孩子将所有聪慧用在了减轻功课逃避学习上,更发明些精致的淘气,久而久之所有人都遗忘了这个自娱自乐自淘气的小皇子。

    储君已定,却无以服众,先皇年事已高,储君之事由暗流汹涌逐渐演变明争暗斗,在先皇驾崩的前半年,甚至有皇子开始在朝堂设计构陷,相互弹劾。

    除开温孤妃抚养的两个不中用的皇子,所有人都卷入了夺嫡的纷争。

    夏殒歌静静倾听,从朝堂惊心动魄到莫隽汝时不时惹人嗤笑的拙行,起初忍俊不禁,笑容却缓缓凝固,眼神逐渐变得锐利深邃。

    “就这样,你骗过了所有人?”

    莫隽汝收敛玩世不恭,唇角上扬,全身陡然散发出慑人的霸气:“骗没骗过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和陵哥都平安活下来了。”

    夏殒歌似乎到此时才看清这看来玩世不恭的少年。

    隐忍,决断,远见,机变,谨慎,缜密,手段,各种可怕因素完美无缺集中于眼前这不满十八岁的少年。

    莫隽汝言语轻描淡写,夏殒歌却开始明晰所有关节。他平安度过夺嫡祸乱,少年封王,手握一国兵权绝非偶然,如自己生而为太子以及后来被废被迫流离异乡为质。

    只是,行事滴水不漏的他,何时轻信了自己?

    夏殒歌丢开吃了一半的烤鹰肉,折下一茎嫩草,揉了满手浅碧的汁,清新中带着略微的苦涩,马在近旁悠闲啃着草,踱来踱去。他于是悠然躺下,草地如软毯,素日里紧绷的神经开始微微摇漾,水墨湮开了泾渭。

    莫隽汝在他身边躺下,望着干净的天和云,闭上眼来有清风徐徐,侧过脸正对夏殒歌,惬意轻笑:“都说这里穷山恶水,到现在我倒觉得来这里是交了八辈子好运呢。”

    夏殒歌拾起弓,空弹着弦,秀丽容颜平添几分英武:“夏氏发迹于蛮荒,自懂事起父王就说,京都繁华却不能是男儿的天地,所以”

    莫隽汝接口:“所以在你八岁的时候,他就让你去了兵营。”

    一转念有些惆怅,不满撇嘴:“我可真羡慕你呢,我到了十六岁——也就是你现在的年纪才出了京都那个牢笼,还是千辛万苦,险些就”

    夏殒歌含笑一转眸:“险些把一辈子葬在了那里,是么?殒歌不解,以王爷的谨慎,怎会轻易说了这些话给一个外人听?”

    莫隽汝不满叫嚷:“叫七郎好听,要不显得我很老一样。”

    夏殒歌无奈:“小七郎”特特在“小”字上加重音节。

    莫隽汝拉过夏殒歌的手,仔细看着,几个月前上林苑遇害,就是这只手抓住利刃,将已经脱力的他从虎身下救出,翰州城外,又是这只手风雅抚琴,解救他于万军之中,莫隽汝心疼地抚过一道划痕:“疼吗?”

    夏殒歌感觉手心又痒又麻,背后的草生出无数细锐的芒刺,扎着他,炙烤着他:“不过一道旧伤”

    莫隽汝深深看他:“我是说上林苑那次,你抓住灭天剑的刃活劈了老虎的时候,疼么?”

    夏殒歌面颊涨红:“言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