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凤舞千殇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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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怎样?”莫隽汝朗声笑,“伤人?”

    “此琴名曰月阙,主阴,若处男儿手中便是修罗的利器,所以”

    本是闺阁瑶台的仙品,却在万里杀场浴血铮鸣,曾有传言,凤皇殿下阵前抚琴,乃大开杀戒之兆。

    夏殒歌初次作战,抚琴月阙,天穹也为之化为血色。

    莫隽汝逆着暗淡的天光:“伤了便是伤了,又怎样,不过这极阴的琴怎会到了你手上?”

    “这”,夏殒歌触动心思,一时无言,只能恭声道,“王爷当下的伤不适长久在外,王爷不如回房歇息。”

    莫隽汝一瞬不瞬凝视他侧脸完美轮廓,温柔声线透着凄凉,不依不饶:“重要之人所赠?”

    夏殒歌抱琴起身,微微施礼准备离去。

    “恋人?青梅竹马?”莫隽汝冷笑,随即直了身子,抓住夏殒歌红衣,指节发着白颤抖,“殒歌,你为什么来翰州?”

    这一次,唤他“殒歌”而非“殿下”。

    暗淡的墨蓝树丛后幽光一闪,看着有人柔韧的身形堪堪移过树梢,夏殒歌轻柔而坚决推去推捏住自己衣袖的手:“王爷的翰州若是不欢迎夏某,夏某走了便是。”

    莫隽汝拉衣袖的手越来越紧,顺势往自己方向一带,拉近了面容,带几分邪魅压低声线:“为什么急着走,走了不还要回来?”

    这话说得不带一丝喜怒,似乎他从来就是这样风雨不惊,冷漠无情。

    又暗含威胁,似乎是暗示他知道些什么。

    夏殒歌唇角勾起一抹笑,眼睛很冷:“若夏某要送王爷一个大捷,王爷会不会意外?”

    语罢,不等莫隽汝作答,无声地、狠狠将莫隽汝手一推,转身没入深深树丛。

    “公子,魏涧城秘密调军三十万,直奔翰州。”浮光声音沙哑,言辞生硬,显然是长期讷言兼受了极重的寒气所致,实际上,他在不见天日的黑暗与寒冷中已经走了近五年。

    夏殒歌重重扣上古琴,一声闷响:“等着坐收渔翁之利的,动作是挺快。”

    慕离:“公子,我们怎么办?”

    夏殒歌看向冷如冰海的月色:“等。”

    莫隽汝的房间很敞亮,巨大的青玉案几乎占去了一半的面积,笔树密密麻麻,从最小的须眉到儿臂粗的样样俱全,灭天长剑敛着锋锐,温静倚在案上。莫隽汝此刻的眼神,比剑光更亮:“李路,这半月来骑兵训练得怎样?”

    “禀将军,龙骧军骑兵七万训练尚在”李路说得战战兢兢,虽说龙骧军选材严格,适应能力极强,个个皆是可塑之才,这半月来训练亦是小有成就,面对像镇国军那样的骠骑,依然是困难了些。

    莫隽汝毫不迟疑抬手,冷冷打断:“整装,今夜发兵!”

    “今夜?”李路失声。

    莫隽汝并不多做解释,只招手:“让你们看一样东西。”

    ☆、独注一掷

    不是东西,是人。

    三个死人,两个半死的人,还有一队活人。

    死人身上扎了至少几十枝箭,还有数不清的乌黑的暗器,脸已经肿胀紫黑,分不出面目,半死的人也好不到哪里,身上有十几枝箭,几十只乌黑的镖、飞刀。

    活着的人,正是燕平、岑易、龙渊、苏晋然几个龙骧军的骨干与核心。

    “若你想说力量悬殊,看他们”莫隽汝指点过燕平、龙渊、苏晋然,以及那些半死的人,“孟舟执政刚猛,施威寡恩,此时力量尚未复元,若是等我们练好了骑兵再去,早就被孟家叛军踏成肉泥。而我们可以团结,可以舍生忘死,若趁其不备奋力一搏,尚有一线生机,现在不出兵,何时出兵?”

    “更何况,今日乃直捣黄龙之策,若突袭得手,上阳河东两郡应不允任何铁骑纵横如大漠。”

    “可是”燕平轻轻叹息了一声。

    “若是要说本王伤势,且看他们。”莫隽汝指向三名死者,“他们奄奄一息,依然可以跋涉千里,而孟舟”

    “孟舟的伤好不到哪里,公子的息影针上淬了一种毒,他的伤口半个时辰若不能得到有效治疗,怕是华佗再世也拖延不了几时。而且,小王爷那一剑割在哪里,小王爷怕是清楚得很。”一个人黑衣黑袍,像是黑暗中的幽灵,一步步走出来。

    莫隽汝笑容僵在脸上:“你居然偷听”悄悄按上了灭天剑柄。

    慕离悠然道:“在下可是听得光明正大。”

    顿顿,冷冷接口:“在下慕离,王爷居然能记着,三生有幸。”

    “慕离——”门口一声轻轻叹息,夏殒歌的红衣是这冰冷的铁甲中一抹醉人的丽,只是,很冷,他瞥了慕离一眼,“谁让你来的?”

    慕离墨眸冷冷瞥过镇国军一干人,一抹微笑在唇角勾起:“诸位,打扰了——”那笑容说不出的诡异,见者心惊。

    “凤皇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莫隽汝送他的死,除去了他,这乱世便又少了个杀人恶魔,不知凤凰在计较什么?”慕离把玩手中玉箫,缓缓转动。

    夏殒歌脸色阴沉可怕,饶有意味将他表情探究一番:“我更想知道,慕离何时变得这般怨毒?”

    “对,留着他莫隽汝倒是可以牵制很多力量,不过——”斩月匕“咔”砍到树上,用刀背,依然一道青痕,嫩绿发红的汁隐痛沁出,“我看他不顺眼,想现在就剁了他,怎么办?”

    夏殒歌缓了缓:“那么,你今天进去,你觉得他莫隽汝会听你的话,去上阳送死?”

    “我会!”身后传来的声音冷如铁石,金色的锦衣桀骜冷酷:“殒歌,你早就知道我会去,对么?”

    “因为我决定的事,谁都不能改变。”

    夏殒歌不喜不悲,抬手一揖:“愿王爷交好运。”

    “夏殒歌,你究竟是宽容、无情,还是天真?”莫隽汝戾气暴涨,幽幽看着他,忽然嘿然笑起来,“我一定会交好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是思念的很。”“一定”二字分外沉,斩金截铁刀劈斧砍掷地有声。

    “那抱歉得很,夏某恐怕不会等王爷了”,夏殒歌低头,扣上古琴,忽然绽出一丝笑意,“翊国友军立至,夏某愿与王爷同行,不知可否?”

    “是吗?”莫隽汝攥住夏殒歌手臂,拉近,声线柔和,笑容诡秘,“你当今处境竟能搬动翊国大军,倒真是羞煞我呢。”

    翊国皇宫,雅於轩小小巧巧屹立于金纸银镂的精致繁华中,景色如精心裁剪的花纸。

    “篷”,茶盏在地上砸的粉碎,澄澈的金色茶水顺着地板直流。

    “夏殒歌夏殒歌真后悔当时没有一刀劈了你,放虎归山!”夏景泓手心紧揉着一团纸,一方素笺,画着清新的梅,火红的凤凰花,交叠的颜色分外刺眼。

    信并不长,三四行而已。

    字字的命令,字字的不屑与嘲笑,字字的凛冽,字里行间没有他这个翊国皇帝应有的尊重,甚至是叔侄之间应有的一点敬重也无。

    “发兵河东?”夏景泓冷哼一声,“想得美,你以为自己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翊国大司马!”

    夏景宥捡起素笺,叹息之中已带几分讥诮:“既然早就不愿看这个侄儿,又何必在乎他是否拿你当叔叔,莫要忘了,我们于他,是杀父仇人。更何况——他还有另一重身份,二哥可别忘了——”

    夏景泓冷冷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夏景宥眯着眼睛笑笑,不紧不慢将茶盏斟上沸水,沉沉浮浮的茶叶缓缓舒展开来琥珀色愈来愈重,优雅晕开,清香沁人心脾,一如他完美无瑕的优雅风仪。却不喝,只是倒掉,再斟上沸水。

    “夏——景——宥——”夏景泓大怒,袍袖拂过石桌,将一盏沸腾的茶泼得满地都是,冒出丝丝缕缕奄奄一息的白气。

    “二哥莫要太心急了”,夏景宥不温不火,微笑,“此茶名枫露,泡过三次方显色,好茶,可不是猛火熬出来的,要精工细活慢慢煎着。”

    他抬手,张开,一幅画卷展开,冷毅的眉,刀削的鼻,英挺张扬之中几分邪魅跋扈,金色狷纹仿佛在纸上咆哮起来,他笑道:“这个人,叫莫隽汝,胤王亲兄弟,胤国静海王兼任龙骧将军。”

    “此次孟舟造反,名义上是胤国内乱,实则关系着至少四个国家的利益,因此看热闹的必定极多”

    “你是说——不出兵?”

    “当然要出,莫隽汝这个人,不为己所用,必为己所杀,我们不但要出兵,还要轰轰烈烈地出,但是至于出兵做什么,那可就”

    “夏殒歌最近似乎和莫隽汝走得很近啊——□大多是他的旧部,虽说整编了几次,可也不能保证不阵前易主,晏清初和锦裳的作用似乎不是那么大。”

    “夏殒歌,这小子从来无情,不过是想得和咱们一样,又何必多此一着,更何况”夏景宥眸中闪过一丝幽秘,贴到夏景泓耳畔,低低说了几句,夏景泓脸上现出古怪的笑意,摆摆手,拿起素笺,展开,吩咐道:“摆驾,御书房。”

    “岑易,现在是几时?”莫隽汝轻敲铠甲,声音清脆细微。

    “现在未时。”有人淡淡接口,却不是岑易,浅红就如一抹晨曦撞入视野,递过一张地图,“你还是看看这个好些。”

    莫隽汝笑看着夏殒歌:“此去五里,有苏萨山,乃赤峰一脉,陆地起七百丈,算不得大山,却有苏麓河绕行而出,为一天险,山上百步一哨,极是森严。殒歌,是这样么?”

    “那你打算怎样?”

    “刺客先行潜入岗哨,第二批百十人潜入城内,待攻城之时里应外合。”莫隽汝低头,抚摩着剑柄上古拙简单的花纹,“殒歌以为此计如何?”

    夏殒歌:“夏某只是同行,军政还得小王爷做主。”

    “如果你这么说,那就是不赞同了”,莫隽汝懒懒一抱臂,“什么时候不用再这么绕来绕去,给我个明朗的回应?”

    夏殒歌眉宇一轩,不悲不喜:“既然小王爷知道,夏某也知道,多说无益。”

    莫隽汝一颤,手心一凉,灭天剑稍微转动便割了自己的手,眸中全是痛苦之色,痛极反笑:“殒歌这样,是说我们之间已有了无声胜有声的默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