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凤舞千殇Ⅰ

分卷阅读11

御宅书屋备用网站
    “不养了——”莫隽汝慌忙起身,伤口迸裂疼得呲牙咧嘴,一个趔趄幸亏夏殒歌回身扶住,淡而幽的体香魂牵梦萦地环绕,莫隽汝反手握住,“毕竟是大战,没法子掉以轻心,还是该快快地练好了身子回营,稳定军心。”

    全身是伤,眼珠子却活络非常:“殿下那跟班呢?”

    夏殒歌思忖片刻:“跟班?”

    莫隽汝忙不迭解释:“就是就是一身黑跟乌鸦”

    “莫隽汝!”夏殒歌一声怒喝,肃眉成剑,莫隽汝紧忙吞声,思索了好一阵子方堪堪想起:“就是慕离公子。”

    “哦”,夏殒歌修眉一挑,修长手指在琴弦重重一按,结了尾音,“阿离不是我跟班。”

    “阿离”二字叫得亲热,莫隽汝心头乍然涌起抑郁,很像问“不是跟班是你的情人”,终是忍住,不敢一吐为快。

    芭蕉叶绿色并不均匀,碧斑重叠了又疏离,想来阳光是极好的。莫隽汝心肝似在火热的钢板上炙烤,添了几万只蚂蚁啃噬,一腔酸气不知撒到何处,重重一拍床板翻下地,一叠声唤岑易要刀要剑,冷不防又牵动伤口,腰腹之下一软往前跌去。

    夏殒歌右手一捞,托住莫隽汝:“王爷还是歇着好,岑易可在书房忙着。”

    莫隽汝闷声长叹:“也是,大家可不都忙着,就我躺着”,脸一冷,“那我更要出去。”

    夏殒歌无奈:“也就夏某闲着,不如”

    话音未落,绵软无力的身体已沉沉附在夏殒歌身上:“你扶我?”

    夏殒歌手足无措:“这恐怕”

    莫隽汝一只手已攀上他肩膀,另一只手很是自在挽住他,玩世不恭嬉笑:“不能扶我,难道是要背着我抱着我出去?”

    未及回音,莫隽汝已扑向门外:“也就去练练,不必很久啊”

    夏殒歌猝然放手,抱臂,冷眼看他跌倒在地,挣扎的狼狈姿态,淡淡道:“王爷且等待片刻,岑易即刻就到。”

    莫隽汝疼得面目扭曲,跌跌撞撞:“那也不用也不用不兴把人捧上天再丢下的”

    夏殒歌默不作声,却使了十分气力拉起一片狼藉的人,不自觉靠近那摇摇欲坠的身躯,扶得更稳,屋外朝华灿烂,他扶着伤者缓缓走出去。

    ☆、花影月阙

    “王爷,您有几条命这样拼?”眼看着场中刀剑与绷带齐飞,乱血共锋华一色,冷清如夏殒歌也无法淡定,飞叶出手,正逼上灭天剑的凌厉,顷刻散作翠色尘埃。

    似乎是偏爱绯艳,他依旧是换上了浅红,衬着流雪肌肤,说不出的旖旎。

    莫隽汝收剑回鞘,金色衣袍在阳光下尽显嚣张,那眼神雪亮澄透,眉间英气逼人,身形挺拔,若不是腰腹尚自有几条血花团团的绷带张牙舞爪,谁都会相信他还是那个生龙活虎锋芒毕现的静海王,而不是半个月前翰州城下血淋淋的和死人很接近的一团血肉。

    一只彩翅璀璨的鸟拖着长羽优雅移过天幕,夏殒歌抬头凝望,眼中有不常见的欣然。莫隽汝瞥了一眼,回身朗然一笑:“殿下,看我的。”

    他身形陡然拔高数丈,灭天剑剑气如锋刃擦过,犹自孤芳自赏的鸟惨呼一声坠落,却见一袭白衣飘然凌空,接住了受伤的鸟,串串血珠。

    夏殒歌看向他的眼光终于有了情感——愤怒:“喜欢它,就这样留下么?”

    莫隽汝腰腹一阵撕裂的痛,控制不住身形,笔直坠下去。

    “喜欢,为什么不留下?”

    夏殒歌丢了那可怜的鸟,腾出手去扶他,脸色一白,从未有过的虚脱感,脑子一片空白,竟身不由己拉着莫隽汝齐齐摔到地上。地面那只鸟犹自扑腾着羽毛,姹紫嫣红煞是好看,沾了庭院的水,水流过的地方蓦然一片焦黑。

    夏殒歌并不意外,小心扶起他:“那是鸩。”

    莫隽汝心悸,一把抓起夏殒歌:“你怎样?”

    夏殒歌淡淡笑了笑:“还好伤还没好,不必这样练武。”

    “你是在关心我么?”莫隽汝眼睛一亮,手下不自禁一颤,失了支撑的身体一阵撕裂的疼痛,眼前一黑忽然天旋地转。淡雅清寂的温香环抱着,痛觉淡去,春风化雨豁然开朗。

    夏殒歌贴着冰冷的地面,浅红衣袍随意散开,如一朵红莲,莫隽汝摔倒的力道被他化去伏在他上方,淡淡水香在鼻端绕来绕去,这菲薄日光忽然就柔柔荡漾开来。夏殒歌不自已偏过头去,绯衣在那片皎洁上投上红影。

    莫隽汝使了劲撑起来,右臂的金色锦衣上即时绽出丝丝血痕,夏殒歌讪讪转过去抽身,拉起他:“是我下手太狠了么?涂了膏这几天怎么还不好”

    莫隽汝拉起衣袖,一圈一圈扯下绷带,但见那伤口露出粉红的新肉,不知被谁生生撕下,粗暴的细细裂痕交杂成一道大的伤口,渗出细密的血珠,汨汨如泪水盈眶而出。

    “伤了便是伤了,好不好算什么要紧事”,莫隽汝低下眼眸,微微笑着,眼神似蕴了两汪水,回身离开,“殿下,我喜欢听你叫我名字。”

    夏殒歌长眉一弯,幽秘莫测,压低声音道:“那也该是我认为可以叫你名字的时候。”

    莫隽汝笑容弯的像月亮:“我可有这福分等到这天?”

    夏殒歌笑而不语。

    莫隽汝顺势一拉夏殒歌:“有时候真是嫉妒你那跟班呢,不过,我要回去了,我可是不能走的。”

    夏殒歌细长的眼泛出狡狯笑意:“王爷方才的神勇,可是不像。”

    莫隽汝道:“你不回去?”

    夏殒歌低眉,轻笑:“回去,不和王爷一起回去。”

    莫隽汝长声大笑,走远。

    夏殒歌一瞬不瞬望着远去的背影,唇角勾起一丝冷笑,翦水眸却深得无边际,深得看去忧悒孤寂。

    转头,端起茶盏,一口口将雀舌喝去大半。

    “公子最近越来越多愁善感了”黑色与日光分界,是颀长的轮廓,透出三分俊朗七分冷毅幽秘,一旋身,拔下头上白玉簪,墨丝飞舞。纯净的玉质握在指间,均是略带通透的无瑕白,日光透过竟分不出手指和箫身。

    那一身阴沉黑衣,晦明莫辨,对视着绯艳的红。

    夏殒歌重重叹息一声,在石桌坐下,续上茶水:“慕离,我只是担心”

    慕离抬眸:“公子,莫隽汝这个人,你怎么看?”

    垂死的鸩鸟在围场奄奄一息,灿然彩羽被扑腾得和着沙子四下飞扬,慕离手臂收放之间,骈指夹住一片彩羽,烈性的毒顺着手指的潮润沿着毛孔,一缕缕渗进去。

    夏殒歌低下头不看他兴致正高的自虐,浅抿一口茶水:“你又明知顾问了。”

    鸩羽飘落,慕离端起桌上温热的茶水,湿淋淋润着手指:“重要的是,他够狠——”一线惊人的雪亮在他瞳孔里收缩得锐利:“这场大战,龙骧军胜,折损了三成的人马,上阳至少还有三十万驻军,不过,孟舟的情况看来不怎么好”

    “孟舟那里,有人知道怎么做”,夏殒歌放下白得均匀的细瓷茶盏,“化影可回来了?”

    慕离冷笑:“回来了,不过”

    “一个人回来的,而且,只回来了一个人”

    “很干净啊,差点连衣服都没有了”

    夏殒歌舒了口气:“不必着急,夏景泓,一定会发兵。”

    “什么?”

    “有夏景宥在他身边,我敢赌。”

    “夏景泓不是莫佑彦,这句话他一定会考虑”,慕离悠然笑起来,像是一线雪光在墨黑波面跳跃,“公子可是决定了,孟舟死?”

    夏殒歌不置可否。

    慕离握在手中的茶盏一颤,他就势重重搁到石桌,霍然站起:“谁更难对付公子莫非不明白?”

    夏殒歌轻轻放下茶盏:“阿离,我自有打算。”

    “公子”慕离难以置信呆住,阳光明晃晃生了无数绒绒的细刺,“为什么救他,你莫非不懂谁更容易控制?”收回眼神,恍然察觉自己在重复同一句话,于是讷讷静默下来。

    “天下不止一个莫隽汝,最近有魏姓贵客来翰州,得好好招待,是敌是友到时分说。”每个字都很清楚地吐出,夏殒歌慢慢握紧拳,天地间的碎影迅速汇聚,被那一握,紧紧握在手心,霎时肃杀。

    “更何况,局势不还在我们手中么?”夏殒歌离去时的一句话,轻飘飘没了力道重量,丝毫不似往日。

    五个并立的大政权,数以百计的地方割据势力,维持着难以想象的平衡,已然数百年,若是五大政权之二的翊国与胤国发生一些什么

    当这平衡被打破,一切,便会失去固有的控制吧。

    那又将是怎样一个世界?

    莫隽汝养伤怎样他并不清楚,他似乎也不关心,只是整日坐在院里品着各色的香茶,丝竹之声潺潺不绝,如怨如慕之中有清锋之凌厉寒冰之凛冽穿透而出。

    莫隽汝躺在床上的时候,寒月如浸冰海,依然见着冷清红衣在窗前徘徊,自负的王者也开始怀疑自己眼睛。

    “殿下”莫隽汝怔然,月色下的倾城容颜含着微微笑意,他又觉得世界开始轻盈通透,自己卧在云端,轻轻飞起来,一切都开始虚渺,什么都似乎触手可及,却又因为害怕破碎而小心翼翼不敢触摸。

    万分安心。

    依然是穿了金色的锦衣猎猎如风,张扬跋扈。夏殒歌坐着的花梨木椅雕出浅浅的凤凰花刻痕,莫隽汝双手撑上去,纵情呼吸清雅冷寂的水香:“弹琴么?”

    “是”夏殒歌笑的时候都令人感觉冷,“此琴戾气很重,王爷怕是要离得远些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