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凤舞千殇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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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殒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那么,夏某送送王爷???”

    “不用不用,我走近路。”话音刚落,夏殒歌还没听清他的“近路”在哪里,只见窗口光线一暗,莫隽汝居然从窗子旋身飞出,稳稳落在花坛上,再几跃,身影已全然看不见。

    夏殒歌被弄得晕头转向,此刻终于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就这么个疯疯癫癫的家伙,真值得花这么多心思?”门外传来讥诮,尽管刻意压低,夏殒歌还是听出那是慕离。

    萧宸冷笑:“疯癫?当年七子夺嫡,死了四个,就是这疯疯癫癫的家伙头发都没伤到一根,还保全了莫陵汝,就是这个疯疯癫癫的家伙,在莫佑彦那样的人手下活得风光八面,就是这个疯疯癫癫的家伙,到现在都没办法摆脱弑父的嫌疑,故作天真装疯卖傻皮里阳秋,这家伙可是做的淋漓尽致可以假乱真!”

    夏殒歌在帘子后看了许久,眼神渐渐冷厉。

    “一个不屑汉儒的武夫家族出身,却对茶经研究如此透,说是极少品茶却一口就能喝出茶水的细微差别,见面不过两次就对我两年来行踪了如指掌,为走捷径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这怕是最难对付的一个家伙。”

    静海王府是弈城琼花最盛之处,花影摇曳,战马催行,莫隽汝依然是穿着张扬的狷纹金色长衣,烈烈如风。莫陵汝为人忠厚诚实,无外乎精忠报国之类的训诫,后实在不忍分别,自去了校场,温孤太妃沉默不语,就只有温孤语嫣喳喳说个不停。

    “嫣儿,哥哥走了不要再一个人骑马乱跑了,丢了没人找你。”莫隽汝硬硬的口气,却再掩不住眼中的宠溺,温和拍了拍小表妹的肩膀。这小丫头,自温孤家族覆灭便寄居静海王府,朝夕相对到这样大,再是烦躁也会生出暖意。

    语嫣有些许迷惑,那个只会欺负她把她弄哭的人就要走了,怎就觉着那么说不完的话,像是之前斗嘴被哥哥生生压下的性子一股脑攒成一处。

    听了那番话,嫣儿自是不服气仰起头:“才不要你找,我也要去翰州。”

    “嗯?”莫隽汝皱起了眉。

    “就要去就要去???你们欺负我小,不准我学武功不准我骑马,呜呜呜???我要去双郡,谁说打坏人只能是你们的事,哼哼???” 嫣儿嘴一撇,索性撒起了泼,耀武扬威似的摔着马鞭子。

    莫隽汝冷哼一声,毫不理会走到母亲面前,温孤太妃面沉止水,一丝神色也无,直向那最浓荫处走去。

    温孤语嫣用手背狠狠抹了把泪,摔了马鞭用袖子捧住脸悄悄回了房,那眼泪似乎是酸的,说不出的委屈才是真的委屈。

    二表哥才是最坏的坏人呢,又把嫣儿气哭了。

    曙光透过弈城层层琼花雪海,分出丝丝的纯金,照得那金色的狷纹跋扈,锋芒毕露。大街小巷的轩窗女墙帘幕之后,藏了多少强作矜持的惊叹的眼神?莫隽汝提鞭跃马,行走在这淡淡的华贵与冷清之中,毫不动容。

    这乱世春秋,河山如棋盘,生灵不过些须黑白之子。

    水红只在迷离后,清艳,夏殒歌依然站在小楼窗口,弦,不唱清商,棋,不转走马。他永远是那么淡淡看着,只是几天前彤云扰扰的大片凤凰花已然枯萎成雪一般的颜色,他的手底也是强烈压制的惊涛骇浪,止不住的颤抖。

    他的手底有两张图,一张是双郡险峻的荒漠恶岭,一张是翊国繁华堆烟的宫闱。

    锦裳和晏太妃温柔的笑在小孩的快乐中盈盈欲动,一转眼却是双郡荒凉险恶的无人之境,双郡,双郡,翊国与胤国最为敏感的一方土地,复杂的权术,环环相扣的利益,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他细细看着,手指轻轻抚过画上那小孩清澈的眼神,从昨日的无忧,到今日的进退维谷。

    烽火连天谁诉别离歌,是非鏖战几时见尘埃落?

    他望向天空,蓦然失神:“夏景宥、夏景泓???可真是苦心经营???”一拳砸在窗台上,指节立即沁出珊瑚珠的颜色。

    “公子,莫隽汝已出城。”轻盈若蝙蝠的影子淡淡定在身后,轻轻走过去,递给夏殒歌一张图,赫然正是温孤太妃在静海王府的浓荫处吩咐莫隽汝的场景。甚至是莫隽汝唇角一丝若有若无的跋扈笑容,都栩栩如生。

    夏殒歌坐下:“他们说的,可是大计?”

    影子点头:“大计,也是大忌。”

    慕离默默跪在墙角,擦擦夏殒歌的剑,雪白丝巾轻柔似恋人的手,拂去战剑的尘埃,回复如镜的光彩,只是缺了饮血的阴狠锋芒。

    眼神游离不定,一失神割破手指,朵朵妖艳血花在如镜剑锋次第绽开。

    也不包扎,任见血的剑寒光四射发出兴奋的铮鸣,任血花越滴越快,星芒越溅越大,点点滴滴,串连起来幽逸妖娆美到极点。

    一双手按着洁净的丝巾按住了伤口,背后是冷香悠悠,似冰雪雨露,夏殒歌眼中满是疼爱:“怎么这么不小心?”

    收起染血的剑,嘱咐:“这剑砍出的伤口不能愈合,你还是少碰为好,这剑说什么也不能饮你的血???又走神???真拿你没办法,哪那么多心思。”夏殒歌替他包好伤口,细致温柔毫无挑剔,却不是他的欲求。

    夏殒歌含笑瞥他一眼:“想不想去边塞,齐州、天业、平阳、河东、上阳???”

    慕离眼中神光黯淡:“公子不是不跟莫???王爷去翰州?”

    夏殒歌调笑也似一撇嘴:“要去,为什么一定得跟着他?”盯着慕离唯唯诺诺的脸:“莫非???你不想去?”

    慕离忙不迭站起来:“你不为之前那事嫌弃我了?”

    夏殒歌悠然开箱,捻起银质的面具,薄如纸精工雕琢,赫然是狰狞的修罗,玩笑戛然而止,冷肃:“阿离你,除了你自己没人能嫌弃你。”

    慕离面目紧绷,隔世的羞耻蓦然涌上双眼。剑被收在绢布中,为何依然迸出刺眼的白,灼热的光华?他怔然看着幽幽的红,乍然定了决心。

    快步移身剑前,握紧剑柄,手仍是颤得厉害,但慕离眸光一寒,手腕轻转,细风如夜空飘落的雪,轻柔无声,碎裂的白绢也是雪,被剑锋激起、高扬、飘转、垂落。

    双郡地处翊国西部,地域接壤胤、翊,对望宸国,沿赤峰雪山发源的苏麓河便是潮润富饶的楚燕两国隔河而治的地界。自前朝开了九大商贸重镇,这九个镇子富人云集,繁华非常,如一串流光连珠散落在荒凉的大漠里,而双郡丰厚的税收大半来源于此。

    古人云:得上阳者,坐拥天下。

    当时的第一大国翊国坐镇,却为免怀璧其罪,将上阳拱手相让胤国,用着胤国的军队驻守上阳,却又以“友邦”的名义掌握了双郡两郡大半的权力。胤国国力衰微,介于翊国权势,唯有忍气吞声。孟舟割据双郡自封为王之后,收归全部权利,激怒翊国驻军,在天业镇大战。自胤国开国,为防翊国侵扰或是双郡卫国军拥兵自重,苏麓河西三百里地处的翰州设龙骧大营,由皇室人员担任龙骧将军一职。莫隽汝自幼行事低调,天神梦交得佑彦的传闻使莫佑彦顺利继位,上下兄弟为争夺皇位死的死废的废,只剩家族败落的温孤太妃抚养的两个儿子,甚得天子心,委以重任。

    莫陵汝生母戴罪之身,只封得平安侯,却无封地。莫隽汝干练忠诚,因此格外圣眷优渥,封王爵,赐号静海,封地静海郡,并封翰州龙骧大将军。两兄弟一母所养,感情格外亲厚,是以一家三口皆居于弈城静海王府。

    莫隽汝年龄小,却得了忠心的下属燕平,日常训练均为副将燕平代劳,他不过择日巡视,却整理了野练之法,也将龙骧军办得有声有色。

    然而,莫佑彦因先前兄弟夺嫡之战惨烈,即位后对仅存的兄弟猜疑日重,竟一步一步将原本的近六十多万军队转到自己的心腹孟舟名下,孟舟的叛变,怕是他做梦也不会想到的事。

    彼时龙骧将军莫隽汝手下仅有二十余万军队,均是弈城外翰州山地训练出的步兵,武艺精湛身形灵活,袭营近身肉搏均是好手,只可惜在骑兵为天的上阳战场终究是占不了半分优势。

    “燕平,双郡可有动静?”莫隽汝风尘仆仆,一步跨进龙骧将军府,不过是一个简陋得连漆也没有的小宅,等待多时的燕平接过他手中缰绳,命马夫牵走。猝然被问住,摇头叹道:“怕是不太好。”

    莫隽汝环视一周,夺过缰绳跳上马背,低叱一声:“走,去大营。”

    ☆、初试干戈

    “报——将军,孟舟叛军五万分左右翼欲包抄我翰州!”

    “报——一支六千余人的骑兵正从关扬大道直取翰州!”

    “报——???”

    莫隽汝到翰州的第一天,自下了点将台进了主帅营,一直就在这纷乱不休的战报中不得安宁,每个人奔进帅营均是气促声急,铠甲尽是磨痕,夹杂丝丝血迹,而第一个奔进帅营的人在说出那个紧急的情报之后,就仆倒在地,再也没醒来。

    三支铁箭贯穿了他的胸膛,箭的末端依旧刻着“胤”的字样,如今这锋利的兵器,对准的,却是自己的国家。

    “传将令,翰州南面紫阳岭系跘马绳,砍树木,派七百死士火攻,紫阳岭埋伏两千弓箭手!”

    “传将令,翰州北九幽漠派五十台水车,引苏麓河水入沙地,翼军五百伏击!”

    “传将令,备投石器,决计不让骑兵靠近翰州三百步!”

    ???

    一张张令牌如陨石掷地,行云流水的将令如山倒,燕平望着走马般来来去去领命之人,目中露出一丝讶异,一丝担忧。

    这临危不乱的冷静从容,这机敏的应变,怕是谁也望尘莫及,然而,六十万叛军,二十万守军,又能支撑多久呢?

    众将退去,军帐之中仅剩了他、参知岑易、龙骧将军莫隽汝三人。莫隽汝全身镀银铠甲,眉目刚毅深峻,一把剑横于案上,鲨鱼皮的鞘依然掩不住吞吐的戾气寒芒。剑名灭天,为莫隽汝出任龙骧将军之时,温孤太妃花重金邀民间品剑大师徐武子所铸,出剑之时以一对精壮男子热血献祭宝剑方出,一出白虹盖世,气吞寰宇。

    据说此剑出炉之后,徐武子自戮双眼,终身不再铸剑、品剑。

    “剑出,河山倾覆,所到之处所向披靡,然其为人血所铸,戾气深重,魔性昭然,使剑者必为之所伤,终身孤寡,不得好死。而此剑一旦出鞘,便不能再收回,除非使剑的人死去。”徐武子如是说,这是他一生最后一次品剑。

    灭了所有的反抗与不甘,灭了一切敌人,只剩下屈服——君临天下。

    灭了世界最后一星光芒,再灭了最爱,灭了自己。

    方为灭天。

    是阴森的诅咒,却是晏太妃对爱子唯一的期待。

    所谓所向披靡,早就是一个不祥的谶言,一个无解的诅咒,在未知的宿命里张开阴森的笑靥,遥遥等候。

    灭天剑出,河山倾覆,所向披靡!所有人在彼时,仅仅想到了这一点。

    剑光将莫隽汝的脸映得更加冷毅,他在看,看翰州和河东的地势图,沉吟着,如同抛却了一切。

    “锵——”灭天剑对天举起。

    “城中还剩多少人?”

    “弓箭手两千,步兵五万还有一千五百龙鳞。”岑易忽然感觉寒流透背,还有十二万军队早在半年前被莫佑彦调到了天极城,翰州号称二十万大军,实则不到十万,还有部分是半年内扩充的新兵,这些兵甚至连真正的战场都没有上过。

    岂料,莫隽汝只是点了点头,冷冷道:“召集城中所有驻军,前往校场。”

    “燕平听令,五万步兵随尔调动,务必死守东门。”

    “岑参知,随我带领一千五百龙鳞,从南部紫阳岭杀下,从后方夹击攻城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