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大庆不仅会创作,还会思考,这样的人很少。
我认为作为资深编剧,大庆的话很有道理。
我想,也许大庆是个艺术家,他爱艺术甚于爱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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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锅锅底快烧干,羊肉快吃完,我们酒足饭饱时,陈小露才姗姗而来。
她搬了把椅子坐到我旁边,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劳力士手表、钻石戒指、白金耳环,白银手链各就各位,眉毛画过,睫毛涂过,粉底打过,口红上过,香水点过,穿一身整齐的休闲妆,俏丽得无以复加,如同天仙。
我问她:吃过饭了吗?
没有。
我们都快吃完了,你看看再要点什么。
没关系,我无所谓。
别啊别啊,我们等着你!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陈小露看看大家投向她的关心的目光,然后看向我。
我低下头:好情败露,他们都知道了。
大家哄堂大笑。
陈小露翻着眼睛看着大家。
大庆说:周文告诉我,我告诉所有人。
建成说:没关系,我们能理解,我们都是过来人,吃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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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饭馆出来,我们四下散去,我钻进陈小露已经打着火的汽车,抬头一看陈小露,惊奇地发现她竟面露不悦之色。
怎么了?我问,一边伸手过去,想搂住她。
陈小露推开我:我告诉过你别说别说——你——
我愣住了。
少顷,我问她:为什么?
告诉你别说就别说,你知道——唉——她长叹一声,闭上眼睛,一副无限苦恼的样子,把头靠到靠背上。
那,我先走了,再见。
我拉开车门,走出车外,片刻之间,陈小露的车就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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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过,一见钟情不可靠,xg爱更是不着边际,人世间没有任何救命稻草,生活一片死水,除了循规蹈矩地走向死亡以外,人没有任何目的可言,如果有,那也是活下去本身,活下去,活下去,无情地活下去吧。
我走在街上,感到的不仅是莫名其妙,简直就是不知就里。费尽周折,见到陈小露,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结果,我想抽烟,一摸口袋,烟盒不在了,不仅烟盒不在,而且打火机、钱包等等一切物品全都不翼而飞,于是回到刚才吃饭的那个涮肉馆,涮肉馆内人烟稀少,刚才我们吃饭的那一桌早已收拾干净,我来到服务台问值班的小姐见没见到我的钱包,小姐叫来收拾桌子的服务员,逐一盘问,竟然谁也没有见着,我只好出了涮肉馆,找到一个公用电话,但身上连一分钱也没有,于是再次回到涮肉馆,用那里的公用电话打给大庆,大庆还没到家,于是我只好再次出了涮肉馆,在街上闲荡,荡了不知多久,又翻身回到涮肉馆,不幸的是,涮肉馆已关门,连里面的灯也灭掉了,于是又原路折回,走到公用电话边给大庆打电话,没人接,大庆仍未回家,看来,他是跟吴莉不知跑到哪里去玩了,于是我坐在公用电话亭边的一小块黄|色灯光里,等着大庆回家。
在等的过程中,我无聊至极,想抽烟也没有,想喝水也不行,我像是干沙漠中的一只青蛙,我鼓着眼睛,蹲于地上,悲哀莫名,我蹦跳几下,四下逡巡,眼前一片茫然,什么都无法辨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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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大庆的电话打通了,他己回家,得知我的情况,二话不说,叫我等着,挂下电话便直奔我而来,不到半个小时,一辆出租车停在我身边,大庆推开门,下车替我付了电话费,我钻进车里,车子继续开,大庆说:我也正无聊,吴莉和我一起去她家,我在那里除了看电视以外,完全不知该干些什么。
吴莉呢?
一回家就睡了。
我们去哪儿?
去——去吃饭吧。
我们不是刚吃完吗?
我怎么又饿了。
那好,去吃饭吧。
给。
我接过大庆递过来的一个信封,里面是两千块钱。
过两天还你。
不着急,你的手边所有的钱都在钱包里?
是。
有多少?
五千。
真不幸。
大庆拍拍我肩膀,叹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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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大庆坐在东直门内大街边上一个叫金鼎的廉价粤菜馆里,正是半夜十二点,金鼎开始上人,我们点菜的功夫就进来几十个,刹那间,整个饭馆拥挤吵闹不堪,于是,我们迅速吃完结账出来,我跟在大庆背后,绕过几辆在路边等客的出租车,走上马路。
忽然,我觉得大庆有点不对劲,至于不对劲在哪里,一下子说不清,我回想从下午我们见面到晚上这段时间大庆的表现,回想起大庆给我打的那个电话,总之,大庆确实有些地方不同以往,尤其是现在,大庆走在我前面,像个游魂似的,好像完全忘记我正走在他背后,只见他先往西走了一段,中间突然掉头,横过马路,向东走,过了东直门桥,再向农展馆方向一路走下去,中间竞没有与我说上只言片语。
我快走两步,与大庆并排,一拍他的肩膀,大庆哎了一声停住。
什么事?
大庆——我不知如何开口,只得说,我走累了,坐会儿吧。
于是我们便并排坐在马路沿上了。
大庆问我要一支烟,吸了起来。
你困吗?大庆问我。
不困。
陈小露怎么样?
怎么样?不知道。
大庆把眼镜拿下,用t恤衫擦了几下,重新带上,然后前言不搭后语地问我:你没事儿吧?
我站起来,从裤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两支烟,我和大庆一人一支,分别点燃。
大庆——
啊?
你没事吧?我终于找到问题所在,于是提高声调。
没有啊?大庆扭头看着我。
别开玩笑了——今儿上午咱们通电话,你在电话里说’回来吧’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当时吴莉是在你身边吧?
是啊,怎么了?
我刚刚想起你的声调,那句话是对吴莉说的!
那怎么了?
还嘴硬。我低下头,不想告我就算了。
又瞎猜——大庆用平时开玩笑的口气对我说。不过,语气极不自然,我想,我猜对了。
大庆。
啊?
晚上涮羊肉时为什么话那么少?
净听你讲陈小露了,哪儿插得上嘴?
陈小露来了以后呢?
还不是怕影响你们——
为什么这么晚不回家?
还不是误交损友,给你送钱来——
为什么闷闷不乐?
没有啊?
大庆——
啊?
你和吴莉到底怎么了?
我们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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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那时的我来说,世上还真有那么几件事是确定无疑的,比如:人生是盲目的。宇宙是由两种物质组成——发光的和不发光的。数学比起其它东西来是最简洁的,我是注定要死的等等——其中就包括,大庆和吴莉是无法分手的。
因此,大庆说出的话对我震动极大,无异于让我所相信的有限的那几样东西中又少了一样,我甚至忘记了与陈小露之间的事。
当然,我这么说谁都会一头露水,那么如何讲清这件事呢?
由于我所相信的一件事的历史才是这件事本身这一格言,因此,要想弄清一件事,就得——从头讲起,这当然麻烦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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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微不足道的所谓人生见识当中,有一件事纯属私人偏好,那就是我的喜好。
不怕有人见笑,下面我竟想谈谈。
本质上,我只喜欢一类人,只对他们具有稍微持久的兴趣,这类人的特点是,他们的生活中总有一个念念不忘的目的,那就是寻找人生的意义,不管这类人是男是女,地位高低,学识深浅,际遇好坏,是死是活,是道德还是非道德,是否具有信念,是否追求真理,也不管他们用何种方式探索,我始终都喜欢这一类人,这类人在世上分布极广,不易辨认,况且大多死去多时,从本质上讲,这类人具有一个共同特征,那就是,他们都是一些失败者,他们对人生意义的寻找方法,往往是老波尔所说的试错法。
大庆不巧被我归入此列。
第七章
第二部尖锐之秋第七章 大庆的生活、创作、感情等等一切,始终围绕着人生的意义进行,因此,大庆与吴莉的关系之中也渗进对人生意义的追问,这是不言而喻的。
当然,吴莉并不知道这一点。吴莉是个一切正常的姑娘,喜欢大庆,对生活要求简单,重视情感,在两人关系中极少犯错,并愿意与大庆白头偕老。补充一句,两人的精神及肉体生活大体和谐。
然而——
情感中究竟有无所谓人生的意义呢?人际关系中是否包含人生意义呢?在人际关系中,欲望到底起着何种作用呢?这正是大庆时常扪心自问的。
大庆极真诚,即使是面对自己最卑下的欲念也不手软,大庆敢做敢当,大庆有些学识,我说过,他会思考,会分析,会简单地定义事物,甚至,大庆会使用逻辑。总之,在我眼里,大庆是个有头脑的人。
大庆对我说过,世上只有一人是他永远念念不忘的,那就是吴莉,大庆对吴莉很有感情,吴莉简直是大庆人世间的一种象征及信念。
大庆也喜欢过别的姑娘,但对吴莉的情感始终与她们不一样。
大庆与吴莉一起生活十年,其间小波小折当然不断,但大庆始终对与吴莉的关系具有信心,这表明大庆对人际关系具有信心,这表明,大庆希望在与吴莉的关系中找到人生意义——无论这种行为用什么俗话来形容,比如爱啊,完美啊,沟通啊等等。
然而——
确定无疑的是,大庆与吴莉完蛋了。
大庆终于没有在吴莉身上找到人生意义。
我所有这些话听起来想必十分可笑,去笑吧,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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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我与大庆坐于路灯之下,各怀种种沮丧烦恼之心事,一支支抽烟,后来我数从左向右的行驶的车辆,大庆数从右向左行驶的车辆——起初我与大庆约定,当两边车辆刚好相等时我们便离去。
不幸的是,一直到天明,我们的愿望最终也没有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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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时分,我回到农学院,疲惫不堪,却又兴奋莫名,自己完全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儿。我躺到床上,睡意全无,于是爬起来,拉上窗帘,喝了一杯水,抽了一支烟,再次爬上床,把头埋在枕头里,仍然无法入睡,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想着一片黑暗,不久,陈小露的脸便从黑暗中渐渐隐现出来,于是我翻身坐起,再次点燃一支香烟,抽了几口便熄掉,然后躺下,浑身放松,我慢慢闭上眼睛,在心里默数着一二三四,一直数到三十,没有反应,于是干脆翻身趴在床上,把头扎在被子里,一会儿,我觉得呼吸艰难,后背和前胸出了一层细细的汗,于是把被子掀起,推到一边——这样反反复复折腾了近一个小时,头晕脑胀,却是始终无法睡着。
我索性坐起身来,张开眼睛,一旦我把眼睛转向光源,便觉十分疼痛,我坐在那儿,干脆闭上眼睛,一会儿,我觉得身子一歪,身体轻飘飘地倒在床上,突然,我觉得渴极了,如果不起来喝口水嗓子里似乎便要冒出烟来,于是起身喝水,刚一躺下,又想小便,只好跳下床,光着脚来到洗手间,小便完毕,我已烦躁起来,于是穿起衣服,坐到电脑前,打开电脑,只写了三行剧本,便觉天旋地转,无法坐稳,于是扑到床上,片刻便睡着了。
我觉得睡了好久好久,到底有多久却弄不清楚,总之,乱梦不断,其中几次有什么原因让我从梦中醒来,都被我灵活闪过,我躺在那里,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心一意坚持睡眠,不为任何外界刺激所动——出汗了,不擦!眼球跳动,不理!呼吸不匀,视而不见!姿势疲乏,不管!
就这样,睡眠与我若即若离,在我周围左右徘徊,让我提心吊胆,生怕会一下子重新醒来,不幸的是,就在我顽强地躺在床上的当口,突然,我觉得身子一滑,似乎从某个平台上翻身滚落,我急忙挺身挣脱,一下子,我睁开眼睛,头脑清醒,精神一振——我醒了,一看表,不过才睡下半个小时光景。
我无可奈何地坐起身来,茫然四顾,周围一片寂静,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照在地上,在地上划出一条笔直的白线,电脑的风扇声随即钻入耳际,令人烦躁,我下了床,来到洗手间,用漱口杯子打了一杯冷水,一饮而尽,然后用冷水洗了洗脸,把脸上的一层汗渍洗净,最后,我转身走出房间,撞上门,下了楼,来到农学院的一条小道上,我走过小道,向右一拐,出了农学院,往前再走两步,是一个烟摊,我买了一盒牌香烟,一个打火机,然后再向前走,一直走入动力学院,没有片刻犹豫就来到公用电话旁,我从服务台换了一把零钱,抓起电话,点上一支烟,塞进零钱,随即拨通号码,于是,电话里传来陈小露的声音:是你吗?
我吐出一口烟,长吸一口气,不知为什么点起头来,话却一句说不出。
是你吗?还是陈小露的声音。
是。我说。
我想给你打电话,可不知怎么找你,听说你那儿只有公用电话。
是。我说。
你还生我的气吗?
不。我说。
我一直在等你电话,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在等。
你怎么样?我的声音总算可以正常发出。
我想跟你睡觉。
在哪儿?我前言不搭后语地问了一句。
在哪儿都行,在街上也行,在汽车里也行,在地上也行,我一直在想跟你睡觉。
是吗?
是——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我在农学院,在电影学院教师楼,在——
我去过,我认识,你会在那儿吗?
我会。
你现在想操我吗?
想——
那我一会儿就到——你在几楼?
我告诉她楼号及楼层,陈小露的电话当即挂断了,我在公用电话亭的玻璃墙上,浑身僵直,一直到烟头烫到我的手指我才一下子惊醒,于是梦游一样走出电话亭,来到街上,我走回农学院,靠在一棵树上,站了一会儿,坐回地上,我环顾四周,除了树顶的鸟叫声以外,什么也没有,不远处的前面,是一辆式样老旧的自行车,车轮的链条上锈渍斑斑,车座破烂,再往前,就是我住的楼门,我就坐路边,背后是一片草坪,上午的阳光从背靠的树顶上倾泻而下,丝丝缕缕地落在我的身上。我抬起手腕,看看表,想计算一下时间,但表不知何时被我摘下,我站起身,走入楼洞,上楼,坐回床上,两眼定定地望着窗帘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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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个当口,赵东平推门走了进来:怎么连单元门都不关?
我刚出去了一趟,忘了。
怎么样,写到哪儿了?
第十集。我说。
赵东平不时从他家里过来看我一眼,因为我们写的是连续剧,有很多东西要前后对上,往往他在后面写一个人物,我在前面就得交待两句,如果我在前面加一个人物,他后面也要给出结局,因此,我们每天都要碰头讨论。
都十集了!可以呀,哥们儿才动了六集——难呐。
赵东平有个习惯,就是每当写作受阻,就喜欢到我这儿来溜达一圈儿,看看我的进展,我指指空在电脑前的椅子:你看吧。
于是他坐下,看了起来。
我倒回床上,两眼望着墙皮裂开的顶棚。
一会儿一起吃饭吗?他问。
不想吃,你自己去吧,我不饿。
又没说现在,我说中午呢!
中午我也不饿。
你怎么了?
我懒得吃。
赵东平的头从电脑显示器后面探出来,看了我一眼: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没事儿。
为了不再与他纠缠,我说:我先睡会儿,你看吧,临走时把门关上。
我钻进被子,闭上眼睛,耳边是赵东平的手指敲击换行键的单调声音,奇怪的是,这种声音在我听来竟是非常舒服,一会儿,随着敲击声的逐渐减弱,我睡着了。
朦胧中,我听到门响,想必是赵东平走了,一会儿,我咬牙下了床,把通向我房间的两道门全部打开,然后回到床上接着睡,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感到身边似乎有个东西在蠕动,我努力睁开眼,只见陈小露合衣靠在我的身边,当当两声鞋响后,她的腿也伸到床上。
我困极了。她对我说。
我嗯了一声,反手抱住她,我们两个便一同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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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天色已经黑得不见五指,我睁开双眼,侧耳细听,外面连车声也没有,陈小露睡在身边,呼吸平稳,我翻一下身,用背对着她。一会儿,我觉得背后陈小露也在翻动,就回头问了一声:怎么了?
陈小露一边脱去上衣一边对我说:把衣服脱了吧,这么睡太不舒服。于是,我们两个便把衣服脱去,再次睡去。
这一睡,昏昏沉沉,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我再次醒来,发现陈小露一只瘦瘦的手臂压在我的身下,我把她的手臂从身下抽出,陈小露醒来,她向下钻了钻,头正好落在我的胸前,我低下头,吻了她的头发,她又往上钻了钻,与我接吻。
几点了?她问我。
不知道。我说。
你饿吗?
还行,你呢?
我饿了。
起来吧,一起出去吃饭。
操我吧。她说,同时,将身体仰面躺开去。
于是,我们zuo爱,天翻地覆,疯狂至极。
无论我如何抱紧她、贴近她的身体,陈小露总是不满。
那一次,我吻遍了她的每一寸身体,指尖、脚踝、手臂,甚至她的耳朵。
完事以后,我们再次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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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四点钟,我与陈小露一起来到东直门吃饭,刚才在她驾车驶来的路上,我坐在她旁边,抽着烟,默默无语,来到一家饭馆门前停好车,陈小露拉上手刹,熄掉火,然后在黑暗中对我一笑,接着叹口气。
怎么了?我问她。
她探身过来,吻着我的脖子,吻了很长时间,然后说:这不是很好吗?
我们走进饭馆,要了简单的两菜一汤,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吃到快完时,我坐直身子,看着她。
怎么了?她问我。
你吃吧,我吃饱了。
我真的饿了,从我们吃完涮羊肉,我就没吃一口东西。
我本想说我也是,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你现在在干什么?她问我。
写剧本提纲。
写到什么时候?
要快的话,再有天就能完。
然后呢?
然后等着,看制片方满不满意。
要是不满意呢?
还得再写。
你要一直呆在那儿写吗?
不,我可以在家里写。
你一个人住吗?
是。
住在哪儿?
安定门,离这里很近,要不要去看看。
陈小露放下筷子,定睛看着我,半天,才一笑说:好吧,我们去看看。
我们出了饭馆,上了车,我问她:建成说他跟你以前——
别听他们胡说八道,我认识他们的时间长了,五六年前就认识,这帮人里,只有你把我拿下了。说罢,发动汽车。
我们沿着东直门大街向东,一直上了二环,没开两分钟,就来到我住的楼下,电梯停了,我们一起上楼,黑暗中,我拉着陈小露的手,听着她在我身后一步一步走着的脚步声,一边走,一边出声地数着楼梯的数目。上到五层,我们休息了一会儿,我等着她说走后,接着走。就这样,一直上到十二层,我打开房门,拧亮灯,陈小露在我前面进入房间。
我一直住这儿。我对她说。
还行——不错。陈小露站到房间中央,对着房间环顾一周说。
行是什么意思?我问。
就是说,跟你混混还行。
你想跟我同居吗?
我?陈小露眨眨眼睛笑了,我是说,你这儿挺适合跟姑娘同居的。
为什么?
这不明摆着吗?布拖鞋、咖啡壶、录相带、双人床、大沙发、电视、唱片、厨房——
陈小露走进厨房:你看,东西那么齐。
然后,她走进洗手间,咣当一下落了锁。我坐回沙发里,望着我的小屋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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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活中,我最烦的莫过于有人说出诸如猜猜看之类的话来,也许是我自己不够聪明,无法理解这种两头留有余地的说法,但我确实讨厌这种作风,我喜欢把意图讲明,而不是东绕西绕、遮遮掩掩,每遇到这种情况,我必满腹狐疑,心神不定,我不知道陈小露是什么意思,我一句句回想她刚刚说的话,越想越弄不清其中的所以然来。于是,我来到厨房,烧了一壶开水,把洗碗池内的杯子碗碟尽数洗出,用纸巾擦干,打开碗厨,依次码放整齐。这时水开了,我关了煤气,用烧开的水泡了一壶绿茶,拿了两个干净的茶杯,回到室内。恰在这时,洗手间的门咔嚓一声打开,随着一阵马桶的冲水声,陈小露用一张纸巾擦着刚刚洗净的手走了出来。
喝茶吗?我问她。
我正想,要是有杯热茶就好了。
陈小露坐下,我给她倒了一杯茶,她拿起,吹着表面的茶水,用嘴唇轻轻沾了一口。
你刚才说——我想起她的关于同居的话题,但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说才好。
我说什么?
没什么,我忘了。我慢慢把自己那一杯茶喝净,然后又倒上一杯,一切似乎在突然间不知从何说起。
你搬过来住吧,陈小露冷不丁说,然后看我一眼,见面方便。
好,天亮就回去搬东西。
我跟你一起去。陈小露说。
茶喝完了,我回到厨房,再次点燃煤气,又烧了一壶开水,返回时见陈小露在书柜前的一排录相带前面翻看。
想看吗?
我想看朱丽叶特-比诺什演的《蓝色》。
看吧。
我打开录相机、电视,把录相带塞进带仓,在倒带的当口,我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会搬过来吗?
陈小露看了我一眼:咱们不谈这个,行吗?
我的心一沉,嘴上却像找不痛快似的接着问:以后怎么办?
什么以后?
咱俩。
陈小露有些沮丧地望向我,少顷,把目光转开去。
哎——我又叫了她一声。
你就不能说别的吗?她看着我。
说什么?
比如:《蓝色》。
《蓝色》是一个名叫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导演拍的,除了《蓝色》,他还拍过《红色》和《白色》,三个女主角里我喜欢的是演《白色》的朱丽-黛尔比,最讨厌比诺什,连她演过的《新桥恋人》、《布拉格之春》我也讨厌,但愿让基耶斯洛夫斯基操过的是她——知道为什么,因为两个人很可能一拍即合,都够事儿逼的——还想听吗?
你什么意思?陈小露脸上出现了不高兴的神色。
没什么,我只是讨厌《蓝色》而已,《十诫》也讨厌。
《十诫》是什么?
破电影——同样是基耶斯洛夫斯基拍的。
那我不看了。
陈小露把遥控器一扔,从座位上站起来,走了两步,坐到床上。
我想她一定从我的语气里听出了不满,于是,我们都不说话,陷入沉默,我抬眼看表,已是凌晨五点钟。
你不看点别的?我问她。
我不想看了。
哎——我看着陈小露,见她等我往下说,我便说道:算了——就这样吧。
这样是什么意思?
就像咱们现在这样。
我累了——跟你在一起真累。陈小露说着爬上床,躺下。
我坐到电视机前,打开电视,从带仓里抽出《蓝色》,换上一盘马丁-史高西斯拍摄的《愤怒公牛》看了起来。
我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时常看这部电影,这部电影讲了一个拳击手的故事,由罗伯特-德尼罗主演,整部影片干净利落,德尼罗的表演干巴巴的,拳也打得十分了得。
陈小露在我看电影的过程中,不时从床上欠身起来,往我这里看上一眼,然后又倒回去,我知道她也与我一同陷入一种进退两难的状态里。
两个多小时的电影看完,天已大亮,我关上电视,倒掉手边满满的烟灰盒,到洗手间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上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一件黑色短袖t恤,一件格子衬衫,然后开始打扫房间。
陈小露醒来,坐于床头,头发乱乱的披散在脑袋周围,一双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在屋内外走进走出的我,一言不发,直到我擦净地板,回来以后看看实在没有什么可收拾的为止。
我坐回沙发,看着她。
真够勤快的。她用手抓抓头,说道。
无聊罢了。我说着,把一杯热水递到她手里。
你要睡会儿吗?
不,我不困。
要吃东西吗?
不,不想。
也许——她看着我,慢慢地说,也许,这样下去对你不好。
对你也不好。
我可以离开他,可以找工作,可以跟你在一起。她一字一句地说,可是,一切得慢慢来。
从今天就可以,从现在——我可以和你一起,干什么都成,做推销员也行,或者,你先上学——
陈小露长叹一声,忽然不再言语。
你怎么了?我问她。
我——我还不了解你,我只是跟你上了床。
我低下头,不知说什么好。
我喜欢跟你上床。陈小露说。
她站起来,我一步步走向她,看着她,不让她离开我的视线,我坐到她身边,拉住她的手,然后抱着她,把她的头放到我的胸前。
我愿意跟你上床,没完没了地上床,除了上床,什么也不干,那样该多好呀。陈小露在我怀里说。
这话听起来就像通俗小说里的话——我们去大草原,去深山里,去没有人的地方,就我们俩,没有别人,从此我们就会快乐等等,诸如此类。但是,陈小露的话仍然让我怦然心动,我不知道有什么东西阻止她与我在一起,但我知道她有与我在一起的愿望,这就足以让我把她的头更紧地抱在胸前了。
我要刷牙洗脸了——一会儿,我跟你一起去搬东西,好吗?
我点点头,陈小露从我怀里钻出来,懒洋洋地亲了我一下,然后奔向洗手间,听到门咣地一声关上,我向后一仰,倒到床上。
第068页
在回农学院的路上,我和陈小露恢复了常态,甚至开起了彼此的玩笑,从安定门出来,一直向北到安贞桥这一路有三个红绿灯,汽车堵成一团儿,陈小露手握方向盘,嘴里嚼着口香糖,一边不断地起步停车,一边与我开着玩笑,我不时注视她的侧面,由于睡眠充足,她显得非常有精神,脸色红润,说话声音也大于平时。
我们上了三环,到了蓟门桥右转,上了快速路,四十分钟后,来到农学院,我上楼去把电脑搬下来,陈小露打开后备箱,帮我装好,然后,我们一路开回安定门,在路边的肯德基炸鸡店吃了一顿快餐,我们一人吃了两个鸡翅,两个小圆面包,两盒鸡汁土豆泥,我喝的咖啡,陈小露要的可乐,然后,她把车开到我的楼下,我把电脑从后备箱里搬出来,陈小露把后备箱盖盖上,说:我就不上去了,下午有课,我回家取书。
我手里抱着一个大箱子,对她点点头:好吧。
电话!她对我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然后回到车里,我看着她慢慢倒车出去,掉了一个头,向公路开去。
我把电脑和显示器分两趟搬入楼中,上了电梯,回到家,装好,给赵东平打了电话,告诉他我在农学院写不下去,所以回家写,赵东平听了也没见怪,只是说每天通电话,相互告诉一下故事的进展情况。
我走上阳台,站在刺眼的阳光里,看着楼下二环路上紧紧连成一队。行驶缓慢的车辆呆呆出神。忽而,我觉得自己坐在陈小露的车内与她谈话。忽而,我想起我们夜里的温存,一时间,心里极不是滋味。
第069页
人就是想跟你上床——你这样,早晚把人吓跑了,我的建议——大庆把一杯扎啤咣地一声顿在桌上,手一挥,去他的,操一次是一次,别的什么都甭想,想也没用。
说这话时,我与他坐在西四附近的一个空荡荡的酒吧里,此时正是晚上五点整,下班的人流就从酒吧外面经过。
吴莉好吗?
没信儿,放我那儿的东西也不拿,人就不见了,不知去哪儿了。
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不知道,没什么原因呀——
这一段吵过架?
没有——我天天在外面,她工作忙,回来就睡觉。
她说过什么?
没说什么——完蛋了。
大庆性格内向,自己的事儿往往不愿对人多说,这一点,朋友们都清楚,他谈论别人的时候,往往把事情的发生和结果讲一遍,然后加上原因及自己的分析,但对自己的事往往守口如瓶,如果他不想告诉你,你就别想知道。
我们默默无言,又喝了两瓶啤酒以后,大庆说:我接了一活儿,一连续剧,在上海,剧组在上海建,演职员都是上海人,后天走——你——混吧。
于是,我们就在酒吧门前分手,各自回家。
第070页
大庆走了,这一走,一去不回,听说上影厂导演室正巧要招几名年轻导演,大庆便留在了上海。又过了两年,大庆回北京拍摄一部纪录片,老朋友相聚。说到吴莉,大庆说吴莉当时给他留了一个小条后便搬到另一个城市,结了婚,生了小孩。用吴莉的话讲,叫做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而大庆也在上海找到自己喜欢的一切,爱尔兰咖啡,洋气的建筑,上海本帮菜。当然,还有皮肤细腻、身材细长、会说吴依软语的上海小妞。
也许,在某个夜晚,大庆还会记起北京的一干人,还会记起他的年轻时代的生活。也许,大庆仍在坚持找寻诸如生活意义之类问题的答案——但,走在深夜北京的街道的行人当中,委实缺少了大庆的矮胖身体,连同他的声音也不见了,朋友们有时聚会,偶尔会提到他,散场后,在某个路灯昏暗的街道边,歪歪扭扭走在洒着水的柏油路面上的建成,会指着一个在街头小便的醉鬼对我们大叫:瞧,那不是大庆吗?
第八章
第二部尖锐之秋第八章 从我自由职业以来,有个感觉时常浮上心头,那就是生活的不完整感,大庆就是一个例子,今天你与他志同道合,一起吃饭,一起苦闷,明天他就能远走高飞,忽然不知去向,朋友是这样,别的也是这样,没有一个具体的始终如一的目标在前面,没有一个东西把生活统一起来,我时常感到自己如同一块漂浮于河面的垃圾,随波逐流,两岸景色依次缓缓从身边经过,却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到三十岁,我仍如以前一样,不知道我需要什么,什么东西又需要我,就这样晃晃悠悠地度过时光,远离一切具体的事物,伸手可及的永远是周围泛起的泡沫。是的,是泡沫,我内心不安,诚惶诚恐,总想抓住些什么。但是,当我伸出手去,捞起的总是泡沫,那些泡沫看起来仿佛是某种实在之物,待到抓起,才知什么也不是。起初,我还有些诸如焦虑希望之类的念头浮上心头,天长日久,终于麻木,看到身边希罕物件,连手也懒得伸一伸。于是,支离破碎的感觉便油然而生,是的,我的生活支离破碎,纷纷扬扬,就如同一片凌空飘扬的纸屑,没有痛苦,没有感觉,没有过去,也没有现在——然而,在认识陈小露的时候,我还不是这样,我为她的一举一动而魂牵梦萦,而且欲罢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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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庆走后,我失去一个平时没事儿也可以打打电话说说闲话的朋友,因此愈显孤单,于是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陈小露身上。我说过,我曾以为她会是我的救命稻草,让我看到新的生活,或者和我一起去建立新的生活,虽然那种生活是副什么模样我到现在也无从想象,但当时我却抱着一种幻想似的热望,我以为我们可以各自挣脱出身边的一切,我以为我们可以改变点什么。即使没有变好也不要紧,变坏也无所谓,至少,我认为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
于是,我用三天时间写完手头的提纲,然后打电话给陈小露。告诉她,我的工作暂告一段落,打电话前,我甚至准备一篇长篇大论,用来讨论我们的将来。可惜,陈小露告诉我,她很忙,最近两天有一门课程结业考试,说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