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听众,各位观众,请注意了――”
林东海说完,扑通一下仰面躺在地上。
这恐怕是最早期的形体艺术了:“林东海爱肖云。”
一个‘爱’字联结着两颗年轻的心。
肖云很感动。她充满深情地望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林东海,这个军人丈夫一点都不缺少罗曼蒂克的柔情和童真般的爱心。
阿蓉远远跑过来,看见林东海在地上躺着,她也马上躺到他身边。扭头看看林东海一动不动,她也跟着一动不动。
肖云笑得都合不拢嘴了。
欢乐的时光总是流走得很快。转眼间,肖云的假期快满了。
林东海早计划好要把今年的探亲假休了,和肖云一起回沈阳。可向政委请假时,却万没想到他会不准,而理由是基地马上要组织篮球比赛,林东海必须留下来参加。无论怎样请求,政委就是板着脸不住地摇头。
虽然是在大城市长大,可肖云从没出过远门。当听说要自己一个人回去,简直是天旋地转。她害怕了。她坐在床头默默流泪。而林东海也垂头丧气,毫无办法。
阿蓉不知什么时候溜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装着粽子的小铁盆。林东海起身抱着她坐到腿上,把小铁盆接过来顺手放在桌子上。
没想到,一向和林东海很亲的阿蓉竟用小手使劲拍打着他的脸,嘴里还嚷嚷着:“嘟嘟,坏。”
肖云破涕而乐。
“阿蓉,打。使劲儿打他。”
林东海没有躲闪,任阿蓉在脸上胡作非为。
“这小丫头,心里还是向着你们女人呀。”
林东海的休假最终还是批准了。这要感谢王大队长。他找到了政委,替林东海说了情。
“打个球没那么重要。还是让他们一同回去吧。”
“不打球也不是想休假就休假的。还要看部队工作安排。”
“这段时间也没什么事。”
“这干部呀,不能老宠着。不能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那怎么办?人家大东北的跑到这天涯海角,一个年轻女人,路上怎么走?再说了,他们新婚的热乎劲儿还没过去呢。咱们也都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
政委不吭声了。他心里有些不爽。
当面对林东海和肖云的时候,政委露出了满面笑容告诉他们,组织上经过研究,同意休假。
肖云真心感激政委。他真是个大好人。
林东海还没从起初的挫折中缓过劲儿来。他讨厌眼前这个人。他当初的冷漠和现在的媚笑,都令他觉得烦躁,觉得闹心。
好像他见到过的部队政治工作都没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没有一个能像电影《英雄儿女》中的王政委一样,令人敬爱,令人自内心的尊敬。要是在军校时候,他早就该火冒三丈了。此时,他懂得要忍耐了。这是个不小的进步。
可总把现实和电影比,他也不会有太大的长进。
第五十一章母爱无疆
俞月剖腹产生下一个大胖小子。
婴儿呱呱坠地的哭叫声到底在诉说着什么?恐怕只有刚刚做了母亲的人最懂得。
十月怀胎的辛苦不用说了。单单是分娩时的痛楚,鬼门关前走一回的感受,就足以让女人充分体味到做母亲的伟大和艰辛。这个从身子里掉出来的小生命啊,他是懂得的。他用执着的、毫不掩饰的哭声告诉所有的人,他明白母亲为他受苦啦。他还不会说话,哭是唯一的语言,却也足够用来表达对母亲的感恩之情。
产房门外,公公、婆婆笑眯了眼睛。俞月的妈妈也来了,她只是在一旁暗自抹眼泪。魏东静静坐在一旁,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产后的俞月本来就身子虚弱,偏偏手术后伤口感染,起高烧。连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婆婆把孩子抱到跟前,她凝神端视了片刻,泪水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妈妈毕竟是做医生的,在一边陪着流两行眼泪后,擦着眼睛,没忘记提醒俞月要控制情绪,好好保养身体,还要给孩子喂奶呢。
次敞开衣衫,让婴儿的小嘴叼上,是女人生命中最美的一霎。伴随着婴儿的吸吮,能感觉到奶水的蠕动,俞月的心都像是要被抽空了一样,滴滴泪水滴在双目紧闭的小宝贝粉粉的脸蛋上。魏东远远站在一旁,眼前的情景实在是像是在做梦:这个小娃娃是自己的儿子?他试着用手指触摸婴儿的脸蛋儿,俞月连忙制止他:“别动,他在吃奶呢。”
魏东咧开嘴笑了。
“长得像你呀,俞月。”
“像我吗?我怎么看怎么像你。”
“还有点像外婆呢。”魏东讨好地看了一眼岳母。
俞月妈妈笑了。她仔细打量了孩子半天,然后说道:“还是像爸爸多一点。”
俞月很高兴。这还是妈妈和魏东之间次这样温馨的对话。
“给儿子取名字了吗?”俞月问道。
“爸爸给起了一个,我听着不好。”魏东连忙回答。
“他爷爷给起的是什么名字呀?”
“魏星。”
“很好听呀。魏星――”
“好听吗?人造卫星?”
“好听。真的好听。”
“那就叫魏星吧。只要你高兴。”魏东说完,还不忘补充一句:“他爷爷更高兴呐。”
孩子的出生给这个家庭送来了欢乐。一家人都在围着这个小魏星转。公公一有空儿就溜达过来看看大孙子一眼。要不就是盯在保姆身后,生怕人家干活不细致似的;俞月妈妈隔三差五也会送些吃的东西来,顺便看看孩子的生长育情况;魏东下班早早就回到家,破天荒的,顺路还会买些菜回来。一进屋就是张罗做饭,结婚这么久了,俞月还是才现,魏东烧菜的手艺很不错。
像久远的春风,经过漫长的寒冬,经过长久的等待,现在终于又吹回来了。
偏偏这小魏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没白天带黑夜地哭闹。白天还好,一家人都上班去了,怎么哭闹只有俞月自己一个人着急上火。可经常是半夜三更的,孩子哇哇大哭,任俞月怎么哄都不行,奶头也堵不住哭叫的嘴。她差不多要整夜抱着孩子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魏东躲到客厅里去睡了,还是睡不好。早晨懵懵懂懂地爬起来上班,心中很有些不爽。婆婆开始抱怨了,话里话外都是俞月的不是。
请来的保姆笨手笨脚,俞月简直就不敢把孩子交到她的手里。俞月忍着肚子上伤口的隐隐作痛,坚持自己抱着孩子。没几天,保姆下楼梯的时候一脚踩空,摔了下去,把自己的手腕扭伤了。俞月暗自庆幸。这要是把宝宝交给她,那还得了?
别的女人生产、坐月子都会长胖,俞月反倒瘦了许多。
俞月妈妈隔了一段时间过来,看到俞月时大吃一惊。女儿瘦骨嶙嶙不说,眼眶深陷,眼圈暗黑。再看看饭桌上,除了自己带来的炖鸡,也没别的什么荤菜。更可气的是,就是这只炖鸡,一家人也不客气,各自旁若无人的自顾往自己的碗里夹。这是一个什么人家呀。
吃过饭,俞月妈妈坚持要带孩子去医院看看。孩子如果生长育正常,不会这样哭闹的。可魏东说是要睡午觉。婆婆下午有别的事情。只有俞月包着孩子和妈妈出了门。走到街上,孩子又哇哇大哭起来,俞月再也忍受不了,她也跟着放声大哭。
俞月妈妈安慰道:“没事的,带孩子就是这样辛苦。没事的。”说着说着,自己也流下眼泪。
俞月哭着说:“我不是怕辛苦。我就是太累了。受不了了。”
医院检查结果,孩子并无大碍,只是有些缺钙。俞月松了一口气。
经过一段时间调理,还真的不哭不闹了。眼看着小脸蛋儿在长肉,粉白细嫩,像个洋娃娃。
一家人的脸色也都好看了。这个抱抱,那个捏捏的,围前围后,都有了开心的模样。
换了一个保姆很能干,里里外外都让俞月省心。她的气色也渐渐好起来,像所有年轻妈妈一样,她的身体也生了一些变化,更加丰腴起来。
魏东又从客厅搬了进来,睡觉前看着孩子,是他此时最大的乐趣。
尽管整天带孩子,俞月顾不上打扮自己。可在他的眼里,她的年轻漂亮并没有因为生育减去半分,反倒平添了许多魅力。他的眼神里有了一些渴望。
关灯后,他的手搭上了她的身体。
俞月静静地感受着他的温柔。却制止了他进一步的举动。
“还不行。再等等吧。”
第五十二章阴晴圆缺
肖云从海南回来后,心理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连一向细心的林东海也没觉。
开始听说林东海请假不准,自己要一个人从海南回沈阳,这可把肖云吓坏了。因为有林东海,从沈阳到海南,一路上都是欢歌笑语,开开心心。每一段旅程都充满新鲜感却无忧无虑。可想到要自己一个人千里迢迢、孤苦伶仃的往回走,简直不敢想象那会是怎样艰难的旅程。
所以,当政委最终又同意林东海休假,肖云真是像遇到了救星一样。那个政委,就是救命恩人呀。高兴之余,她又突然对林东海产生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远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坚强可靠。他几乎就把她一个人推向危难之中。尽管他不是纯心,却是实实在在的无能。
从小到大,还没人可以这样对自己不管不顾的。
虽然已经是完成了旅行结婚,可按照家里的规矩,还是要办个婚礼。这个婚礼也让肖云很不开心。
那时的婚礼还沿用北方的一些风俗习惯。其中有一项叫做‘离娘肉’的。接新娘时,林东海照规矩给岳母带去了两斤猪肉。
肖云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说话不免深刻了一些。“两斤猪肉就换走我们的宝贝女儿了”。
说无意,听有心。肖云心里很难过。在看着林东海,挺不顺眼的,他还好像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好像真是在拿猪肉换自己。
生气。
告别出门前,要改口。林东海这时要对着岳父岳母喊一声爸妈。
可林东海在岳母面前足足站了有一分钟,这个‘妈’字也没叫出口。
旁边围了很多送亲的人。大家都在善意地笑着,看着这个新郎官出洋相。
可肖云脸上挂不住了,她气冲冲地在林东海身后捅他的腰:“叫呀,快点。”
林东海一惊,他回头看着肖云,一脸腼腆。
令众人大吃一惊,肖云狂似的在林东海脸上重重地抽了一巴掌:“你傻了呀?”
岳母忙说:“叫不出来就别叫了,以后再叫。”
肖云不依不饶:“叫。”
大脑一片空白的林东海随口就叫了一生妈,很简单的一件事情。
众人一阵哄笑。
人群背后的林东琳眼圈立即红了,她转身就走出房间。
眼看林东海的假期又要到了,肖云烦躁不安,动不动就使起小性子。一家人都格外迁就。没人要求她早早起床,没人指望她做些家务事,没人说她不爱听的话。林东海更是对她百般顺从。能怎么样呢?怎么样也弥补不了对她的亏欠,人家已经嫁给了你这个远在天涯的军人,已经跳到水深火热之中了,还不让人泄一下心情。
林东海的心情也是糟糕透顶了。他感到很对不住自己的家人。一向独立的他,从十八岁离家,就不愿再给父母添麻烦。现在娶了媳妇,眼看着一家人唯唯诺诺,仅仅是为了维护自己。而自己能做的就是妥协、忍让,忍让、妥协……
半夜三更,小两口的房间里传出激烈的吵闹声。林东海的妈妈想过去看看,爸爸拉住了她。
可吵闹声越来越大,到最后,就听到传来重重的摔门声。
林东海妈妈实在忍不住,走过去推开房门,就看见林东海一个人双手抱头坐在床边。
“怎么了?小云呢?”
“走了。”林东海头也不抬。
“走了?这么晚,去哪里了?”
“我怎么知道。”
“这孩子。你们怎么这么不省心,都是读过大学的,不能互相谦让一点呀?”
“我还能怎么谦让?她说,等我走了以后要一个人住这个房间,不让东琳过来睡。”
“不让就不让呗,你妹妹和我们睡也没什么。”
“怎么就没什么。东琳多大了,多不方便呀。”
“唉,谁让咱们家就这个条件呢。那你和她好好说嘛。我看你这个脾气呀。”
“我脾气不好?”林东海抬起头,眼里含着泪水:“你看看,是不是我脾气不好。”
妈妈这才现,儿子的脸上、脖子上有几道指甲挠过的血痕。
“怎么还动手了呢?你打了她?”
“我倒希望我会动手打女人。”
“行了。消消气吧。去找找她。”
“上哪去找?”
“这么晚了,她走不远,应该在对面楼她奶奶家。”
“要去你去,我是不会去的。”
“好好,我去。没几天就走了,就不能让我省省心。”
肖云最终还是跟在婆婆身后回来了。她哭肿了眼睛。进了门一声不响,上了床倒头就睡。
林东海一个人躲到厨房抽闷烟。
妈妈悄声对他说:“她奶奶也说她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手。你就别再那个了。”
“我没事了。正常的,谁家里没有矛盾。”
“那就早点睡吧。”
“嗯。你先去睡吧。我坐一会。”
林东海这一坐,就坐到天亮。
父亲起来上厕所,见到厨房里满屋子都是烟气。只说了一句:“开窗通通风。”
归队的那天,林东海没让任何人送行,他拎着简单的行囊,一个人走出来家门。
夜晚的北方城市很早就安静下来。街上行人稀少。开往火车站的无轨电车上也没有几个乘客。售票员走近林东海时不禁惊呆了:这个高大魁梧的海军军官在默默地流着泪……
售票员本想叫林东海买票的,见此情景,转身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的坐位上。
街边的路灯随同思绪在车窗前不断地划过。
次见面,她穿的连衣裙。
火车上的重逢。星海公园的潮水。初吻的激|情。
海南的静谧的夜晚。初夜的惊喜和惶恐。
还有阿蓉。
归队的旅途实在漫长。乘12个小时火车到北京,转京广线,36个小时到广州;再乘海船,48小时到海南三亚。马不停蹄地奔走,五天时间。没等到海南,林东海的脑海里就只剩下离家前肖云哀怨的眼神,那眼神像一把小刀,在林东海的心里搅动着,很痛很痛,慢慢的,痛楚弥漫到全身,化作浓郁的柔情。
他在心里呼喊:“云,原谅我。我爱你。”
他感动了自己的脆弱。眼睛不由自主地湿润起来。
第五十三章去意萌生
林东海回到部队后没两天,肖云的信也到了。
信中夹带着一张漂亮的卡片,上面工工整整地抄录着舒婷的一诗:
“雾打湿了我的双翼可风却不容我在迟疑岸呵,心爱的岸昨天刚刚和你告别今天你又在这里明天我们将在另一个纬度相遇
是一场风暴,一盏灯把我们联系在一起是一场风暴,一盏灯使我们再分东西不怕天涯海角岂在朝朝夕夕你在我的航程上我在你的视线里”
放下卡片,拿起信来,还没等看,王大队长进来了。
林东海很敬重这个把自己从潜艇部队调来的领导。他也很愿意在这样的领导手下好好做一些事情。可王大队长说明来意后,让林东海吃惊不小。
“什么?你要转业?”
“小林,你眼睛不要蹬那么大好不好?”大队长笑笑说:“我怎么就不能转业呀?”
“可是?”
“别可是了。找你是帮我看看,转业报告这样写行不行。”
王大队长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几页纸递给林东海。
林东海不敢马虎,他把肖云的信放在一边,认真看起字迹歪歪扭扭的大队长转业报告来。
王大队长掏出烟,递了一根给林东海。林东海忙拿起桌上的打火机给他点上,自己也点燃香烟。
大队长重重吸了一口烟,对林东海说道:“确实是舍不得离开部队。可是,我在团职的位置上已经七、八年了,明摆着是没有提升的可能。老婆一直不肯随军,成天吵着让我回家过小日子。这女人呀,这么多年了,像个活寡妇似的。哦,对了,你家属还好吧?”
“啊!”林东海眼睛没离开报告,随口说道:“好,好。和我妈他们住在一起。”
“那很好了,可以互相有个照顾。不像我老婆,这么多年,就是一个人带孩子过。也真不容易。”
“嗯。嫁给军人的女人都很了不起呀。”
“了不起个屁。每次休假没几天,还不是吵吵闹闹的,烦死了。上次休假没到时间,老子一气之下就跑回来了,受不了她那个唠叨。”
林东海抬起头,看着大队长,他一时忘了自己的身份,很语重心长地说:“这是你的不对了。应该体谅她。”
“我体谅她,谁他妈体谅我呀?嗨,过后我也是很后悔。没办法,赔礼道歉,承认错误。”
“嫂子会体谅你的。”
“时间久了,总是这样体谅来体谅去不是办法。哎,别光说这些没用的了,报告怎么样?”
“嗯,这报告,看不出你是想要转业还是想要提升。”
“提什么提,我打定主意要转业了。”
“问题是,领导看了,会误认为你以转业为借口要求提升。你看,你写了这么多热爱部队,热爱海军,做过那么多工作,卓有成绩的,而转业的要求却只是简单提了几句,而且,没有任何转业的理由和家庭方面的困难等等。你说领导看了会怎么想?”
“会怎么想?”
“我要是领导,我就会这样想:应不应该提升你?应该。能不能提升你,不好说。反正不会考虑你转业。”
“嗯。所以,我要请你这个大学生帮我把把关。”
“我看你还是重写吧。既然是要转业,就实实在在地说明转业的要求和理由,别再说热爱部队热爱海军的话了。那些话留在心里吧。”
“我也明白这个道理,可动笔时,脑袋里想的就是舍不得部队。军装穿了二十年多了,脱下来真难受呀。”
“这样吧,我先给你写个草稿,你自己再修改。”
“那好呀。就交给你了。对了,暂时还要给我保密。”
林东海当天就把重新起草的转业报告交给了王大队长。
大队长嘿嘿笑着,很不自然。他说:“你还年轻,好好干,别学我。”
林东海知道自己这一辈子也不见得能在部队取得像大队长那样的成就。可这样的成就也解决不了他个人生活的实际问题,他还是要走转业的路。
想想自己的今后,他感到一片茫然。
接下来出海训练,他一直提不起精神来。远远看着大队长和别人谈笑风生,不时还跟他挤挤眼睛。他明白,大队长的心里其实很苦。自己的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肖云和林东海约定,在每封信的信封背面写上一个字,作为通信的编号。
出海十多天回来,林东海在桌上摊开一大堆来信,信封右下角的字连成一句: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整整十封。
十封来信,基本上都是一样的内容,除了思念还是思念……,此外,肖云次在信中提出来,希望林东海能设法调回北方,就算是不能回到沈阳,哪怕是离家近一些的地方也好。
林东海立即想到大连的旅顺港,那里也有一个防救船大队,和林东海的部队是一样的工作性质。可是,怎样调过去呀?
束手无策。
好比自己揪着头把自己吊起来一样,难!
他个想到的就是询问大队长。大队长告诉他,这是跨舰队调动,非常难。正常渠道是大队给基地打报告,基地若同意,再由基地给舰队打报告。舰队若同意,会给北海舰队商调函。北海舰队先会征求下属基地、大队意见,若同意,会回函同意接受,并出调令。而这整个环节中,若有一环卡住,事情就办不成。大队长还特意补充一句:这么多年还从未有过办成的先例。
林东海听着,脑袋都大了。
第五十四章琼中抢险
海南琼中黎族苗族自知县位于海南岛中部,闻名遐尔的五指山就在境内。这里是黎、苗族同胞的主要聚居地,黎、苗族的祥地就在五指山地区。
琼中县境内有一条河叫乘坡河,它是万泉河上游的河段。湍急的河水从五指山脉流下来,经过将近50公里的蜿蜒曲折的山路,在乘坡河段长约1000米,宽约300米的宽阔河床上,变得平缓下来,河水清澈,周边的山峦青翠,两岸到处是陡峭的岩石,形成一道道“袖珍”的悬崖绝壁。更有极具特色、形状多样的石臼。所以,这里也成了一个天然的旅游胜地。
可是,一场沉船悲剧却给这块美丽的景区蒙上了浓重的阴影。
一艘长约12米的旅游船,搭载着108名中小学生,在驶出码头后不久就生了倾覆,甲板上的人员落水,转眼间,旅游船沉没在滔滔河水之中。
李双江的一曲《我爱五指山,我爱万泉河》风靡全国。可是,林东海万没想到,他次走近五指山,走近万泉河,却是带着那么沉重的心情。
海军抢险分队到达现场时,已经确定有62人落水后失踪。此时,距事故生已经过去了五、六个小时,估计生还的希望不大了。
岸边围满了群众。情绪激动的人们多次试图冲开荷枪实弹武警设置的警戒线。现场沸沸扬扬,一片混乱。当海军潜水员开始着装下水时,突然间,四周鸦雀无声,大家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上冒出的气泡,人们期待着、企望着……
连接在岸上的信号绳一阵抖动,这是水下潜水员出的指令。于是,岸上的战士奋力拉扯绳索,不一会,寂静的人群里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遇难的尸体出水了,那场面惨不忍睹,花季的孩子啊,永远地闭上了眼睛,绑在手腕上的信号绳一拖竟是成串的死,他们互相抱拥着、绞缠着,被拖向岸边。
草地上早就准备下了草席、白布,不远处,齐齐整整地摆放着数不清的棺木。家长们走上前来辨认自己的孩子,找到了的,又是一阵放声大哭。早有地方政府的工作人员在一旁协助清理尸体,换衣服,裹白布;而没找到亲人的家长们,又把目光投向水面。
林东海和所有在场的官兵一样神情庄重。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水下寻找尸体的工作受到了影响,岸边的群众又开始马蚤动起来。这里本来就是黎族、苗族的聚集地,民风一向强悍,大家都把怨气撒向那些政府官员身上。
到天色彻底黑透,还有5名落水人员没能找到。潜水员报告,船上的舱盖无法从外面打开。分析可能有人从里面锁死了。于是,打捞这条沉船就是必须要做的事情了。
地方政府官员和海军抢险分队领导紧急召开会议,商讨办法。
海军的打捞船无法开进山区河流。潜水员赤手空拳,能做的事情就是打捞尸体。下一步怎么办,大家都没了主意。
林东海刚到现场时,就注意观察了周边的地形。除了在码头附近有片空地之外,河边到处是树木。沉船位置离码头有五十米左右,离最近的岸边也就是十几米远。在会上,他提出了自己的方案。利用码头边的空地布置拖绞设备,利用滑轮变向,将沉船在离岸边最近的地方拖出水。为了减轻拖绞阻力,在沉船四周布设橡胶浮筒。
方案得到了与会人员的一致通过。
第二天一早,一台履带式拖拉机开到现场,这是用来提供拖绞动力的。林东海指挥拖拉机开到合适的位置上,战士们开始布设钢缆。
在岸边一棵粗壮的树干上,林东海和几个战士一起安放定滑轮。并将钢缆从滑轮中穿过,潜水员慢慢拖着钢缆的一头没入水中,缓缓向沉船游去。
就在林东海伸展腰身,刚要喘口气的时候,他突然大吃一惊:岸边有人在给橡胶浮筒充气。跑过去一看,是带队的副参谋长在指挥,说是要试试浮筒是否漏气。
林东海的气是不打一处来。他把副参谋长拉过一边,悄声说道:“不能现在充气,要安放好再充气。”
没想到,副参谋长不屑一顾:“现在不试好,放下去漏气怎么办?”
“可是,你现在就充气了,到时候很难放到指定位置上。”
“你不用管,这个我懂。”
“真的不行。”
“什么不行,我用这玩意儿的时候,你还没当兵呢。”
林东海满脸通红。对方是领导,又是多年干这行的。他没有资格说三道四了。
可想到后果,他还是恳求道:“能不能先试一个,安放好再试下一个?”
正说着,空压机一阵轰响,第二个橡胶浮筒又在开始充气了。
林东海又气又窘,他哭的心都有了。可副参谋长竟自顾抽上烟,还用白眼翻了他一下。
林东海知道,这次总共带了四只橡胶浮筒,他连忙跑到剩下的两只旁边,心想,如果他再敢动,就是动手打架,也不会让他得逞。
也许副参谋长只是想抽查,并没有挨个试的打算,也许他被林东海提醒了。反正是两个试过的浮筒先被送到沉船边,开始安放。
林东海松口气,可很快,他更紧张地注视着安放的结果。
结果和林东海说的一样,两个充过气的浮筒,放气后无法恢复原状,里面残留的空气,加上本身橡胶就轻,任凭战士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没办法放到沉船指定的位置上。
只有两个能用的浮筒了。副参谋长把目光投向林东海,这回不是白眼了。
林东海感到庆幸。他在副参谋长身后小声说道:“安放位置调正一下吧,船尾有机器,会比较重。”
副参谋长这次很虚心,他蹲在地上,用树枝画出船的轮廓,然后抬头看着林东海。
林东海也蹲了下来,他用手在图上指着说:“我的意见,这里,还有这里。”
打捞很成功。最后闷在船舱里的五个人也找到了。地方政府给基地送去了感谢信,并为抢险分队请功。
副参谋长荣立二等功。几个潜水员都是三等功。林东海等受到表扬。
已经确定要转业的大队长问起打捞沉船的经过,特别问起橡胶浮筒的使用情况。因为这种浮筒在海上很少用到,很多人都不懂具体怎样使用。
副参谋长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林东海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他说:“带去四个浮筒,有两个是漏气的。”
大队长感到难以置信,他看看林东海。副参谋长搂过林东海的肩膀,笑眯眯地说:“是吧,小林?”
林东海一声不吭。
第五十五章风雨兼程
林东海总感到和肖云的所谓旅行结婚,说起来是从沈阳到海南,路途够远的了,其实不过是匆匆赶路。他很想弥补一下。这一段时间,工资没怎么花,积攒下了一些钱,他在信中和肖云商量,要利用休假时间一起去江南去旅行一次。肖云满口答应,并说可以自己一个人先来海南,然后在一同回去的路上去江南游玩。
看肖云的态度很坚决,林东海同意并开始着手准备。
可就在肖云刚刚踏上独自奔赴海南旅程后的第二天,台风席卷了整个中国南部沿海。
南海舰队紧急进入全面防风部署。榆林港码头上空空荡荡,所有靠泊的舰船都到内港系水鼓防风。这是海上船只躲避台风袭击的最好办法。可以避免船体和坚硬的水泥码头碰撞。
水鼓又称系船浮筒,是浮于水面并用锚链系在水底重锚上的系船设备。其外形酷似圆鼓,只不过体型更加庞大,而且是钢制密封的。
此时,榆林内港的几十个水鼓上系泊着大大小小的舰船。细心的人会现,所有的船头都是迎风顶流的。这是因为船纵向的受风面最小的缘故。
军港内的紧张气氛不亚于生了一场战争。和战时一样,基地也设立了海上指挥所和岸上指挥所,分别简称‘海指’和岸指。基地参谋长此刻就在海指上,他的旗舰是护卫舰502号。
台风到了。天昏地暗,暴雨倾盆。狂风呼啸着、撕咬着,在刚登陆的一瞬间,水泥电线杆也会迎面断裂,树木折断更是不计其数。
正常情况下,水鼓下面铁链连接着的重锚会紧紧抓住海底,足够抵抗任何级别的台风。可事实上,往往总是会出现意料之外的事情。一只水鼓脱锚了,狂风之下,系在上面的军舰拖带着水鼓摆起了长龙,犹如脱缰的野马,在港内横冲直撞……
这艘失去控制的军舰正是海指所在的旗舰,护卫舰502。
驾驶台里气氛紧张得要爆炸开来。
“左满舵。全速。”
“满舵左。全速。”
“左停车。”
舰长不断地下达着操船指令。操舵兵和轮机兵按着他的口令熟练地操作着。军舰用它全部的动力抵抗着台风,在舰船密布的港内艰难地左右闪躲着,避免碰撞事故的生。
情况越来越危险。502舰几次贴着船舷从别的船只旁边擦身而过。再这样下去,恶性撞船事故不可避免。参谋长做出决定,也是唯一的选择:出港。选择地势平坦的岸边抢滩登陆。
这样既可避免在港内生连环碰撞,又能保证502舰不被狂风恶浪掀翻沉没。
502舰顶风破浪,缓缓地向港外驶去。
事实上,还没等完全驶到外港,还在主航道上的502舰就被风力加涌浪推向岸边,没有选择地冲向了岸边密布的礁盘。一阵剧烈的抖动和撕心裂肺的钢板和礁石的摩擦声过后,岸边轰然耸立起一座庞大的钢铁建筑物。502舰船体前端凄惨地横坦在陆地上。
这是水兵们最不愿意看到的场景。
502舰在榆林外港搁浅的时候,已经买好广州至三亚船票的肖云,被台风阻隔在广州洲头咀客运码头上。
受台风影响,所有的客船停航。也没人知道什么时候能开。这事只有台风说得算。
一路兴致冲冲的肖云,此刻像是被从热水缸里捞出一下子又扔进冰窖里,满心沮丧。她恨这个鬼台风,来得不早不晚;她怨林东海,怎么就非要在大海的另一端。
一个人在码头边找了个小旅店住下,肖云能做的事情就是躺在床上百~万\小!说。看累了就睡一会,睡醒了再接着看。外面风雨交加,哪里也去不了。她也不敢一个人走远。就这样,眼看着宝贵的假期一天天过去。
三天以后,船才开。
心情焦急,几天里吃不好、睡不好。船还没出珠江口,肖云就感到不适。她躺在三等船舱的上铺里,呆呆地望着低矮的天花板,一动也不想动。
风停了,涌浪不会立刻停止。客船在海上前后左右、上上下下几个方位不停地颠簸、摇晃。肖云感到五脏六肺都错了位,头晕、目眩、恶心,浑身酸痛。呕吐的感觉很强烈,可胃里没食,只是一阵阵干呕。她虚弱的甚至坐不起来,也无法入睡,只能是俯身趴在床铺上,祈求轮船快快到岸。
台风登陆后,风力骤然减弱。
系水鼓避风的船只陆陆续续靠了岸。502舰搁浅在军港出口处的礁盘上已经两天了,经查看,舰体并无破损,可是一半还浸在水里的船身严重地阻碍了主航道船只的通行。援救工作刻不容缓。
王大队长带着林东海等人乘交通艇靠近了502舰。眼前的景象,在林东海看来,有点像电影中被日本袭击后的珍珠港。
援救工作会议就在护卫舰的会议室里召开,基地参谋长主持。
会议要讨论的就是怎样平安顺利地把军舰从礁盘上解救下来。这是要防救部队拿主意的时候了,王大队长必须要说话。可他开口却是要求护卫舰应自己设法倒车,从礁盘上退下来。
护卫舰舰长介绍说,已经试过了,依靠自身动力不足以从礁盘上脱身。
王大队长就再不吭声了。
会议突然就冷了场。
参谋长抽完手上的那半只烟,眼光锐利地盯着王大队长:“你认为,这比西沙那次脱浅更艰难吗?”
“这很难说。”
“要你来开会,就是要你说话的。什么叫很难说?”
“从气象条件看,当然是比西沙脱浅时好得多,可是……”
“别可是可是的。就说有什么问题吧。”
“长,问题是明摆着的,军舰有一半的船身横在主航道上,拖船没办法就位。”
“这么大的海域,摆不下你那一艘拖船?”
王大队长一边摇头,一边看了林东海一眼。林东海明白,他摇头的意思并不仅仅是告诉大家拖船无法就位。还有一层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