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成愉只是垂眸,双手紧紧握拳。
银行的年终尾牙过后,紧跟着就是农历春节。
这几天,汪云昶察觉到范成愉的心情低落。
周末时,他拖她去百货公司。
范成愉攀着门,一副抵死不从的模样,“我不喜欢逛街,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关键的一点,她需要补眠。
但是,反抗有用吗?她悲惨的再次印证了,在汪云昶的字典里,没有拒绝两个字。
“嗯?现在啊?准备去百货公司……对,就是那里,你不必担心,我很好……是,你回家过年就好,不必理会我!”和好友讲过电话,范成愉坐在车里,眼带睡意和哀怨地看了身边开着车,笑得比狐狸还狡狷的男人。
她被拖到人潮涌动、热闹非凡的百货公司里,在每个专柜前都巡了一圈。
汪云昶取笑她,“有那么冷吗?包得像粽子一样,是过年,又不是过端午。”
大衣围巾帽子加墨镜,比那些怕被认出的大明星保护得还滴水不漏。干脆建议她直接把脸藏到他的外套里好了,既可以互相取暖,还能赚到一个拥抱。
他伸手摘了她的墨镜。
范成愉露出博美脸,“真的很冷,你不觉得吗?”
“不觉得,百货公司空调运作正常。”何况人那么多,能有机会冷吗?他牵住她的手,怕被人潮冲散。
正确的说法,是牵住她的手套。他看看她露出的小块脸孔,长指为她抹去额角的汗珠,忍不住嘲笑道:“真冷,都冻出水来了。”
真怀疑她是借天气冷为名将自己包裹起来,行冬眠之实。
她赶快自己动手抹干净,拉他到其中一个专柜,“你要买什么?”
“过年了,给家人买礼物。”看着专柜里的物品,汪云昶漫不经心地回答,指示专柜小姐将一个精致的打火机拿出来给他看。
她默默无语。
“帮我看看,我家就我爸抽烟,上次通电话,他说手边的打火机不耐用,都坏几次了,这款怎么样?”他递给她看。
范成愉接过来,随口道:“很好看,不错。”就是价钱太贵,她不觉得买个打火机要花那么多钱。
“认真点。”他敲她的头一记。说是这么说,但是她说好看,他还是毫不犹豫就买了。
接着,又替他妈妈买了长大衣,给大哥买了领带,给二哥买了钓鱼用具,给三哥买了全套地理杂志。还有七大姑、八大姨、堂哥、堂姐、堂弟、堂妹,以及家里的小孩子……总之,范成愉就看到他不停地刷卡,手里持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不知道信用卡会不会爆掉?”她看着他跑去结账,像是给哪个邻居买礼物,忍不住嘀咕道。
专柜小姐很高兴地盯着他的背影,“小姐,你男朋友很有心呢。”
“不是我男朋友,只是普通朋友。”她淡淡回一句。
专柜小姐狐疑地看着她。不是男朋友会牵手一起走?
她懒得解释,就看着他神采飞扬地走回来,一手拿了东西一手牵着她,“我们走吧。”
“还要买啊?”她好久没有逛过街,腿都快断了。
“不了,再买点糖就好。”回家骗小孩子用的。他看看她,“你真是我见过最不能逛街的女人。”
她没好气地指着他,“你是我见过最能逛街的男人。”看看他手上的战利品就知道。
“一年一次而已。”他瞥她一眼,“你陪过几个男人逛街?”
“不记得了。”好像除了他,再没有别人。她没什么机会。
听口气好像很多一样。汪云昶再瞥她一眼,忽然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他放开范成愉,掏出手机放到耳边,“蔚蓝?”
眼角余光瞥到范成愉侧目看来,他腰步走到一边,“是,过年肯定回家。你呢……咦,好,那到时间用……没问题,请你吃饭就是了……连你家那位也一起请?请问这次是哪一位?小姐,你要不要再残忍点?嗯好……知道了,我在百货公司,回家见面再聊。”
收了线,他又牵回范成愉,假装没看到她一直很奇怪的表情。
走出百货公司,停在大门口时,汪云昶开口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把车开来。”
话音刚落,忽然有镁光灯亮起,“嚓喧”的快门声紧跟着就传入耳里。
汪云昶楞了楞,瞪着忽然扑入他怀里,把脸遮起来的范成愉,“你要饿虎扑羊我很期待,但是可不可以回家再做?大庭广众的,我还是有点害羞。”
真想不到,成愉会这么热情,所以他忍不住揶揄她两句。
他大掌拍拍她的背,察觉到她的轻颤,转头看到那边在街头做采访的新闻记者,眉心蹙起。
“我跟你去停车场。”范成愉闷闷的声音从他胸口传来。
他挑眉,“走吧,但是,你确定我们要用这种连体婴的姿势走过去?”
她不甘不愿地退开一点点,努力不去看在做采访的记者,扯着他,“走吧。”
但是,不知道是两人长得太惹人注目,还是别的缘故,那记者大步朝他们走来。
然后,汪云昶就见平常一脸爱睡的小博美忽然像神力女超人附身一样,拖着他,拔足朝停车场狂奔。
“成愉!”他跑得气喘呀呀,她也好不到哪去。“你跑错方向了!”
“嘎?”她停下脚步,看到那个记者并没有跟过来,这才一边喘息,十分无辜地看着他。
他无奈地指了男一个方向,“没有方向感的德国名车小姐,我们的车停在那边。”
还好他手里的东西没有散落,不然还得原路返回去捡。他猜她宁愿赔给他一套,都不愿意再回去。
这个家伙,不爱出门,不爱去人多的地方,不爱被人注意,看到有人拍照或者记者采访,跑得比奥运百米选手还快。
真是瞥扭呢。汪云昶弯起唇,扯住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身边,“走吧,我们回家。”
那一句话暖了她的心,但是下一秒,她垂下的眸里又满是复杂的思绪。
汪云昶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第5章(1)
车子一路往南,往汪云昶老家所在的平安镇奔驰。车内仍旧播着那首歌,女歌手切切唱着,“只要你轻轻的一笑,我的心就迷醉;只有你的欢颜笑语,伴我在漫漫长途有所依……”
被汪姓强盗绑架上车后已经一个小时过去,范成愉还在发糟。
“累了就休息一下。”感觉到她带着疑惑的注视,汪云昶拍了拍她的手,分神朝她露出一抹微笑,“还有一个小时才会到。”
“我们要去哪里?”如果她没记错,今天开始放春假,他昨天又跟她说过,他会回家过年。
“回家过年。”他笑笑地回答,因为开车的缘故,并不看她。
“那我?”他准备把她丢在他回家的路上?
“自然是跟我一起回去。”
她惊讶地张嘴,笑意崩塌,“为什么?快停车!”
他不理会她。她连忙拍打他的手,“停车!你要绑架我去你家吗?我……我……我为什么要去你家过年?”
汪云昶打了个哈欠,还是不理她。
“汪云昶!”她生气了。
他懒洋洋丢来话,“不然你去哪里过年?百货公司?还是窝在家里睡觉?”
“不用你管。”她绷着脸。
“成愉,一个人过年很寂寞的。”他笑笑的说。
“那也不用去你家。”她咬唇,撒谎,“我又不是一个人,我还有……”
汪云昶把车停在路边,转头看她,仿佛很期待她的下文。
她自己住了嘴,她实在想不出还有谁可以陪自己过年,总不好出国找好友吧?
好友也有自己的家人和朋友要顾,不能老是陪着她。
她想起去年的春节,她在睡觉;前年的春节,她也在睡觉;双胞胎亲人还在的时候,其实她也在睡觉;总之,自从父母过世后,似乎都是形单影只的记忆。
如果汪云昶不绑架她,不愿意出门的她,的确只有在家睡觉的分。
那种合家团聚围炉,和乐融融的记忆,好遥远,仿佛她伸长手踮起脚尖都构不着。
“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父母都过世了,现在妹妹也不在了,就算有个形同虚设的表姐,过年也不好打扰人家吧?”汪云昶凝盼着她,缓缓说。
她从思绪里抽离,狐疑地声眉,“我什么时候跟你讲过这个?”她记得只告诉过他,她妹妹不在了吧?
“你忘记了吗?可能某天我们闲聊的时候你顺口提过。”他状似回想了下,挥挥手,“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不希望你把新年睡过去。”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她根本不当回事地说。
汪云昶却看到她个强面孔后深藏的情绪,心头泛起淡淡的疼。他发动车子,不给她抗辩的机会,继续朝老家开。
她继续说:“何况我也不好去你家打扰啊!又不是你什么”他陡然丢过来的一瞥,让她将最后那个“人”字咽下去。这人!怎么总是那么霸道?
汪云昶笑答,“相信我,去我家过年,绝对不会是你最糟糕的选择。而且,你还有整整一个小时想想,你是我的什么人,这可关系到这个年你会怎么过。”
总之,他就是不让她下车,执意要拖她回家过年就是了。范成愉原本想说什么,随即又闭上嘴,转头看着车窗外——原来他知道,什么都知道。
忽然间,眼眶热热的她微仰头,想眨掉那股泪意。
耳边飘来他一句话,“成愉,我很期待你的定位。”
她快速用手背在脸上抹了抹,知道他在看,知道他什么也不会说,她咬唇,“你应该提前告诉我的,我什么都没准备。”
这代表她同意了?他漾出笑,“我们那天不是已经去百货公司准备了很多东西?”
范成愉楞了楞,最后只是低低叹了口气。
这个人呐,原来那么早就开始在部署这一切了。
他实在不该期待一个被半强迫上车的女人能有什么令人惊喜的演出。
但是,有本事演砸到这个地步,恐怕也只有她——听听她如何向他家人自我介绍的——
“伯父、伯母好,我叫范成愉,是汪云昶的朋友,打扰了。”
多么有礼貌!汪云昶双臂环胸地站在她身后,面对家人疑惑的眼神,没有要开口解释的意思。
“朋友?”汪母乔美淑小声地重复了遍,和老公面面相觑。
范成愉露出微笑,“嗯,普通朋友。”
汪云昶只是眼微眯,淡淡笑了笑。她真是太可爱了,哪个普通异性朋友会跑到对方家去过年呢?
“噢,你好!进来坐吧。”汪父和汪母连忙将她请进院子里。
范成愉看看汪云昶,他一神色不变,好像对她的定位没有任何异议。不知为什么,失望的居然是她自己。
“进去吧!”汪云昶轻推她一下。
范成愉被眼前的热闹场景给彻底震憾了。
因为过年,亲戚间交往密切的汪家年年都十分热闹。今年,比往年更多人,一个庭院里摆了七、八张麻将桌,放眼望去全部是人。
大赌伤身小赌怡情,汪家过年,年年都少不了国粹助兴。
一见他们进来,有人喊道:“哎呀!小四回来了,还带了女朋友!”
麻将声听停,一大片目光就这么扫射过来。全场安静。
范成愉何曾见过这么大的阵仗,被众人看得脚下一软,不自觉朝汪云昶靠去。
汪云昶侧了下身,避开她。她迎上他幽黑的目光,他微笑,用只有她听得到的声音说:“成愉,你忘记了,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所以,这几天你就在我家自生自诚吧。”
语毕,他望了望,没有介绍她的打算,朝自己的三个兄长走去。
范成愉楞楞地看着他。他……生气了?
“咦,你是汪小四的女朋友噢?”从旁边冒出一个长得乖巧的女孩,朗声问道。
“呃……”好多双眼睛在盯着她,她怎么回答比较好?顿了下,她露出招牌博美笑容,“汪小四是?”明知故问,逃避无法回答的问题。
“欸,那不重要。来来来,”女孩显然也不太重视她回答什么,大概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她一把拖过范成愉,“走,我们那桌三缺一,你会打麻将吧?”
范成愉被动地跟着走,“那个,其实我不会打。”
“没关系,很容易学的,我教你。”
范成愉被拖到角落那张桌边,两个长得甜美可爱的女生,大眼眨啊眨地看着她,一副鬼灵精的样子,“美女,我们等你好久了。”
吓!范成愉差点倒退三步。如果没记错,她之前不小心看过的一部恐怖片里也有一模一样的台词。“那个……”
拖她过来的女孩赶快按她坐在位置上,“她不会打啦,我们要先教她,啊,对了,她是汪小四的女朋友,大家明白了吧?”
范成愉突地生出不好的预感,仿佛最后那句话的意思是“大家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千万别手下留情”,她忍不住朝站在人堆里的汪云昶看去。
他没看她,专心和自己的兄长在聊天,露出的愉快笑容也不是给她看的。
范成愉忽然有些郁闷烦躁,那种专用的东西被人分享的时候,感觉真的很糟。
她努力听那几个女孩解说麻将的游戏规则,然后正式奔赴战场。打了一圈下来,她成功地凑了一个清一色、一个大三元、一个大四喜、两个混一色。
不过,她也弄清楚了这三个女孩都是汪云昶的堂妹,而且她刚才没有误会,她们真的是要从她身上报平常被汪云昶欺负的老鼠冤。
这个人呐,就算过年记得给每个人买礼物,看来都不足以抵销各位兄弟姐妹对他的怨愤。听到他堂妹的抱怨,她忍不住想笑——
“没错,别看他长得人模人样的,其实十足是个小人。白板啦!”
“就是,我高二那年,他明明说帮我复习,结果呢?和蔚蓝姐不知鬼混到哪里,最神奇的是,好像知道我妈什么时候回家一样,他前脚刚进门,我妈后脚就到,然后把温书温到不小心睡着的我给逮个正着,你说是不是好过分?我打红中!”这话是问范成愉的。
不过,范成愉听到的重点是——和蔚蓝姐不知鬼混到哪里。她咬住唇,没有附和。继碰回白板之后,又碰了红中。
“少来啦你!你本来就是趁汪小四不在睡觉好不好?”接话的堂妹大概明白她在听什么,转移这个话题,继续爆汪云昶人神共愤的行径。“我最看不惯他在长辈和邻居面前装好人!发财!”
“而且装得很成功!”这点也可以被吐槽。
“就是!他们四个里面明明汪老大人最好,结果被人说狂躁;汪二哥最英俊,结果被人妖魔化;汪三哥最斯文,结果被人说木讷。就那个人面兽心、表里不一见色忘义……”最漂亮的堂妹才有将人妖魔化的嫌疑。
范成愉打断她的滔滔不绝,推倒牌,“对不起,请问这个是不是叫大三元?”
刷!六只眼睛同时看过来。
“大三元?!”
“自摸?”
“还带混一色?”
刷!六只眼睛里飙出恨意,看着她。
范成愉举起双手,满脸无辜,“请问,我可以和牌吗?”
呜!啃骰子咬麻将,三个小堂妹眼神幽怨。早该知道汪小四那么j诈的人不会选个太笨的女朋友的!
不行,再来过!
“丢她一个人在那个小狼窝,不要紧吗?”
另一个角落里,矮几上摆着功夫茶具,汪家四兄弟盘腿坐在一起,一边喝茶,一边闲聊。
汪云昶懒懒地看了眼,回答三哥的问话,“不要紧。”
“小四在生气呢!”刚才就站在父母身后的汪家老二汪云桓自然听到那句“普通朋友”的宣言,俊美面孔上是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啧,真是想不到,几年来好不容易带个女孩子回家过年,却被人定义为普通朋友。”
“的确,面子有些挂不住。”汪云昶坦然自若地承认。
“面子问题事小,关键是她真的这么认为就不妙了。”老大汪云煦又冲出一壶茶,为三个弟弟逐一斟满,最后才倒自己的。
汪云昶不语。
“欸,她又输钱了?”汪云桓视力绝佳,“那三个小家伙看来真要把和你的帐往她头上算呢。”
那三个堂妹,其实不是因为拉不到人开桌而三缺一,纯粹是因为赌技太高,根本没有人愿意和她们玩。现在好不容易抓到个外来客,还是十分有价值的外来客,怎么可能放过痛下杀手的机会?
“放心吧。”汪云昶反过头来安慰二哥。成愉又岂是个傻子?若不是她平常懒得计较,他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在她手下讨到便宜,何况是那几个手下败将?
汪云桓摸摸鼻子,“我倒觉得这句话应该我对你说。”
汪云煦却忽然问:“小四,弟妹叫什么名字?”
汪云昶看看范成愉,“大哥,你是在问我那个普通朋友吗?”晋级还真快呢,都弟妹了。
“就是你那个普通朋友。”汪云煦稳稳地重复他的话。
“范成愉,范仲淹的范,成功的成,愉快的愉。”他详尽解说。
汪云煦楞了下,“是吗?是姓范?”怎么,他记得不是呢?
“怎么,你认识她?”汪云昶举起小小的功夫茶杯,先凑到鼻前深吸气,再微笑饮尽。
“没有,或许我记错了。”汪云煦犹疑地回答。不过,弟妹的模样看起来真的很眼熟。
四兄弟聊起别的,时间打发得也快。
不过因为那个“普通朋友”的定位,范成愉被汪云昶彻头彻尾地忽略了。晚上围炉,她总算见识到一个亲戚繁多的大家庭是怎么过年的。
六张方形大桌被并在一起,火锅里热气蒸腾而出,四周摆满教人眼花撩乱的鸡鸭鱼肉,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范成愉被迫和几个小堂妹凑在一起。
“明天我们再来过。”输得不甘心的堂妹嚷嚷。如果不是成愉姐还诈和了一次,她根本要怀疑她是国粹高手。“一定是新手运气太好。”
范成愉露出一贯的微笑,眼角余光却瞧着站在隔壁桌的汪云昶。他真的生气不理她了?
看到他忽然转头朝她这边看来,她又连忙别开脸。
“成愉!”过了一会儿,乔美淑走过来,“你可不可以帮我端一下菜?我们忙不过来了。”
“噢!好。”她连忙放下碗站起来,跟着汪母到厨房。里面还有三四个长辈在帮忙。
“哎呀,小四的女朋友也来帮忙啦!美淑啊,人家第一次上门就叫人家帮忙,怎么好意思!”
显然,就算她宣称是“普通朋友”,这一票亲戚大概都没听进去。毕竟,谁会大过年带普通朋友回家围炉。
“没关系的!”范成愉连忙说。
乔美淑笑着拍拍她的手,“是啊,有什么关系,反正自己人嘛。”
这是小四特别交代的,她一开始也觉得不好意思,不过儿子坚持,她也只好厚着老脸来扮演这个恶婆婆角色,好在成愉没有露出任何不开心或者介意的神情,让她稍微安了心。
第5章(2)
那句“自己人”让范成愉的心里霎时暖暖的,差点后悔起自己进门时说的那句话。
怕把范成愉美美的衣服弄脏,乔美淑特别借了套年轻时的旧衣服给她,范成愉穿上后,顿时像个从七0年代电影走出来的人一样,带着浓浓的复古风。之后她的表现更是让汪家所有的婆婆妈妈都满意,看起来是个娇滴滴的小姐,但是对于厨房事务的利落流畅,一点都不逊色在厨房里战斗了好多年的她们。
汪母又为她介绍汪家的四个孩子——
汪家老大汪云煦,据说是个白手起家的企业家,因为向来不看商业杂志,所以汪大哥身价多少她不清楚,不过下午从小堂妹的话里听说,他的严肃、不易亲近和脾气暴躁都是被诬蔑的。所以和汪大哥打招呼时,她没有被那张不怒自威的面孔吓倒,尽管汪大哥只是朝她点点头,说了句“你好”。
汪家老二汪云桓,据说专精于计算机方面,一张美丽又妖艳的面孔,让他看起来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妖精,可惜气质却是一只脱线冷孔雀。大概自视甚高,所以也不怎么将别人放在眼里。和她打招呼,也是简洁的“你好”两个字,不过却是从鼻孔高傲的喷出来的。
汪家老三汪云睿,则是典型的金牛男。做为医生而言,被他治病的病人一定无法感觉到亲切。长年一张扑克脸,寡言内敛。但是听汪妈妈的暗示,桃花最旺的就是他。
“差好多是吧?”乔美淑很和善地笑着,“他们的个性就是这样,四个小孩里只有云昶比较正常一点。我以前还怀疑过自己抱错小孩呢,不过他们都很顾家,如果认定是家人,他们以后都会特别照顾的。”
家人,多么美丽温馨的字眼。范成愉点头微笑。
而汪妈妈的话也很快得到印证。
因为亲戚太多,就算介绍了一轮下来,也不过是走马看花,她一个都记不住,汪家大哥总是适时又不着痕迹地提醒她,现在和她说话的亲戚是哪一位,而如果那些同辈的亲戚要恶整她,端着酒杯在她面前晃,很能喝酒的汪二哥和汪三哥则会出面帮她挡酒。
想着,她窝心地笑出来。认定是家人,果然会得到特别的照顾。只是她这个“普通朋友”实在受之有愧。
怎么办?她恐怕只有这么几天和他们做“家人”,但心里已经在期望这种关系能够永远地保持下去。
“美淑啊,叫小四赶快娶人家过门!这么贤慧的小姐,一定可以帮你照顾好儿子的,我包大红包!”
热闹结束后,还有个婶婆在出门前抓着乔美淑的手催促。
乔美淑在围裙上擦擦手,看着一旁的范成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婶婆喝了酒就是话多,让你看笑话了。”
范成愉只是微笑。
乔美淑拉过她朝家里走,“不过我倒希望她说的能成真呢。”看到范成愉又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她连忙说:“来,先到房间里把衣服换回来吧。”
范成愉闪身进了客房,接下来的几天她都被安排住在这里。她环视了下,房里摆了张老式的木床和梳妆台,还有个两门衣橱放在角落,灯光明亮温暖,空气中有熏衣草的味道,让人觉得舒适。
她坐在床沿,垂眸微笑。这一整天,她的精神都很兴奋,一点都不像好几天没有睡过好觉的人。
只除了没有机会和汪云昶说上一句话。他总是站得好远,远得她不知怎么开口。
平常她也没有尝试主动找他,所以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和他搭话,忽然就陌生起来。
她瞪着镜子里的自己,埋怨自己,胸怀不够敞开。
虽然,汪云昶也有保留的地方,但她明白,他保留起来的那部分,是为了保护她,但她却不是,她是为了保护自己。
将她和汪云昶对感情的付出放到天秤上,高低立现,她实在应该感到羞愧。
突然间,她很想见他。
范成愉顾不上换衣服,拉开门就冲了出去;走到院里,却只看到汪家老二。
汪云桓坐在走廊的栏杆上,看到她,只是指了指大门方向,“小四刚才出去了。”
“噢,谢谢!”他怎么知道她在找汪云昶?她愕然,但转念一想,也是,不找汪云昶,这么晚了,难道她还找汪妈妈不成?
“对了,”汪云桓又懒懒地补上一句,“你知道我们家小四其实脾气很好,不怎么生气的吧?”
他是说……范成愉眼里透着疑惑。
“他今天生气了。”汪云桓像在提醒她,然后挥挥手,“你快去找他吧。”
她点点头,什么也没说,拉开大门走出去。
汪云桓看着她的背影,心里默默用不很真诚的口气祈祷:小四,你可千万别被弟妹看到你和前女友之间出现不该出现的画面啊!
范成愉自然没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画面——她冲出去时,正巧看到汪云昶的背影。
“云昶!”她想都没想就叫了他的名字。
他回头,看到她一身七0年代的衣装,心里忍不住莞尔。不过面子上受的伤还没有复原,他只是点点头,“你怎么出来了?”
那两件衣服根本就不能御寒。
“云昶,就是她吗?”许蔚蓝站在他旁边,好奇的问。
小镇不大,早有好事者跑来特别说给她听,毕竟他们曾是男女朋友。许蔚蓝可以想象,去年她带男友回来时,汪云昶八成也拿到第一手资料。
汪云昶瞥了范成愉一眼,咬牙对许蔚蓝低声说:“她跟我妈说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
许蔚蓝“扑哧”笑出来。“真厉害,我很久没听到你这种语气了。”
“很怀念是吧?许小姐,从抛弃本人开始,你就没机会了。”汪云昶没好气,
看了站在大门前脸色尴尬的范成愉一眼,“你先回去,我等一下去找你。”
“欸,等等!”许蔚蓝走过去,忽然认出她是谁,“毓希?!你是毓希?”
“啊!我!”范成愉抵着门,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好大一跳。“您是……”
“学妹,你不认识我了?我们以前一起搞社团活动的!”怪不得那时候学妹总有意无意地探听云昶的事,不过学校里喜欢云昶的人太多,就算知道他有女朋友也照样前仆后继,所以她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范成愉松口气,“噢,你是毓希的学姐啊?”
汪云昶连忙抓回快要变身八爪章鱼的前女友,“你少这么热情了!人家根本不认识你。”
许蔚蓝转头,“胡说,这明明就是……”
“她不是!”汪云昶肯定地朝前女友表示,拖她到一段距离外才低声说:“她们是双胞胎姐妹,所以长得一模一样,而且,别再提那个名字,你说的那个学妹,也就是她妹妹,两年前已经死了。”
“什么?”许蔚蓝诧异地看着他,“那……”
“哪来这么多这啊那的,你赶快回家,回头有机会我们再找时间一起吃饭。”
汪云昶赶她回家。
打发了前女友,他才转头看着范成愉,她脸色有些苍白,楞楞看着他。
原本是有些气她的,看到她现在的模样,还是很没出息地感到心疼。他走过去,拖她进门,螃切道:“外面这么冷,也不知道多加件衣服再出来。”
“云昶,”范成愉抓住他的手臂,可怜兮兮地央求,“你可不可以陪我走走?”
她好怕!怕他一送她回到房间就不再理会她,放她一个人在那里自生自戚。十分钟前她可以,但是,发生了刚才那个插曲之后就不行了。
汪云昶看着她,她手指发颤地用力抓着他,好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般。
她在害怕。有了这层认知,他的心变得怜惜而柔软。
“好,不过要先进去加件衣服。”他点头应允。
她绽出笑,第一次主动贴近他的手臂挽着他,“好。”
开始学习依赖他吗?汪云昶温柔地笑看着她的侧脸。这个感觉还不赖嘛。
“云昶,”范成愉穿着厚外套,挽着他的手臂,在路灯下走了一段路后说:“我有没有告诉你,我妹妹是怎么死的?”
“没有。”她不讲,他也没什么兴趣间。
好像有些冷。她不自觉地贴紧他一些,索取温暖,“我爸妈在我和妹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我跟着妈妈,而妹妹跟着爸爸。从小我们就分隔两地,感情说起来,其实并不深。
“十八岁的时候,爸妈竟在同一年相继过世,我和她都成了孤儿,靠父母的保险理赔金读完大学,这之后才比较有在联络,偶尔我去看她,她有空也会来看我,也许是我们之间的关系太微妙,明明是世界上最亲的人,但却从来没有想过住在一起,各自继续着原本的生活。”
她讲一两句就会停一下,似乎是因为很久不去想,很多细节都模糊掉了。
“两年多前,我存了一笔积蓄,突发奇想要到世界各地一个人旅行,出发之前,我决定给毓希一分惊喜,毓希就是我妹妹的名字,我没跟她讲一声,就跑去找她,却得到她摔死的恶耗。”
范成愉声起眉,脸色有些苍白地回想当时的情况。
汪云昶看她那么辛苦的模样,找了个地方坐下,侧过身,将她抱在怀里。“如果不开心,你可以不必回想,我不是非要知道不可。”
她吸吸鼻子,没有抗拒他的拥抱,在他怀里露出一抹笑,“我想让你知道。”
他不语,她接着说:“她死在一个风景区的饭店,因为这样,才惊动了警方,也上了电视,她的死因……”
她声音低下去,半晌后才咬牙说出来,“是因为纵欲过度和嗑药,那个时候,她全身赤裸地死在床上,我怎么都想不通,她为什么会用这种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她从来就不是愤世嫉俗的人,她甚至比任何人都用心和努力在生活!”
汪云昶拍拍她的背,“别想了,都过去了。”
“我知道,”她情绪低落,“接到消息之后,我以她唯一亲人的身分料理她身后事,不过因为时间仓卒,只来得及参加葬礼。”
“那谁帮她举行葬礼?”汪云昶忽然问。
范成愉停顿了下,“警方。”
他沉默。她埋首在他怀里,一时不语。
“成愉?”他唤她。
“嗯?”他的怀抱好温暖,她舍不得离开片刻。
他吻吻她的发心,抱紧她,“没什么,如果你想哭,我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嗯,我……不想哭,她死的时候,我都没有哭,现在我更不会哭,我从小就不喜欢哭,爸妈离婚的时候我没哭,他们过世我也没哭,现在她都死了两年多,我再哭不是太矫情了?何况又不是那种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感情不是很深的,所以我从头到尾就没有那种想哭的情绪,呵呵……”她连珠炮似的说完,仍旧将头埋在他怀里。
汪云昶叹息。这个瞥扭的家伙,他要不要提醒她,他都能够感觉毛衣传来的湿意了?
等了好久,感觉到她的情绪大致平复下来,他才轻声唤道:“成愉?”
没有回应。他淡淡地笑,“傻丫头,说是怀抱为你敞开,你还真利用得彻底,不过,成愉,我很高兴你这么利用我。”
他弯身,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她在他的臂弯里睡着了。他亲吻她的嘴唇一下,尝到咸味。
“傻成愉,”他温柔地在她唇边低语,“不知道现在说爱你,你是会有个好梦还是恶梦?”
抱着她,他稳步朝家走去。
第6章(1)
早晨,是被远远传来的爆竹声吵醒的。
范成愉眼观鼻、鼻观心,不敢瞧自己枕着的那条手臂的主人,他正含笑看着她,她才不要给他机会取笑自己呢。
唉,睡在一张床上,这个普通朋友的定义还真滛乱呢,尤其发生在来他家过年的第一个晚上。
两颊热辣辣的,不知道是因为自掌嘴巴,还是不好意思所致。
“成愉!”汪云昶慢悠悠地开口,“你昨天还真热情呢。”
范成愉咬唇。这个家伙!她本来就没期望他会在口头上放过她,但想不到他居然真的一点幻想的机会都不给她。
她清清嗓子,“明明是你趁人之危。”
“成偷,这你就冤枉我了,我昨天很想回自己房间睡觉,但是你太热情拉着我不放,我一松手,你就醒来,可怜兮兮地说:‘云昶,别走,我会睡不着!’这样的情况下,我只好委屈自己了。”他慢条斯理地陈述昨晚发生的事,不过也没抱期望她会记得——上次他已经领教过她的忘功,不论事发时她多么柔情万千,醒来后都会自动忘记得一干二净。
范成愉压根不信他说的,不过自己昨晚意外睡着却是事实。
“何况,”汪云昶继续道:“我根本不屑趁人之危,就算是做坏事,我也喜欢光明正大。”
“你还真敢说。”范成愉轻哼。
他单手捧住她的脸颊,让她抬头看着他,眼里闪烁着坏坏的笑意,“我还敢做。”
低头,不客气地撷取她的芬芳。
清早的成愉,总是特别的可口。汪云昶极尽缠绵地吻她,她先是抗拒的,但他太过强势,她慢慢有了回应。
棉被下的体温越升越高。
忽然传来敲门声,乔美淑在门外叫道:“成愉,你起来了吗?”
他恼恨地停止,唇滑到她耳边,微喘着说:“起来吧,我们今天去庙里祈福。”
“噢,我起来了,马上就出来。”范成愉先应了门外一声。
乔美淑交代她赶快出来吃早餐后就离开了,范成愉将头埋在棉被里羞愤难当。
欸,被逮了个正着。“你……你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