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儿,你吃饭了吗?”
她没想到会被这么问,结巴了。“吃……刚吃了。”
“那乔洪准备的甜点是什么?”
“是……是莲子羹!”
“胡说,你没吃,我明明让乔洪准备了杏子酱,怎么会变成莲子羹呢……”他轻斥她,无奈又微愠。
“对不起……”
她低头认错——不对,现在不是认错的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公子,我可以扶你回房休息吧?你看起来很不好,一定要躺下来睡一会儿了……”
掺着他走回梨花院落,单喜服侍他在床上躺下,动手为他解了腰带跟鞋,替他盖上被子。
房里的九和香已焚了一阵子,香雾绕梁,让乔行云格外静心安神。
她侍候完了他,又取加点香料,足够他好好睡上几个时辰。
“喜儿……”
忽然听到他唤着自己,单喜立即走回他身畔。“公子,怎么了?觉得屋里太热还是太冷了?”
“都不是。”他微微睁开眼,微笑吩咐。“你别走,陪我休息会儿,就坐在我身旁。”
他疲倦不已,可是又不想一个人。为了治疗乔耆玄的伤,他已经三天没好好看看她,如今只想跟她在一起,就算他睡着了,他还是嗅得到她身上恬淡的香气,比起那九和香,更让他宁神安心。
“好,喜儿就在这,公子睡吧!我不会离开半步的。”她伸出手,牢牢握住了他的,让他既是闭上眼睛,也能感觉她的存在。
不出一刻,乔行云便气息趋稳地睡着了。
单喜暗暗数着他的鼻息,望着那让她看不腻的俊颜,不知不觉又露出了微笑,既是对他的珍惜,也是对他的爱慕。
忽然,房里未关的窗户吹进了凉风,她想起身关窗,却又想起自己的手还握着乔行云。他睡前交代过她,不要离开他半步……
她舍不得去关窗了。
幸好,公子的体质特殊,不论何时都好温暖,就算有风,只要她挨着他,也不会觉得冷了。
几刻过去,这一阵子同样心神绷紧的单喜也不免困意顿生,于是她支起手,小心地靠着他的肩膀打起盹。
嗅着九和香,单喜忽然发痴般地想,说不定,她也会与公子做同一个梦呢……
结果她梦到了小白狐。
已经好久不曾想起它,却突然梦到它。
它就在竹林里,回头瞧她,问她:“跟不跟我走?”
她想跟它走,小白狐一定有什么事要告诉她,可是乔行云站在她身后呵斥。“你不能跟它走!”
“为什么?”
“因为你是人,它是妖——”
蓦地,她惊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乔行云的床上,可是怎么会是她?公子呢?她急着坐起,慌忙找人。
“醒了?”乔行云似乎早已醒来,坐在桌前看她睡觉。
单喜小脸倏地红了,低头先理清状况。“我……睡着了?对不起,公子,我躺在你的……你的……”
他的目光放柔,很清楚她想说什么。“我的床上?”
“呃,对,我怎么躺在床上了?”
他跟她说实话,却故意语带调侃。“因为你也睡着了,小脑袋压着我的胸口,我喘不过气,所以醒了,顺便帮你挪个位……”
其实是他养足神,却见她累得枕在自己胸上,所以动了点小法术,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睡到床上,换他好好瞧她——
这下糟了!她不但睡着,还乱吃豆腐被发现了,公子会不会生她的气呀?
“喜儿真轻,抱着都没感觉,肯定是没听我的话好好吃饭睡觉……”他的口气重了起来,好像睡饱了有精神,所以要跟她好好算账了。
“不是的……喜儿都有按时吃饭,也有睡觉……”
“那一定吃得不够,睡得不够。从今天起,我会要乔洪盯紧你起居,你不要在想随便轻忽身子。”
他的关心让她的心绪全乱,前一秒紧张着怕他生气,下一秒又让他的温柔蚀进心窝里,这心思简直比三月的天气还磨人……
这时,乔洪冲了进来。“公子,不好啦!”
乔行云仿佛洞察先机,神色立变。“说吧!”
“府外来了知县大人,要见老爷一面,说要理清长生道观的命案!”
“你没说老爷受伤了?”
“说了,可知县大人说就算受伤他也要见,因为有人密告,说凶手就是老爷!”
“怎么可能?!”一旁听着的单喜吃惊。“乔总管,你先说清楚,那长生道观的命案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用担心,喜儿。”乔行云起身吩咐。“乔洪,你跟我出去见知县大人。喜儿,你待在房里不要出来,懂吗?”
说完,他和乔洪随即离开房间。
两人来到乔府前院,之间院里都是衙役,百姓则在门外议论纷纷,每个人脸上都写满困惑,只知道这里出了大事。
“知县大人,我爹有伤在身,正在休息疗养,有什么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行云公子,我知道乔老爷受了伤,不过此案是有人密报,而且证据历历,本官不能不办,还请让我看过一眼乔老爷,也让本官略尽慰问之责吧?”
“知县大人亲自前来慰问,乔某不胜感激。”乔行云微笑。“不过还请先让乔某知道命案的始末,还有,有何证据说是我爹犯的案?”
“昨日有人在城外长生道观发现尸首共十具,死状皆惨,推测死期已有几日,道观内有一张道人死前留下的绝笔血字,是个‘乔’字。现场还留有一枚碎玉,似乎是乔老爷的随身玉佩。”濮城知县随即出示那枚玉佩让乔行云辨认。
乔行云看了玉佩后,莞尔一笑。“这是我爹的玉佩没错,不过日前我爹在山里遭遇强盗,贵重财物悉被洗劫一空,这玉佩亦在当时遭劫了。”
言下之意是光凭此物不能论断乔耆玄便是凶手。
“何况知县大人所说之血字,单凭一字断案,好像也太过马虎了吧?”
乔家虽是濮州大户,但全濮州姓乔的人家也不只是他们一家而已。
“行云公子,此案尚有人证。”
“谁?”
濮城知县于是让开身,让身后的证人上前。“谢小姐,说出你看到的事吧。”
谢家小姐盈盈步出,当她抬头看向乔行云时,眼里也瞬间闪过红色妖光,冷魅地盯住他。
她就是红莲!
乔行云马上察觉她并非谢家小姐。她的眼里有妖光,而且他也能嗅得到她的妖气,她跟自己一样,却是一只不受乔耆玄教化的狐妖。
她绝对是红莲,她一定也知道他认得出来,因为不论化成谁,妖物之间光凭气味便能识得彼此。
“回知县大人,小女子几日前上山到长生道观找张道人降妖除魔,那时候张道人不在道观,于是我与观里道姑相谈一刻便告辞离开,回途上,小女子遇到乔老爷只身一人往道观上去,本没多心,后来听说道观发生惨案,这才觉得有异,所以赶紧跟大人禀报。”
“行云公子,照谢小姐的说法,那天跟我们推估命案发生的日子正是同一天,事发也在乔老爷遇劫受伤之前,敢问乔老爷那天是独自出门吗?”
乔行云双瞳藏锋地盯着红莲,本来他们已经看穿对手面目,他该立即为替乔耆玄收了她,可坏就坏在周围百姓众多,他不可能自曝身份,当着众人面前施展妖力法术。
他暗自琢磨,红莲若是要去乔耆玄的余命,大有更直接的办法前来,如此迂回又劳师动众地出现在他面前,究竟是何目的?
他沉下气。“我爹从不单独出府,那日定是带上乔洪出门。乔洪?”
乔洪立即上前解释。“是,回禀大人,我一直跟在老爷左右,那天我家老爷却实没去长生道观。”
“可小女子亲眼见到了!知县大人,我谢女与乔老爷无冤无仇,凭天地良心,我怎么可能开口无赖他老人家?”
乔行云开口。“谢小姐,就算我爹真去了,那道观可是有十条人命,你说我爹一人之力,杀得了这么多人吗?”
“他当然杀得了。”她冷魅地昂起下巴微笑。“因为那日道观道姑告诉我,乔老爷其实不是人,而是狐妖——”
语出瞬间,只见众人屏息错愕,接着便一片哗然。
乔老爷是狐妖?
他不是大善人吗?怎么会是狐妖?
原来他是狐妖,所以才杀得这么多人……
骗人!他若是狐妖干么还救人?
可万一他真是狐妖呢,看!他谁不杀,偏杀了长生道观的人,道观的人都有制妖能力,那不是证明他心里有鬼,怕他的狐狸尾巴被发现吗?
如果乔老爷是妖,那乔府上下说不定都是妖……
可怕啊……
“哈哈哈——”乔行云忽然放声大笑,众人的议论也在此刻停歇。“真好笑!知县大人,所以您现在上乔府到底是要抓犯人,还是抓妖?”
濮城知县面露铁色。“本官不管人或是妖,只要抓到凶手便可,还请行云公子见谅,让本官一见乔老爷吧?”
“可。”为了取信于众,他必须这么做。“大人请。”
于是他扬袖,让濮城知县先行进入。
就在濮城知县走过他身边时,忽然从袖里取出一把血红短刀,伺机刺向乔行云——
“公子,小心!”
耳旁传来熟悉的叫唤,乔行云只觉被人狠狠推了一把,他心里倏地一震,回头就见单喜冲出来护住自己。
濮城知县手上的刀便这么硬生生地刺进她的右背。
短刀插入得不深,可是只差几步,受伤的人便是他了。
“喜儿?!”他旋身出手抱住她,目光对上濮城知县,发现他的眼中竟染红光,便知他已被施以妖法,于是他立即暗行法力,出掌打上濮城知县的心窝,他也哀叫一声,随即飞远坠地。
该死!都怪他,不该把所有心神专注于红莲身上,却忽略自己的身后,这才完全不察濮城知县的居心。
不对……濮城知县没有理由伤他,为什么要对他下手?莫非是受人指使?
是红莲早就迷惑了濮城知县,然后故意在他面前现身,分散他的心思,好让濮城知县有机会刺杀自己——
乔行云目光一抬,果然,红莲已不再人群中,消失无踪了。
“公子……”
“喜儿?”他闻言低颜,镇定地安慰她。“疼吗?你不会有事,忍着点!”他抱着她,手直压在她背后的伤口上,万幸短刀没插进要害。
“喜儿不疼……”她撑出苦笑,安慰自己也安慰他。“喜儿想起来了,四香亭那夜……公子睡着了,我帮你盖毛裘……”
在短刀刺入身体之时,她也忽然想起了许多曾经发生、却被遗忘了得事,仿佛她作了一场梦,梦醒了,而她还清楚地记得梦境。
乔行云震惊地听着她的话。她怎么会想起来的?
是他今日为乔耆玄疗伤耗了太多元气,因此连施在她身上的法也持不住了吗?不对,不可能是这个原因,一定有其他地方不对……
“原来我只给你一颗梨子,你还一直对我这么好啊……”单喜冲着他笑。她明明被刀刺中,可是身体的痛,却不及她心里会有的酸甜苦涩。
那一夜,她记得他也是这样抱着她,她好开心,这辈子从来没这么开心过。
她还记得自己跟他坦白,然后公子也说他喜欢她,还亲了她呢……可是这么重要的事,她怎么会倒现在才想起来?
对了……因为她知道公子就是白狐,难怪她在山里救了小白狐,隔天他就出现了,难怪她上山送梨,乔行云也跟着小白狐出现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因为她知道了他的秘密,所以他故意不让她想起来吗?
还是因为她说了不接受他的话,还哭了,他觉得麻烦,才故意让她忘记?
小白狐好坏!他骗她,还故意不让她想起来……可是,她不生气,只觉得自己终于想起来真是太好了。
“不对,梨子好像也是你给我的,所以我什么都没给你……公子,你对我这么好,喜儿要怎么还你?”
“别说话了!喜儿。”乔行云低喝,他不想听了,虽然知道她天性单纯,可是他只觉得自己可恶,她明明是一点法力也没有的凡人,他却对她使尽小手段,让她觉得他好,心里只有他,然后又玩弄她的记忆,故意不让她记得那一天发生的事。
他……其实对她很自私吧?
“好,不说了,喜儿想睡了……”她终于明白,被他抱着的感觉原来就像躺在一圈好柔好暖的狐毛绒里面,让她又想睡了。
乔行云哄她。“好,你睡,等睡醒了,我们再说。”
“好。”然后她闭上眼,全身虚软地沉入梦里,还带着好满足的笑。
濮城知县被乔行云一掌打飞后,神智也清醒过来。
他面带疑惑,问大家聚在乔府做什么?当众人跟他解释了来龙去脉,他才知道自己恐怕被母狐妖蛊惑了,那母狐妖以谢家小姐的模样来找他,告诉他乔耆玄是凶手,是狐妖,要他来捉妖除害——
这时仵作也赶来报告,说是长生道观后方找到一具女尸,以身上特征研判应是谢家小姐,众人更加确定知县大人真是被狐妖迷惑了。
濮城知县虽然错了,可也对了一半。
乔耆玄跟乔行云,还有乔府的人是妖没错,可经过濮城知县解释,大家再也不相信这件事了。
乔行云抱着单喜回房疗伤,亲手为她拔出了那把短刀。幸好伤不危及性命,他也赶紧为她治疗,让她好好地睡一觉。
照理说,濮城知县若将到刺在他身上,绝对要不了他的命,可红莲却费尽心机要濮城知县刺伤他,只因她的那刀上涂了狐血。
因为狐妖,最怕同类的血。
一旦这把刀插进他的身体,只怕他修行再高,也会当众露出原形。
红莲要的就是这个,她不但要乔耆玄的命,她还要看着乔家人是狐妖的事实摊在全濮州百姓的目光下,要他们不能再待在濮州。
是因为她知道乔耆玄素来是喜欢做亲近人的妖,所以要他的成就毁于一旦吗?
若是没有单喜,红莲的计划恐怕就要成功了。
然而她却代他受了这刀,因此他在她身上施的法术也被狐血妖力影响,意外破了,让她想起了四香亭的事。
望着在床上睡着的单喜,乔行云目光幽敛。如今她想起了两人之间的事,也知道了他的身份,他们……该怎么走以后的路?
以前他还能做她的“行云公子”,可如今他是妖的事已破,他该怎么待她?
跟她在一起吗?可他们人妖殊途,她要的幸福,他给不起。
如果真为了她好,他应该向乔耆玄说的,帮她另外寻找幸福,或许平凡,可是真实。
看着她的娇丽小脸,他在心中叹了口气。或许,他是应该这么做……
第7章(2)
“喜儿没事吧?”经过几日修养,又有乔行云的真气疗伤,之前被红莲重伤的乔耆玄如今已恢复大半,可以活动自如了。
他听说单喜受伤,便过来看看她。“你已经帮她拔了刀,也治了伤,怎么还醒不过来?”
“我施了安眠法术,让她好好睡一阵子。”乔行云看着她解释,“她这几日太累了,顺便让她好好补补神吧。”
乔耆玄看着两人相握的手,惊问:“喜儿……是不是知道你是妖了?”
他不隐瞒。“是。”
“那你还不快施个法,让她把这事忘掉?”
“这事我做过一次,不会再做了。”再封住她的心神又怎么样?只是逃避问题而已,这次他不想逃了,而且他没办法再像之前那样对她施法,还故作无事,看着一无所知的她。
“可喜儿若知道你是妖,那我们的秘密也藏不住了!你忘了吗?我们是狐妖的事据对不能让凡人知道啊!”乔耆玄越说越激动,猛的呛咳起来。
“老黑,别乱动心神,小心我渡给你的真气你持不住……”
“我没事!”乔耆玄稳住胸中乱窜的真气,让它稳当回归五脏六腑。“你既然让喜儿知道我们是妖,莫非你已经豁出去,打算跟喜儿在一起了?”
这个笨徒弟!他说话从来都不听就算了,这下好了,竟还打算逆天了……
“你难道忘了我告诉过你,喜儿为人的幸福是什么吗?那不是你给得起的!还有你的修炼怎么办?如果跟喜儿在一起,你一定会耽误成仙大事的……”
是耽误吗?
其实,他本就没把成仙之事看得多重,当初接受乔耆玄的建议而修炼只是机缘巧合,这几百年来,他是照着乔耆玄的指引的路,一直走下去而已。
既然看得不重,又怎么会在乎什么耽误?
他只在乎单喜,只在乎她的将来,她的幸福……
“放心,老黑,我自有分寸,你就别烦恼我了。”
言下之意是他担心的事不会发生。但乔耆玄依然皱着眉头。“我不只烦恼你,我还烦恼喜儿。喜儿虽然单纯,可老黑我知道她是个死心眼的丫头,你……你可得想好了,该怎么让她心灰意冷,另谋她的归宿才好……”
另谋她的归宿吗……
他的心在听到这句话时揪紧了下。
他曾经承诺过她,要给她一个归宿,会一辈子照顾她。
如今他却要言而无信,觉得烫手了,便想把她丢出去……连他一个有心报恩的狐妖,到最后都做不到承诺,世上的凡人,谁又能真的一辈子保护她?
他一想便煎熬,自己的揪心到底是因为要失去她,还是愧对她?
单喜在乔行云的房里醒来。
她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躺在他床上,因为他的床帘挂着蝴蝶香囊、莲花香囊、鲤鱼香囊……那些都是她做的,是他带着出远门,然后又带回来悉心摆挂的宝贝。
她不自觉笑了,翻身下床,整理自己的仪容,想快些见到乔行云。
打开房间,只见乔洪正在指挥奴仆搬箱,院里落着一个又一个桧木箱子,这便是每年乔家父子要出远门钱的阵势。
她芳心悬起,赶紧问乔洪。“乔总管,你在做什么?公子呢?”
“喜儿,老爷的身体恢复得不错,决定要去京城了,叫大伙儿准备呢?还有公子在四香亭,他交代等你醒来,让你去找他……”
话还没完,单喜就跑了。她用力地跑,怕慢了他就上路了。到了四香亭,她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公子……”
他正自个儿下棋,一见到她便皱眉。“谁让你跑,你伤刚好呢。”
“对啊!我有伤……”她才想起,摸摸身上,却发觉伤口一点都不痛,似乎全好了。“行云公子,我的伤治好了吗?”
“嗯。”
“你用什么药治的?这么神奇?”
她记得自己才睡了一晚又半日,伤便好了?
不对!不可能,一定是行云公子对她施了法术!
“啊,我一时忘了公子是白狐,你一定给我施仙术了吧?”
看来如今她倒挺适应他是狐妖的事实,满脸喜色,怎么不再多点开心呢?那么他说不定就……
就怎样?
发觉心上浮现占有她的贪欲,乔行云也马上沉下心,敛去杂思。“过来吧,喜儿,我有事跟你说。”
“是。”单喜见他似有要事,边听话地再他面前坐下。
“我明日要跟爹出门了,虽然不像往年那么长时间,不过几个月或许免不了,我已经请王大娘寻个县里最敦厚善良的人家,帮你说一门亲事,等我办完事,便可以让你嫁过去了。”
她灿如娇花的笑脸倏地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惊慌。
他刚刚说什么?要找什么人家?说什么亲事?
她不是已经有他了吗?
她想问他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可定睛看清他毫无笑意的脸庞,才明白他是说真的,是很严肃的……
“公子,你在说什么?喜儿不要嫁给别人!”她双眸惊愕地盯着他,急切地表白。“喜儿喜欢你,要一辈子呆在你身边……”
“你不能待在我身边!因为我是妖,你是人。难道你忘了,之前在这四香亭,你无意间发现我的身份,不是说过不要这样的我,不喜欢我是狐妖吗?”
她茫茫然的摇头。那不是……那不是她不接受他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那时我只是太惊讶了,觉得公子如果是妖,那我就不能跟你在一起了……”她低下头,懊悔那时自己的反应,然后又急急抬头解释。
“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就算是妖又怎么样,只要喜儿喜欢你,你也喜欢喜儿,我们就一辈子在一起也没关系!我会保密,什么都不说出去,绝对不让其他人知道你的事……”
乔行云面无表情地瞅着她,胸中却心思汹涌,差点就要心软,狠不下手推开她……
既然她都说要为他保密,也说不是不能接受他,他还跟她坚持什么?
他大可以照他一开始的想法,永远占据单喜,养在身边,放在心上,就算她的性命比自己短又如何?她是人,他是妖又如何?
可他明白这样太自私了,这代表他没把她当成重要的人真心对待。
他不想给她这样不平等的幸福,只是因自己的贪欲,让她用一生给自己圆梦。
若他真为她好,应该让她离开,去跟可以给她一生幸福的人在一起。
“没办法,我本想一辈子瞒着你,不过既然你知道了,我们就不能在昧着天理而行,毕竟我不是人,跟你在一起,一定会伤了你……”
单喜被驳得哑口无言,可又眷恋地望着他,不想跟他分开。
因为即使他是妖,她还是喜欢他,像那天她对他说的,她都能接受府里有其他的狐妖,对他,她又有什么不能接受?
她也没有想要什么,只是想在自己短暂的日子里,能每天看得见他,一直跟他作伴……
难道,只是这样也不被允许吗?
“喜儿不在乎什么天理,也不用给我什么承诺,就算像以前一样过日子,我是丫头,你是公子,那样我也很满足……”她卑微地说,同时对他投去殷求的目光。
“如果你怕我说出去,那就对我施法吧!跟上次一样,不要让我想起来你是妖,这样就好了……”
她傻了吗?让他这样施法留住她的人,让她永远活在喜欢他却得不到的情境里,对她反而是伤害,难道她不知道吗?
他想快刀斩乱麻。“别说了,我心意已决,待事情了了,我也会离开濮州,永远不会来了。”
他与乔耆玄已经决定,濮州不能再待下去,待收服了红莲,他也为单喜找到好归宿,他们就要带着其他人一起去别处落脚,重新开始。
闻言,她宛如被判了死刑,眼中弥漫着绝望的水光。
他说永远不会来……意思是她再也见不到他了,是吗?
可是,她看他的眼神是写满了那么多的情意,为了求他不要离开,她愿意不要他的承诺,就算失去珍贵的记忆也可以……难道他都无所谓吗?
她心里忽然一阵委屈,像是捧着真心给他,却被他弃之如敝屣。
明明他一直对自己那么好,那一夜在四香亭里,他说过喜欢自己,也回应了她的感情,为什么如今的他突然变了,变得这么无情呢?
那些甜蜜的画面闪过她的脑海,她好心痛地问:“公子,你不是说过喜欢我?不是说过要一辈子照顾我吗?”
乔行云看着她眼泪汪汪的质问,心底也宛如感觉到她的心痛,仿佛心被她硬狠狠的锤了一拳。
他没对她遵守承诺,没跟她说真心话,她好像在自己胸前这么生气地捶着他……只要乔行云看着她的眼睛,便会陷入那样的自责幻境。
他知道狐狸的眼睛会惑人,可为何她的眼睛也会迷惑他呢?
看着她痛,他为何觉得那痛楚也落在自己心上,而且更痛……
乔行云索性闭上眼,不再看她。“你不明白,我一开始说要照顾你是为了报恩。你在竹林救了我,我却实现不了你想救老爹的愿望,因此只好退而求其次,实现山老爹的愿望,这不是喜欢你,而是我不得不这样做。”
单喜仿佛又被他无情地推开,不过她不在乎,因为她只想要他留下来,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他不要离开……
“好……就算不是喜欢也没关系,那你继续报恩可以吗?”她不在乎,就算他不喜欢她都没关系,只要她能继续待在他身边就可以。
“你说好要照顾我一辈子,所以除非是喜儿死了,你才算报完恩,才可以离开濮州……”
她说,除非她死了?!
她是要拿报恩来套住他,还是用死来逼他?
乔行云霍地站起来,不懂她为什么要这样,为了想抛弃她的自己,却连性命看得那么随便?
难道她还不知道,从以前到现在,他最讨厌也拿她最没办法的,就是她这么傻气,这么委屈自己吗——
单喜见他脸上浮现愠色,不由得倒抽口气,但还是硬着头皮把话说完。“不然……我会一直一直在濮州等你,谁都不嫁!死了我要跟阿爹告状,说你不守信用,我还要跟阎王告状,天地神仙,我每一个都要告状……”
你告得了才有鬼——
他发狂地想要惩罚说出些蠢话的她,想要拎着她的耳朵,把她这个笨脑袋好好骂个是非清楚……
可是当他伸出手,却是心疼地抱住她,像永远也不放开地用力,用力抱住她——
第8章(1)
“我不许你那么做!”他用好低沉、好坚定的语气在她的耳边撂话。
她看不见他的神情,也弄不清楚他到底不许她什么,只能像受了委屈的娃儿一样大哭出声。“那你就不要说不喜欢我,不要离开我……”
“我不离开你。”他没辙了,彻彻底底对自己喜欢她的心没辙了。“因为我好喜欢你,所以不能离开你了,从今以后,你都要跟我在一起,无论我去哪里。这是你选的,所以你没机会后悔了……”
“你……你说什么?”她好震惊,他突然说这么美的话,她反而吓傻了。
他却什么也不说,只是拉开她,然后目光对着她的,吻了她。
她恍然闭上眼,接受他这无言的答案。他的唇好软,有些干,可是吻不疼她,倒让她积极地递上自己的湿润,像露珠一样润了他的唇。
他却霸道地吮住她的芳唇,她快喘息不来了,可她不怕,一点都不怕他,只顾着让自己贴近他、融入他,最好让他吃了,然后带她到天涯海角——
脸儿红红,坐在马车前的单喜托着粉颊,只要没人在跟前,她就会暗暗想起跟乔行云的吻,一想,还会作梦般地自个儿笑起来……
“喜儿,你的行李都搬好了吧?有漏了的吗?”乔洪上好最后的木箱,走到马车前问她。
“没有了,我没什么行李,就只有一件。”
这时,乔行云跟乔耆玄走了出来。
“老爷,您快上马车吧。我们可以出发了。”
“嗯嗯。”乔耆玄答应了声,随即看见单喜也在出发队伍里,睁大了平时的眯眯眼,古怪地看向乔行云。
“老爷,让喜儿扶您上车吧,小心点!”单喜没让他有发问的机会,赶紧伸出手搀了他老人家上车,然后乔行云也上了车,三人同坐一车,待乔善与乔洪上车驾马,众人便从乔府出发,往城外驶去。
城里知道乔家父子要出门的百姓不少,许多人还特地来送行,阿宝跟他爷爷也在城门口等着,直到他们都出了城门,还依依不舍地向他们挥手。
马车渐行渐远,不一会儿,便远得看不见,连濮州城也变得好小好小。
乔耆玄终于对两人说话。“行云,为什么带上喜儿?”
他直道:“因为我想跟喜儿在一起。”
笨蛋!“你以为我们去游山玩水吗?这山路崎岖……教喜儿如何受得了?”
“老爷,喜儿可以的!真的可以!”单喜赶紧点头。“您不要担心我,我一定不会惹麻烦。”
“喜儿,老爷是怕你受累,你……你不懂内情……”他们此趟出城是要去抓红莲那只狐妖,不是真的要去做生意啊……
“我知道啊!公子说你们要去找一个叫红莲的狐妖。”乔行云已经把事情都告诉她了,她也明白乔耆玄的受伤跟濮州知县的犯行,是那个红莲做的坏事。“对了!公子的真身是狐狸,所以老爷你也是狐妖,对不对?”
乔耆玄的老脸突然一下子涨红,而后转青。“狐……谁跟你说我是狐……”
她却继续说:“还有啊,乔总管也是狐狸,难怪他总是能找到人间没有的杏子,让我吃得好开心……”
然后她拉开帘子,笑着对乔善问道:“乔掌柜,其实你也是吧?我听说有些狐妖不能碰酒,那你上次还帮我挡酒,你怎么那么好啊?”
闻言,乔善跟乔洪吓得脸色陡变,满脸困窘地彼此对看,只差没变回原形,一逃了之。
见单喜一人把三只狐妖弄得坐立难安,活像看到比他们还奇怪的妖怪,乔行云只觉得这场面好笑,放声大笑起来。
“乔行云,你笑啥?”
“老黑,我们跟喜儿坦然相对,这样子在一起也挺不错的,你不觉得吗?”世间难得真情友,何必管谁是妖谁是人?
“笨蛋!这样哪里不错!”
单喜好奇地插话。“老爷,公子为什么叫你老黑?这是你当狐狸时候的名字吗……”
乔耆玄的脸色马上又像吞了颗石头。“狐——不是!老爷我不是狐——喜儿,你听我解释,事情是这样的……”
人同妖讲,越说越乱,只有乔行云坦然以对,觉得他决定实现承诺,让单喜不论天涯海角,都能陪在自己身边,真是一件其对无比的事。
没有人再比她更适合自己,比她更能接纳他们,她是那么特别那么唯一的人,他其实早就知道了,才会带她进乔府,还对她动了真心。
望着她无比快乐的笑颜,他知道除了自己,也不会有人再让她这么笑了。
他们对彼此明明都是那么重要且唯一,当初为何要顾忌谁是人、谁是妖呢?
如果他能早些想透这一点,或许也不会选择隐藏自己的感情,害她那么伤心了。
看着单喜,他也在心底决定,从今以后,他只会让她笑,再也不让她伤心难过了……
一行人进入山中,离了尚有人烟的半山腰,往更高更远的深处去。
路上雾气越来越重,山势越来越陡峭,他们仿佛行走在云端,前不见去路,回头也看不见来路。
最后,他们来到一处山庄,山庄虽旧,可看得出有人居住,因为门口挂着灯笼,像是给人引路的信号。
“行云公子,这是哪里呀?”
“是我们在此山的居处。”乔行云带她下车,对她解释。“原本我们修炼的地方是灵山,可是灵山一年只有去一次,回了濮州后,这里便是我们的第二座灵山。”
以乔耆玄受的伤,是该回去有仙灵镇护的灵山才恢复得快,可是如今红莲犯下屠灭长生道观的恶行,他们没时间往回灵山,必需快些解决她,免得她继续为害人间。
“这山庄里有人住吗?”
“老黑派几只小狐妖看管着,屋子虽老旧,里面倒还整洁雅致,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乔洪跟乔善把东西卸车,山庄也有几位貌似奴仆的人从门内走出,前来帮忙。
这些奴仆都是狐妖化成,然多功力未逮,修行尚浅,有一只还让单喜见着了他屁股上挂着大大的狐狸尾巴。
好可爱……她忍不住笑了,赶紧捂住嘴才没发出不礼貌的笑声。
乔行云见状,立即道:“别忙了,都速速离去吧,这里没有生人。”
“是。”狐妖闻言领命,于是一人驮一箱,连同马车……一秒内全部原地消失了。
单喜睁大眼,目不转睛地看着。
“走吧,我带你去前面转转,那儿有片梨树林,我特别栽的,有些灵山的味道。”
“那老爷呢?”
“他已经去修炼了,不用管他。”乔行云牵着她,走到十步外的山路断处,然后停下问她。“喜儿,你相信我吗?”
她目光炯然地望着他,微笑。“我当然相信你。”
“好。”于是他默念法术,就在她的面前变回了白狐的模样。
她曾看过他白狐的样子,所以并不特别讶异,记忆中那只白狐毛发洁白,气态轩昂,就跟他现在一样,只是他这次变的狐狸更大、更壮硕,像是她坐上去都没问题。
想着,她惊奇地问:“公子,莫非你是要我上去吗?”
“对,我背你,那地方人是到不了的。”
于是她走过去,搂紧了他的颈项,整个人伏在他的背上。
待她抓牢了,他往前一跃,跃过?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