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看出韩爷的心事,就主动提出愿意到大沙河热闹街担任会首,他给了韩爷一个承诺,三十天内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为方爷报仇雪耻,自己背着铺盖卷回来,继续和韩爷赌钱解闷。
邹爷到了热闹街,明里见了ri本浪人躲着走,暗里却对几个浪人的饮食起居悄悄访查,知道ri本浪人喜食鲜嫩蘑菇,邹爷有了计较。他先是让人采了可以毒死牤牛的毒蘑菇“棺材板子”,偷偷晒干,再研成粉末,然后派李双柱假扮厨师去给ri本人做饭,在蘑菇汤里放了“棺材板子”粉末。ri本浪人检查了李双柱作好的饭菜,觉得毫无异状,而且味道鲜美,就喝汤吃蘑菇,米西米西,结果汤和蘑菇吃完了,都有点头晕迷糊,就躺在炕上沉沉睡去,一觉睡到了十八层地狱。
ri本jg察对在大沙河热闹街秘密进行军事测绘的浪人全部死亡事件极为重视,进行了多次调查,最后无可奈何的结论,意外食物中毒。这件事让韩爷特舒服,他不但亲自到热闹街宣布邹爷为会首,还赏了个漂亮的丫环给他做小妾。
邹爷就这么开始了在热闹街的经营,前后近四十年,直到韩边外的孙子管事,邹爷势力已经做大,韩边外在夹皮沟的势力已经比不了了,邹爷才不再听韩家的号令,自己做了大沙河古洞河流域的金王。邹爷九命太岁的外号也和ri本人有关,在邹爷当上会首之后,ri本人探清了邹爷受到韩边外擢用的原因,数年间不断派刺客要夺去他的xg命,给那些浪人报仇,可是刺客进了热闹街就藏不住了,因为邹爷比韩边外待金狗子客气,实行半是金客半是兵的策略,让淘金汉子除了淘金的收入,还能领一份兵饷,既增加收入,又把金客拢在一起,所以刺客遇见的每一个人都是热闹街的巡防人员,根本靠近不了邹爷。ri本人数十年杀不了邹爷,送他一个“九命猫”的代号。刺杀“九命猫”的杀手被擒获,供出了这个代号,邹爷的手下以为,九条命可以,猫不能做代号,就起哄一齐称邹爷“九命太岁”。邹爷的人马只有骑兵是ri夜训练,平时不用挖金子,但是危难关头必须敢舍命,否则就要关进地牢,干牛马活,吃猪狗食,所以尽管得到的饷钱比金狗子多,死的也快。邹爷有骑兵五百人,会兵三千五百人,热闹街存粮可供会众吃上一年,每年大沙河古洞河可以采金三千两,足够金帮自给自足。
邹爷派兵进攻娘娘库的原因也查清了,刘建封建县之后,用了神泉岗的人,用了龙虎寨的人,招用巡jg,统带驻防队,周围大小绺子纷纷归降了刘建封,不到一年兵马过了千余人,却和其他官吏不同,就是不登邹爷的门,这使邹爷认为刘建封下一步必要收拾会房,收回金场子,这才派兵马意yu偷袭,所谓先下手为强。
刘建封把九命太岁邹德旺邹爷的底细摸清了,掂对掂对自己的力量,觉得剿灭会房的办法硬拼不行,还得智取。
第十二章
宣统三年,正月初六是个大ri子,这天邹爷六寿。
在长白山人眼里,六十六是个年近古稀的坎儿,必须要张罗祝寿,帮老人过这个坎,祝寿之后老人的寿数就可以和圣人一样了。俗话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为啥呀,因为孟子寿七十三,读书人尊为亚圣,孔子寿八十四,读书人尊为圣人,你平头百姓、大字不识一个,怎么也不好意思活得比圣人还长吧?
邹爷过大寿,当然不用自己张罗,那些乐意孝顺他、或者想要巴结他的把头、管事、掌柜早就惦记着张罗礼物,要好好给总瓢把子祝大寿了。
当然,最惦记他六寿的还得是家人。他的大儿子邹勇,是会兵骑兵队的瓢把子。邹爷三十岁上得了儿子,视如心肝,邹勇十六岁就和父亲一起统帅骑兵,已经带兵二十年,在马上如履平地,可以在马背马腹上下翻飞,双手使枪,枪枪咬肉,在会房只听他爹的,遇事邹爷没说话,邹勇说了,那也好使。金狗子背后叫邹勇太子。他的二儿子邹富,是帐房的总管,会房所有金子的收入、保管、兑换、用度都是他一把算盘说了算,会房到底有多少钱,只有他知道准数,他爹也是按他报的数安排花销。金狗子背后叫邹富钱匣子。他的三儿子邹龙,是会兵的总教头,拿着他爹大把的银子去了东洋国ri本,在ri本上了军校,会排兵布阵、修筑堑壕、开洋炮、打机关枪,可惜ri本人不肯把大炮和机关枪卖给他,只有每天和会兵练习队列、行军、卧倒、匍匐、刺杀、投弹、越障碍等等最基本的步兵科目。金狗子背后叫他洋派。邹爷还有一个女儿,只有三岁,叫邹英。邹勇是他大老婆生的,邹富邹龙是韩边外赏给他的丫环生的,而邹英是他在桦甸的一处院子里,买下一个十二岁的没被piáo客梳弄的清绾跟他生的。邹爷平时最稀罕邹英,天天有空就领着,邹英十七岁的小妈也捎带着最受宠。
特别惦记他六寿的外人那就是刘建封了。自从决心智取大沙河热闹街会房开始,刘建封就陆续派人暗访邹爷的饮食起居,身体状况,家庭关系,护卫多少,xg格喜好,不一而足。时进腊月,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多了一样差事,就是散布谣言:“邹爷六寿要放手交权了,打算推举洋派接手会房,要和ri本人合伙经营金场子。”不久谣言又起,“邹富得知三弟即将当家,不愿和ri本人狗扯羊皮,正在秘密往吉林偷运以往私下积攒的金子,有金条一千多根,已经盘下了一间老毛子经管的洋货铺子。”
谣言四起的当口出了一桩事,邹勇的儿子叫人抱走了,据查是个四十多岁的胖娘们下的手,胖娘们身板像麻袋,趁人不备把孩子装怀里了,赶着爬犁不紧不慢离开了热闹街。照实说,热闹街的巡防那是天罗地网,可是谁会注意一个大肚子的半大老?呢?再说邹勇的儿子只有两岁,刚冒话,谁让他叫妈他都乐呵呵的叫人家一声。邹勇心急如焚,却又不敢告诉父亲,怕父亲着急,更怕在父亲那儿丢了印象分。邹爷的路子不是叫儿子做好人讲品行,而是看儿子有没有本事干成事,赢了使什么y损手段都行,输了怎么地都不行。一个将来要统领金帮几千爷们的主子,连自己的骨肉都保不住,还能有人服气吗?老头子已经看上了邹龙这个洋派,要借他靠ri本人的窑,这时候嚷嚷儿子丢了,这不是存心给老头子推举洋派留口实、找借口吗?
这时候有人给邹勇送来一封信,请识字的会兵一念,原来是抱走孩子的一伙人约他自己单蹦愣到红旗河源头以武会友。信上说只要敢去,一切好说,要是比武能胜,孩子立刻送还,一分钱不要。邹勇带兵二十年,斗狠冒险是家常便饭,加上惦记孩子,安排一番就只身去了红旗河。让他意外的是,等候他的是几个ri本人。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自称叫天野,是神刀会的武师,要和邹勇以马术、枪法、搏击三项较量高下。邹勇提出先见见孩子,可是天野不同意,这个比普通ri本人高半头的家伙赌咒发誓,孩子绝对安全,无论胜负,如果伤孩子一根毫毛,愿剖腹谢罪。邹勇只好稳一稳心神,先和天野斗个高低再说。
邹勇的马术走的是野路子,就是自己打仗中练就的保命杀敌的功夫,不好看但是管用,而天野的路子则是正规的骑兵训练。邹勇的路子谁也猜不着,因为不成套路,长处是随机应变。天野的路子好猜,当过骑兵的都是一套打法,但是娴熟凶狠,心中有数。两人一交手,二马交错,马刀相交,迸出一溜火星。两人兜转马头,二次迎头格斗,天野侧身挥刀直取邹勇大腿,却不料邹勇使诈,故意在大腿处露破绽,待马刀砍到跟前,舍了马匹,在马背上一跃飞了起来,堪堪天野招式用老,马刀砍在邹勇的马背上,邹勇此时借力打力,凌空一脚,正好把天野踢落马下。
天野一落地,摔得眼冒金花,没等爬起来,邹勇的马刀刀背已经按在了他的后脖颈上。
邹勇赢了一场,信心大增,取下肩上的钢枪只凭耳朵听声辨位就半转身体向后开了一枪,一只红背黑翅的松鸦应声从松树上掉了下来。天野向邹勇竖起拇指,赞了一下,抬手掷出一个铜钱,摘枪、下蹲、shè击,一气呵成,落下的铜钱又被子弹击中飞向空中,等到铜钱二次落下,又是一枪击中,铜钱再度飞向空中,等到铜钱第三次落下,这一枪不再把铜钱击向高处,而是斜着击出去,深深嵌进了松树皮里。邹勇知道自己真遇上高人了,这样的枪法不是一个准字可以解释的,这是到了子弹服从枪手意念的地步,枪和人都成了神。
双方各胜一场,再以搏击见高低。邹勇是带骑兵的,搏击不是强项,心里惴惴不安。弟弟邹龙告诉他,ri本的国术有相扑和柔道,虽然武士的身形看上去蠢笨,但实际上非常厉害,所以不能拿中国武士的矫健魁梧作为ri本武士的标准,只要敢叫板的ri本人都要格外小心。
他想,眼前这个天野人高马大,反应敏捷,恐怕搏击功夫是其看家本领。果然天野出手了,一对拳头如同风火轮一般,打得邹勇眼前一片拳影,仿佛四面八方都有拳头,邹勇抱头抵挡,眨眼间已不知道中了多少老拳,不但鼻口穿血,而且头晕恶心。
天野住了手,邹勇头部重创蹲在地上呕吐不止。这时,一个ri本人过来递给他两粒黑sè药丸,还递给他一个羊皮缝的水袋,天野说:“这是人参扶元丹,对创伤恢复有特效,吃下去。我要想害你,早就把你打死了,不用再给你吃毒药,你大可放心。”邹勇吃了药丸,稍觉疲倦,靠在松树下眯了一瞬,醒来却见儿子睡在自己怀里,四周树木寂寂,不见一个人影。幸好他的马受伤不重,已是被那几个ri本人缝合了伤口,上了金创药,可以慢慢骑回热闹街。
但是邹勇进了热闹街可惹出大笑话了,那些ri本人在他的后背写了一行大字:“我输了我是无能鼠辈”。
这个笑话把邹勇闹得灰头土脸,在热闹街抬不起头来。恰好这时吉林城的一位商人到了热闹街,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和欧阳得志贩卖粮食起家的黄老板。热闹街有金狗子四五千人,每年穿衣戴帽、抽烟喝酒是一笔不小的生意,这笔生意是邹勇和黄老板一起做,钱自然是两人占咱比例,由此交情自然不同一般。
前一个月,邹勇到吉林办事,几天工夫就和一位自称是奉天督军张作霖表妹的女人勾搭连环,偷偷建了个温柔乡,其中穿针引线的,就是这黄老板。那一天黄老板为邹勇在吉林最豪华的俄式餐厅摆了个饭局,请这位张督军的表妹作陪,邹勇见了这女人就有点迷糊,一是黑发碧眼,身材高挑,肤如凝脂,唇红齿白,是邹勇从来没有见过的美人,二来这女人身上有一股香味,有点像热闹街山上暴马丁香的味道,又像野百合、山玫瑰、达子香、艾香草混到一块的味道,特好闻。
最让邹勇迈不动步的是,这女人和邹勇自来熟,在老毛子的餐馆里说一口特溜道的洋话,吃洋饭那更是样样jg通,而且酒量也大,老毛子的酒咋喝不醉,把邹勇这个土包子迷得一愣一愣的,借着酒劲手脚和嘴巴一起忙活,那女人可不是一般的烟花野柳,任凭邹勇百般挑逗就是不上手,渐渐脸露厌恶之sè。黄老板赶紧打圆场,把邹勇拉到一边,jg告他不得无礼。第二天,遵照黄老板的安排,邹勇花了一根金条把整个餐厅包了下来,吃饭时让洋人弹钢琴,还给这女人送了一大把通红的玫瑰花,酒喝到七八分,又下跪求婚,送那女人洋人带的戒指,总之用的都是猪长犄角——硬充洋式的招法,这才博得美人一笑。
那女人是洋人作派,并不计较名分,而邹勇也就是逢场作戏,尝个新鲜。所以俩人同房,那女人总是让邹勇服下洋人出的xg药,即能金枪不倒,又能不留种子,把邹勇当做光拉犁不种地的公牛。不过,这女人神通不小,一打电话都是答对高官名流,让邹勇觉得是自己高攀,床头上求这个女人办了几件棘手的事,都是一个电话搞定,弄得邹勇佩服的简直五腑投地,破天荒答应女人的要求,亲吻了女人染红的脚指头。
黄老板带来了那女人的密信。那女人告诉他:“自己的表哥张作霖正在奉天不远的郑家屯一带忙着训练新兵,深得东三省总督赵尔巽信任,公开招兵买马,能带多少人马投奔,就能得多大的官位,正是男儿建功立业、大展宏图之时,斥责他甘心蹲在山沟里当一个满脑袋金毛子土的金帮头目那是鼠目寸光,让他见信速和黄老板去奉天郑家屯。
邹勇本来这些天就是灰头土脸抬不起头,有这个机会,像麻达山的汉子见到一缕炊烟,立马活了心。他派心腹和黄老板去了郑家屯,见了手握重兵的张作霖,一拍即合,张作霖当即让人密报赵尔巽,给邹勇发了任命其为吉林驻防军勇字营管带的委任状,许其在桦甸驻防,就地募集军需。这是让他既有官当又有钱捞,邹勇高兴得手脚哆嗦、嘴说不出囫囵话。十ri之后,骑兵队凌晨秘密集结,悄然离开了热闹街,沿着古洞河一路直奔两江口,在两江口驻防军掩护下,顺松花江前往桦甸。
又过了几天,正在会房因为儿子带走会兵、下落不明而焦头烂额的邹爷,接到了邹勇的信。这封信是请人代笔写的,啰哩啰唆,咬文嚼字,会房识字的人磕磕巴巴念下来,大致的意思懂了,就是告诉邹爷他干了一件光宗耀祖的事,当了管带,他的勇字营人马已在桦甸安营扎寨,卫戍桦甸、额穆、舒兰三县,已募得军需白银五千余两,请老人家放心云云。邹爷这才确信儿子投了朝廷,当官又发财,肯定回不来了,但是他也预感到金帮实力受损,恐怕有人马上就会惦记吃掉金帮。这金场子那是煮熟的咸鸭蛋——心里全是红油啊!最可能和金帮较劲的,他猜测是手底下人强马壮的刘建封这个厉害县长。
邹爷猜得不错,就是差在没想到是刘建封安排连环计把邹勇逼走了。刘建封把邹勇用计请走,非常高兴,这等于不费一枪一弹先砍了金帮一只胳膊,但是邹龙的会兵还没有消灭掉,会房的另一只胳膊还在,还不到摊牌的时候,拜寿还是得慢慢来,不能着急。几天之后,热闹街又出了一档子蹊跷事,邹富派到吉林城采买邹爷祝寿所需用品的人马,回来时候,在松花江冰面上被土匪给劫了。要知道,邹爷的旗号在大沙河到吉林沿岸那可是护身符,几十年没人敢碰一碰。邹爷是松花江上游最大的金帮,人强马壮,谁也惹不起。邹爷向来办事如同赌钱,斤斤计较、睚眦必报,得罪了邹爷就是在阎王爷的生死簿上被勾了魂,跑到天边也得遭报复,谁也不敢惹。让邹爷生气的是,负责押运东西的会兵们回来都说,他们按规矩早早就向劫匪通报了热闹街邹爷的名号,亮了邹家的招牌,可是抢劫的根本不买账。更可气的是劫匪的头目还口口声声叫号说:“老子抢的就是你邹家的东西,你们想怎么着吧?早听说你们大少爷带着会兵去桦甸了,跟你们老头子掰了,剩下你们一窝豆鼠子还能咬人咋地?”
邹爷急了,意识到儿子投奔张作霖不是爷俩掰生那么简单,这是给外人一个信号,老邹家可以收拾了!这把遭抢,就是有人在喝热粥先吹气——试试好不好下嘴,这是把老邹家几十年树起来的威风扔到地上当鞋底子踩了。这伙劫匪敢拔邹爷嘴上的老虎须,必须得把他们吞下去,让他们见识见识虎威,要不然以后是个猫狗就敢冲着老邹家龇牙!
邹爷命邹龙撒出线人秘密打探,尽快查清劫匪的底细,同时挑选会骑马的会兵抓紧训练,重建骑兵队,十天之内做好准备,务必收拾干净不知天高地厚的这伙生牤子。他告诉邹龙,这一仗一定要整出点大动静,让大沙河到吉林一带的山猫野兽都看看,邹爷还照样好使!别看遇上儿子分家走了一些人,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谁敢捋邹爷的虎须,照样是阎王爷划道道——死路一条!
邹龙很快查清了,劫道的是“两江好”。这伙人打头的董,原来是额穆县的一个捕快。这小子sè胆包天,偷着勾引知县的小老婆,不慎露了馅,被知县带人捉jiān在床。他为逃活命,和知县带来捉jiān的帮手拼死相搏,不成想一时失手把知县打死了,犯了死罪。官府四处追捕捉拿他,逼得他没处落脚,只好带着十几个平ri里靠他混饭吃的地痞流氓、贼儿乞丐、闲汉光棍跑到砥石山上落草为寇。山寨尽管建在悬崖绝壁,但是并不难攻,寨子里不过三四十人,只有一把德国造短枪,几支火枪。
邹龙跟邹爷商量,想带一百骑兵前往攻击山寨,人马少行动快,可以攻其不备。他想早点消灭“两江好”,用姓董那匪首的人头当寿礼、给老爹恭祝六寿!
邹爷说:“三儿呀,不可轻敌,你以为劫匪人手不多,‘杀鸡焉用牛刀’,这是犯了兵家大忌。你得凡事过脑子想想,普通的小鸡它敢叨豺狼吗?一百人不能够,最少得带三百骑兵,攻寨子一百人够了,剩下二百人得严防背后有人暗算。老话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其实最怕的是蝉仗着黄雀才敢发声,蝉和黄雀是一家,那螳螂还能有好吗?打这一仗,脑后要长眼睛,要小心‘两江好’抢东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千万不能光顾着打打杀杀,不给自己留后路。另外就是打仗要仁义,少杀人多救人,要多让人感恩,少让人记仇,这叫仁者无敌,千万要记在心里。你大哥离开金帮干大事了,你二哥不会打仗,你又是第一回率队出征,别嫌爹啰嗦,胜负不要紧,一定要小心别伤着碰着,这份家业还指望你呢!”
邹爷啰嗦一大堆,邹龙早烦了,嘴上表示一定小心,拿下山寨决不妄杀一人,其实心里想的是拿下山寨好好收拾姓董的,老爹的话当时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邹龙带着队伍出发之后,邹爷心里老是犯膈应,他担心“两江好”此举是调虎离山,亲自带着十几个干儿子在热闹街巡查。这些干儿子都是孤儿,被邹爷收留下来,认作干儿子,从小在会房长大,满十四岁就围在邹爷身前身后当保镖。这些孩子把邹爷当亲爹,邹爷要脑袋能自己割下来送到他跟前。邹龙出发的那一天是腊月二十四,正是家家蒸年糕、磨豆腐、拆洗被褥开始忙年的时候。热闹街虽然不及村庄热闹,但是金狗子们忙活一年了,近道的张罗回家,远道的想法往家捎信捎钱,店铺酒楼院子开始打扫灰尘,新年的氛围也是一天浓似一天。
到了腊月二十九,邹爷心里着急了,邹龙带人去了四天了,是胜是负没有一点音信,他在屋里踱来踱去,心中一阵一阵悬在半空晃悠。正自着急,会兵来报,总教头回来了。邹爷急忙出来迎接,只见街面上站着威风十足的马队,肩上背枪,昂首挺胸,一排一排战马齐头并进,人和马各个jgjg神神,显然是打了胜仗。但是队伍中没有邹龙。邹爷注意到,第三排马队后面跟着一辆马车,捂得严严实实,莫非邹龙受伤了?正在寻思,一个挎短枪的会兵下马跑了过来,保镖拦住那个会兵,下了他的枪,这才让他走到距邹爷三十步以内。那会兵邹爷认识,是邹龙手下的长枪队队长,叫霍云飞,外号电眼神枪。霍云飞鞠躬行礼,然后说到:“总爷,属下奉总教头令向您禀报,“两江好”一伙四十三人已全部投降,抢去的东西全部追回,缴获德国造短枪一把,火枪七支,沙金十两,粮食四五百斤,无一伤亡。总教头让我转告,请您先回会房休息。总教头偶感风寒,已吃了三副药,发了透汗,郎中怕热身子见风再着凉,不让总教头见人,总教头就不和总爷见礼了,请总爷宽宥。总教头说过个天身体见好,再去给总爷请安。”
邹爷说:“照顾好少爷,告诉他,三ri后辰时务必要到会房来议事。这两ri好生治病休息。”霍云飞应了一声,退后几步,接过保镖递过来的短枪,转身紧走几步,翻身上马,带着队伍整整齐齐去了兵营。
到了傍晚,邹爷正和三姨太吃饭,保镖进来禀报:“霍队长求见。”霍云飞一进来,扑通跪在邹爷跟前,哆哆嗦嗦的说到:“总爷呀,云飞有罪,云飞没照顾好少爷,现在少爷的病大发了,您快去看看吧!”
邹爷进了邹龙的屋子,见炕上躺着一个厚被子捂着的人,地上站着一个郎中模样的人,心中一紧,脱鞋上炕,轻轻一掀被子,愣住了,里面不是邹龙,而是一个jg壮汉子,手中冰凉的枪口顶在了他的脑门。
那汉子没有说话,地上的郎中说话了:“别害怕邹爷,本人就是安图县知事刘桐阶,今天过来,就是想给你提前拜个早年!”
第十三章
正月初六,邹爷的六寿如期举行。一切和邹富邹龙原定的安排一模一样,只是张罗做寿的人换了,知事大人刘建封成了里里外外一把手。
腊月二十九会兵得胜回营,三十早上邹爷房里传出话来,因为三少爷身体不适,总瓢把子心里忙叨,拜年就免了,各位把头、掌柜、管事都要各安其位,不得有误,谁来拜年礼物退回、概不见面。三十到初六,邹爷都是和邹英还有她那小妈在一起,霍云飞的手下小心伺候着,年过得挺舒坦,七天没离开院子半步。会兵仍然每ri训练,但是总教头病了,不再朝面,都是电眼神枪霍云飞代替总教头站在台上挥旗发令。邹富的帐房来了个新管事,算盘打得好,字写得好,和邹富客客气气的见天算账。祝寿的请柬在正月初二一一发出了,请柬就是这位新管事亲笔写好的,送信的则是霍云飞的亲随。
初六一早,热闹街装扮一新,九十九个不重样的寿字写在大红纸上贴得满街都是,又显学问,又添喜庆,十几家饭店客店都是开的一样的酒宴,谁来吃都行,够十个人就摆一桌。电眼神枪霍云飞和新来的管事站在街外头迎接前来祝寿的各位爷,打躬作揖极是客气。各位爷都是由新来的管事引领进入张灯结彩的邹爷大院,跟来的保镖炮手则是任意呼朋唤友,随便找地方敞开的喝酒吃肉。
大街上摆流水席,吃得一条街到处是酒肉香味、吆喝划拳、拼酒吵闹,就连大狗小狗也是撒着欢的在各个桌之间钻来钻去的抢骨头,耗子也溜边偷吃残羹剩菜。但是邹爷住的大院里头却是绝户头死了——冷冷清清。各位爷进屋没吃到宴席,反倒吃了人肉锅贴。邹爷屋里,一铺大炕烧得滚热,来祝寿的木把头、菜营把头、参帮把头、大粮户、鱼把头、酒坊掌柜、油坊掌柜等等挤挤插插坐了一炕,地上是邹爷和县知事刘建封还有新来的管事、钱匣子邹富和一位彪形大汉。各位爷的跟前都放着一碗红景天泡的山茶水,虽然各位爷都是屁股底下火烧火燎,喉咙发干,但是山茶水没人动。这些爷都是见过世面,知道今天遇上茬子了,不死得扒层皮,不是有人丧命,就是大伙破财。
刘知事已经讲了话,要办商务所,推举邹爷为商务所总办,今后生意由商务所统管,广开商路,合理竞争,不得任何人再欺行霸市,各家买卖账目交商务所核查,照章纳税,偷税即取消经商资格,逐出商务所。邹爷已经表态愿意做商务所总办,并且告知炕上各位商务所业已成立,并且建立了税务稽查队,然后一一介绍商务所各位官员。各位爷这才知道,刚才态度谦恭陪着他们进院的这位新来的管事,其实是县务经办赵毅信先生,邹富已就任商务所总账房,而那位彪形大汉是新任税务稽查队的队长郭宝义。邹爷发话了,加不加入商务所、交不交账目全凭自愿,但是各位爷都得表个态,愿意加入就请站起来说话,不愿意加入您就坐着。
单爷也在炕上,他到热闹街的时候没见到赵经办,是霍云飞陪他进的院里。他看着抽着烟袋的赵毅信一副手拿把掐的得意相恨得牙痒痒,屁股底下疼,心里更疼,站起来买卖就自己不能全说了算了,就得真金白银的往出拿钱缴税,但是他知道这热炕烙人的损招一定是赵经办出的,今天就是挺到屁股烙熟也得乖乖的按知事刘建封的意思办,既然非破财不可,索xg就别让屁股遭罪,痛痛快快答应,借机会也好给刘建封知事留个好印象。单爷就第一个站了起来,表示拥护邹爷为商务所总办,表态愿意加入商务所并交出账目。各位爷一看娘娘库钱最厚势最大的单爷都服软了,知道这加入商务所不答应是不行了,也就给屁股降降温,纷纷起身学着单爷表态。
这一回刘建封过了个肥年,在邹爷带头、各位老板跟着交出账目之后,经赵经办和邹富总账房一干人的核查,竟然让各把头、掌柜、粮户补缴税银近一万两。邹爷一出正月,就搬到了娘娘库,刘建封在自己办公室的旁边给邹爷安排了办公室,还让邹英的小妈做了县署的侍应,拿着一份工钱照顾邹爷。这时候邹龙的病也好了,做了县署军训官,每天轮流带着工兵、巡jg、驻防队等练习他训练会兵的那一套队列、行军、卧倒、匍匐、刺杀、投弹、越障碍等等。邹家父子一个总办、一个军训官,外加一个总账房,做得都挺卖力。邹勇得知邹爷一家跟了刘知事刘大人,像他一样归了朝廷,非常高兴,特意派手下给邹爷送了一张虎皮。当然,会兵是没了,愿意当工兵的,跟霍云飞去了露水河工兵营,霍云飞当了营长。其余不愿当工兵的,可以在热闹街继续淘金,也可以走人。曹国舅到热闹街拉起一支大沙河巡jg队,当了队长,手下四百多人,三千多淘金汉子都归曹国舅管辖。
渐渐刘建封智取热闹街的秘密也传开了。原来劫道的“两江好”是董大耳朵带人假扮的,目的就是要激怒邹爷让他出兵,结果邹爷上了套,让邹龙带三百人去打“两江好”,刚到砥石山下的富尔河上就被埋伏好的王学武带兵给围了。这些工兵和巡jg在河的两边突然立起了半人高的木板子,上面浇了水,结着厚厚的冰,而河的两头则是在冰面上推出来一人高的冰墙,两头向中间逼近,把邹龙的三百人围在了一个长方框里。王学武躲在冰墙后头喊话让邹龙投降,邹龙让会兵向冰墙shè击,可是子弹打上去就一个白点,没用。王学武让凌振邦架炮冲着没人的地方放了两炮,把河面“咣”“咣”炸开两窟窿。会兵知道,这是设围的王局长仁义,要是真冲着人开炮,一死就得一窝。邹龙也让这两炮震住了,再说四面被围,人家又早有准备,心里也明白打是肯定打不过了,但是让他投降他绝对不干。邹龙是在ri本学的军事,ri本军人的理念是宁战死、绝不降,投降是军人的耻辱。邹龙找来霍云飞商量,让他找几个枪法好的炮手集中打击身后的雪墙,杀开雪墙冲出去,不料霍云飞要他手里的短枪,说是冲杀起来用着方便。邹龙把枪一交给霍云飞,就被几个会兵按倒在冰面上。霍云飞手下的长枪队跟着就反水了,逼着其他会兵缴械投降。
原来霍云飞是石头蛋他爹张二愣的表哥,听了张二愣讲起来刘建封王学武的为人处事、品行本领,很是敬慕,就秘密投到了刘建封门下。这次出兵,霍云飞也是积极促成者之一,目的就是趁机反水,把会房搞掉,把金场子收归官有。
邹龙被秘密带回娘娘库,先行关押。刘建封和赵经办、郭守义则随着霍云飞去热闹街。霍云飞带着长枪队和王学武的工兵营一部凑成三百人,带上事先准备好的战利品,故意在街上大摇大摆的给邹爷做样子。他骗过邹爷之后,带队去了兵营,当即就把兵营里的弹药库控制起来,逼着营房里的会兵缴枪投降。之后控制兵营,许进不许出,回来一个抓一个,回来一双抓一双,等把会兵全部缴械,他又对邹龙的院子下了手,把邹龙的老婆孩子关了起来。等到他去给邹爷报信,把邹爷骗到邹龙家里,整个热闹街早就是刘建封的天下了。
单爷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主动给王学武和赵经办送了细箩筛出来的jg白面,给刘建封送去了自己家的账目,对商务所的事情格外上心。单爷给刘建封提供了不少大户偷瞒税款的线索,让税务稽查队一查,连罚带补,县署多收了两千多两银子。单爷还把自己家藏的五支钢枪献了出来,还为工兵队捐了五千斤粮食,一时成了商务所最大方的成员。单爷的明智之举自然得到了刘建封大人赏识,决定任用其为商务所副总办,协理商务所各项事务。单爷的三个儿子也靠着老子的面子在县署谋到了一份差事,因为寸功未立,三人暂时屈就,做了巡jg队的巡jg。
单爷最大的功劳是劝降了邹龙这个犟种。凡人都有软肋,邹龙的软肋也是跟ri本人学的,就是欺软怕硬,只有比邹龙更凶狠的人,才能把邹龙变成一条小虫。单爷得知刘建封苦苦劝降邹龙不能得手,主动找上门愿意为劝降邹龙出力。单爷的办法很简单,就是拿一条公狗当人在邹龙面前演示对付他的办法,先让他害怕,然后再如法炮制吓破他的胆。单爷碍于以后还得共事的情面,没自己出头,而是派一个跟邹龙没朝过面的手下做恶人。他的手下告诉邹龙,监牢里的骟人术共记一十三招,每天先拿出一招骟条公狗给他看看,让他选择降还是不降,只要他不降第二天就用骟狗的法子把邹龙在大街上给当众骟喽。第一招是使用一辆立了三根碗口粗柞木柱子的马车,把公狗像人一样绑在三根柱子上,中间绑脖子和尾巴,两边各绑了一条前腿一条后腿,然后再拿细绳绑了公狗的家把什,绳头上绑一个秤砣,把公狗的家把什坠得抻出挺老长,像一骨节肠子似地红溲溲的挂在那儿。第二天早晨,单爷让人像收拾公狗一样把邹龙也绑到柱子上,剥了邹龙的衣服,拿绳子绑上邹龙的家把什,再把绳头坠上秤砣,也让邹龙的家把什抻出挺老长,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邹龙已经像杀猪一样哀叫不止。单爷等邹龙折腾得一头汗,乐呵呵问他是愿降还是愿意把马车拉到大街上去,邹龙见过公狗啥模样,知道上了大街这辈子就不用在娘娘库抬头做人了,再说下半身有秤砣坠着也真不好受,只好认怂告饶。
早就坐在屋外等消息的刘建封听见邹龙嚷嚷服了、饶命,立刻抱着一条缎子被进了屋,先把邹龙身子一挡,命单爷手下给邹龙松绑、摘秤砣,然后把邹龙身子一包,亲手扶着邹龙进了另一头的屋子里。那屋里的大木桶已经备好了热水,刘建封扶着邹龙进了木桶泡澡,又亲手为邹龙擦背。等邹龙洗完澡换上新衣服,刘建封双手捧着一支手枪递到邹龙跟前,说:“邹公子受苦了,若要报仇雪恨,就请用这把枪把我打死好了。今天这一切都是我让人干的,实在是爱才心切,迫不得已。桐阶本来想和邹公子交个朋友,无奈邹公子不甘人下,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桐阶绝无轻侮之心,实在是想和邹公子结交一场,共创大业。公子如若觉得桐阶可以共谋大事,愿意认我这个老哥哥,就请接过手枪,就任军训官,你我同心协力为百姓谋福祉,报效乡梓,光耀门楣。”
邹龙不是没见过世面,他也感到了刘建封的诚意,再说刚才一幕已经让他吓破了胆,所以他就高下驴,接过手枪,学着ri本人的架势给刘建封深深鞠了一躬,赌咒发誓道:“刘大人如此真心相待,我邹龙也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但刘大人真情我不能拒绝。从今往后,邹龙唯刘大人马首是瞻,愿为刘大人出生入死,但凭驱策,绝无二心,如有二心,必受乱枪分尸之苦,死于马蹄践踏之时!”
这是公元1911年,这一年欧阳洪海九岁了。在这年的chun天,娘娘库和周边来了数百户从海龙来开荒放垦的移民,都是穿的破破烂烂,脚上绑着带毛的鼿鞡鞋,一根木根挑着铺盖卷,个别拖家带口的,挑着土篮子,里头装着锅碗瓢盆还有孩子。刘建封拿出三千两收缴的税金来资助迁入的移民,先是派人给这些移民搭了地炝子,一户一个,接着给了安家的费用又赏了度chun荒的粮食,他还派人去科尔沁王爷那儿买了一百多匹好马,两户或三户分一匹马,让这些移民安顿下来,开始大面积放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