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的才不是这种咧!我要活的、能动的!”
干歌不理会武豪豪的惊呼,一一收拾对方,不过才五分钟,只有一个拿了改造枪枝的男人还能勉强站着,脸上身上全都挂彩。
“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要开枪了!”面对眨眼之间便能取人性命的阎罗虎爷,那人抖着腿尖叫。
干歌根本没将那人看在眼里,迅速击断他举枪的手,虎口叉喉,将他举至半空。
“说,是谁泄漏若水的行迹给你们知道?给我老实招!”干歌命令道。
若非有人泄漏,怎么会巧合的堵到若水,还连带武豪豪也被掳!方才看到武豪豪受伤,已让他理智只剩一丁点。
那人喘不过气来,恐惧袭心。
“有人在网路上散布这个讯息……我们也不知道是谁……”
他话还没说完,干歌用力一击,那人背部重重撞上树干,口吐白沫,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干歌甩了甩手,目光一抬,双脚下意识的移动着,温柔的触碰洋娃娃红肿的小脸。
看着他近身,武豪豪双手扠腰,表情很是烦恼。
男人和她打架相比,说不上来,不过有那么一点点不同……
“喂,你都自己解决,那我不就没得玩了吗?”武豪豪大声抱怨,唇角猛地针扎似的疼痛,“哇,好疼,别碰我的伤口!”
干歌迅速停止手上动作,头一低,说是吻,还不如说是他舔上了武豪豪的伤口。
执拗的、探索的、抚慰的舌在她口中来来回回。
男人的气味扑面而来,还夹着血腥味,武豪豪惊吓的睁大了眼,紧接着转为柔和,她伸长了手抱住男人的颈子,慢慢闭上眼睛……
加长的豪华礼车在路上奔驰。
干歌的心此刻还在狂跳,差点失去两个重要的人,让他像是遭遇大爆炸,全身发疼。
再也不要,他再也不要让任何人为他流血。
心头很狂乱,他抱紧了武豪豪,目光也无法从秋池若水身上移开。
“若水……”
干歌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而秋池若水则是表情怪异,在大男人和小女人脸上来来回回看着。
一想到方才的情景,他脑子不禁发胀。
干歌发疯似的吻着武豪豪。打从哥哥死后,他的情感再也不曾那么强烈的外露。
“干歌,她究竟是谁?你知不知道她是个条子?”秋池若水缓缓开口。
干歌点了点头。“昨天我原本宣布要解散干阳堂,结果她不请自来,爷爷为了牵制我,让她留下……总而言之,事情有些复杂。”
“是吗?若只是这样,那你为何对她如此担忧?我不这么认为……干歌,你忘记阿汐哥哥了吗?”秋池若水重复之前的问句,但态度已不复当时的愤怨。
干歌表情黯淡,太多黑暗的记忆,一幕幕的冲击他,里面全都有个爱笑的阿汐。
即便死前,那个俊美的男子都笑得开怀,一点都没有发觉干歌看了有多心痛。
“我没有忘记阿汐,从来没有。”
“那你会忘记他吗?”秋池若水执着的问,内心却有另一番情绪。
兄弟情深,干歌心如刀割。
“绝对不会,若水,我绝不会忘记他的。”
得到保证,秋池若水转头看向窗外风景,想起阿汐哥哥曾告诉过他的一桩秘密。
“如果不是阿汐哥哥要求过,我一定要拆穿这个秘密……”他用低不可闻的音量咕哝。
一个足以让他为了干歌而死的秘密,一个让秋池若水无法忍受干歌有可能忘了阿汐哥哥的秘密。
阿汐哥哥是为了那个秘密而保护干歌,他打从儿时便清楚此事。
他好嫉妒阿汐哥哥和干歌间的羁绊,也让他不再唤干歌一声干大哥,他喊不出口……
强大理由衍生出了守护欲望,他从未动过保护他人的念头,但他今天被武豪豪全力护着……
偎在干歌怀里的小女人,的的确确是个特别的人儿,即便年轻如秋池若水也不禁内心动摇。
阿汐哥哥保护人的理由他很明白,但她的理由呢?为了什么要保护才见面,关系恶劣的自己?
为了干歌吧……这是他唯一能够想到的理由。
阿汐哥哥眼中只有干歌,连武豪豪也只在乎干歌,使得也将干歌放在最重要位置的他好似很廉价。
而且,除了在意干歌,武豪豪也让人很烦躁,有一种很糟的感觉出现……
天杀的,烦死人了!秋池若水不由得气闷。
干歌则被另一种情念掳获。
他不会忘了阿汐,那么,他会不会忘记豪豪呢?在她离开时,他是否能够顺利忘了她?
他已让阿汐流过血,他不愿任何人再为他流血,但是事情好像要往他控制不了的方向演变了。
他感觉自己无法忍受武豪豪受到一丝伤害,固然她那么的强,但他还是害怕到一种难堪的境界。
武豪豪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是呼吸困难。
她不好意思的瞅着坐在正对面的秋池若水,他正望着窗外,连正眼也不看她一眼,秀气的眉头紧皱,几乎能夹死蚊子。
武豪豪内心很苦涩,但她没资格怪秋池若水摆架子。
这么一想,她回波眸,她的身旁坐着相同板着脸的干歌,她也看不仅他在想什么天大地大的事情。
唉,一切不是她所预想的。
半个小时前,当秋池若水带着干阳堂埋伏在外围的弟兄们返回案发现场时,她正和秋池若水心爱的干歌吻得难分难舍……只差一点点,就要开始儿童不宜的“运动”了。
噢,天啊!武豪豪暗暗惨叫。当众上演活春宫,让她直想一头撞死,一了百了!
满地昏死过去的男人,顶着毒辣的大太阳,荒郊野外,加上一个爱慕干歌的少女在附近,无论如何都不该上演这种香艳的戏码啊!
而且,虽然她很忠于自己的欲望,但她并没有展示欲望的兴趣呀!
可是她一闻到他混合着血味的男人气息,就整个人昏得不知天南地北,吻得内心直叫不要停!
他干嘛吻她?害她在不恰当的时候催动了情欲……
方才取得秋池若水的信赖,下一秒又粉碎了她少女的芳心,武豪豪少见的罪恶感在作怪。
她拿清秀的秋池若水没办法,比她大几岁,又比纤弱多病的秋池若水强上一百倍,她应该要礼让她,对她更好一点的。
和t个小女孩抢男人,传出去,她武豪豪的威名就扫地了。
“若水……”
“哼!”
“若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然是怎么样?”秋池若水佯装不在意,实则尖锐的问着。
刚才历险的事情无人提起,反倒是之后出轨的十分钟,让在场的三个人都尴尬。
武豪豪搔了搔头。
反正她迟早都会把干歌还给若水的……
“刚才干歌也说了我们的事情,若水,我不会嫁给干歌太久,等我完成在职进修,打够了架,确保干阳堂不解散后,我就要回刑事局了……到时候,干歌随便你处置……”武豪豪愈说愈气闷,内心有一种违和感逼得她无以为继。
当然,还有感到干歌猛然射来的灼热眸光,和秋池若水吃惊的眼神,也都是让她停下来的原因。
秋池若水眸光一闪,意有所指的看着干歌。
“干歌,你刚才不是说她不请自来?”
干歌感应到了什么,但话才刚说出口,不可以立刻赖帐,硬生生的点头,表情比刚才杀敌时还令人生惧。
但秋池若水不在乎。“那么,豪豪,你能马上结束这桩婚事吗?”
闻言,刚才在秋池若水的质问下,说出实话的同时也说错话的干歌,只能狠瞪着武豪豪。
“是,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只要我目的达到就行。”武豪豪硬着头皮回答,内心无来由的慌乱。
看着武豪豪的毫无心机,以及干歌的炽热双眸,秋池若水内心一动,冷声问道:“噢,是吗?”
武豪豪内心一悸,同时感到腰际的大手收紧,被干歌勒得生疼。
怪哉,这两个人是怎么一回事啊?!
武豪豪有种错觉,觉得他们两人在较劲,而且,还和她有关……
“好了啦,若水,你不要阴阳怪气的,这样我会不知所措耶!”武豪豪急忙说道。
她怕再不说,干歌再勒下去,她就说不出话来了。
噢,她快吐了!
在气氛凝滞沉重之际,干阳堂已近在咫尺,车子一停下,便有人来开车门,秋池若水在下车前,小脸凑向了武豪豪,快如闪电的,他的唇瓣覆上了武豪豪的樱桃小嘴,虽像蜻蜓点水,却是货真价实的一吻。
武豪豪整个人呆了。
秋池若水的双眼闪烁着熠熠光芒。“那你立刻结束和干歌的婚姻,改做我的女人,豪豪,我一定会给你幸福的!”
说完,他动作迅速的下车,头也不回的走进干家。
武豪豪捣着唇,回头,呆呆的问:“若水,她……”
脸色铁青的干歌隐忍强烈不快,双唇紧抿。
备受威胁,却又没有立场反对,有口难言,强忍不快,连笑都笑不出来。
才不过二十四个小时,他对怀里这个搞不清状况的小女人已经有了独占欲望。
偏偏他是被逼着和她结婚,她也信誓旦旦的说这桩婚姻随时可以消失,再加上他欠他全世界的若水……
“他是男的。”
若水那副美呆了的长相,下面怎么会有不该出现的东西?!噢,杀了她吧!
“若水……带把?!是男孩?!”
不能怪武豪豪如此震惊,说实话,阿汐也是一直到了青年期才开始展现男人的风采,他小时候比若水更美。
“嗯,没错,他是男生,是阿汐的弟弟……道上弟兄最不屑欺负女人,所以我索性对外模糊若水的性别,以保他的平安。”
武豪豪几乎负荷不了这等吓人的讯息,失去思考的能力,石化在座位上。
而她身旁的男人仰起了头,一脸的无可奈何。
这下该如何是好?若水喜欢豪豪……
刚萌芽的情愫还有些理不清、看不明,但干歌已经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第五章
距离第一步踏入干阳堂,已经过了五天,震撼教育并没有减缓,加速失控着。
因为树大招风,干歌每日都活在暗杀、挑衅,战火一触即发中,为了保护他,如愿天天照三餐、下午茶加消夜练拳头的武豪豪却有些不爽。
“最近大家都辛苦了,开怀畅饮吧!”
干歌的宣布,让在日式平房里的人都兴奋了起来,没日没夜的戒慎让人疲倦,而酒和欢乐可以医治。
武豪豪却没有如此好心情。
坏她心情的原因之一是明显坐得太远的干歌,原因之二是明显坐得太近的秋池若水。
啊!她怎么会让自己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呢?!
武豪豪握着酒杯,陷入沉思。
打从秋池若水在干歌面前呛声要她做他的女人开始,他开始缠着她不放,这就算了,她没有妹妹,当成多了一个妹妹也不坏,谁教秋池若水清灵水秀,她真的没有办法把他当成男人,而且人家是个未成年少男,她眼睛很健康,不需要吃幼齿补眼睛的。
但是,过没多久,粗神经如她也发觉干歌在躲她。
不是明目张胆的躲,而是一种态度上的疏远,他对她就像是对待一个小弟一样,连床上运动时间,他都不知死去哪里。
公务人员最讲究的就是津贴和福利,床上运动是最好的助眠行为,她来出差进修已经很辛苦,他怎能剥夺她的福利兼乐趣呢?!
张着大眼滚棉被,怨妇的滋味真够呕!
更何况就算是目的性高于情感性,还有确切的和终点,无论如何,他们之间都有婚姻关系,被等同视之,男人的闪躲使她十分不悦。
更别说在思考他、思考这次事情的时候,她就会满肚子苦水,吐不掉也吞不下,就像她救回秋池若水那一天,在说随时可以终止这个婚姻时的苦涩……
怪了,真怪,她的胃向来是铜墙铁壁,无坚不摧,从没痛过啊!
一烦起来就没完没了,她好想回家,想回那个她能随心所欲,不用内心七上八下的家。
虽然和哥哥们没有高品质的架好打,天天和老头吵架,为了他何时要升她师匠资格而大动肝火,但好过现在被干歌冷落……
“唉,外婆,我比较喜欢当你口中一心只有打架的老战鬼……”为了抒解郁闷,武豪豪转着杯子,粗声叹气。
突地,一只白泡泡、幼绵绵的小手拿着酒瓶横过她低下的视线,在她的杯里灌满了香味扑鼻的酒。
“怎么你今天一直在叹气?难得酒宴,不醉不归吧!”秋池若水偎近了武豪豪,贴在她耳边说道。
活脱脱一幅两美图,看得众人抽了口大气。
武豪豪瞟了秋池若水一眼。“你还没成年,不准喝酒。”
语毕,干杯见底,气势惊人,但没人知道洋娃娃心里的苦闷并没有减轻。
秋池若水皱了皱鼻头。“我十五了,要是古代人,早就成年了。”
“那你去和国父说一声,请他别消灭清朝,那我就让你喝。”
“这……”
“做不到就还是个小鬼,学大人喝什么酒啊!”
秋池若水看武豪豪几乎是在借酒浇愁,能够感觉有一道目光断断续续的刺痛他拿着瓶子的手。
他用屁股想,也知道是谁!
不过,他乐于刺激干歌,看干歌暗怒,他就开心。
“不过干歌和阿汐哥哥在我这个年纪早就烟、酒、女人不离手,所有的成丨人娱乐都玩遍了。”他刻意加故意的说。
闻言,小女人心中的不爽加深。
“那你就长成干歌那种老起来存的死样子啊!你看起来一副小公主的模样,哼,还想玩女人!上酒家一定会被醉老头连一根毛也不剩的吃掉。”武豪豪口气恶劣,搞不懂为什么心浮气躁。
清冷的酒滑过了喉头后,变成一团火,没有出口的闷烧着,焚风吹过之处,芳草成荒芜,连视线都无法专注。
秋池若水白净素手滑过洋娃娃那染上红晕、表情生硬、嫩得黏手的脸颊。
“豪豪,你长得一副未成年的样子,阿莎力的喝起酒来,真是好不搭哟!”
武豪豪怒瞪一眼,将他的话解读成她不配喝酒。
“为什么干歌可以未成年抽烟、玩女人,我就不配喝酒呢?”小手揪住冷笑的秋池若水,“你这个死小鬼,这么说是在讽刺我像个小女孩,配不上干歌吗?”
秋池若水笑得轻快。“我可没有这么说,我只说你……”
“你摆明这样想!”武豪豪打断他的笑语,觉得好委屈,“我有十六分之一的荷兰人血统,白皮肤,小鬈发,大眼睛,组合起来要长得妖艳很困难啊!”
揉着红肿的眼睛,抓住领子的手也有气无力,随便牵连对话的连结关系,心烦意乱的武豪豪喝得不多,但已醉了三分。
借酒浇愁愁更愁,她却没有看到,在不远处,干歌的冷然视线和秋池若水挑衅的视线对上,在空气中擦出火花。
“干歌,你眼巴巴的看着,那小女人也不会住手,去阻止她喝酒吧,她快挂了。”看着孙子一脸不甘心的模样,干波揶揄着。
干歌没有回答,仅将视线收回来,一仰脖,杯子空了,说不出口的思潮正澎湃。
为什么想醉的时候,偏偏醉不了?他脑子里老转着那个小女人,转得他乱了心,连想逃都逃不开。
和婚姻那种社会契约行为无关的羁绊在茁壮,他想阻止的时候,已然无力回天。
怎么会对这个洋娃娃一样的小女人有感觉呢?
从她毫不掩藏的谈话中,他已了解了她七、八分,身家底细也快摸清楚,知道她是一个唯打是命,无战不欢,当警察只为了合法攻击,是非对错、正义公理反而不显著的怪女孩。
但是他非但没有退三步保持距离,相反的,她义无反顾,除了武术以外,近乎白纸的单纯模样,让他移不开眼。
可对手是若水,他得无条件的退让。
干歌外表老僧入定,内心却不是平静无波,干波夹了口小菜,贼溜老眼在他、发酒疯的武豪豪,和不知在想什么的秋池若水间流转。
“你想让妻?”干波轻声的说。
干歌登时浑身一震。“没有什么让不让,她是单双派来的条子,这个婚姻是个玩笑。”
干波大笑一声。“我可没当成玩笑,如果要当玩笑,也不会把儿子和媳妇的婚戒给她,”他一见武豪豪就对味,“至少,就凭你现在的样子,也不算个玩笑了……”
干歌早已习惯爷爷话总说一半,不过他不想深究,只想在阿汐的祭日前夕解散干阳堂。
“不管是或不是,”干歌顿了顿,将思绪由武豪豪身上抽回,话锋一转,“我都要解散干阳堂。”
干波深吸了一口气。“怎么?我还没让你打消这个蠢念头?”
干歌老练的回望,连干波如此深沉、各种大风大浪都见过的老大,都摸不清他在想什么。
“阿汐为了我而死,他最放不下的就是若水,为了这两点,我就应该和她分开,然后马上解散干阳堂。”
干波j诈的笑道:“这不是你一方要分就能分的,豪豪是单双那个机灵丫头的手下,加上她那蛮牛一般的性子,能够如入无人之境的坐上你正妻的位置,就没人可以拉她下来。”
干歌又干了一杯,拿五十六度的烈酒当开水。
不停看着她、想着她,多少有了点收获和心得。
“我就知道……这事是你和单双串通好的。”干歌冷声道。
干波笑而不答。
知道狐狸投胎的爷爷不会正面承认,干歌也自有打算。
“无妨,我去让单双收回成命,”他顿了顿,视线不能控制的往绯红扑面,表情千变万化的女人望去,“然后将这些事情做个了结,让枉死的阿汐能瞑目……”
阿汐不该死的,如果时间能够倒转,他会在年轻时的那个夜晚,闯入那个密谈,让阿汐不为了那个秘……
一个小弟在众人欢愉之际,跌跌撞撞的冲进来,让干歌从过往的回忆中瞬间清醒。
“大哥,弟兄们来通报,干阳堂围事的店家有人砸场,很多人都受伤了。”
众人噤声,气氛从沸点霎时结冻。
“冲着干阳堂来的?”干歌冷静的问。
那人连忙点头。“闹事的人都呛声说堂主既然想金盆洗手,改头换面,就不要拖泥带水,赶快从道上蒸发!还说堂主你……胆小如鼠……坏了死去的前堂主的威名!”
干歌眸子闪过无数光芒。“知道来者是谁吗?”
那人用力的点头。“他们自称是明帮的北部分会。”
北干阳,南明帮,南北两大势力向来河水不犯井水,各据地盘,相安无事,今夜爆出争端,众人无不心惊。
但坐在大位上,干歌末笑亦不答话,在众目睽睽之下,又开始一杯杯喝起酒来。
在此危急之际,堂主却动也不动,所有人都按捺不住了。
“老大,有人踩上咱们的头,这事情不能等,该给明帮一个教训!”
“是啊、是啊,大哥,弟兄们带伤见血,这口怨气不能不报!”
“敢在干阳堂头上动土,让蛟龙会的弟兄们去讨这个公道!”
众人的情绪沸沸扬扬,但干歌还是不动如山。
半晌,干歌终于开口。
“明帮未免操之过急,干阳堂都还没有正式公告要解散,这么快就上门来。”又饮了口酒,他转了话锋,“不过,这已是定局,只是迟早而已,既然要退出,也犯不着再大动干戈,牺牲弟兄们的性命。”
这番话有如平地一声雷,纵容明帮在干阳堂的地盘上横行霸道、出言不逊,是对一个帮派最大的污辱。
蓦地,喝得半醉的武豪豪眸中燃起熊熊烈火,英武起身,风姿凛然。
“要退隐是你干歌的事情,不过,我武豪豪这个现任的堂主正妻,可吞不下我的老公被人污辱成鼠辈的这口气!”
四目相对,干歌合上了眼,武豪豪一咬牙,旋身往外走去。
底下的弟兄则在几秒的为难之后,跟在她的身后冲出去。
干波摇了摇杯子。“干歌,这样好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追随你的人全都是可以为干阳堂而死,忠心的弟兄,轻言解散,你对得起他们吗?我知道你不愿有人再像阿汐一样为你而死,但接下来你可计算过会有多少人流血?”
干歌深吸一口气,起身离去。
有胜有败是不变的定理,阳光照遍这块土地之时,所有的打打杀杀声都归于短暂的平静。
光明虽然无法照亮人心的黑暗,但唯有在黑暗中方能生存的人们,也识相的稍作休憩。
武豪豪回到干阳堂时,已经浑身沾满了不知名人士的血迹,过度劳动累到快要瘫痪。
打着明帮名义的人们,出手凶狠不说,在有一般老百姓出没的地方,仍然不知节制的使用走私、改造的枪枝,一点都不在意是否会祸及无辜。
没有堂主的命令,她带着干阳堂少数不服的弟兄打了一整夜,了不起只是平手而已。
厮杀的吼声,刀枪交击的声音,在在让她热血,怒火攻心,那已经不是打架,而是搏命的等级了。
可怕到让她战栗,然后那些颤抖又变质为兴奋,最后夺走她的思考能力,全凭求生本能行动着。
直到天边第一道光射进她眼里时,她松开正扣着某个人的领子的手,天空浮现了干歌的面容。
发觉武豪豪累垮,大剌剌坐在入门之处,干波拄着拐杖走出来迎接。
“孙媳妇,辛苦了,进去休息吧。”很确信她身上沾到的血都不是她的,干波难得柔声。
尚在失神状态的武豪豪缓缓抬起头。
不是他,不是干歌,不是她想见的男人……
“干歌呢?我要见他。”
干波微微的,有些心疼的,有些无奈的,更多看不清的,复杂的扬起嘴角微笑。
“他在墓园……”
武豪豪没等干波说完,起身又往外头走。
“来几个人跟着,备车,送大姐去墓园。”
微风吹在身上,干歌随性地坐在一块石碑前,点了根烟,抽一口,立在碑前,一根接一根。
白色的烟袅袅上升,在和都市里的脏空气融为一体前,便被大风吹得消失无踪。
石碑上有一张照片,俊美的男子笑得开怀。
一片乌云飘来,滴下了一滴血,干歌抬起头,染血的洋娃娃正在端详石碑上的照片。
其实他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
唯有这个女人,可以无视他的命令,突破在外头守着的弟兄们。
武豪豪在来这儿的途中稍稍休息过了,恢复了些精神,她专注的看着那抹毫无心机的笑容。
丝毫无法想象他就是道上传说的白面修罗鬼,连白道都有耳闻他的残酷狠劲,干阳堂唯一能和干歌并列,最强的打手——秋池汐。
据说秋池汐不但功夫好,头脑也是一等一,是个军师级的人物,年纪很轻,却立下很多汗马功劳,在这个连黑道也讲究国际化的时代,成功和美国的红花会,还有日本的下田组结盟。
“他就是阿汐?”轻轻摸着照片,武豪豪喃喃问道。
干歌点了点头,又点了根烟,立在碑前,笑问:“嗯,长得很英俊吧?!”
明明是笑,却像在哭。
武豪豪歪着头,又做了番打量。
“是因为他很英俊,才迷得你想解散干阳堂吗?”
正在点烟代替香的男人差点岔了气,咳了几声,眼眶湿润。
无意识的,干歌迅速抹了下脸。
“我不是同志。”
武豪豪也坐下,顺手拿起了石碑前的烟抽了起来。待在干阳堂几天,多少知道一点往事。
“我知道你不是,开开玩笑,缓和气氛……不过,你的确是为了他才想解散干阳堂,他当年是怎么死的?”
将近一年前,最重要干部之一的阿汐代替干歌死去,但古怪的是干阳堂没有追究,那时事情闹得很大,道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最后却不了了之,一点都不合理。
武豪豪的问题唤醒了干歌的回忆。
他光是想起阿汐怎么死的,都觉得心里一阵剧痛。
“很简单,咱们接受有生意往来的厂商招待,在明帮的地盘遭了埋伏,一些从大陆来的大圈仔突然偷袭……我在打斗间,踩到酒瓶摔倒,对方举着武士刀刺来,我眼前一花,胸口却只像被针轻轻扎了一下,应该插进我心口的刀穿透了阿汐的身体,他帮我挡住全部的伤害……愈是所向无敌的人,愈是为了不起眼的理由而死,阿汐居然因为我一时分神而死了……”
他还记得对方拔刀之时,阿汐的鲜血喷到半空中,然后他支撑不住,整个人软在自己怀里,大量的血液快速从他手指间流失,无论他怎么吼,阿汐的脸色还是愈来愈苍白,用来堵住伤口的衣物被血浸透,挡不住血液流出。
好不容易杀出重围,阿汐已经神智不清了。
阿汐只笑着快速交代后事,吞下最后一口气前要了一根烟,他还来不及点,阿汐就死在自己怀里。
从小一起长大,比任何人都要接近的阿汐,就这样简单的死去了。
听着干歌藏在平缓语气下的悲恸,武豪豪心一拧。
“为什么不追究?”
干歌浅笑。“不是不追究,而是不能追究,那些大圈仔来去如风,或许早已经被杀人灭口,就算知道背后主使者是明帮的人,没有证据,干阳堂也不能随意兴战……如果有证据,我会用明帮所有人的血来祭阿汐。”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没有证据,轻举妄动会招来更大的灾难,身为干阳堂堂主,干歌明白这个基本道理,为了顾全大局,他只能忍耐。
武豪豪看着干歌难受的模样,突然,嫉妒油然而生。
“我好羡慕阿汐,能够为你而死,而且能够让你这样念念不忘。”她未经思索,脱口说出连自己都震惊的话语。
干歌闻言,露出一抹苦涩的笑。
表面平静,内心却有如火山爆发,不吐不快。
“他不是自愿替我死的……”
男人的痛苦低喃让武豪豪挑层,她明知不该问,问了会再也无法回头,但她已经不管了。
她想要进入干歌的心,那完全封闭起来,没有任何人能进入的地区。
“为什么这么说?阿汐不是为了保护身为堂主的你而死的吗?”
干歌握紧了拳,回忆如岚,吹向更远的过去。
“阿汐是为了保护身为亲兄弟的我而死的,”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告诉武豪豪,但他还是接着说:“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阿汐是我的亲弟弟。”
武豪豪大吃一惊,无法有任何反应。
干歌又点了根烟,缓慢而苍凉的说:“我妈生我的时候并发大出血,我根本没有见过她……很小的时候,我一直拿秋池阿姨当我妈,丝毫没有怀疑她的儿子阿汐居然会是我的弟弟,我只是很高兴有人陪我玩、与我一起长大,虽然是奶娘的儿子,但他就像是我的亲兄弟。
“后来我爸和秋池阿姨在若水生下来不久后,也在一次暗杀中双双毙命,原本退位的爷爷为了守住干阳堂重出江湖。有一夜,我经过爷爷的房门,听见爷爷和阿汐在交谈,阿汐说他无论如何都要保护我的生命……
“因为秋池阿姨告诉他,他之所以能被生下来,是因为我爸的正妻,也就是我妈完全不在意秋池阿姨和她同时怀了我爸的孩子,还执意要她留下孩子,阿汐才能来到这世上。如果我那个时候能不顾震惊的冲进去,告诉阿汐如果他敢为我而死,我就算独活,也不会原谅他和我自己,那该有多好……”
太过震惊让他无所适从的噤声回房,虽然他很高兴和阿汐与若水是亲兄弟,但他始终没有说破这个秘密。
阿汐努力要保守秋池阿姨不愿取而代之成为正妻,甚至愿意将其带进坟墓的秘密,他无法无视阿汐的心愿,只为了叫阿汐一声弟弟。
他一直以为,纵使口头称谓不变,阿汐还是亲弟弟,所有的事情只会更好,不会更坏。
“我没想到,阿汐有一天真的为了保护我而失去生命……”干歌压抑着声音,悔恨的说。
彷佛是连时空都停止的寂静,笼罩着干歌和武豪豪。
没想到干歌和阿汐、若水间有这层血缘关系,她无语望着天,缓缓的吐出烟雾。
热烫的烟令肺叶灼烧,但骨子里更深处,没有出口的地方却更热切。
难怪她一直觉得干歌好似亏欠了若水几百亿,他是怎么在独自一人的夜里被这么大的悲伤给吞噬呢?
虽然她和哥哥们从小打到大,但如果换成她,管什么证据不证据,先宰了对方再说吧!
一想到干歌是多么的压抑,武豪豪情不自禁触碰着他刚毅的脸庞。干歌虽然张大了眼,却没有回避。
“你这样说我才明白,为什么我老感觉你很难懂,深得像个黑洞!”
武豪豪把内心的感觉直接说出口,心中藏着那种秘密,任何人都会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吧!
突如其来的短短数语,干歌皱着的眉心却松开来了。
豪豪果然不是一般的女人,她看事情的角度很不女人,太不女人了。
“哪一个黑帮老大像白纸?!每一个都得将感情深藏在心中,因为那会是最致命的弱点,也会为所爱的人引来杀机。”
干歌又笑又叹间,第一次感觉阳光穿透他的内心,驱赶了黑暗。
听见他有些挖苦的话语,武豪豪不明所以,但她不在意,至少他的表情不像刚才那般凶残,也不再那么悲恸。
她看着秋池汐的照片,好奇的说:“你和阿汐长得不太像呢……”
干歌微笑,看往另一边的三座墓碑。
当初,父亲和秋池阿姨过世时,他强力主张要将两人和母亲合葬。
他们三个人在世时纠缠不清,死后拆散任何一人,或许都是遗憾,也不是他这个晚辈能够决定的。
“阿汐和若水都比较像秋池阿姨,秋池阿姨是日本东北人,很典型的日本美人,阿汐眉清目秀,去当模特儿会更适合……我则是像我爸,生得横眉竖目,一副在黑道讨生活的脸。”
武豪豪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流转,突地,她趁着干歌不防,摀住他的下半张脸。
“你们的脸型和嘴不像,但眼睛和额角很像,你看,像这样遮起来,大家都会相信你们是兄弟。”武豪豪笑说她的新发现。
干歌愕然,猛地,一滴男儿泪滑出眼眶,然后坠地。
武豪豪始料未及,她只是想和他聊聊有关兄弟姐妹的普通话题,没想到会惹他伤心,手忙脚乱的想为他拭去泪水。
“哇哇哇,你不要哭哇,我害你哭的吗?”她自责不已。
干歌却反过来紧抓住她的小手,不让她乱动。
而刚才那滴泪也好像是假象一般,男人没有再冒出眼泪,于是武豪豪安静不动,等待他开口。
干歌内心翻腾。“这是我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在人前落泪。”
武豪豪闻言,扯着嘴角苦笑,半晌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那,你会想杀掉我吗?”
啥?!
干歌以为自己在表明心迹,怎么她会这么反问?
“当然不会……你怎么会这么问呢?”
武豪豪的表情更是为难。
噢,男人的自尊比天还高呀,这些黑道老大更是孤高自许,难保不会为了要面子而失去理智。
“大哥不是要很讲男子气概吗?而且你刚才说情绪不能外露,那你的难过被我发现,不会想杀了我灭口吗?”
干歌轻轻放开武豪豪的手,以行动证明他没有害人之心。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末到伤心处……我刚刚深刻体会了这句话,谢谢你,豪豪,这是我第一次和阿汐以亲兄弟名义被别人讨论。”
男人面无表情,但那张老成的脸浮起暗色的红痕。
不过是简单的谢谢两字,武豪豪瞅着干歌,接着,心脏狂跳,震耳欲聋。
“不客气……不用客气。”不知为何,武豪豪不自在的说着。
不是典型的温柔,不是标准答案的安慰,蓦地暖和了干歌的内心,看着小女人有些慌张,他第一次主动伸出手。
他很想摸她,在阿汐死后,除了复仇,他第一次有如此深切的冲动。
“怎么了,还在担心我想杀你吗?”
哇,哇哇哇!武豪豪在内心放声尖叫。
男人的动作引发怪异的心情,好像某种巨兽踏进了内心,狠狠的翻弄着。
哇,那是什么感觉啊?好恐怖!
“没有啊,我已经不那么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