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是在就寝时扰人清梦。
缓缓地将餐车推入屋内的俞靖,一双眼睛早被靳馥恩全身上下的魅力吸引住了,尽管曾留学国外的俞靖也看过不少面容姣好的各国男子,但没有一位有著靳馥恩成熟、内敛又再加些忧郁的气质风采,更重要的,是俞靖从未单独与一位只披件袍子、光著脚丫子的男人如此近距离的面对。说实在的,这种暧昧对个年纪一大把却完全没谈过恋爱的俞靖而言,是太过刺激火辣了些!
“哐当——”这就是贪图美色的现世报。俞靖把一只瓷盘连著上面的小菜,全一古脑地打翻在地,并且摔得支离破碎、汤汁菜肴满天飞。
“哎呀——shit”习惯性地,俞靖不但脱口而出这句“经典名言”,还以矫健的身手跳上了身旁的椅子上面,免得让这一身向人借来的制服面目全非。
只是,站定位,拍下了沾于身上的菜层,俞靖才猛然想到此时此刻,自己是在靳馥恩的房内。
“对——对不起。”耳根烫得烈的她,慌忙地下了那张沙发椅,以语焉不详的口气陪著道歉。
“有没有关系?”靳馥恩强忍著抱肚狂笑的冲动,以不敢泄漏心思的呆板表情看著一脸尴尬的俞靖。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再帮你去点一份。”低著头的俞靖,直想找个借口赶快冲出这裹。
“不必了,反正我不饿。”靳馥恩想,这饭店对员工一定非常严苛,否则这女孩怎么会为了一套制服就大失形象,这要是再让她回去多送一份消夜,一定又会遭主管责骂甚至苛扣薪水,索性他替她承担一切。
“那——那我收拾一下。”这也好,埋头收拾残局,至少可以稍稍掩饰自己的窘境。
“嗯——”靳馥恩有大笑的念头,也有不忍的怜惜,想想自己还真是幸运,不必年纪轻轻就出来打工,即使身体不适、工作艰辛也得咬牙忍著。他这时才想起,眼前这位女孩就是晚上拍卖会时,撞到他胸膛的可怜女子。
“你收拾完先不要走,等我一下,我有话跟你说。”在夜深入静的时刻,恻隐之心就容易滋生,靳馥恩打算先去完成自己进行到一半的沐浴工作,再拿笔小费给眼前这位蹲在地板上擦拭油渍的女孩,算是聊表心意。
擦呀擦呀,这地板同俞靖似乎有深仇大恨。
“真是见鬼了——”好不容易收拾干净了,俞靖才气呼呼地咒骂自己,好个千金小姐不当,跑来这里当佣人,要不是为了邵块玉——
对了,那块玉!俞靖的思绪这时才又回到主题。
而巧的是,那只用木盒包装的玉佩,就在这一当儿进入了俞靖的眼帘。
它,被放置在客厅一角的酒柜上面。
一股强大而不自觉的引力,把俞靖逐步地吸了过去,一种谜底即将揭晓的紧张情绪,顿时涨满了俞靖全身的细胞里。她伸手把木盒一掀,将那只玉佩握在手心。
突然间,她自小到大常隐隐作痛的胸口又剧烈地痛起,痛到她不敢呼吸、痛到她冷汗冒起、痛到仿彿是有一支剑活生生地往她心口插去——
突然间,她有种感觉,觉得唯有这块玉佩能解除她这二十几年来连医生都找不出头绪的病因。
她把玉佩小心地贴在胸前,一阵暖意倏地渗入了她痛不可抑的心间,她的呼吸愈来愈畅通,她的身心愈来愈松弛,而就在她昏倒于地板前的那一刹那间,她听见自己潜意识所发出的一句词汇——
“这玉佩永远只属于贺兰静一人所有——”
时间:唐朝贞观年间
地点:青海吐谷浑王国
近来的吐谷浑是人心惶惶、风声鹤唳!
自从一个月前,吐谷浑独揽大权的宰相宣王叛变,逼得吐谷浑的可汗连夜逃出王宫,向唐朝大军求援开始,各种杀伐、掳人的情节几乎是每天上演好几回,搞得家家户户犹如惊弓之鸟,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吓得大家纷纷走避。
直到唐朝军队平定了叛变,擒住了始作俑者,这才让吐谷浑在混乱中逐渐平静。
但,在个个惊魂甫定之余,他们又让另外一个恶耗给震惊——他们敬爱的国后,亦就是唐朝远嫁吐谷浑的大唐弘化公主,在此次叛乱中被挟持,她为了保全大唐天威与国后尊严,伺机跳入青海湖自尽,至今连尸体仍毫无所获。
“唉——那宰相该千刀万剐。”几位酒铺裹的妇女频频拭泪。
“只要尸首还没找到,或许尚有一线希望。”另外一位五、六十岁的老者以祈求的口吻说著。
“我看是难啰,一个弱质女子跳进那冰冷的湖水中,就算不被淹死,也早被湖里的鱼群分食了。”
“啪——碰——”一声巨响,铺裹头的一张桌于就顿时裂成两半。
这已经是这阵子以来,李沅毓击碎的第二十件东西了。
“公主只是失踪!她不会死、她也不能死。”已呈酒醉状态的李沅毓,几乎是用吼的说出这句。
身为大唐公主贴身护卫的他,面对公主的死讯,他除了自责,还有痛心。
自小到大,在长安王府长大的他,几乎可以说和弘化公主是青梅竹马,虽然他们的阶级相差很大,但公主从未用主人的态度来对待他,相反的,她把他当兄长、把他当朋友,用所有对待家人的关怀来与他相处。
就因为如此,在公主接受了唐朝天子的“和番”婚姻,要准备前往这民智未开的蛮荒之地时,他李沅毓毫不考虑地向王爷毛遂自荐,愿意一辈子保护留在异乡的弘化公主。
“好个有情有义汉子,真不枉我栽培你——”这是当年王爷感动他的决定,所说的一句。
只不过,他不是只有一句“有情有义”而已!对于弘化公主,他更有著一份到死也不能说的爱意,而这份秘密,他一向掩饰得宜,不论是他落拓不羁的模样,或是凡事淡然的笑意,皆是他用来伪装自己澎湃的感情的面具。
他习惯在这笑闹不正经的面具下,拂去藏于心底的落寞之情,唯一聊慰自己的,便是二十岁那年,他为了救差点让花盆砸伤的公主,宁愿自己替她负伤的那一次,擅于医术的公主立即用她的手绢替头破血流的他止血,而那条手绢就此成了李沅毓的宝贝,他还亲自在那绢上题了一行字:只须此绢天涯相随,何必强求朝夕相对。
而此时此刻,再次面对这条手绢,他真恨不得用一把剑就将自己了结。枉费他一个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枉费公主的信任爱护,也枉费了王爷的叮咛托付,他竟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无法保护,那这天地间,还要他这个废物做什么?
提著酒壶,李沅毓踉跄地走在尘土飞扬的街道上,没有目地、没有方向,他活著的最后一件事,便是要确定公主究竟是生是死?
要是活著,他要把她带回王宫调养受惊的身心。
要是死了,他要看可汗用国后之尊来下葬她的遗体,然后他会找个蛮荒僻静之地自尽,再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保护他的公主——李芙影。
披头散发、满脸胡碴的李沅毓,就这样以最堕落的方式来惩罚自己。
“怎么最近街上出现这样的一个疯子?”
“是啊,三餐都看他拿酒当饭吃——”
这话,李沅毓是充耳不闻的,要真是疯了也好,至少他不会如此疚责伤心。
走著、走著,他不知不觉地走近路旁的一处露天铺——
“喂——再来一壶酒——”话才说完,他便一个踉跄地向前摔去,而恰巧不巧地,就把一桌正在用饭的彪形大汉们撞得人仰马翻,外加杯盘狼藉。
“可恶,你这疯子准是欠人修理——”说罢,这群人便蜂拥而上,以雨点般的乱拳打在李沅毓身上。
但,李沅毓也不反抗,任由著一拳接一拳地鞭苔著早成行尸走肉的身躯。
“住手——”一声突如其来的大喝,霎时阻止了这班人的凶狠。
“小子,你活得不耐烦啦!还没断奶就想当英雄。”
贺兰静女扮男装地站在一旁,一双大眼珠正打量著眼前的几位粗汉。
“喂——你们要揍就尽管来,不要为难人家小孩子。”李沅毓虽然醉意浓,但还不至于什么都浑然不知。
什么小孩子?也未免太小看我贺兰静了吧!
“你们这些人也太无耻了,连个暍醉酒的疯子都要欺侮!”贺兰静打从一开始就看不过去,只是她一直等著看那个醉汉的反击,没想到,却是脓包一个,连躲的本事都没有。
“哈哈哈——老子高兴怎么欺侮他,就怎么欺侮他,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管得著吗?”说罢,这群人又故意而夸张地重重、狠狠再揍著李沅毓。
见情势危急,贺兰静更捺不住火,便抽出了腰间的皮鞭,顺势就往那堆人抽去。
“咻咻——啪啪——”这鞭子抽在肉上的声音异常清脆。
“哎呀——可恶——”冶不防被鞭子甩成麻花红的这些人,瞬间就把目标对著贺兰静,如饿虎扑羊般地向她伸手抓去。
谁知,贺兰静是威风有余,但本事不足,今天要是来个一对一单挑,或许学过一招半式的她还有胜算可言,但眼前却是几个结结实实的凶神恶煞,她只有嗓门和胆子比得过人家。
交手了几下,贺兰静的皮鞭已经俐落不再了,眼见著这些恶汉以毫不留情的拳掌直落而下——
一个迅速,原本躺在地上的李沅毓直扑贺兰静的身前,以自己的背挡了这些拳。
“醉鬼——走开。”
“应该被打的人是我,你们想怎么动手就尽量做。”李沅毓不想让贺兰静抢了惩罚自己
“喂,住手!你们会把他打死的。”被李沅毓护在怀中的贺兰静仍清楚地感受到施于李沅毓身上的冲击,不禁为他急得频频大叫。
或许是打累了,也或许是无趣了,这些彪形大汉便收了手,睥睨地看了李沅毓一眼,迳自离去了。
“喂!醒醒啊!”贺兰静摇著挂在她肩上昏迷不醒的李沅毓,“你是睡了?还是死了?”身为女儿身的矜持,教贺兰静不由得发窘起来。
还好,同行的海心寨弟兄们因事延迟约定的时间,否则要让那帮子没良心的人看见她这海心寨三当家的糗态,那这一辈子她贺兰静就惨了,撇开她那三脚猫的功夫不谈,光是让个醉鬼搂成这副德行,岂不失掉了她贺兰静侠女的名节与威信。
“恶!”打个酒嗝,李沅毓有反应了,他缓缓地抬起头看看周围,说:“这么快就走啦!”
“快?”贺兰静不禁愣了一下,“你当真是喝酒喝到脑子坏掉啦!嫌人家打得不够?”
“不都是你害的。”这语气明显的不悦。李沅毓瞪了贺兰静一眼后,便迳自往一旁墙角倒去,拾起方才摔落在地的酒壶,又猛往肚裹灌去。
“喂,你把话说清楚,是谁害你呀7”贺兰静不敢相信自己的路见不平,竟然会是这样的遭人埋怨,这一向脾气不太好的她自然是怒容满面。
“阿静,怎么回事?”这时,三个大汉走进了这座酒棚,看得出他们与贺兰静很熟识。
“二爷,你们家的小兄弟方才差一点砸了我的铺子哪!”听这老板的口气,就不难猜出这几名大汉,尤其是走在前头长得斯文内敛的这一位,该是这酒铺的常客。
“真是抱歉!看损失多少,全部算在我身上。”这叫二爷的人倒是温和有礼。
“二哥,这又不是我的错,是那票人欺人太甚,连个喝醉酒的疯子都要欺侮,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他被人打死而无动于衷?”贺兰静被自己的见义勇为感动下已。
“真是这样?”贺兰智的表情是半信半疑,因为素有海心寨母老虎之称的贺兰静,一向做事鲁莽草率,所到之处也往往是有秋风扫落叶之态。
常常她所谓的行侠仗义,不过是“惹事”而已!
“阿静,你说的就是他吗?”站在贺兰智身旁的狗子,指著醉醺醺的李沅毓问著。
“是啊!”还好这个人醉成这副模样,不然要把她刚才愈帮愈忙的事托了出来,那她可得找个洞往地下钻了。
“呵——你这疯子还真幸运哪!我们阿静一向只会整人不会救人,今天可算是第一遭啊!”另一位海心寨的弟兄笑说著。
“什么救人?”李沅毓说话了,一副懒懒委靡的神态,“多管闲事的女人。”
“女人?”李沅毓的话,惹得在场一干人全以惊愕的眼光质问贺兰静——他这疯汉怎么连你是女人都看得出来。
“我——我——”只见贺兰静脸上的得意全换成呆滞。
而一旁的贺兰智则是若有所思地看著眼前这两人。照理说,贺兰静的打扮是毫无破绽的,以往带著她进出市集,也从来没有人会把她误认为女人,顶多说她这位小兄弟稍微脂粉味重了些,不过只要贺兰静一开口,大家就连这点疑问也没有了,因为自小在一个阳盛阴衰的寨裹长大,十七岁的贺兰静可是没半点闺女样,要她拿根针比拿把剑还要百倍困难,更不用说那吆喝来吆喝去的模样,完全就是一副气魄男儿的声调。
既然如此,怎么会让这个醉汉看出端倪?
“你——你这个人怎么乱讲话!”贺兰静气得连说话都结巴。
“总比你乱出头要强!也不掂掂自己几两重,这种蠢女人还真是天下少有。”李沅毓回应著。
就这一句,让自小到大没受过委屈的贺兰静怒不可遏,几天下来都是横眉竖目、满脸寒意。
就这一句,让海心寨的弟兄们爽得眉开眼笑,因为千盼万盼,终于盼到个“侠士”替他们整治一下气焰高涨的母老虎贺兰静,不但为他们出口气,更让他们有了嘲笑逗弄贺兰静的把柄。
虽然,他们始终搞不懂,李沅毓究竟是如何得知贺兰静的女身秘密。
但,对于他们的疑问,贺兰静装蒜归装蒜,心裹却早已有了底。因为自从那天遇上李沅毓的那刻起,贺兰静十七年来懵懂的感情起了些微涟漪——她一直挥不去李沅毓把她护在怀中的暖意。
尽管他的酒味难闻、尽管他的乱发扎人,但那一时间,贺兰静有种被呵护的安全感觉。或许是因为贺兰静年幼失怙,而疼爱她的堂兄贺兰震与贺兰智全都是不懂女儿心的男性,在那偌大的海心寨裹,把母狗、母鸡加起来算,总共也不超过二十的数字而已,说实在的,她那恶作剧的习性,只不过是要获得更多的关心与注意。
所以,仅仅那一刹那间的亲密,著实令她回味不已,当然,她气恼的,除了李沅毓的不领情,还有自己那心猿意马的心绪。
“贺兰静,不许再想了,否则翻脸——”敲著自己的脑袋瓜子,贺兰静嘟哝著。
“你要跟谁翻脸啊?”贺兰智不知何时已来到她的身旁。
“二哥!”贺兰静吓了一跳,深怕自己的心事被人看了出来,于是赶紧扮著笑脸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贺兰智早就察觉贺兰静的不对劲了,不过在事态未明朗前,他惯以不打草惊蛇的方式来冷看一切,“我来告诉你,收拾一下行李,咱们要启程回寨里了。”
“要回去了?”语气中有不舍的气息,“大哥交代的事都办妥了?”难得下山一赵的贺兰静还没玩够呢!
“嗯——”贺兰智点点头,露出忧伤的神情说道:“唐朝大军已经帮慕容氏夺回政权,我想——李姑娘我们是不能再留了。”
贺兰智口中的李姑娘,便是前阵子跳清海湖自尽的唐朝公主李芙影。
“可是芙影姐姐记忆全失,只要我们不告诉她有关她的真实身分,那她就可以一辈子留在海心寨陪大哥。”
自从海心寨无意间捞起了落湖的李芙影,他们海心寨那位整日愁眉不展、心事重重的大当家就全脱胎换骨了,而这个把月下来,丧失记忆的弘化公主成了他们寨裹敬重的未来当家夫人,与向来冷漠不苟言笑的贺兰震恩爱逾常、形影不离。
但,唯一烦恼的,就是该不该把吐谷浑的国后——唐朝公主李芙影送回原来的地方?
而她原来的地方,就是吐谷浑王宫、可汗慕容诺曷钵的怀抱,也是他们海心寨用尽计谋要推翻的王朝。
这就是大当家贺兰震的苦,也是海心寨无法妥协的难处,因为早在三十年前,慕容王朝下令诛杀贺兰家族三百余口的生命开始,就注定这场血海深仇要分出胜负,至死方休,但,在命运的捉弄下,一连串的阴错阳差,却让海心寨的贺兰震爱上了死对头的妻子,而偏偏她又是个不能私奔的大唐公主,为了这件事,让情深如海的贺兰震心力交瘁,也让这两位堂弟妹贺兰智与贺兰静担心不已。
这次下山,纯粹就为了这档事,遗憾的是,结果并未如他们预期——慕容王朝瓦解,而李芙影不必再回宫当她的国后。
“阿静,有些事你还不懂,”贺兰智拍拍她的肩,说:“情义难两全,对大哥、对李姑娘都是永远的折磨。”
折磨?她不信。明明是一对有情人,有什么天大的困难能拆得散?何况,有她贺兰静在,说什么她也要维护这段得来不易的情感。
走在往青海湖的路上,大家伙是气氛低沉,只有贺兰静仍是玩心不改地边走边玩,兴致勃勃。
青海湖畔风光秀丽。而海心寨就位于湖心的一座海心山上。当初选出追杀的贺兰氏遗族,之所以落脚在这个地方,便是基于它易守难攻的地理位置,而果然在几次慕容王朝的派兵讨伐中,深谙水性的贺兰氏皆让敌方吃了不少苦头,因而在多次无功而返的状态下,慕容王朝对海心寨也就不再有动作了。
“瞧!咱们的醉侠在那裹——”狗子朝著湖畔方向一指。
果然,在一堆酒壶裹,躺著李沅毓要死不活的身躯。
他在这裹做什么?贺兰静心头一悸。
“阿静,要不要趁回寨之前,耍耍母老虎的威风啊?”就有人如此无聊透顶,挑拨是因为要看闹剧。
“我是大人大量,懒得计较。”贺兰静仰起头,故作大方地说著。
“难得阿静今天心情好,狗子你就别搅和了,别忘了,咱们一会儿还不知道该对老大怎么说,才不会让他太伤心呢!”这话一出口,又惹得大家一阵烦忧。
“是啊!打从这位李姑娘一来,咱们老大就不一样了,要是她走了,我真不敢想像后果会怎样?”
“真希望她的记忆永远回不来,只要有天,生米煮成熟饭——”
“好了,不要再说,免得走漏风声。”还是贺兰智警觉,出口制止这番谈话内容。
“二哥——船来了!”有人叫唤著。
看了依旧醉生梦死的李沅毓一眼,贺兰静若有所思地随著弟兄们上了接应的小船。突然间,她明白了李沅毓从何得知她是女人的秘密了——一定她胸前的绵软,在那接触的一瞬间被他不小心摸到了。
“太可恶了。”想及此,贺兰静便不自觉地从口中进出这句。
“谁又惹你啦!”大伙一脸惊惧。
贺兰静不吭气!
贺兰智则心神意会地露出一抹笑意。看来,那位醉汉颇有来历,竟能让海心寨的母老虎大乱芳心。
直到船影远去,四周恢复平静,李沅毓这才缓缓睁开眼,若有所思地望向天际。
他们口中的李姑娘,可会是芙影?这念头又重新燃起了李沅毓的希望与记忆,早在半年多前,曾下乡探访民情的公主就救过了受伤危急的海心寨大当家贺兰震的命,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里,贺兰震的心裹萌生起对公主的爱慕之情,甚至于曾试图挟持公主回海心寨裹,而就在那次,他舆海心寨交手几回,才把公主平安抢回来……
所幸,他今日又来到公主跳湖之处凭吊,否则,这等天大的事,他就算醉死也不会听不到的。只是,他们说——公主丧失了记忆?
李沅毓半信半疑!
第三章
隔天,李沅毓躲在湖边,等著海心寨巡逻船的出现
“注意点——看看有没有人浮在湖面!”这是巡逻船近几个月来的另一项任务。
“奇怪!怎么最近跳湖自尽的人接二连三呀?”
“是呀!咱们海心寨的巡逻船都变成救难船了。”
“这也是功德嘛!”
就在距离巡逻船约三百公尺处,李沅毓悄悄地潜进了湖里再向前游去,直到快达船侧,他才佯装落水昏迷,把身子俯在船上人一眼可及之处——
“瞧——有人飘在那儿!”船上有人看见了。
一阵打捞、急救,李沅毓硬是忍著让人折腾的无奈,好不容易由船上被载到海心寨来安置休养。
“喂——我认得你,你就是那个骂我们阿静是蠢女人的那个醉鬼嘛!”狗子一眼就认出来了。
“好端端的,干嘛寻死?”另一人插著话。
“我不是寻死————”李沅毓故作虚弱的口气,说:“我是酒喝多了,不小心掉入湖裹的!”
“唉!你这男人怎么这般没骨气,成天只知道喝酒而已——”这票海心寨的弟兄对李沅毓的印象不坏,或许是因为他喝斥过贺兰静吧!
“要不——让我留在寨里做粗活,只要有事做,我就不会想喝酒了。”李沅毓终于提出主意了。
于是,李沅毓就如此名正言顺地潜进了海心寨,准备打探有关公主的一切消息,但为了不让寨里的人起疑,他尽量少说话、多做事,连别人问起他的姓名,他都以忘记了为由,装傻装疯来掩饰自己。
海心寨很大,由木头搭起的建筑遍布在每个地方。当然,他这突如其来的外人,是被分配在进寨本营最远的一处柴房暂住,因此,在他来到寨里的前二天,他始终没见到公主的踪影。
直到这天清晨,早就起床的他发现了柴房后山有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是芙影!李沅毓兴奋地跳了起来,两只脚就毫不犹豫地往不远处的树林奔去。
但,才没一会儿,李沅毓就让眼前的一幕给止了步——他看见芙影甜蜜地朝甫出现身旁的贺兰震脸颊上吻去。
怎么会这样?突如其来的震撼,教李沅毓情何以堪?甭说芙影是吐谷浑的国后、可汗的妻子,就算不是,她李芙影心目中的第二顺位也该是陪她千山万水的李沅毓啊!
怎么会在分别后,一切全变得毫无道理可言!
冷到底了的心、冷到疼了的肺,李沅毓黯然地站在远处,看著他心目中最美的公主与贺兰震的缱绻相守,那幸福洋溢的眼波、那快乐无忧的面容,还有那公主自小遗憾不能有过的放纵笑容,都一一翻腾著李沅毓的心头。
他从未见过公主如此的快活!
一份歉疚说也不说地,就涌上了他激动的眼眸,他恨自己为何始终无力给公主这等彻底快乐的感动。尤其是在前些日子,可汗贪婪新欢,几乎把公主冰冻在冷宫的时候,身为公主的至友兼护卫的他,能做的竟然只是看她伤心哭泣而已!
此刻的李沅毓才明白,原来他与公主之间,不仅仅是身分与责任的难题而已,还有感情——一种不需做作就自然生成的感情。
殊不知,这就是深埋在他心里十几年最渴望的情衷,而今,这个旷世宝贝还是与他擦身而过,落在了与公主认识仅仅半年的贺兰震手中。
他该槌胸顿足?或该掩面痛哭?李沅毓半哭半笑地,在李芙影与贺兰震早已离去的树林间狂浪癫疯。
“喂——大清早发什么酒疯呀?”在贺兰静得知李沅毓被允许留在寨里的那刻起,她就极力地使出各种方法想把他赶出去,以免他那天又酒醉乱说话,把“轻薄”她贺兰静的糗事对外宣扬,届时就算一刀宰了他,也弥补不回她女孩子家的清誉。
所以,这天清晨,她打算趁著大伙还睡得跟死猪般的时刻,来找李沅毓谈判一番的,没想到,柴房见不著半个人影,却在这树林间看到这骇人的一景。
背对贺兰静的李沅毓,不露痕迹地拭去了脸上的泪迹,再换上副落拓不羁的面具,牵动嘴角半露嘲笑地说:“你这个男人婆又想搞什么花样?”
“我叫贺兰静,不许再叫我男人婆。”不知怎地,以前贺兰静不太在意的字眼,从李沅毓口中说出来,她就觉得分外忌讳。
“好吧!”不料李沅毓倒也听话地回著,“啊——母老虎你有什么吩咐啊?”这话更是恶毒。
“混帐东西,你敢侮辱我。”只见贺兰静脸红脖子粗地瞪著李沅毓,又说:“我非把你赶出去——”
“换句词行不行?这句话我已经听腻了。”李沅毓故意夸张地打个大呵欠,连瞄一下贺兰都省略地迳自走回柴房里,完全不搭理在身后叫嚣的贺兰静。
但,他的无动于衷更是挑起了贺兰静征服他的兴趣,这下子,贺兰静的找碴是更频繁了,只不过,动机已经由赶他走转换为要他甘拜下风。
“真是老天爷慈悲,终于派个人来让阿静转移阵地了。”
“是啊!这叫好心有好报,咱们从湖里捞上来的人,竟成了弟兄们的救命恩人哪——哈哈哈——”
“我看,晚上多加些饭菜送给他吧!算是聊慰他替咱们受罪的辛劳。”
在李沅毓来到海心寨的短短几天里,他已经成了大伙心目中的“善心人士”,把以往刁钻野蛮的贺兰静一而再、再而三地挫了她的锐气,直教这班子弟兄是又佩服又叫好,唯一过意不去的,便是他这个外人始终无法担任海心寨的重要任务,最多,只能砍砍柴、提提水而已。
但,他们并不知道,李沅毓要的,只是能看著他心里牵绊的大唐公主李芙影,尽管是远远看著,尽管是偷偷想念著……
拿出了这条随身携带的手绢,往日在长安城的种种,如潮涌般地侵袭著李沅毓的心扉,颓废靠在树干旁的他又让这陈年加味的记忆醺得醉不可言。
“咻——”一只冷箭就在此刻刺上另一棵树。
他不慌不忙地把手绢塞回身上,仍是一脸漠然地坐在原位上。
“喂,你是瞎子还是少根筋,连躲都不会吗?”搞半天,还是整天闲得发闷的贺兰静。
“阿静哪,这玩意可会出人命,不要随随便便拿来恶作剧。”几位在练箭的弟兄们为李沅毓冒了冷汗一身。
“我恶作剧?”贺兰静一副被冤枉的表情,说:“我是担心像他这种啥都不会的废人,至少也要学会闪避嘛!否则哪天慕容军队攻进来,他就会死得很难看——”其实贺兰静也不全然是针对挑衅,在某些层面而言,她倒是也有此顾念,只不过,大家对她的行为只有一句话可概全,那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眼!
“这么说——你是在教他武功罗?”狗子说话同时,还用眼神暗示没半点表情的李沅毓,要他明哲保身识相点。
“当然——”这贺兰静只顾著得意,没注意到其他弟兄硬憋的笑意,“怎么?只要你叫我一声师父,我一定把我的武功绝学挑两招教给你。”贺兰静是想用恐吓来逼向来不甩她的李沅毓就范。
“兄弟,”狗子面露同情,说:“你就答应吧!否则要是那天一觉醒来,身上多了把箭,那多划不来呀!”
“是啊!是啊!”大家猛点头,附和著狗子的说法。
“你想收我为徒?”反正闲著也是闲著,李沅毓习惯性地咬著一根草,煞有介事地反问著。
看著眼前骄纵任性的贺兰静,他又不禁想起芙影的温柔婉约,为什么同样是女人,却有著如此天差地别的个性,虽然贺兰静比芙影小一岁,但她那幼稚胡闹的行径,简直像不超过十岁的顽劣孩童。而造成她这副面貌的原因,除了要归咎于她自小生长的这个环境之外,恐怕这些让她、溺她、宠她的海心寨弟兄们也难辞其咎。
李沅毓有点惋惜地注视著离他不到五尺的贺兰静。粗细匀衬的浓眉、高挺、细致的鼻梁,再搭上一双皎洁灵活的眼眸,其实,贺兰静长得是不差的,尤其是她那眉宇之间所散发的英气,更在女性柔媚的五官中凸显出另类的特异,整体而言,贺兰静的美是在于有刚有柔的相互交融所呈现的蓬勃朝气。
但她的幼稚就像是颗老鼠屎,坏了这一锅上天赐予的美丽。
“喂——你发什么愣啊?”让李沅毓看得浑身不对劲的贺兰静,想藉由说话来掩饰自己的慌乱。想来也真是奇怪,平常个性粗枝大叶的她,鲜少有难为情的糗态,十几年来,面对著海心寨上百名的弟兄,她不是也脸不红、气不喘,怎么今日只对这个窝囊废,她就方寸皆乱。
一定是她在海心寨被关久了,才会对外面花花世界的人、事、物起了超乎想像的新鲜感,或许时间一久,她就厌烦了也说不定。
“喂——”她又加大嗓门,“徒弟要有徒弟的样儿。”
“什么?”李沅毓觉得好笑。
“要先奉上束修呀!这是规矩。”
“阿静,他会有什么银两呀!你就不要为难人家。”一旁的弟兄替李沅毓说话。
“那——用手绢代替也行。”原来,刚才李沅毓拿在手上的手绢早就让贺兰静瞧在眼里。
“手绢?”大家伙一阵茫然,转而看著李沅毓,说:“你一个大男人带著手绢?”
李沅毓也不解释,只是淡淡地回答著贺兰静,“不行。”
“不行?!”贺兰静有些讶异,但又拉不下脸地主动放弃,因而又转移目标,说:“那——换你身上那块玉,行不行?”
“不行。”又是一句斩钉截铁。
“为什么又不行?只不过是一块玉嘛。”
“这是我父母留给我,打算以后准备送给未来媳妇的,你敢要吗?”李沅毓的口气是轻松而半带笑意,但却是这块玉佩的真实意义。
“哈哈哈——阿静,你这么急著出嫁呀!”这会儿,大伙都让贺兰静脸上的一阵青、一阵红笑岔了气。
“凭我这海心寨的贺兰女侠,会看上这个醉鬼?!”强自镇定的贺兰静故意提高嗓门,睥睨地瞧了李沅毓一眼。
“那你干嘛硬要收我当徒弟?是不是别有居心?”李沅毓是愈玩愈起劲。
“我——我——我是可怜你连防身的基本能力都没有。”气极了的贺兰静,还是不甘示弱。
“我要防什么身哪?”李沅毓懒懒地伸个懒腰,说:“你的箭射得那么差,距离我还有一棵树的误差呢!我需要闪什么?躲什么?”
“哈哈哈——”再怎么有功夫,这下子也忍不住了,这些原本就已经想笑出声的弟兄们,终于也放肆地滚成一地,笑得人仰马翻、笑得眼泪直流。
好个李沅毓!三言两语就把阿静的“示威”贬得不堪一击。这小子,原来功夫不差,全在于嘴皮里。
“不许笑——”贺兰静气得直跺脚,眼看著自己势单力孤吃了亏,高傲倔强的她在忿恨离去之余,还不忘丢给了李沅毓一记“等著瞧”的恶毒眼光。
傍晚,海心寨炊烟袅袅,饭菜香味四溢,大家在饥肠辘辘之际,早把下午的笑闹一场全抛在脑后,只有主角之一的贺兰静仍满是不甘地思索著反击之计。
“阿静,你在这儿干嘛?进去吃饭了。”负责灶头的牛婶手里还端著一盘菜肴。
“喔,”贺兰静顺口应著,“那你也别忙了,先进去吃吧!”
“不行哪,我得先把这菜端去给柴房那位小伙子,人家做了一天活了,铁定饿了。”说罢,牛婶就提起脚步,准备往柴房处走去。
“牛婶,等一下。”眼珠子一转,贺兰静又有主意了,“反正我不饿,这让我来送吧!你先去吃。”
就在牛婶尚未反应过来之际,贺兰静早已抢下了那盘菜肴扬长而去。
“哼——这下子你就等著苦头吃吧!”满脸兴奋的贺兰静小心翼翼地端著这盘被她下了泻药的饭菜,悄悄地走进空无一人的柴房里。
“人呢?”她放下手中的碗盘喃喃自语,“管他呢!”丢下一句,她又一溜烟地离去了。
晚上,夜深人静!
睡不著的贺兰静索性走出房间,四下随处逛逛。只不过下颗泻药而已嘛!干嘛良心不安成这副德行?!心神不宁的她一直在对自己说话。
“阿静——这么晚不睡在干什么呀?”贺兰智突然出现在贺兰静的身后。
“二哥——”贺兰静从恍惚中回复清醒,说:“那你呢?”四两拨千金是她惯用的语法。
“我来替狗子找东西呀!他说最近菜园子里虫太多了,要洒些特制的驱虫丸,可是刚刚他怎么找都找不到那罐药丸子。”
“不就在后面储藏室吗?我晚上才看见的。”贺兰静有点心不在焉。
“是吗?可是我刚刚去了一趟,并没发现啊?”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