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刻明白他是在向她发出警告,要她说话小心,于是她不再说话。
见她安静了,彭翊放开手,微笑道:“去向老夫人问安。”
一个丫鬟端着茶盘走到她面前,盈盈只能遵从彭翊的暗示,从盘子里捧起一盅茶,走到老夫人面前,乖巧地说:“老夫人请用茶。”
以前工作时,她常陪上司与海内外客户谈生意,不时也得为客人端茶倒酒,所以今天做来驾轻就熟,自然得体,优雅大方。
老夫人对她的表现大为赞赏,彭翊也对她的机灵乖巧感到欣慰。
他真怕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处,那么她的“古今”之说一定会吓坏不少人,搞不好还会被传到外头去。
老夫人满意地看着她美丽的面庞,特别是她清晰的人中,不由想起道长临别前私下对她说的:“此女人中清晰深长,乃生儿之相”的话,心里真是有了很大的安慰。于是对她略显奇怪的言行也不太计较,转向大厅对所有人说:“盈盈姑娘很快便是你们的主母,大家以后见面均以夫人称之。”
“是。”众人齐声应承。
接下来,老夫人对大家宣布五月后的婚宴,又要月娥将大家介绍给盈盈。可是盈盈的头脑陷入了一片混乱,除了听见“五日后设喜宴百桌”外,她只看到老夫人的嘴巴在动,月娥苍白的嘴唇在动,但她听不进任何话。
五日?盈盈惊恐地想,她怎么能在五日后就嫁人呢?
不行!这绝对不行!
她的手握成了拳,她得想办法说服他们,否则,她只能当个“落跑新娘”了。
而就在她的心里千回百转时,简短的“见面会”结束了。
“你陪母亲聊聊,我先走了。”彭翊在她身边低声说,打断了她的沉思,并未等她回话就大步往外走去。
看着他壮硕的背影,听着他坚定的脚步声,盈盈的心里充满了惶惑。
整个上午,她都是被动地任凭老夫人指挥人帮她量身缝制嫁衣。听着她安排车马,去迎接远在关内任职的彭老将军和彭翊两个早已嫁出去的姐姐全家,前来参加她们唯一弟弟的婚礼。
人们兴奋地讨论着婚宴的菜单、服装及宾客名单。这毕竟是彭家独子成婚的大喜日子,是万万马虎不得的。
可是她却无法集中精神,彷佛这份喜庆与她无关似的,此刻的她有一种被困住却找不到出口的感觉。
午饭后,彭老夫人将她带进西厢房,因为只有这屋子是烧了炕的,所以不耐寒冷的老夫人只能住在这里。
老夫人脱鞋坐在炕上,丫鬟立即为她在腰后垫上了厚厚的棉被。
她热情地招呼盈盈道:“来,坐上来,炕上暖和。”
盈盈依言坐上了炕,果真感到暖暖的。
“盈盈姑娘,我知道你刚来,还不太适应这里,等慢慢习惯就好了,成亲后翊儿会全心照顾你,你不会孤独的。”彭老夫人慈祥地说。
盈盈看着老夫人,觉得此刻的她不再那么威严,似乎比斯琴高娃更和蔼可亲,于是大着胆子说:“老夫人,我不能嫁给彭翊。”
“为什么?”老人显然大吃一惊。“难道翊儿不好?”
盈盈没有说话,但她的态度回答了老夫人的问题。
“可是——”老夫人生气地说。“你与翊儿是命中注定的夫妻缘份,怎能不嫁给他?再说,他已经整整等了你十年,如果不娶你,他今后会有灾难……”
老夫人为了说服未来的儿媳,不厌其详地将十年前,为儿子测字所引出的命定新娘一事详细讲了一遍。最后强调道:
“我已看过翊儿带来的你的命签,你跟翊儿是天作之合,是命定的夫妻!”
从老夫人坚决的口气中,盈盈明白自己嫁给彭翊,对彭家来说已是不可改变的事实,而彭翊最初也是迫不得已的。难怪在海边初见面时,他的表情会那么不耐。
可是她怎么能凭一个卦象签诗就被认定是他的“夫人”呢?就算他们是命定的夫妻吧,就算她真的也很喜欢彭翊吧,可是她是多么地怀念她之前现代、便利的生活还有工作啊!
于是,她试着说服道:“也许那个女人不是我,是另外一个女人呢?”
“不,一定是你,否则道长不会认定是你。”老夫人严厉地说:“我还以为你是个善良的女孩,在听了我的解释后会明白我们要翊儿娶你的动机跟原因,会高高兴兴嫁给翊儿呢,可是看来我们都看错你了。”
盈盈下了炕,肩倚着窗,有好一会儿只是盯着天边的云朵。“难道您说的是真的?我必须嫁给他,才能阻止即将发生在他身上的厄运?我有那么大的力量吗?”
“是的,你有力量。”老夫人果决地说。“因为这样,他才等了你十年。”
“但是……”
“别再说了!如果不是你,你们又怎么会在那个时间在那里相遇呢?而且你们的签言指的分明就是同一件事。”
对此盈盈无言以对,那两张签诗的确是有关联的,这点她无法否认。于是她默默地离开了西厢房,走进寂静的花园。
“你这人是怎么回事?大人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不愿意嫁给大人?”
就在盈盈对迫在眉睫的婚宴非常烦恼又无计可施时,严厉的指责像机开枪似地扫射过来。幸好她这一天已经被轮番攻击过,此时并没有受伤的感觉,只是讶异地看着眼前这个每次见到都是冷冰冰的美人,怒火高炽的神情。
盈盈心想:彭翊不过是她的义兄而已,她为何那么关心他的婚事?
月娥见她不说话,便更加凶狠地质问:“你说,大人哪一点配不上你?”
对她的嚣张气势,盈盈也生气了。“我并不认识彭翊,为什么要嫁给他?”
“不认识——”月娥义愤填膺地重复。“你竟敢说不认识大人?对一个被大人抱在怀里带回家,又亲手替她更衣的女人来说,你还要怎么去认识他?他可是这里堂堂正正的总兵大人耶,有谁听说过他曾那样温柔地对待过一个女人?尤其还亲手为这个女人穿衣……而你甚至还、还趁大人不备攻击他,将他压制在地!你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他的名誉和感受!如果你不要他,又为什么要跟他回来呢?”
“彭翊……”
“叫『大人』!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吗?你不要以为大人纵容你,就可以放肆,告诉你,大人只要动个手指头就有得你受的!”
“攻击他是因为他冒犯我在先,至于喊他什么是我的自由,你凭什么对我说三道四?”盈盈对她也是忍无可忍了。
没想到月娥并不惧怕她,反而激动地说:“凭我是大人青梅竹马的义妹,凭我对大人的一片忠心!”
“恐怕是爱心吧?”盈盈此刻看出了问题的所在,似笑非笑地说。
月娥一听,脸色“唰”地白了,令盈盈担心她马上会晕倒。
不料她稍一回神,立刻恶狠狠地威胁道:“今后你如果敢对大人不敬,那你就休想在这座院子里有好日子过!”
说完,她转身走了。
盈盈看着她的背影:心想不知彭翊知不知道他美丽的义妹深爱着他,如果他愿意的话,就可以马上娶到一个既能全心全意爱他,又能帮他料理家务的好妻子。
他应该知道吧?月娥的爱意是那么明显。
对月娥的威胁,她倒没有太多担心,不过在身边树立一个劲敌却不符合她为人处事的原则,于是她决定去找那个将她带进这一团混乱的男人去。
可是总兵府好大,她问了几个婢女才找到了彭翊所住的房间。
此刻的他已经换上了表示官阶品级的朝服,看起来比昨天更加威武强壮,黑亮的头发显然刚刚才梳理过。
见她进来,彭翊将剑扣在腰部,静静地看着她,全身透着一股阳刚之气。
他真像俊美的阿波罗!盈盈心里赞赏地想。
“有事吗?”见她愣愣地站在门口,彭翊问她。
“我、我想请你帮个忙,可以吗?”她试探地问。
彭翊点点头。“说吧。”
“请你去对你母亲说我们不结婚,好不好?”
她极认真的态度令彭翊心里很不舒服,难道她这么讨厌自己?
见他脸色阴沉,默然无语,盈盈赶紧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相信你是个好男人,可是我早晚都是要离开的……我想你也并不是真的想娶我,你只是被算命的弄糊涂了,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娶谁,说不定过几天你真正的命定新娘就来了。”她急急忙忙地说着,希望自己的拒婚不要太伤害他的自尊心。
她的解释和担心伤害他的样子安慰了彭翊受伤的心。
他朝她迈出一步,她立刻后退一步,因为她担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所以想靠近房门以便迅速脱逃。
彭翊注意到她回头瞥向门口,猜她可能在估算安全的距离,这可不像在海边的她。他努力保持严肃,但她的惊慌使他想要发笑。成亲真的那么令她反感吗?
“可是你就是我命定的新娘,成亲以后你有的是时间去熟悉这里的一切。”他说。“在海边时我就告诉过你,你是属于我的,难道你不信吗?”
她摇头。“不信。”
彭翊看看窗外的天空,再看着她,轻柔地说:“盈盈,我会好好待你的。”
这是自他们相遇以来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他的语气和神态令盈盈的心为之一颤。
她抑制着心头异样的感觉,问道:“除了算命的说你必须娶我外,你还为什么想娶我?”
“那个理由还不够吗?”
“不够!”
彭翊知道如果不能说服她的话,他不会有婚礼。于是他坦率地说:“好吧,我告诉你理由,因为你是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女人,我需要你。”
“不,你不需要我,你只是被迷信的说法引导着才这样想。”
“你一点都不喜欢我吗?”他阴沉地说。
“不是的,我不是不喜欢你,可是我们毕竟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怎么可能生活在一起……”盈盈竭力想让他明白这个似乎他一直弄不清楚的事实。
“够了,你什么都不要再说了。”彭翊打断她的话。“你现在已经生活在我这个时代,为了你的安全,为了我家人的平安健康,也为了我自己。我要娶你,你要嫁给我,这是我的命,也是你的!”
“你难道不能娶别人吗?你这么英俊体面,城里——不,全天下的女人都会想嫁给你的,在你们这个时代,你甚至可以三妻四妾。可是,如果你娶了我的话,我连看都不许你看其他女人一眼。”盈盈极力地说服他。
“我也不要看别的女人,不想要三妻四妾,我只要你!”彭翊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而他注视她的目光深沉得令她喘不过气来。
“你真是个蛮子。”盈盈气恼地嘟囔,真的不知该怎么说服他了。
彭翊竟点头附和道:“没错,我就是蛮子,所以你不要再想逃离我。”
盈盈看着他自信从容地走出门,突然孤注一掷地大声说:“娶月娥吧,她那么漂亮,而且她爱你,会听你的话。可我……我甚至无法喊你一声『大人』!如果娶我的话,我会让你的日子很难过的!”
刚要出门的彭翊听到她的话,倏然转身,盯着她问:“是月娥对你说的?”
“不是,是我自己发现的……”看着他脸上紧绷的肌肉,盈盈心惊地说。
彭翊脸上的肌肉放松了,但他眼里的火焰却燃烧起来。
他突然大步走到盈盈面前将她一把抱住,沉声对她说:“你爱怎么喊我都行,我不在乎。我从来都不想娶月娥,从来不想!你听明白了吗?而且你比她漂亮,再说——”他顿住话头,看着她,嘴角出现一抹充满诱惑与邪恶的笑容。
“我期待着看到你怎样让我的日子难过!”
然后在盈盈心跳如鼓时,将他炽热的唇压在她的唇上。
他丰厚的双唇温暖而柔软,极其性感,以至于当他快速地将唇移开时,盈盈不依地叫了起来:“不行,这是我的初吻,你不能这样随便开始又随便结束!”
然后未等彭翊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已经抓着他的双肩,踮起脚尖将自己的芳唇送到了他的唇边。
彭翊当仁不让,立即攫住了她的唇,用力但不失温柔地亲吻着她,直至两人都气喘吁吁,心跳如激狂的奔马。
“喔,这真是『天雷勾动地火』,难怪那么多人喜欢接吻……”浑身虚弱的盈盈离开了他的唇,靠在他胸前大口地喘气。
“从来没有人亲过你吗?”彭翊轻声问,将散落在她红红脸蛋上的头发拨开,心里再次感谢老天送给他这么热情美丽的新娘!
“没有。”盈盈轻声说,又抬起头不满地说:“难道你以前亲过很多人吗?”
看着她气嘟嘟的样子,彭翊愉快地笑了,在她嘴上轻啄一下,避重就轻地问:“怎么?吃醋了吗?”
被他说中心思,盈盈有点难为情,立即将他推开,强硬地说:“谁吃醋啦?只是想到我的初吻献错了人,心里有点失望罢了。”
彭翊将她拉回来,认真地说:“我从来没有像这样亲过任何人。”
盈盈看着他的眼睛,心又开始不规律地跳动,但她也明白像他这样有权势的男人,不可能没有过女人。
她突然格格地笑了,掩饰着心里突如其来的失落感。“算了,算了,我不想知道你的罗曼史,反正那也不关我的事。”
彭翊却不想放开她,他拉住她的手追问:“什么是罗曼史?”
盈盈心绪烦乱地说:“就是你的风流史。”
“我没有风流史。”彭翊当即严正申明。
可是盈盈完全失去了讨论这个问题的兴致,她抽出被彭翊拽着的手,催促道:“你快走吧,别误了正事。”
然后她匆匆离开了彭翊的房间。
此刻,她的心情真是难以用言语表达。本来是想找彭翊解决结婚一事的,可是一个问题尚没解决,反而又引来了更多的问题。
都怪那个吻!
她懊恼地想,如果不是他突然吻她,弄乱她的心神的话,她绝对不会犯后来的错误,绝对不会厚颜无耻地拉回他索吻,那么,她现在的心情也不会这么沮丧。
她沿着走廊来到寂静的后院,坐在后门的回廊上思考着自己的处境。
现在她更不可能留下来了,就今天自己亲吻彭翊的感觉来看,如果再不离开,恐怕她的心就要完全失落在这个温柔又强硬的男人身上了,到时她怎么能带着残破的心离开呢?
所以她得尽早离开!以她的分析,既然时空隧道在海上,那么她还是得找到那条隧道才能返回廿一世纪,只是这里距离海岸很远,就算是开车走高速公路都得三、四个小时,何况是这古代的路况外加骑马?
骑马?到哪里去弄马呢?看来求助无门,一切只好靠自己救自己了。
盈盈想着,抬头看看晴朗的天空,估计此刻还不到下午二点,也许她可以去马厩试试运气,看能不能弄到一匹马。
第六章
“哈,天助我也!”
当她穿过后院碎石甬道来到马厩,发现马厩附近没有人,而且居然有匹高大的蒙古马,马鞍未卸地被拴在后院马桩前喝水时,心里欣喜地欢呼。
盈盈溜过去,轻轻抚摸那匹高大壮实的马。
在马场受训时,她曾骑过蒙古马,知道这种马身体粗壮,肌肉发达,而且适应性强、不畏寒冷,善于长途奔跑。
“好马儿,你能不能带我离开这里?我真的想离开,求你帮助我,好吗?”她在马耳朵旁低声说。
马儿好像明白她的话似的,摇晃着脑袋往她身上赠了附。
啊,这是一个好兆头,牠不会拒绝让我骑牠的。盈盈心里想,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我若此刻不走,以后还能找到这么好的马吗?
盈盈看看寂静的四周,不动声色地跑回房间取东西。
看看其他衣服是无法穿了,她匆匆地将那条休闲裤套上,拉下裙襬遮掩住。心里感激玲子替她穿上的是这样襬大、料软的裙子,否则要是像昨天那样的硬袍子,她就无法骑马了。
她将其他衣服包好,夹在腋下,又从衣柜里挑了件深色斗篷披上,抱起在窗台上晒太阳的猫咪,轻声说:“晶晶,我们赶快逃吧,不然就走不了了。”
猫咪一声不哼地注视着她,眼睛里波光流转,可是盈盈没有时间对牠细说了。
赶回马厩,她仔细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后,便悄悄解开系在马桩上的缰绳,将马慢慢牵离马厩,顺着围墙往后门走去。
她的心剧烈地跳动,但绝不同于早先与彭翊拥吻时的感觉,此刻她甚至紧张得手脚发凉,但她依然全身戒备,准备随时会有人跳出来与她大打一场。
幸运的是,一直到她牵着马离开后门都没有遇到人。
“老天助我,我必须试试!”盈盈自我鼓励着,将包袱捆在马鞍上,让猫咪卧在包袱里,只露出个头来,然后她翻身上马快步离去。
为了避免引入注意,她没有走热闹的城区,而是向行人问了路后,选择总兵府侧的山径绕过闹市,再下马跟随出城的人群扮做访亲探友的样子出城。
当她看到前头的人被盘查得很仔细时,心里很紧张,幸好盘查她的士兵似乎被她秀丽的面容吸引了,只是随便问了几句就放行了。
一离开奉天城,她立即上马狂奔。根据印象,她知道出了城就得一直往西走,才能走到大海边。
开始时马儿很配合,她一路走得也还顺利。可是太阳下山后,马儿对她过于拘谨的驭马之术不太满意了,开始不配合她的口令。而她也没有想到路会如此难行。幸好天气没有为难她,尽管冷风扑面,但月色明亮,于是她选了个较背风的坡底停下,让累坏的马儿休息。
她将马鞍上的包袱解下来系在背上,猫咪跳出来,她一手抱着猫咪,一手牵着马往有草的山坡下走去,想让马儿吃点带露水的草。
刚走到坡底的大树后,突然听到有人在坡上说话,她当下一惊,因为那些人说的是一口流利的俄语。
她悄悄停下马,轻抚牠的身子示意牠保持安静。然后侧耳细听,那些人并未察觉到附近有人,丝毫没降低音量地说了一会后就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盈盈吁了口气,抚摸着马背说:“谢谢你没有出声。”
“喵……”怀里的猫咪也在乞讨赞美,盈盈立即低头亲亲牠的尖耳朵。“也谢谢你没有出声。”
她牵着马走上山坡,判定一下方位后,上马再次往西奔去。这次,猫咪就躺在她的身前。
可能是休息过,也可能是盈盈刚才亲昵的抚摸和低喃获得了蒙古马的欢心,牠现在不再闹别扭,还很配合她的指令。
也不知骑了多久,盈盈觉得又累又渴,四肢发麻,屁股也痛了。看看天色,应该是半夜了吧,算来她已经骑了十多个小时了,可是四周依然是荒无人烟的旷野,根本没有海的影子。
终于,她听到了流水声,赶紧策马过去。
月光下,稀疏的灌木丛中,一只不知名的飞禽在嘶哑地叫着,她对面的崖壁上涓涓流淌着一股清泉。
她下马想寻路下去饮水,可是因为腿早已麻木,下马时她不小心踢到了马肋,马儿吃痛受惊,突然狂嘶着扬蹄,将本来就站立不稳的盈盈撞得滚落山崖。
看到主人落崖,知错的马儿转头落荒而逃;猫咪则随着主人跳下了山崖。
幸好山崖不高,她又有一定的武功底子,落地时自然做出了一些保护动作,所以除了双手略有擦伤,额头被撞破,流了一点血外,倒没有其他大伤。
盈盈躺在灌木丛中,慢慢地活动四肢,觉得没有问题,只是当她试着坐起来时突然感到头晕,仰天倒下失去了意识……
“盈盈——盈盈——”
一个甜美熟悉的声音传来,她循声而去,发现自己正走进她工作一年多的“北方药业”大楼,明亮的玻璃门一道道地在她眼前自动开启,往日熟悉的同事们从她身边缓缓走过;员工餐厅前,她看到了与她同部门的徐大姐和总经理秘书王姐正站在门口,她们身边是许多新鲜美丽的白玉兰,哦,那是她最喜爱的花!可是在这样的季节里,他们到哪里去找到这么多的白玉兰呢?
正想喊徐大姐,却看见一个双眼红肿,神色悲伤的男人往员工餐厅走来。
啊,是李文彬!他怎么变得如此憔悴?她看着他惊讶地想。
“王小姐,请记得发给每一位来宾白玉兰,这是她最爱的花……”他声音嗄哑地对王姐说。
“总经理请放心。”王姐点头保证,徐大姐却一直在抹泪。
接着更多的人来了,有认识的、不认识的、还有小孩……咦,等等,那小孩不就是她在海边救的东东吗?在他身边还有其他几个孩子和那几位老人,他们怎么到公司来了?
正纳闷时,她看到所有人在接过白玉兰别在胸前后,陆续地走进了餐厅,于是她赶紧上前,呼喊徐大姐,并伸出了手,可是平时最喜欢她的徐大姐却毫无反应,也没有人给她一朵她最爱的白玉兰花。
她只好匆匆尾随徐大姐和王姐走进餐厅。
举目一看,她当下傻了眼!
这哪里还是餐厅,分明是一个庄严肃穆的灵堂,灵堂四周围满了白玉兰花圈,催人泪下的哀乐回旋在空中,那音乐不仅令与会者落泪,也让盈盈心里直发酸。
公司里是谁死了吗?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排场?她惊讶的往前看。可不看还好,一看当即吓得四肢冰凉。
那灵堂上摆放着被黑布框住的巨大照片,一个女孩正面带笑容注视着所有的人,而那个女孩正是自己!
她还记得这张照片是半年前换发新工作证时照的。
老天,这是在做什么?追悼会吗?他们在为我举行追悼会?可是我还没死啊?!
她震惊地看着这一切,看着所有熟悉或不熟悉,认识或不认识的人为她默哀。
她大声吶喊,想阻止他们,可是没有人回应,甚至没有人看她一眼。大家都满怀哀痛地悼念着她,述说着她勤奋工作、关心同事,不计较个人得失的生平事迹,歌颂着她不顾恶浪,舍己救人的高贵情操。
最令她震惊的是——在悼念的人群中,她看见了她的父母!
爸爸还是那样风流倜傥,气宇轩昂,妈妈依旧气质高雅,雍容美丽。可是他们在流泪、在哭泣,而且他们一直喃喃低语:“盈盈,对不起!请原谅爸爸妈妈!”
“我原谅你们,你们不要再哭了……”盈盈终于落下了泪。她此刻真的原谅了她的爸爸妈妈,不是因为他们的眼泪,而是因为他们来了,来看她了,尽管没有灵柩可以装她的“遗体”,无法看到她的遗容,但是他们愿意从那么远的地方赶来,她已经很满足了。
看着大家为她流泪,她的心里也充满了哀伤。
甜美的声音再次响起,将哀乐淹盖。
“盈盈,不要伤心,这就是你的命运。那个时代的你已经死了,你的命运会在这个时代开始。”
“不要!不要!”盈盈大声哭叫着抗议那渐渐消失的画面,可是一双有力而温暖的大手紧紧包住了她冰凉的手。
“盈盈!盈盈!”
是谁在她耳边如此急切地呼唤她?
她奋力睁开眼睛,彭翊焦虑的面庞出现在眼前。
“我死了。”她喃喃地说。
“不,你没有死,我不会让你死!”彭翊的口气霸道又专断。
盈盈苦笑道:“可是我真的死了,我刚刚参加了我的追悼会,还看到了我的朋友和我的爸爸妈妈,他们都哭了,而且很伤心……”
泪珠从盈盈的眼角滚滚滑落,彭翊虽不明白什么是追悼会,但能猜出个大概,于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替她拭去泪珠,将她头上的伤口包扎好,再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躺在他怀里,盈盈混乱激昂的情绪慢慢舒缓,并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定和平静。
也许她的命运真的在这个时代吧?她想。
可是她还是想回去,她不忍心让她的朋友们为失去她而伤心,同时她是多么地渴望与爸爸妈妈再见见面!
“你怎么来了?”她轻声问。
彭翊对躺在她身边的猫咪努努嘴。“得感谢你的晶晶,是牠把我带来的。”
傍晚,当他回家后没有见到她,又得知马厩少了一匹马时,就猜到她骑马逃跑了。尽管他心急如焚,却不想惊动大家,特别不想惊动母亲,于是他交代侍卫几句后便只身骑马追赶。
他知道她只会去一个地方——海边,这倒省了他不少时间,可是他没有想到她会摔下山崖。
正当他为失去了地上的马蹄印焦虑时,那只大黑猫晶晶突然出现在他眼前,可是不等他捉住牠,牠转身就跑。
出于本能,他立即跟随牠的背影往回跑,可是猫咪一会出现,一会又消失,令他猜不透这猫咪到底是在玩他,还是在帮他。
就在此时,猫咪停在这山崖边,才让他发现了躺在灌木丛中的她。
当看到她额头的血迹时,他真的被吓坏了。幸好用泉水洗去血污后,他仔细检查她的伤势,发现伤口不大,才放了心。
可是她一直没有醒来,还泪流不止,让他感到揪心的痛。
他知道她不想留在这里,可是在他的心里已经完全被她的身影占据后,他又怎么能放她离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他发誓要用一生一世的爱来回报她!
“彭翊。”盈盈轻声唤他。
彭翊低头看她,用眼神表示询问。
“送我到大海去,可以吗?”
“不!”彭翊紧紧抱着她,彷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似的。
盈盈苦恼地看着他,眼泪在眼里转动。“可是我真的很想回去。”
“海水冻了,不能下海。”彭翊的心彷佛有刀子在剜,双眼刺痛,他将脸转向山泉,掩饰着自己的伤痛。
可是他的双手在颤抖,他的眉头紧蹙,盈盈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她默默地伸出双手环抱着他的腰,将脸埋进他的胸膛,觉得自己的心已经一点一点地失落了。
彭翊立即更紧地抱住她,将她的斗篷和自己的一起覆盖在她身上。
盈盈依偎在他温暖的怀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也许,她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只要尽情享受他所给予她的关爱、尊重与怜惜?
过了好久,盈盈在他的胸前闷声道:“我嫁给你,等明年春暖花开海潮涨时,你让我走,好不好?”
彭翊没有回答她,只是隔着厚厚的斗篷轻轻抚摸着她的背。
盈盈似乎也没有期待他的答复,她静静地蜷缩在他怀里,从他有力的心跳声中感受着他强大的力量和炽热的情怀。
第二天,当盈盈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没有睡在彭翊身上,也不在泉水边了,而是在一个帐篷内,身上盖着两件厚厚的斗篷。
她坐起身,见帐篷里只有她独自一人,便赶紧出去找彭翊。
一走出帐篷,她安心了,因为彭翊正在一堆火前烤着肉,而晶晶正在他身边大啖美味。
于是她悄悄从另一面走到山崖下去洗漱。
看着昨晚让她受伤的崖壁,盈盈好笑的发现自己真的身手变笨了,这么点高度要是换在白天,她是绝对不会受伤的。
等她弄完,回到火堆旁时,看到火上的野味已经烤得金黄。
看到她走来,彭翊马上间她的情况。
“没事了,头已经不晕了。”盈盈说着,摸摸额头上包扎的伤,只感觉到些微的痛。
“我闻到香味了,这山雉可以吃了吧?”
“你知道这是山雉?”彭翊诧异地问,他还以为他这个时代没有一件事是与她那个时代共同的呢!
“当然,我在大学露营时也烤过呢。”盈盈说。
彭翊没有再问,只是很高兴她有胃口。
“你们这里也有俄国人吗?”一边吃着,盈盈一边问。
“什么是俄国人?”彭翊奇怪地问。
“就是那些红头发蓝眼睛的rsian”盈盈比划着说。
“哦,你是说罗剎国人啊?”彭翊恍然大悟道。
“罗剎国?”这次换盈盈一愣,接着笑道:“罗剎——rsia,音译得很准嘛。”
接着她神情一变,说:“你最好派人到一个叫苏家屯的地方去看看,昨晚我听他们说要把什么东西从那里运出去,还说不要惊动官府。”
“他们?你怎么听得懂他们的话?”听了她的话,彭翊心头一凛,苏家屯是远离奉天的金州北面的一个小镇,十分荒凉,罗剎人到那里去干嘛?
“我告诉过你我是学国际贸易的,在学校时我修的第二外语就是俄语,我还去他们国家游学过,会说他们的话有什么好奇怪的?”
彭翊大概明白她的意思,便不再多问,让她吃鸡,自己则去收拾东西拔营。
“你是个大将军,想不到也会亲自搭帐篷点营火,真厉害!”看着他动作俐落地收拾一切,盈盈佩服地说。
听到她的赞美,彭翊开心大笑。学着她先前的口气说:“将军也是从士兵做起的,会做这些事有什么好奇怪的?”
见他将自己说话时的神态语气学得惟妙惟肖,盈盈也笑了,两人间的气氛显得十分亲密又自然。
等盈盈吃饱后,她也没闲着,先帮忙将营火扑灭,又去树林里帮彭翊牵马。
当看到那匹将她踢下山崖的蒙古马在彭翊的坐骑旁边时,她感到很惊讶。
“牠不是跑掉了吗?”她问朝她走来的彭翊。
彭翊替她将斗篷披上。“牠不是跑掉,是去找主人,遇到我后就跟来了。”
“你是牠的主人?”
“当然,否则牠怎么会跟着我?”彭翊将收好的帐篷等杂物都绑在蒙古马的背上,说:“昨天卫兵骑牠跑了一天,刚回府还没休息就被你骑走,所以你不要怪牠丢下你跑掉,战场上牠可是匹好马呢!”
“我知道,昨天是我不好,不小心踢到牠的肋骨,牠受到惊吓才将我撞下山崖的。”
“哦,原来你落下山崖是牠惹的祸,那我是不是该惩罚牠一下?”彭翊手持马鞭走向蒙古马。
“不要!”盈盈一把拉住他,真后悔自己说漏了嘴。“这事不能怪牠啦。”
彭翊看她这样,只好作罢,将她抱上坐骑。“好吧,听你的。我们走!”
说完,他翻身上马,极其自然地将她拥入怀里,猫咪则跳到盈盈腿上。
现在彭翊对这只猫已是另眼相看了,是牠指引他找到了盈盈,于是他相信这只猫拥有保护盈盈,并将她安全送来给他的神奇力量。
当天彭翊并没有带她回家,而是直奔看起来很荒凉,但城堡很坚固的盖平城。
守城的士兵一见到彭翊,无不恭敬有礼,随即将他们迎进了城堡,安顿在一间烧着炕的房间,并询问是否要去找回正在巡城的守尉大人。
“不用,我自己去找他,顺便四处看看。”彭翊阻止他,又转头对盈盈说:“你也累了,先在这里歇息,我去去就来。”
盈盈点头,看着彭翊随那个士兵离开了。
她坐在炕上,打量着四周,觉得有些无聊,反正她不累,也不想睡觉,干脆出去走走。
她出了门,看到眼前是个半圆型的瓮城,于是沿着围筑于城门外侧的楼梯往上走,一边注意到城墙上凹凸不平的棱角,知道那些是古代战争的防御设施。
上到顶层,视野顿时开阔了,而且令她欣喜异常的是,她看到远处与天相接的正是波澜壮阔的大海!虽然还相隔很远,但方向明确,这样她以后会更容易找到大海了。她激动地想着。
她巡视着四周的环境——这高约十公尺的城墙完全是由巨大的条石和块石、夯土筑成,城墙四角设有角台,可以看出施工者有着精湛的建筑工艺。
她曾经去过山海关,也去过长城,见过那些古代防御性建筑,可是都不像今天这样震撼人心,因为这里,她手下冰冷的一石一块不是历史的遗迹,而是实实在在地存在于眼前。她不记得自己是否听说过盖平古城?也许三百多年后的现代已经没有这座城堡了。
她心情复杂地在城墙上漫步,当转过墙脚时,看到前面有个体格高大,模样凶悍的男人正站在一个掩蔽体旁注视着下面,而他手里举着一块马桶般粗大的石块正准备往下扔。显然,他的目标是下面的某个人。
盈盈好奇地低头往下看,当即急怒攻心——
彭翊从下面走出,他身后还是那个士兵,眼看他正走入那个男人的目标圈。
“彭翊,小心!”她大喊一声,同时纵身向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