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我本英雄

我本英雄第2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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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恶性竞争!”

    白原崴手一摆,毫无感情铯彩地说:“不必谢,这不是我的善良,也不是我的宽容,而是利益决定的。我不愿用我的左手打我的右手,事情就这么简单!”

    陈明丽道:“这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当董事会和高管层一些同志担心你意气用事时,我就说了:基于我对白原崴十八年的了解,他不会这么做!哪怕他老婆林小雅一定要这么拼,白原崴也会以铁腕手段拦住她!事实证明,我说对了!”

    白原崴淡然一笑,“毕竟一起做了十八年的梦嘛,谁还不知道谁?”这句话说完,脸上又恢复了冷漠无情,“但是,明丽,在与文山的谈判中,你和董事会有一个决策是错误的,就是对那二百五十万吨铁水的忽视!你们这种超低报价实际上等于放弃!最新情况是:方正刚他们已准备和另一家公司签接盘协议了!”

    陈明丽说:“这我知道,不是还没签吗?我们准备到最后时刻再让些步!”

    白原崴站了起来,俨然当年的董事长,一副不容置疑的口气,“陈明丽,我告诉你,你不要糊涂!现在已经是最后时刻了!我当时以欧罗巴远东国际的名义拒绝这个项目,是担心这个铁水项目批不下来,现在这个项目批了,新任省委书记上任了,第一站去的就是文山,未来的支持力度不会小!本集团在文山金星铁矿有股份,为啥不把铁水项目收编过来?国际市场铁矿石价格高企,还有进一步大幅上涨的可能,必将拉升国内铁水成本和市场价格,你们要把目光放长远些!”

    白原崴说的全是事实,雄狮就是雄狮,哪怕离开了狮王的位置,目光仍是那么远大,看到的是整个森林,而不是眼前的腐尸小虫,这让陈明丽不能不服。

    白原崴继续说,表情严肃,“陈明丽,今天请你过来,我就是要说这件事。作为伟业国际仅次于国有股的第二大股东,我向你和董事会建议:一、以合理价格吃进铁水;二、以铁水项目为理由,收购金星铁矿股权达到控股铁矿的目的。这么一来,伟业国际的钢铁产业链就不存在大问题了,哪怕日后国际铁矿石价格涨到天上,也不会对我们主业造成太大的波动和影响,这是一种战略性的选择!”

    陈明丽禁不住鼓起掌来,“原崴,你真不愧是我们的老船长!你看到的不仅仅是铁水项目,还有铁矿石资源啊!我完全赞同,明天就拿到董事会上去定!”

    白原崴似乎挺欣慰,“好,那就好啊!”说着,站起来要走,“就这样吧!”

    陈明丽一下子怔住了,“原崴,你要走?就……就不能一起吃顿饭吗?”

    白原崴勉强微笑着,敷衍说:“明丽,还是别吃了吧,大家都很忙嘛!”

    陈明丽眼圈红了,“原崴,我们毕竟风里雨里、国内国外,一起奋斗生活了十八年啊!这阵子又发生了这么多事,彼此之间就不能谈一谈?我原以为,你让我来是谈我们之间的事,没想到竟然是集团的工作,还是些商战和资本利益!”

    白原崴想了想,又在沙发上坐下了,“还谈啥?你已经把我扔进了大海!”

    陈明丽苦笑摇头,“不,不,原崴,我没把你扔进大海!是你为了林小雅脚踏两条船。一条船是伟业国际,一条船是欧罗巴远东国际。我和大家所做的,只是把你踏在伟业国际船上的这只脚拿到了欧罗巴远东国际投资公司船上去了!”

    白原崴往沙发靠背上一倒,“如果只有林小雅,没有欧罗巴远东国际呢?”

    陈明丽略一沉思,“这我也想过,我也许会给你扔下一个救生圈,放下一只舢板,甚至可能让你留在伟业国际做执行董事或者副董事长,原崴,你信吗?”

    白原崴没说信不信,突然问:“明丽,我下台走时,你怎么满面泪水啊?这泪为何而流?又为谁而流?为政变的成功?为自己终于走上了船长的舵位?”

    陈明丽摇摇头,眼里汪上了泪,“不,原崴,我这泪为你而流,包括我在股东会上对你的感谢,都是真诚的!你当时多有英雄气啊,说得多好啊,虽然被打败了,却没倒下!你那么为自己骄傲!为你的才能、胆略,和钢铁般的意志!”

    白原崴这才动了感情,“是啊,是啊,我当时没想到会说得这么精彩!”带着回忆的神情,喃喃着重复起了在股东会上的话,“在生态竞争极为残酷的海内外商战战场上,在资本市场的非线性迷乱和全球一体化经济的大浪淘沙中,我作为船长,引领着这艘叫做伟业国际的大船平稳航行了十八年!够了!”挥挥手,“明丽,这也是我的真心话啊,一千万港币起家,创造了这种辉煌,真是够可以了!”

    陈明丽拭着泪问:“原崴,那你今天再说点心里话好吗,是不是很恨我?”

    白原崴没回答,又站了起来,“明丽,是不是就到这里呢?该说的都说了!”

    陈明丽冲动地拦到白原崴面前,“不,原崴,请你坐下,我还有话要说!”

    白原崴耸耸肩,很绅士地笑了笑,“再说下去,话题就比较沉重了吧?”

    陈明丽心头一阵酸楚,“不是比较沉重,是很沉重!在你背叛我之后,我也背叛了你!你我之间的背叛还都那么残酷无情,这阵子压得我透不过气来!”

    白原崴重又在沙发上坐下了,“好,明丽,那我听你说,你说完我再说!”

    陈明丽尽量心平气和地说了起来,“原崴,其实你心里清楚,当你和林小雅或者林斯丽娜在巴黎秘密结婚生子之后,我迟早会走这一步。这一步是否能够成功,我事先不知道。但你的失误促成了我的成功。你背叛我是一回事,背叛股东是另一回事。实话告诉你:有个情况我很意外,我从来也没想到把你当神一样信奉的高管层会在那天的股东会上倒向我。为了怕走漏风声,我事前根本没做过高管层的工作,我把高管层的股权选票全计到了你的名下,没想到他们选择了我!”

    白原崴淡淡地说:“这很正常,以后的神是你陈明丽了,墙倒众人推嘛!”

    陈明丽手一摆,“no,我后来了解了一下,他们把票主动投给我,是因为你背叛了他们的利益,包括国有股的利益!你这个资本运作和商战的行家老手不幸违反了资本和商战的游戏规则!否则,你就算把我得罪得再狠,娶上三个老婆生下八个儿子,也不会导致你的失败下台!汤老爷子和海天基金算个例外,国有股对我并不是特别垂青,国有股是因为利益选择了我,原崴,你是败给了自己!”

    白原崴一声轻叹,“这话不错,所以,明丽,我不恨你,只恨我自己!违规就要受罚,就要出局嘛,我认了!不过对汤老爷子,你和董事会要保持警惕!”

    陈明丽点了点头,“原崴,这你放心,我会警惕的,目前只是暂时结盟!”

    白原崴这才说:“明丽,你要说的话说完了,是不是该轮到我来忏悔了?”

    陈明丽心里一阵刺痛,“还忏悔什么?忏悔改变不了现实!原崴,命运让我碰上了你,我有了参与打造伟业国际这艘大船的机遇,我从兔子变成了狮子,这要深深感谢你!但也正是你,无情地推毁了我的感情世界,十八年的感情啊!”

    白原崴眼里蒙上了泪光,“是的,十八年,我现在真是不敢回忆,也不忍回忆!有时我甚至想,如果你是我的老婆,小……小彼德是我们的儿子该多好!”

    陈明丽一下子愣住了,怔怔地看着白原崴,“你……你真这样想吗?”

    白原崴正视着陈明丽,“明丽,还记得吗?去年和国资委孙鲁生他们进行股权大战时,我是不是几次向你提出过,让你退出伟业国际管理层,我们结婚?”

    陈明丽突然想了起来,“可……可我当时不知道林小雅和小彼德的存在!”

    白原崴含泪问道:“如果你知道了呢?你愿意走下商战战场,和我结婚吗?”

    陈明丽真不知该怎么回答,在这种情况下,她会和白原崴结婚吗?也许会也许不会。出于对白原崴的感情和敬佩,她在理智思索后可能会承认现实。世界虽然很大,男人虽然很多,但这种优秀而成功的男人太少了。何况这个男人和她同居了十八年,不是夫妻胜似夫妻。若不是白原崴一直反对把伟业国际搞成家族企业,她又坚持自由女性立场,他们十几年前就结婚了。可也正因为这种自由女性立场,她就不会无视另一位女性和小彼德的存在,也许那时就和白原崴分手了。

    白原崴继续说,语调缓慢而沉重,“你不愿退出集团出管理层,不放心把你手上的股权交给我经营,你坚持独立立场,这才促使我下了决心。今天我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你:在意大利的罗马结识林小雅之后,在我心里占据第一位置的仍然是你,我对林小雅和任何一个女人都没有过结婚承诺,哪怕和林小雅有了孩子!”

    陈明丽心想,这十有八九是真心话:彼此十八年的感情先不谈,就是从利益角度考虑她在白原崴的心中也必然占据第一位。她手上拥有伟业国际9的股权,正是这举足轻重的股权帮白原崴鼎定了江山,让他实现了对伟业国际的绝对控股。当时她手上的股权若倒向国资委,白原崴就做不成董事长。白原崴也许正是出于这种担心,才提出和她结婚的。眼中的泪水情不自禁流了下来,“原崴,现在我全明白了,在我的背叛中你犯了错误,而在你的背叛中我也犯了错误!”

    白原崴似乎有些不解,“哦?明丽,你说说看,你又犯了什么错误呢?”

    陈明丽任泪水在脸上流着,“去年股权大战发生时,我已不是十八年前那个单纯的姑娘了。我和你一样,把金钱、资本和股权利益看得太重!你把我塑造成了一个女强人,我不可能再依附任何一个男人活着了,哪怕是塑造了我的男人!”

    白原崴若有所思,缓缓点着头,“明丽,这才是问题的实质所在啊!在那些日日夜夜,我常常彻夜失眠,一边绞尽脑汁和赵安邦和孙鲁生他们周旋,一边要警惕内部股权生变。你的独立立场虽然可以理解,可在我看来却是对我的不信任。你没把我这个塑造了你的男人当作亲人,更没把我们两人的利益作为共同的利益进行整体考虑!我当时的感觉是,你愿做我事业的盟友,却不愿做我的老婆!”

    陈明丽扑到白原崴怀里痛哭起来,“如……如果有来生,我们再……再重新开始吧!原崴,我……我不恨你,你……你也别恨我,今生今世我……我们都在关键时做了错误的选择,也……也就只能打落牙和血吞,各自承担后果了!

    六十四

    省委、省政府各部委局办,和下面各地市的干部对何新钊的反映很好。尤其是文山的干部群众。何新钊下去调研,跑的第一站是文山,不但给干部群众鼓了劲,还提出了四句话的口号:“理念创新,科学发展,优化环境,危中求进。”

    何新钊离开文山后,就近去银山调研。方正刚送走何新钊的次日,兴奋地跑到了省城,向赵安邦汇报说:“赵省长,何书记真是很不错啊!在文山搞了三天调研,重点是了解新区情况,大会小会上没批我们一句,一再要我们放下包袱!”

    赵安邦道:“你们是要放下包袱嘛!该处理的处理了,在新钊书记的亲自催促下,四大项目批下来了,亚钢联资产重组的步伐要加快,你这市长责任很大!”

    方正刚说:“赵省长,我知道,有些具体措施我们已经向何书记当面作了汇报,我今天过来就是要向您和省政府正式汇报。工业新区这七百万吨钢的重组进展顺利,白原崴和林小雅的欧罗巴远东国际投资公司已经出局了。陈明丽的伟业国际集团正式接盘,一揽子合同昨天签了,何书记亲自出席了签字仪式。伟业国际五亿六千万定金这几天就会打过来了。目前形势比较好,正在走出被动!”

    赵安邦问:“焦化和冷轧损毁的那一千八百多亩地怎么办?你有啥思路?”

    方正刚乐了,“赵省长,这事我正要说:咱新书记不是叫何新钊吗?还真是有点新招呢!何书记说了个思路,是这样的:不但是一千八百亩地,工业新区的土地资源要考虑总体整合。在国家控制建设用地的大背景下,要把有限的土地提供给成熟的科技含量高的项目,盘活新区的土地存量。我们正准备研究落实!”

    赵安邦道:“好!正刚,既然这样,那你们就尽快落实吧,何书记这个思路不错,和我这阵子的想法不谋而合!”想了想,又说,“再给你们提个建议:你们考虑一下,是不是在新区搞点纪念物啥的?不要忘了吴亚洲和亚钢联,也不要忘掉这次沉重教训。我记得不知是剑桥还是哈佛大学,有个他们学校毕业的建筑师设计的桥梁垮塌了。校方就从垮塌的桥上取下了一些废钢,做成了警示戒指,以后凡是从他们学校毕业的建筑系大学生一人发一个,让他们明白什么叫责任!”

    方正刚略一沉思,“赵省长,您这建议我考虑吧,看看搞点啥警戒纪念物比较合适?吴亚洲和亚钢联的这七百万吨钢和剑桥或哈佛的塌桥还不是一回事,我觉得吴亚洲是个失败的英雄!这个在一九六一年大饥饿年代没饿死的苦孩子已经创造了生命和事业的辉煌,哪怕是失败的辉煌!吴亚洲生命的灯火曾那么动人的闪烁过,然后在一场暴风雨中熄灭了,可谁又能否认他生命中曾经有过的亮度呢!”

    赵安邦伤感地说:“是啊,记住他,记住这个叫吴亚洲的企业家吧!让历史告诉未来,在这场已历时了二十六年的改革实践中,我们取得了多么辉煌的经济成就,又曾经一次次付出过多么沉重的血泪代价!所以,正刚,这个教训首先是我们要汲取,一定要管住政府这只有形的手,要学会用好市场这只无形的手!”

    方正刚却领会错了他的意思,当即感叹说:“赵省长,您说的太对了,您不说我也想说!这次如果中央和省里不干预就好了,上面得学会管住自己的手!”

    赵安邦哭笑不得,“正刚,你怎么回事?事情刚过去就翻案了?我问你:中央和省里为什么要干预你们?首先是你文山政府没把手管住嘛!你和亚南,还有新区管委会要gdp,非把吴亚洲和亚钢联最初的二百万吨钢搞成七百万吨。又是给土地,又是给政策优惠,政府亲自出面帮着吴亚洲搞贷款,新区管委会下属各部门和亚钢联串通一气共同违规,这是市场无形的手在起作用吗?根本不是嘛!如果从一开始就真正按市场规律运作,这场灾难也许就不会发生。正因为你们地方政府有形的手干预在先,造成了后果,中央和省里才被迫进行了干预!”

    方正刚没话说了,“赵省长,我不翻案,我和同志们一定记住这个教训!”

    就是在方正刚来汇报的那天,赵安邦想起了履行诺言,请石亚南和古根生夫妇好好吃一顿饭。考虑到方正刚和石亚南是在文山共患难的亲密搭档,方正刚和古根生也挺熟悉,又已到了省城,便让方正刚汇报后留一留,晚上参加作陪。

    方正刚已知道了石亚南和古根生闹离婚的事,赔着小心问:“赵省长,我咋听说古根生这家伙住到省发改委办公室去了?我打电话问石亚南,她也不说!”

    赵安邦说:“老古活该,亚南是该好好收拾他一下,不过,离婚不合适!”

    方正刚明白了,“那你首长出面做劝和工作,我参加恐怕不太好吧?”

    赵安邦说:“正因为这样,你才得参加嘛,你在场石亚南就得注意形象!”

    方正刚大拇指一竖,“高,实在是高!赵省长,那到时我看你眼色行事!”

    为了创造一种和睦的家庭气氛,赵安邦这次请客没安排在外面,而是在自己共和道八号家里,专门从省委招待所请了个厨师做了一桌上海菜。古根生态度最好,先跑来了,一来就和方正刚、刘艳亲热无比地打成了一团。要方正刚和刘艳好好做做自己老婆石亚南的工作,尽快结束他的流放生活。赵安邦在一旁听了直想笑,心想,你这个官迷,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正说笑着,石亚南到了,还把从文山带过来的孤女小婉领来了。进门就指着他开玩笑说,“小婉啊,来,认识一下,这就是省长伯伯,官比你石妈妈大多了,石妈妈就是被他下令撤职的!”

    赵安邦拉着小婉的手,笑道:“小婉,别听你石妈妈的啊,她逗你玩呢!”

    古根生热情地拉过小婉,“我和你石妈妈有个儿子,现在又有个女儿了!”

    石亚南却把小婉拉回自己身边,指着古根生介绍,“小婉,这是古副主任!”

    赵安邦一听,笑了起来,方正刚、刘艳也都笑了,搞得古根生一脸窘迫。

    入席吃饭时,赵安邦带着幽默做起了石亚南的工作,“亚南,你别光记着大古伤你心的事,也得多想想大古的好处啊!大古对你感情深着呢,对你无限忠诚啊!我突然袭击,他及时给你通风报信;我让他在文山潜伏,他为了你净给我送假情报;后来伤你的心呢,也不是故意的,主观愿望还是想暂时蒙一蒙我嘛!”

    方正刚很有眼色,接上来说:“石书记,这也是我的判断。老古提出离婚是一种策略,让赵省长感觉到他改正错误的决心是很大的,风头一过再去复婚嘛!”

    古根生忙道:“就是,就是,赵省长,方市长,你们不知亚南做得有多绝啊!我到文山找她时,她已经和裴书记谈过了,心里全都有底了,就是不和我透!”

    赵安邦佯作正经,“这就对了嘛,能像你这么不讲原则,不讲纪律吗?!”

    石亚南摆了摆手,“不,安邦省长,不是这么回事!”这才红着眼圈责问古根生,“老古,你跑到我办公室兴师问罪时,让我说话了吗?我拦都拦不住你!今天在赵省长家,正刚市长又在座,我给你留点面子,有些话现在先不说了!”

    方正刚笑道:“对,对,有些话你们夫妇两人回家去说!石书记,你回家后继续收拾老古好了,我在这里表个态啊,我和文山八百万人民做你的后盾!”

    石亚南严肃不下去了,“去,去,正刚,这和你,和文山人民有啥关系!”

    赵安邦插了上来,语气严肃而恳切,“哎,咋没关系?和我,和省委也有关系嘛!亚南,你想想看,这么多年了,因为工作需要,你们一直两地分居,现在又是为了工作闹到了这一步,我这个省长心里能安吗?再说,你们两人不是一般干部群众,一个省委副秘书长,一个是省发改委副主任,总还有个社会影响问题嘛!我的意见,大古回家住去,别住在省政府大楼里给我丢人现眼了!”

    方正刚道:“就是,就是,石书记,这对你影响也不好嘛!不知道的人还不知会咋想呢,没准就会想:别是老古同志生活作风有问题吧?这影响可就……”

    石亚南打断了方正刚的话头,“正刚,你少给我胡说八道啊,谁也不会这么想!老古在这方面是经得起考验的!”这才表态说,“赵省长,正刚,看在你们的面子上,我啥也不说了,就按你们意见办!我来之前就知道你们会是这态度!”

    赵安邦笑了起来,“好,好,亚南,大古,还有小婉,我敬你们全家一杯!”

    古根生十分激动,忙不迭地站了起来,“赵省长,谢谢,可太谢谢您了!”

    石亚南却又说:“老古,现在小婉来了,没你的床了,你睡客厅沙发吧!”

    古根生手一摊,夸张地叫苦,“赵省长,同志们,问题还没最后解决啊!”

    刘艳把古根生的手打了回去,“这就不错了,要是我,就让你睡地板!”

    小婉很懂事,马上说:“哎,石妈妈,让叔叔住我房间,我到沙发上睡!”

    石亚南拍了拍小婉的肩头,“给我住嘴,大人的事你们小孩子家不要管!”

    赵安邦心里挺愉快,觉得夫人刘艳说的对,今天能把问题解决到这一步就不错了,只要古根生结束流放回了家,哪怕先睡地板,日后也肯定有办法挤到石亚南的床上去。石亚南现在虽说不做文山市委书记了,可又成了被新老领导一致看重的省委副秘书长,虽说暂时是副厅级,可权力影响力却是他这官迷的正厅比不了的。又觉得古根生品质境界和石亚南真没法比,官梦怕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吃罢晚饭以后,方正刚驱车回了文山。赵安邦让古根生带着小婉回了家,把石亚南单独留了下来,继续做了些工作。接下来谈的虽说仍然是他们这对夫妇的生活私事,可也涉及到了一些原则。吃饭时当着这么多人面,有些话他不好说。

    赵安邦告诫石亚南,“从今以后你除了干好工作,也要尽到妻子和母亲的责任啊!另外,要重视古根生的官迷问题,提醒着他一点,免得他以后犯错误!”

    石亚南道:“赵省长,我知道,现在回了省城,夫妻团聚了,家庭角色我会重视的。至于老古的官迷,我实话实说,这正是我不能原谅他的!你说说看,当时我的压力多大啊,他竟为了头上这顶破乌纱帽,赶来离婚!所以我才得好好收拾他,才故意让他住到办公室去丢人现眼!刚回省城那阵子,我还真动过和他离婚的念头!道不同不相与谋嘛,再说,儿子大为现在大了,我又有了小婉!”

    赵安邦这才想起问,“儿子接回来了吗?听大古说,大为在文山县中上学?”

    石亚南摇了摇头,“没接,以后也不打算接,让大为这孩子吃点苦有好处!”

    赵安邦说:“这倒也是啊!”想了想,又问,“那你为啥又要接小婉过来呢?”

    石亚南声音哽咽了,“小婉本来可以交待给方正刚,可我舍不得!她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是在苦水里泡大的,惟一的亲弟弟又在车祸后死于我们人民医院的冷漠渎职。看着小婉这孩子,我会永志不忘文山,不忘身上那份没尽到的责任!”

    赵安邦动情地道:“亚南,你说得好,说得好啊!我们当共产党的官就得像你这样当!做为人民服务的公仆,做百姓的好儿好女,不能总惦记一己私利!就应该多想想自己的责任,尽到的和没尽到的责任,对这个国家和民族的责任!”

    石亚南却又替古根生说起了话,“老古有毛病,不过并不是章桂春那种品质恶劣的人。这些年也苦了他了,文山这七百万吨钢主要责任在我和方正刚嘛!”

    赵安邦笑道:“所以呀,我才请你们吃饭,帮你们做工作啊!好了,亚南同志,谢谢你给我面子,也希望你再给我个面子,别让人家古副主任睡沙发了!”

    石亚南半真不假地说:“哎,赵省长,这个面子就算了吧!你刚才还让我多提醒他呢,罚他睡沙发就是一种提醒!让他加深印象,记住这次官迷的教训!”

    六十五

    石亚南告辞走后,赵安邦洗了个澡,准备上床看会儿电视新闻早点休息。明天事不少,一大早就要赶到宁川出席国际经贸洽谈会的开幕式,下午还得赶回来和调到西南某省任代省长的老部下王汝成谈两省区域合作。王汝成希望汉江能给他这从汉江出去的新省长一个见面礼。他和汉江省也希望新官上任的王汝成能在能源上支持江汉省一下。汉江能源缺口越来越大了,让他和王副省长颇为忧虑。

    不曾想,刚刚上了床,床头柜上的电话就响了,是于华北打来的。这老兄口气不太对头,开口就问:“哎,安邦,今晚的汉江新闻联播你这同志看了没有?”

    赵安邦道:“怎么了,老于?我今晚做起了街道民事调解员,没时间看啊!”

    于华北说:“那你最好看看,现在差五分十点,十点重播,你看后再说吧!”

    赵安邦本来还想问问于华北,是啥事让他这么恼火,可于华北那边已挂了机。

    卧室里的电视机一直开着,是中央台一套,赵安邦便把频道调到了汉江卫视台。果不其然,五分钟后,卫视的本省新闻联播重播了,头条新闻就是省委书记何新钊在银山市调研。电视画面上,银山市委书记章桂春和一些干部热情陪伺在何新钊身边,在不同的场合向何新钊进行汇报和介绍。其中有一个干部就是曾做过金川区委书记的吕同仁。在金川区下了马的硅钢工地上,何新钊扯着吕同仁的手谈笑风生,说了半天。吕同仁满脸谦和的笑容,频频点头,不时地做着记录。

    新闻播音员字正腔圆地报道说:“……省委书记何新钊同志认真听取了银山市委领导同志和四套班子的汇报,视察了银山部分区县,对银山的工作予以高度评价。何新钊指出,银山班子是开拓进取,求新务实的班子,眼界开阔超前,战略思路清晰。省委相信,具有光荣革命传统的银山人民一定会在这届班子的带领下,通过自身艰苦奋斗,为扭转我省南北经济不平衡的局面做出新贡献。何新钊强调指出,尤其可贵的是,银山干部群众顾大局,听招呼,讲政治,守纪律,很好地贯彻执行了中央和省委的宏观调控政策,做到了令行禁止,雷厉风行!”

    赵安邦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于华北肯定是冲着这条新闻来的,前一阵子对章桂春的调查查无实据,已经让他和于华北很恼火了。新书记何新钊不明就里,竟还高度评价,于华北有气也在情理之中。老于毛病不少,可原则性就是强啊!

    正这么想着,于华北的电话又打来了,“看了吧?安邦,感觉如何啊?”

    赵安邦心里也气,却不愿给于华北火上浇油,好言好语道:“老于,新钊同志说的不就是些场面话嘛,较啥真?人家新来乍到,到哪都要以表扬为主嘛!”

    于华北偏是较真的主,“这叫什么话,到古龙县也能表扬为主吗?表扬那些腐败分子,让他们再接再厉,好好搞腐败?他又不了解情况,乱‘指出’啥!”

    赵安邦笑道:“哎,老于,你别抬杠啊,新钊同志咋会肯定腐败分子呢!”

    于华北不依不饶,“章桂春不就是腐败分子吗?政治腐败,灵魂腐败!就是你在大会上说的,这种腐败的危害不比经济腐败小!还有那个吕同仁,我看也有问题,灵魂恐怕也腐败了!对章桂春的调查材料我全认真看了,很多问题就卡在这个重要证人手上!这个吕同仁聪明啊,只怕把政治腐败的那一套全吃透了!”

    赵安邦知道于华北说得都对,可仍是劝,“那你说咋办呢?新钊同志已经被章桂春和吕同仁这帮人蒙了!你我不也被蒙过吗?我还上当受骗吃过他们价值不菲的廉政餐哩!再说,新钊已经这么‘指出’过了,你再让他收回?可能吗?”

    于华北道:“我想和你商量的就是这事!我们当然不能把他的表扬和肯定收回,但我们,具体说就是你我,我们要和新钊同志严肃谈一次,把章桂春和银山在这次宏观调控中的真实表现,把他们欺上压下搞的瞒和骗都向新钊说一说!”

    赵安邦心想,是该和何新钊严肃谈一次,好好说一说,可又觉得不好说。

    于华北见他沉默着不说话,又叫了起来,“哎,安邦,你什么意见啊?”

    赵安邦这才深思熟虑地说:“老于啊,我让你提醒我不要擦枪走火,现在我也提醒你别擦枪走火!目前可是新班子磨合期啊,许多正常的事都会很敏感哩!”

    于华北不高兴了,“安邦,我这可不是擦枪走火啊,这是新钊同志上了当受了骗!我们提醒他是出于好意,出于对工作负责!你老兄也谨慎过分了吧?!”

    赵安邦道:“老于,你听我把话说完嘛!你说的对,当然应该提醒一下新钊同志,但不是由你和我来提醒,而是请老裴提醒!我的意见啊,咱们抽空分别给老裴打个电话,各说各的,最好不要在同一个时间打,别像事先通了气似的!”

    于华北明白了他的苦心,“这倒也是,老裴的身份比较超脱,啥都能说!”停顿了一下,又说,“安邦,那我今晚就给老裴打电话,你明后天再给他打吧!”

    赵安邦本来想说,这都深更半夜了,急啥?却又没说。这个老同志他太了解了,天生是个急性子,不让他打这个电话,只怕他觉都没法睡,便也随他去了。

    被于华北这个电话一闹,赵安邦也在床上躺不住了。到楼梯口伸头向楼下客厅看了看,见刘艳在看一部热播的韩剧,便把藏在衣橱里的中华烟找了出来。为防刘艳突然袭击,抓他的违规,便关了灯,躲到阳台上抽了起来。

    主卧室阳台的正面对着共和道,侧面对着十号院的裴一弘家。赵安邦抽烟时注意到,裴家二楼的灯还亮着,可灯下再也没有裴一弘看文件的熟悉身影了。裴一弘人调走了,家暂时没搬,啥时搬还不知道,谁会住进来也不知道。如果裴一弘搬走了,没准何新钊就会住进来,共和道上的小洋楼可是权力身份的象征啊!

    又想到了于华北即将打给裴一弘的电话。这个电话至关重要,是未来的一个预兆。对章桂春是什么人,裴一弘很清楚,对章桂春的调查是他亲自抓的。按理说交班时应该对何新钊有所交待和提醒,不至于让何新钊上章桂春的当。可蹊跷的是,何新钊偏上了当。赵安邦认为,这不外乎三种可能,其一,因为没能查出章桂春的问题,裴一弘出于谨慎的考虑没作交待;其二,裴一弘走得急,交接匆忙,忘记了交待;其三,裴一弘交待了,但新任省委书记何新钊不当回事,另来一套;如果是第三种可能,问题就复杂了。但愿他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

    这时,夜幕下的共和道上一片寂静。光线柔和的玉兰灯点缀在根深叶茂的法国梧桐树下,将街区里一座座欧式小洋楼映衬得若隐若现,透着一种让人琢磨不透的神秘。赵安邦想,共和道就是共和道啊,近百年来一直高官云集,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在决定历史,决定汉江八万平方公里土地和五千万人民的政治和经济命运。共和道的楼院里如果哪天住上章桂春这类人物,也许将是一场灾难……

    就想到这里,卧室床头柜上的电话响了。赵安邦马上判断到:这十有八九是于华北的电话,便掐了烟头,急忙进门接起了电话,“哎,怎么样啊,老于?”

    不料,电话里却传来了刘艳的声音,“安邦,请自觉点啊,你可违规了!”

    赵安邦挺失望,哭笑不得说:“哎,我违啥规?刘艳,你有什么证据?”

    刘艳说:“安邦,别以为在阳台上抽烟我就不知道,我从窗口看见了,因为电视剧情节紧张,就没上去抓你的现行!还查文山违规呢,你先做个榜样吧!”

    赵安邦没心思和刘艳斗嘴,“好,好,你把话筒放下,我等老于的电话呢!”

    于华北却一直没来电话。直到刘艳把那部不知所云的韩剧看完,红色保密机和普通电话机都没响过。赵安邦忍不住这份煎熬了,想了想,主动打了个电话给于华北,一问才知道,原来裴一弘不在国内,正随总理在欧洲进行国事访问呢!

    赵安邦这才带着暂时无解的悬念,重又上了床。上床后仍睡不着,又把事情往好处想:何新钊好像还不错,否则不会这么看重石亚南和方正刚。问题估计还是出在章桂春和银山某些干部身上,这些官混子不也让他上过当吗?何况新来的何新钊了!再说,何新钊也有自己的难处嘛,下去调研考察就得讲点话,总不能一言不发吧?讲什么?指出问题,发表批评?真这么做了,他和老于以及班子里的老同志又会咋想呢?恐怕又要认为人家新书记否定汉江省工作成就了吧?现在就是磨合期嘛,双方都很敏感,也都有份小心谨慎,这未尝不是件好事……

    二○○四年四月起笔于 北京 西环景苑

    二○○五年五月写毕于 南京 碧树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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