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兵压境,钢铁新区六大项目面临停工的危机时刻,能驱车三百多公里,从文山跑到宁川请我喝咖啡,我就受宠若惊了!只怕你梦中情人也没这等待遇吧?”
方正刚苦中作乐道:“真是知音啊,陈总,了解我的人也就是你了!对梦中情人我不会这样做,但对有可能救文山于水火之中的贵人,我就奋不顾身了!”
陈明丽心照不宣地笑了,“方市长,你是病急乱投医呢,还是飞蛾投火啊?”
方正刚道:“有点病急乱投医,飞蛾投火倒不至于!我不是飞蛾,你也不是火,再说,烧死我对你和伟业国际有啥好处?陈总,咱们今天得好好谈谈了!”
陈明丽不开玩笑了,“现在谈是不是晚了?再说你也找错了对象。伟业国际的董事长是白原崴,你们曾有过一场青梅煮酒论英雄嘛,我当时恰巧也在场。”
方正刚有些尴尬,叹息道:“是啊,是啊,有些话还真让这位白总说中了!”
陈明丽像似有备而来,估计白原崴面授了机宜,伴着笑脸,上来就是一刀,“这就是说,伟业国际有可能以二十亿吃进你们新区一百六十多亿的买卖了?”
方正刚未置可否,反问道:“这么说,你们发行可转债的二十个亿还一直给我们留着?这笔从股民手上圈来的钱还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挺丰富的想像力了?”
陈明丽摇摇头,“不是特意留的,按原计划吃进文山二轧厂嘛!不过,我认为,如果真能以二十亿吃下一盘一百六十亿的买卖,计划也不是不可变更的!”
方正刚摆摆手,“我仍然认为这种想像力过于丰富,比较接近于痴人说梦!”
陈明丽有些吃不准了,疑惑地看着他,“哎,方市长,你到底是啥意思?”
这时,服务生将煮好的咖啡及时送了上来,客厅里当即弥漫起咖啡的香味。
方正刚为了制造良好的谈判气氛,喝着咖啡,又和陈明丽开起了玩笑,“陈总,看来我有些失算啊!我把你看成贵人,没找白原崴,先找了你,你倒好,开口就灭我,一谈到生意,每一个毛孔都透着算计,我还不如直接找白原崴呢!”
陈明丽笑了,悠闲地品着咖啡说:“方市长,这你也得理解,不论是我还是白原崴,或者伟业国际的哪个决策者,都不可能不算计的!”晃了晃手上的咖啡杯,“你方市长总不会指望以一杯咖啡的小代价就让我出卖伟业国际的利益吧?”
方正刚也笑了起来,“怎么会呢?我谋求的是一次双赢的合作,肯定不会让你出卖伟业国际的利益!不过也得实话实说,希望你帮我和文山做做白原崴的工作,促成这次合作!文山目前的局面很被动,我和石亚南要挽狂澜于既倒啊!”
陈明丽心里有数,“我知道,你们用政策时势造出的那位英雄麻烦大了,在银行停止贷款,带资单位追债的情况下,吴亚洲和亚钢联已经拉不动新区这辆大车了。如果没有应急资金及时跟进,六大项目和这匹小马就完了,对不对?”
方正刚点头承认了,“这是很严酷的现实。正因为如此,我才不得不违背自己的意愿,主动找到你们伟业国际。尽管找的是你这个执行总裁,尽管是以喝咖啡做幌子。其实,你我都清楚,这杯咖啡并不好喝,对我来说简直就像喝药!”
陈明丽沉思着,“方市长,今天你既然找到了我,我希望能开诚布公。现在局面究竟坏到了啥程度?就算我们加盟了,是不是就能把这盘绝棋救活呢?”
方正刚本不想说,可想了想,还是说了,你谋求和人家合作,就得把底交给人家,况且也瞒不住,调查结果迟早要公布,甚至会很快公布。于是便说:“情况比较严重,亚钢联这次祸闯大了。违规分拆项目不说,投资水分也很大,真实的资金情况别说省里不知道,我们市里也不知道,出乎我和石亚南的预料啊!”
陈明丽似乎不太相信,“方市长,你们市里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装糊涂?”
方正刚恳切地说:“真不知道!新区管委会和吴亚洲从没向市里、省里说过实话,亚钢联合资公司应该到位的三亿五千多万美元只到了一千万,虚假投资额近三十亿人民币,还积欠了全国一百多家建设单位近十亿带资款。这还是目前查明的,没查明的带资还有多少并不清楚,据吴亚洲估计,可能还有五亿左右。”
陈明丽摇头叹道:“这气泡泡吹得也太大了,你们这当也上得太大了,新区管委会胆子怎么这么大,造假三十亿!吴亚洲的亚钢联到底有多少自有资金?”
方正刚说:“这你们不是研究过吗?白原崴当时有个估计,说吴亚洲和亚钢联的自有资金不会超过十个亿,事实上只有八亿七千万,现在全都砸进去了!”
陈明丽责备道:“方市长,你们真欠考虑啊,连吴亚洲的自有资金状况都不清楚,就敢支持他上这盘大买卖了?我记得白原崴给你提过醒,劝你们慎重。”
方正刚说:“白原崴说这话时也有他的算计,而且已经晚了,当时这六大项目全上马了,再说,情况也挺好的,银行金融机构抢着放贷,我们就大意了!”
陈明丽这才回到双赢合作上,“方市长,那你说说看,下一步想怎么办吧?”
方正刚没说下一步怎么办,一边暗骂自己虚伪无耻,一边很动感情地说起了那次“鸿门宴”,似乎和白原崴谈得很好,是难得一遇的知音,“陈总,春节吃饭的时候,你们白总说的话还记得吗?他说钢铁新区有伟业国际这匹识途老马加盟,拉起来就省力多了。还和我纵论天下英雄,道是三国时天下英雄曹刘,今日文山英雄非我和他老兄莫属,我们的合作会创造一个改变文山历史的奇迹哩!”
陈明丽笑道:“这话我当然记得,不过,我也记得你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你说白原崴期望的这种合作是资本和权力的结合,而你让白原崴大为失望啊!”
方正刚并不回避,“陈总,这你别怪我,白原崴并不准备把多少真金白银投到文山来,而是希望利用政府的优惠政策和银行贷款,继续把泡泡吹大。今天的事实证明,我当时真答应了你们,摊子会铺得更大,损失也会更大,这可是你们的损失。你们在银山的金川区不是已经损失了吗?硅钢项目不是叫停了吗?!”
陈明丽道:“如果我没领会错的话,今天你仍然指望我们拿出真金白银?”
方正刚这才说起了熟记于心的方案,“是的,陈总,现在我来说个设想:你们发行可转债的那二十个亿不是要吃进我们文山的二轧吗?我看可以先融给吴亚洲的亚钢联救救急。你们不要怕,文山市国资局可以拿二轧厂产权做抵押!”
陈明丽有些不解,“你们国资局也可以把这二十个亿直接调给亚钢联嘛!”
方正刚道:“这不可能,尤其在目前情况下不可能。省银监局已经对省内各国有商业银行发出了安全警示。省里也下达了紧急通知,不允许省内任何财政资金和国有资金再进入文山钢铁新区和亚钢联,融资只能在企业之间进行。”
陈明丽略一沉思,问:“方市长,那我们伟业国际集团的利益在哪里呢?”
方正刚胸有成竹道:“你们的利益明摆着,一、可以获得一笔可观的融资利息,息口多少可以直接和亚钢联谈,即使按银行一年贷款利息计算,也不是个小数;二、二轧厂既然抵给了你们,项目还是你们的,不影响实际的收购计划。”
陈明丽是明白人,又问:“这是不是新的违规?石亚南书记知道这事吗?”
方正刚交底道:“石书记知道,这是我们私下慎重研究后决定的,不过,希望你保密,尤其不要扯上石亚南书记。我和石亚南想好了,就算是新的违规,我们也准备铤而走险了!不这么做,六大项目就得烂尾,摊子将无法收拾。我们算了一笔账,只要有三至五个亿,付掉一部分带资款,煞住眼前的讨债风头,再有十个亿流动资金,就能挺过去了。三年后这一百六十多亿投资全能安全收回。”
陈明丽显然是在为他担心,“你们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不违规的办法?”
方正刚坦率地道:“恐怕没有!市内企业融了两千多万,杯水车薪啊!宁川有家有实力的海外投资机构说是有兴趣,主动找到了我们,我和吴亚洲昨晚就急忙过来谈了,结果不理想,谈到今天上午也没谈成,吴亚洲灰头土脸回去了。”
陈明丽注意地看了他一眼,“哦,为什么?是不是他们的要价太高了?”
方正刚一声叹息,“不是要价太高,是太黑!这家投资公司明显是想火中取栗,提出的方案别说亚钢联,就是我也不能接受!他们提出,将七百万吨钢压缩为五百万吨左右,三个项目取消,取消项目上的损失由亚钢联承担。这一来,吴亚洲自有的八亿七千万全打了水漂不说,还倒欠了银行和带资单位近十个亿啊!”
陈明丽一点就透,“我明白了,人家把有价值的三个核心项目吃进,烂桃留给了吴亚洲的亚钢联!不过,这也不是没道理,人家没义务替亚钢联擦屁股!”
方正刚说:“人家没这个义务,我有这个义务啊,所以才请你喝咖啡嘛!”
陈明丽摇起了头,“方市长,其实你也没义务。你不是投资商,既没有保证亚钢联不赔本的义务,也没有保证六大项目投资全收回的义务。在这种极其被动的情况下,你真不能这么铤而走险去违规了!你不想想,万一抵押二轧厂融来的十几、二十亿再扔到水里,那就不是掉乌纱帽的事了,只怕你要进大牢的!”
方正刚激动了,手一挥,“如果我进大牢就能救活新区这七百万吨钢,我就豁出去了!陈总,你别替我操心,明确给个话吧,能不能考虑我的这个方案?”
陈明丽愣了好半天,才感叹说:“正刚市长,像你这种人真是少见!现在当官的谁不爱惜自己的乌纱帽?谁不在追求权力的最大化,想着拼命往上爬啊!”
方正刚自嘲道:“陈总,你别感慨,更别把我想得多么高尚,我爬不上去了嘛,就得做出牺牲,负点责任了!对吴亚洲和亚钢联负责,对文山的这次钢铁启动负责,也对文山的老百姓负责!亚钢联的项目中有不少老百姓的投资啊!”
陈明丽想了想,终于表了态,“正刚市长,你感动了我,真的!不管你自己怎么说,在我眼里你就是那么高尚!这种责任感和使命感并不是每个男子汉都具有的!就冲着这一点,我也得帮你渡过难关,我今晚回去就做白原崴的工作!”
方正刚多少松了口气,“好,好,这可太好了!陈总,那我就先谢谢你了!”
陈明丽妩媚一笑,“别忙谢,我这里有两个前提,其一,不能损害我们伟业国际的利益;其二,尽量不要再违规把你套进去;也许我们会有新的方案!”
方正刚说:“那就更好了!这个方案既不是惟一的,也不是不可商量的,如果你们有更好的方案可以谈,既可以和我们政府谈,也可以直接和亚钢联谈!”
直到这时,陈明丽才问:“正刚市长,你们谈过的那家投资公司是啥名号?”
方正刚脱口而出,“欧罗巴远东国际投资公司,总部好像在法兰克福!”
四十三
陈明丽走出宏达宾馆时,天已朦胧黑了。上了车,正要给白原崴打手机,却听得几声短促的喇叭声。抬头一看才发现,白原崴的车就在面前不远处停着。
手机还是打了,陈明丽开口就没好气,“你精神病啊?追到这里干啥?”
白原崴笑着打哈哈说:“可能真有点神经过敏了,我怕你跟方正刚私奔!”
陈明丽道:“还真让你说对了,方市长就在我车里,正准备开文山呢!”
白原崴笑了,“别逗了,跟我的车走,我们共进晚餐!”说罢,电话挂了。
陈明丽有些恼火:这个白原崴,怎么知道她一定会和他共进晚餐?也太自信了吧!却也不能不去,十八年过去了,她和这个搭档之间早已是心有灵犀。她喝下的这杯咖啡得请白原崴帮着判断滋味,白原崴肯定也想知道文山的想法。从白原崴的急切态度看,在保证伟业国际利益的前提下,她完全有可能帮方正刚和文山一把。便也不再计较了,吩咐司机跟定白原崴的车,一路上了海滨大道。
白原崴定下的晚餐地点在黄金海岸一家私人会所。这里的海鲜做得不错,四周风景也很美,她和白原崴过去常来,印象挺好。当然,那时还没有林小雅。
陈明丽的话题便从林小雅开始了,对酌时就说:“原崴,你真怕我和方正刚私奔吗?欲擒故纵吧?如果我和方正刚私奔了,不正好成全你和小林主任嘛!”
白原崴吃着喝着,“还记着这事呢?这咋可能呢?明丽,你真是多疑了!”
陈明丽根本不信,“我多疑?白原崴,你在银山市不惜一抛千金为了谁?”
白原崴和气且耐心地说:“能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团体的利益嘛!如果不是碰到章桂春这混账王八蛋,光这块地的土地差价,我们就能赚上三千多万啊!”
陈明丽“哼”了一声,“别蒙我了,如果不是章桂春挡了道,林小雅构想的欧洲小镇就上马了,她就是银山这家房产公司老总了,我们还得投入几个亿!”
白原崴说:“对,可能要投入几个亿,但房子卖掉了就是十多个亿!”挥了挥手,“算了,这事不说了,你既然容不下林小雅,那就解聘,请她离开这里吧!”
陈明丽大为意外,“哎,原崴,我今天也是随便说说,你别意气用事啊!”
白原崴放下筷子,“我不是意气用事,除了你的原因,还有其他因素。林小雅不太适应中国国情啊,许多对我们来说司空见惯的事,在她眼里都是问题,搞不好会误事的。比如说,给高端客户安排小姐,给某些人送钱,能指望她吗?”
这倒是事实。和去年赶走的那位行政总裁兼办公室主任王秋也比,林小雅在这方面简直是失职。王秋也搞这一套真是行家,送钱送礼不动声色,安排高端客户的休闲活动驾轻就熟,手头甚至掌握着几个俄罗斯小姐。陈明丽当时有些看不下去,老在白原崴面前抱怨,现在却发现,这还真是王秋也的一个长处,此人如果没和汤老爷子一起搞背叛,真可以考虑请回来。于是便说:“原崴,你说的有道理!社会风气如此,我们就得适应,看来还真得用个王秋也这样的主任呢!”
白原崴说:“既然如此,那我就尽快和林小雅谈吧,她好像也有去意了!”
陈明丽心情好了起来,“原崴,你看着办吧,她既有去意,让她早走也好!”
白原崴这才问起了文山的事,“和方正刚咖啡喝得怎么样?有好戏吗?”
陈明丽乐了,和白原崴碰了碰杯,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笑眯眯地说:“当然有好戏,这杯咖啡里大有乾坤啊!”把有关情况和方正刚的方案说了一下,说罢,先下了结论,“不过,原崴,方正刚的这个方案,我个人觉得不能考虑!”
白原崴呷着酒,不动声色地看着她问:“为什么?说说你的理由!”
陈明丽道:“明摆着,这个方案对双方都没好处嘛!对方正刚来说,很可能涉嫌新的违规,太危险了;对我们伟业国际来说,也缺乏想像力和操作空间!”
白原崴笑了笑,“明丽,你对方正刚还挺有感情嘛,先想到了他的危险!”
陈明丽也笑了,“原崴,你别说,方正刚市长今天还真把我感动了呢!”
白原崴不屑地道:“你最好少感动,生意场上动不得感情,你应该知道!”
陈明丽说:“这用不着你提醒,我是站在伟业国际角度兼顾这种感情的!”又说起了正题,“原崴,现在到了你当初说的以二十亿吃进这一百六十多亿买卖的时候了。欧罗巴远东国际投资公司已经先行了一步,把试探气球放出来了,不过没谈成,他们的接盘方案被方正刚和吴亚洲拒绝了,这不正是我们的机会吗?”
白原崴有些吃惊,“欧罗巴远东国际投资公司掺和了?都有接盘方案了?”
陈明丽点点头,“是的,欧罗巴远东国际投资公司的方案挺有意思:把文山钢铁新区的这七百万吨钢压缩为五百万吨,附属项目取消,损失由亚钢联承担!”
白原崴一点就透,“怪不得方正刚和吴亚洲不答应呢!对文山来说,三个项目还是烂了尾,有个收风问题。对吴亚洲来说,已投入的自有资金打了水漂!”
陈明丽说:“不光是打水漂的问题,吴亚洲还会倒欠近十个亿!所以我虽然嘴上没说,心里就想,我们可以在欧罗巴远东国际投资公司方案的基础上提个新方案。别这么黑,给吴亚洲的亚钢联象征性留点股份,起码别让吴亚洲倒欠十个亿。两个附属项目不放弃,但列入续建项目以后再建,这就能做到三方全赢。”
白原崴陷入了决策前的思索,站起来看着落地窗外的海上景色,久久不语。
陈明丽怕白原崴没听明白,又不无兴奋地说:“吴亚洲和亚钢联的股份可以划定在两个附属项目里,风险不在我们身上,我们力保的就是四个核心项目!”
白原崴从落地窗前回转身,“明丽,这看起来很诱人,但风险很大啊!文山六大项目省里正在中央压力下查,分拆违规已浮出了水面,名分没解决,妾身未明,有可能被强令叫停!真出现了这种情况,我们的投入不也打了水漂吗?!”
陈明丽争辩说:“这个问题我想了,可能性不是太大!查处违规违纪是一回事,尽量减少损失是另一回事!不论是中央还是省里,都不会看着文山钢铁新区赔进这一百六十多亿。民营企业的财富也是社会财富,中央和省里会保护的!”
白原崴缓缓摇着头,“可现在局势并不明朗,谁也没给我们这个承诺啊!”
陈明丽觉得白原崴有些陌生了,像似变了个人,这个聪明过人的冒险家怎么一点冒险精神都没有了?便道:“原崴,这可是你的思路啊!没有承诺才是机会,我们才有可能获得最大的风险利益嘛!有了承诺,也没有这种风险利益了!”
白原崴仍是摇头,“这个思路没错,但具体情况要具体分析,要有承担风险的底线啊!主动到银山去上当受骗,我们承担的风险底线就是一千二百万地款暂时收不回来,而文山呢,风险无限啊,很可能成为我们创业以来最大的败笔!”
这话虽说不无道理,但陈明丽还是不服,“原崴,你说的这种无限风险确实存在,但不是不可防范的嘛!起码资金的投入是分期分批的,发现不对头,就停止损好了!我们目前最大的优势就是刚发了这二十亿转债,资金雄厚!”
白原崴苦苦一笑,“明丽,你是不是真被方正刚勾去了魂,要不顾一切为文山殉葬了?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当真了解文山这个黑洞吗?当真以为这二十个亿填进去就能救活这堆钢铁吗?这二十个亿可是股民的钱,我们要负责任的!”
陈明丽十分沮丧,重又退回到方正刚的方案上来,“那方正刚的方案能不能考虑呢?这比较安全,既不影响我们并购二轧厂,还能获得一笔融资利润!”
白原崴手一摆,声音提高了八度,“这更不能考虑,就算融资,我们也不能在这种时候融给文山!明丽,你头脑清醒些,别想着往文山的火坑里跳了!”
陈明丽不由得叫了起来,“我很清醒!倒是你,原崴,你是不是老了?没想像力,也没冒险精神了?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欧罗巴远东国际都敢接的盘,我们就不敢接了?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我希望你再想想,看我的话是不是有道理!”
白原崴这才说:“明丽,你不要叫,就让文山方面先和那个欧罗巴远东国际投资公司折腾着吧,我们现在最好的选择是按兵不动,等待文山最后的陷落!”
陈明丽似有所悟,“你的意思,是逼着亚钢联全面停工?制造可能的绝境?”
白原崴笑着纠正道:“这个绝境可不是我制造的啊,是吴亚洲的亚钢联和方正刚自己制造的。我只是不愿给它输血,算见死不救吧!话又说回来了,我们凭什么一定要救呢?方正刚春节吃饭时还英雄得很哩,不愿给自己留条退路嘛!”
陈明丽一怔,“你是不是太狭隘了?因为某种仇恨或成见故意收拾人家?”
白原崴回到桌前呷起了酒,“不,做决策时,我既没有仇恨,也没有成见!”
陈明丽说:“仇恨也许谈不上,但你对方正刚的成见我知道。你也得理解人家嘛,方正刚今天还说呢,当时真让咱们把泡泡吹得更大,受损失的是咱们!”
白原崴不愿再谈了,“行了,明丽,我们就坐山观虎斗吧,来,吃龙虾!”
陈明丽吃着龙虾又说了起来,“我们是可以坐山观虎斗,等待最好的接盘时机,但会不会失去时机?万一欧罗巴远东国际或哪个接盘者和文山谈成了呢?”
白原崴手一挥,潇洒地说:“那就算了,这世界上好的投资机会多得是!”
偏在这时,手机响了,竟是方正刚的电话。陈明丽本想避开白原崴,到门外接,又怕白原崴疑神疑鬼,便当着白原崴的面接了,“方市长,又想起我了?”
方正刚开玩笑道:“那是,你一走我心里空落落的,连晚饭都没心思吃啊!”
陈明丽说:“是吗?谁知你在哪花天酒地啊?现在是倒上了,还是泡上了?”
方正刚叫了起来,“陈总,你可冤死我了!我现在哪还有心思花天酒地?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开拔了,这不,已在回文山的路上了,距文山二百二十公里!”
陈明丽想想也是,便问:“哎,那你咋又想起来打电话找我?有事吗?”
方正刚道:“哦,给你通报个新情况:吴亚洲和亚钢联高管层希望你和白原崴能在这一两天到文山看看,实地考察一下,我和石书记也非常欢迎你们来!”
陈明丽马上问:“方市长,你是不是把我们见面的情况都和吴亚洲说了?”
方正刚坦率道:“说了,吴亚洲态度很好,有强烈的合作愿望。和我说,就算接受城下之盟,他也愿意接受你们的城下之盟,不会考虑欧罗巴远东国际!”
陈明丽却不知该怎么回答,看着白原崴,迟疑道:“方市长,还是不要这么急吧?我还没见到那位白总呢,也不知他是什么意见,过两天我再回话吧!”
方正刚道:“陈总,不急不行啊,吴亚洲刚才在电话里说了,现在要债单位挤破门,耐火材料供应商都不供货了,铁水项目今天已经停工了,愁死人啊!”
陈明丽这才说:“那好吧,我尽快和白原崴商量吧,争取这两天过去!”
手机一合,白原崴马上不高兴了,“明丽,要去你去,我可不会去文山!”
陈明丽好言好语说:“先去看看,实地考察一下嘛,这也没什么坏处的!”
白原崴手一摆,“no,现在吴亚洲的亚钢联还在阵地上,我们去看什么?帮他们鼓舞士气吗?暗示那些债主,债权还有希望?我们要去就是为他们收尸!”
陈明丽没法再说下去了,“是,是,就是你说的,等待文山的最后陷落!”
这个结果虽然事先没想到,却也在意料之中。白原崴就是白原崴,面对利益总是那么心狠手辣。如此一来,方正刚的期待要落空了。文山全面陷落只怕就在眼前。铁水项目今天已经停了工,也许天之后炼钢和轧钢等项目也要陆续停工。那位身为市长让她真心敬佩的男子汉可能将在最后这番悲壮的决斗之后,义无反顾地走上政治祭坛,或许还会以别的形式铤而走险,进行政治自杀。
陈明丽不禁有些黯然神伤,眼里不知不觉汪上了泪。背过白原崴揩去了,心里马上骂自己,陈明丽,你伤啥心?文山陷落后最大的得益者是谁?不是你们伟业国际集团吗?作为集团高管层里仅次于白原崴的第二大股东,占领陷城后,你名下的资产没准会有八位数甚至九位数的增加!你这眼泪真他妈的是鳄鱼的眼泪!因为心烦意乱,这晚便喝多了,最后也不知是怎么被白原崴送回的家……
四十四
在嗣后的生命岁月里,石亚南将牢牢记住二○○四年的四月四日。不论对文山来说,还是对她和方正刚的仕途来说,这都是个历史性的日子。这一天同时发生了三件大事:省委党报在头版头条发表了题为《严格依法行政,维护宏观调控,保证政令畅通》的评论员文章;由王副省长带队,由省监察厅、省发改委、省工商局、省国土资源厅等八个强力部门组成的省委联合调查组一行八十八人抵达了文山;省银监局的安全警示发到了省内所有银行金融机构,要求向亚钢联提供了信贷的银行金融机构立即采取果断措施,坚决回避风险,避免造成新的损失。
惊心动魄的暴风骤雨和剧烈的大地震就这样开始了。她和方正刚这届班子苦心经营的七百万吨钢竟成了一颗巨型定时炸弹,随时有可能把他们和刚刚启动的新区经济一起炸翻。方正刚对此和她一样清楚,在落实中央和省委精神的市委常委扩大会上警告说,别以为这只是新区管委会和吴亚洲的事,这实际上是我们整个文山的事。不客气地说,我们政府和被查处的亚洲钢铁联合公司都坐到了已爆发的火山口上。如果不能挽狂澜于既倒,抓住省委联合调查组调查期间最后这点宝贵时间提前做好善后,损失将极为惨重,文山经济总体水平可能将倒退三至五年。新区管委会主任龙达飞发牢马蚤说,即使如此,这个责任也不在我们,都是上面闹的。这七百万吨钢本来热火朝天上着,银行金融机构抢着贷款,不存在任何问题。石亚南当时就火了,责问龙达飞:怎么不存在问题?根据省委目前掌握的情况,问题已经不少了,大家都不要有侥幸心理,这颗定时炸弹一定会炸的!
事实确是如此。十天之后,省委联合调查组第一阶段调查结束,查明的基本事实,让她和方正刚吓了一跳。新区管委会和亚钢联串通一气,虚构注册资金近三十亿。积欠全国一百二十一家带资建设单位和设备供应商十二亿。提供虚假财务报表,挪用流动资金贷款二十三亿用于固定资产投资。更可怕的是,据专家测算,亚钢联六大项目和附属工程如全部完成,不是原来预算中的二百五十亿,而是近三百五十亿。即使没有这场查处风暴,未来风险也大得惊人,后果难料。
一座看似稳固的大厦剧烈摇晃起来。什么叫“呼喇喇大厦倾”,石亚南在二○○四年四月的文山算是深刻体会到了。在第一阶段调查的十天中,向亚钢联授信放贷的省内银行金融机构高度紧张起来。已签了合同的授信贷款中止执行,已贷出去的流动资金也急着往回收。一百多家带资建设单位和设备供应商听到风声,纷纷上门要钱。在这种情况下,亚钢联哪还有钱可给?吴亚洲躲了起来,连她和方正刚都很难找到。于是,先是耐火材料企业集体行动,停止供货,建设单位被迫停工,二百五十万吨的铁水项目下马。五六天后,二百三十万吨的炼钢和焦化、电厂项目也因建设单位谈判讨要带资款未果,相继全面停工。迄至今天上午为止,除了一个基本建成的二百万吨轧钢厂,亚钢联六大在建项目停了五个。
从四月四日到今天,整整十二天。在这十二天里,她和方正刚寻找造血机制的一切努力全告失败。有接盘意愿的欧罗巴远东国际投资公司看透了个中的玄机,咬住苛刻的收购条件毫不松口。想冒险借用一下伟业国际发行转债的那二十亿也没谈成。白原崴连来文山看一看,和他们见个面的兴趣都没有。方正刚找到执行总裁陈明丽细问后才知道,这个该死的白原崴竟然在等着文山的最后陷落!
四月十六日傍晚,心如止水的石亚南,叫着方正刚,又一次来到了一片狼藉的工业新区。过去时既没敢用自己的车,也没敢用方正刚的车,用的是下属单位的一辆大牌号的面包车。现在吴亚洲和亚钢联旗下各公司负责人四处躲债,他们两位地方领导也怕讨债者认出车号,拦车群访。拦车群访的事已发生过两起了。
坐在面包车内,围着亚钢联庞大的厂区转了一圈,扑入眼帘的全是建了一半的大型工程。一人多高的水泥管道、各种建筑材料、大吨位的车吊和耸立的塔吊等施工设备到处都是。钢厂里一百五十米长的大型成品钢仓库和专用变电站已经完工了。几个高炉同时在建,其中的一号、二号高炉和附属设施已基本建成。
方正刚唏嘘着,介绍说:“我们和吴亚洲都命运不济啊!如果没有这场突然来临的大风暴,下个月亚钢联的这个钢厂就能开工生产了。所以亚钢联销售公司才收了人家三亿多的成品钢预付款,现在钢铁市场真是好啊,钢材供不应求!”
石亚南苦笑道:“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呢,亚钢联的烂账里还有笔预付款?”
方正刚点了点头,“这笔预付款已经被联合调查组记入欠债总账上去了!”
石亚南看着落日下静悄悄的厂区,“正刚,你估计会造成多大的损失呢?”
方正刚叹气说:“目前无法估计。我这阵子几乎天天都根据事态的发展帮吴亚洲和亚钢联算账。事态在向坏的方向发展,各方面情况一天比一天糟,我越算越怕。就说这些高炉吧,建一个高炉一个多亿,如果项目不能救下来,锈掉了全是废铁。仅一个铁水项目下马,损失就极其惨重,保守估计也在七八个亿!”
石亚南心里一揪,“正刚,这还是保守估计?夸张了吧?你又不是专家!”
方正刚道:“石书记,这可不是夸张,是残酷的事实啊!不瞒你说,是亚钢联总工程师秦楚之说的。秦总告诉我,许多无形损失根本无法计算。比如已安装的设备和材料报废。买来的这些材料都变成半成品了,不可能再回收利用了。”
石亚南想想也是,“马上就是雨季了,高炉一淋一锈,回收了也没有用!”
方正刚又说:“这还不仅是吴亚洲和亚钢联一家的损失,一百多家带资来施工的建设单位损失也不小啊。省冶金建设公司从省城调来了十几台巨型吊车,最大的一台二百五十吨,还有一百吨和几十吨的,一天的租金损失就是五六万。东北一家公司更惨,投入了重型塔吊设备,现在连拆下来运回去的资金都没有!”
石亚南火了,“吴亚洲不能这么躲嘛,得给点钱让人家把设备运走啊!”
方正刚道:“这话我也说了,可吴亚洲哪还有钱啊,账号差不多全让银行封了,我做工作帮着借来的两千万三天就用完了,这才没让轧钢线安装停下来。”
石亚南这才知道,方正刚向市内企业融资两千万是要救收尾中的轧钢厂。
方正刚近乎绝望,“石书记,不瞒你说,我现在真盼省委赶快把我撤了!”
石亚南摆摆手,“正刚,这话别说!就算省委明天撤了我们,今天你我仍然要守好文山这个阵地,把能做的工作全给做了,起码以后回忆起来少点遗憾!”
方正刚红着眼圈,“是的,可我们英雄气短,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啊!”
石亚南不愿助长方正刚的消极情绪,没接话碴,又说起了正事,“正刚,我怎么听新区公安局说,有人冲到亚钢联总部,找吴亚洲拼命去了?还伤了人?”
方正刚点头道:“有这事。王局长向我汇报了,性质还挺严重。昨天,几十号人带着铁锤、钢钎,还有凶器,到亚钢联找吴亚洲要饭钱,他们没伙食费了。没找到吴亚洲,和大楼保安打了起来,把三个保安打进了医院,差点出人命!”
石亚南想了想,“正刚,这样下去可不行啊!上万号人和这么多施工设备都还在工地上。人要吃饭,设备要维护,不用的要拆下来运走,我们必须采取紧急措施,先解决类似的紧急问题!你看是不是能从市长基金里拿点钱出来应急?”
方正刚摇摇头:“这不现实。市长基金能拿出多少钱?少了不解决问题,多了又没有,再说,万一哪里出点事也要用钱!”略一沉思,“石书记,这样吧,从市财政里借三千万给亚钢联,由我们派人监督使用,先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