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养龙(四八之四爷重生)

养龙(四八之四爷重生)第1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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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早就算准了京中要出大事,出去避祸啦。说起来这个四哥早年起就事事能得先机,想不到如今有麻烦也不先知会咱们,怕是要离心了去。”

    胤禩转回神正巧听见“离心”二字,心头一颤。

    早年一幕幕似假非真的过节扶持迎面扑来,最后定格在哥哥面容眉尾一段赭红的痕迹上。

    胤禩一声叹息压过胤禟絮絮叨叨的抱怨:“别冤枉人,四哥回来时嘱咐过我不可锋芒尽露。他不愿卷入事端,难到是错?纵使参透先机,也要有人肯听才作数的。”

    胤禟脸一红,想起这几日老呱噪着皇父不公,要替八哥出头一事,可不正应了“锋芒尽露”四个字。

    于是连忙反省。

    ……

    转眼到京,各个阿哥各自回宫各找各妈。

    宜妃搂着儿子连掐几把肉,才笑哈哈地张罗着让奴才去炖一盅黑灵芝来给九阿哥剐油去膘。

    良妃宫里正相反,早已煨好一锅烂烂的果子狸人参汤,给儿子养身子贴秋膘。

    直到这时,随驾诸人才知道皇帝紧急回銮的真实原因。

    一是西藏第巴派遣使者,向朝廷奏报,□喇嘛早已亡故;二是毓庆宫再出事端,太子鞭打奉恩将军海善,使其遍体鳞伤滚落尘土中,宗室脸面蒙尘,怨声载道。

    海善是恭亲王常宁第三子,皇帝不可能为了一个太子得罪所有宗室,必须该安抚的安抚,该惩戒的……找人代受。

    十月初五日,康熙谕内务府处死曾于太子处的膳房人花喇、哈哈珠子德住、茶房人雅头,罪名是行径“甚属悖乱”。膳房人额楚圈禁家中。

    对于宗室的安抚自是抚慰赏赐,将太子德行有亏归于奴才挑唆不知事,命太子亲自上门探视海善作结。

    宗室对这样的结局当然不满在心,但碍于刚刚结束的昭莫多之战让皇帝天威不容撼动。总不能为了这样一件小事触皇帝霉头,只能暂且忍耐,留待日后图谋。

    ……

    康熙三十五年的冬至很快到来,整个京城都忙碌着年节庆典。

    这是一个大好的年景,混乱五年的北方草原终于彻底平定,同噶尔丹眉来眼去出谋划策的假达|赖第巴也被朝廷揭发惩处。

    还没正式晋封贝勒的四阿哥已经传来进展,将会随着西藏第巴使者尼麻唐胡图克图一道赶在年节前回京,商讨达|赖喇嘛转世后续。一同递回的,还有第巴言辞恳切的请罪密信。

    皇帝觉得这样的年景再好不过,等不到新年,便降下口谕,来年太子大婚,迎娶太子妃石氏。

    彼时朝臣对于储君威信已经大打折扣,对于这件事笑得牵强,道贺也是阳奉阴违,当然除了太子一党。

    太子早对这个命中带衰的女人没好印象,但想着大婚之后无论如何更多一个妻族助力,对于他如今的境地也算有所襄助,总算连着几日春风得意。

    谁知除夕晚上,皇帝借着酒兴,在前来道贺的蒙古王爷面前当众口谕:开春之后,老七老八也一并选个好日子成亲,早日开府,为朕分忧。

    自从皇帝处置了太子处一众太监宫人之后,将自己的心腹太监都送了过去,明着是关爱这

    太子,私底下却是不大信任这个儿子的意思。

    天晚上,毓庆宫表面仍是风平浪静,只听说太子在书房里读书到天亮,也不曾歇下。

    皇帝闻听之后,对着远处重重叠叠的飞檐叹了一声气。

    哎,当初做了那些事,现在又何必一再试探朕?

    ……

    转年过后正是康熙三十六年,二月龙抬头,钦天监圈选的吉日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候,太子大婚。

    皇帝终究不忍心亲自看大的储君日日惶惶,正月里发下一道谕旨,着令索额图管理水路设站事务,并协理太子大婚事宜。

    虽然不能官复原职,但总是重新起复。

    索额图的起复,不仅对大阿哥党是个打击,对于皇太子党之外的人都不是个好消息。索额图倒下之后,他们没少上过弹劾索额图过往劣迹的折子。

    这一起复,自己下场难料。

    谁知偏偏有人自作孽,往穷途末路里钻。

    33近乡情怯

    谁知偏偏有人自作孽,往穷途末路里钻。

    索额图吃了帝王贬斥的苦,与连受打击的太子关起门来潜谋国事,狠狠发泄了各自胸中的恶气。

    末了索额图让太子好好办差,当务之急,还是在朝中树立储君威信为先。

    太子连声叹气:“老大老八这番风头可大了,老大被夸了千里驹,恨不得将这几个字做成匾额挂在他府邸门口。老八也是小狼崽子,哎,当初叔公你怎么就没下一下死手?”

    索额图不傻,回道:“谋害皇子罪名太大,当时战场瞬息万变,老臣想的是借一借噶尔丹的手。再说,凌普安排的人也出力了,只是八阿哥命大,这才捡回一条命,风光了。”

    太子不置可否,只道:“如今倒好,孤大婚他也比着上么?皇阿玛亲口让按郡王的仪仗给他办,再加上蒙古那一系的恩宠,生生将孤的给比下去了。还谈什么储君威仪!”

    索额图闻言心思一动,抚掌道:“这个好说。皇上将太子大婚诸事托付于老臣,老臣自该尽心,再者老臣是储君叔公,为储君谋划天经地义。太子自可放心,这事便由老臣替太子出头。”

    ……

    索额图的方法很直白粗暴,先是暗示钦天监将皇七子皇八子成亲的日子往后推个个月,并且在拟定太子大婚仪仗上做手脚,处处捡着大清从未有过储君的漏处,将太子大婚的规格几乎抬高到和皇帝一样。并规定仪式上,太子在主敬殿接受百官朝贺,行二跪六叩礼。

    皇帝看了索额图连同礼部一并呈交的太子大婚仪轨之后非常烦闷,批复道:“太子所用的仪仗等物,太为过制,与朕所用相同。”

    最后讨价还价,各让一步,太子仪仗略略低于皇帝大婚规制。

    这一切同胤禩没有关系,他倒更希望索额图继续跳脱下去,替太子在皇阿玛眼里抹黑。

    开春之后胤禩被皇帝指了工部的差事,跟着胤祐办差,这几乎成了他最为开心的日子。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四哥对他的各种回避。

    索额图千辛万苦为太子准备的大婚的确奢华耀眼,皇城内外皆震动不已,唯有皇帝面下不虞。若是储君一切用度都与君同,何来君臣之分?

    太子大婚过后五日,日有食之,旋即,康亲王薨逝。

    太子妃被无辜迁怒,有苦难言。

    转眼入了五月,天气渐热。

    山西又出大事,御使奏称,山西巡抚温保等官贪污库银激起民变,请万岁彻查。

    皇帝对山西很是伤脑筋,当庭大骂道:“简直不知所谓,竟然让治下百姓逃入山中!温保不久前还敢上折子自称为官甚善,万民颂美,想为自己立碑。朕看百姓对他应当是恨入骨髓,不吃其肉无以泄心中之恨!”

    结果温保一事的处置还没出来,八百里加急,福建宁化发生民变,百姓抢劫富户,抗击官府。

    皇帝一时头痛不已。

    索额图不思为君分忧,反倒暗恨自己何必将八贝勒的成亲日子推迟,若按原先日子,不正好撞在枪口上?真是多此一举啊!

    这两件事的民愤极大,非祭出得力能臣不足以平民愤。皇帝从心腹大臣往下数,发觉多多少少都已经站队,不管是大阿哥一党,还是皇太子党,他都不敢在这个当口起用,要是他们趁机打压异己怎么办?

    不得已,皇帝开始圈选站队不明显的人,李光地算一个,但这个人也是老油子,谁都不得罪,让他去保不准就大事化小,起不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或者皇子也成,分抬年轻皇子办差,不就是为了分化两党吗?

    刚去了一趟西藏的皇四子首当其冲进入帝王视线,让他去山西应当可以,方案朕都拟好了,就差个能执行的人。儿子么,就是拿来用的。再派一个隆科多跟着,想必无事。

    再一个是去福建的人选,这个棘手些。路途远,所以老七就不成了;那里汉人土著聚居,老五汉文粗通,去了大半时间都耽搁在翻译沟通上,事倍功半,显得朝廷无人可用。

    老三和老八倒也都行,但老八眼看要成亲了,这个时候远离京城也不妥;老三年纪偏大,同太子一贯交好,虽然允文允武,但早已以太子马首是瞻。

    如今他下了决心要打压太子气焰,这个时候把老三外放出去,好也不好,实难定论。

    就在皇帝犹疑不决时,京城发生家仆怒杀宰相明珠之妻的大事,朝野皆惊。一时间弹劾明珠治家不力御下不严、其妻草芥人命的折子纷至沓来。

    皇帝挑出诚郡王具名的弹劾明珠折子,心中了然多过失望。这一次太子没出面,就让弟弟做出头椽子了?

    老三也是的,储君和老大的事儿,你掺和什么!

    算了,谁也别走了,李光地去福建。

    儿子什么的,朕现在一个都不信!

    ……

    九月底,胤禛从山西回来,错过了七贝勒的喜酒,正巧赶上八贝勒成亲。

    先行回宫述职,雍正爷当然死命诋毁策妄,见微知著将西藏所见呈报上去,暗指策妄狼子野心,将来必定不服管教。

    再看自己府隔了一条街张灯结彩的门庭,胤禛心头又喜又酸又苦。

    喜的是老八对他真心实意有心修得半生好。他避了老八将近一年,老八还是将府邸宅基选在了自己王府隔壁,用意自明。

    酸的是这人成亲在即,自己还不得不笑着道贺,再送他入洞房。

    苦的是自己几番谋算,若老八日后看出端倪、又或者他无论如何只有兄弟情,不肯从了自己,该如何收场?

    想到底,还是难。

    转头回四贝勒府,蒙尘已久的后院都搽脂抹粉迎出来见一见自家男人。

    胤禛在福晋小妾的服侍下换了衣服用过茶,接着毫不怜惜地挥手让各自都回自己院子。

    宋氏李氏面上流露出失望来,却抵不过胤禛不屑一顾的态度,都神色凄苦退下去。

    那拉氏没走,让奴才呈上几张单子来:“这是月前七贝勒成亲开府,我拟出的单子。比照着太子大婚时减了三成,爷瞧瞧可还合适。这里还有给八贝勒成亲的礼单子,我琢磨着爷与八贝勒关系更亲厚些,是不是要酌情再加一二成?”

    胤禛垂目扫过礼单,转头道:“搁这儿吧,我晚上好好参详参详。这些日子你一人操持内外也辛苦了,早些歇着罢。”

    那拉氏面色一僵,这样也太不给嫡福晋留面子了,日后府里立威恐怕不易。

    胤禛一抬眼,眼里掩去腻味,耐着性子道:“你先去弄些热食,晚上就摆在你的院子里。”

    那拉氏这才露出笑容,娇娇柔柔应了声:“是。”

    ……

    晚上胤禛正要去那拉氏的院子,前院就有门丁来报:“爷,八贝勒上门了。”

    胤禛手里的书立即一把抓了。

    默了好久忽然自己“嗤”了一声,怎么自己躲他还躲成习惯了?

    还真怕他了不成?

    “请八爷进来。”胤禛吩咐了,站起来走两步,又捡着桌前近灯的位置坐了,继续百~万\小!说。

    不知怎的,书上的字都不进眼,脑中反复浮现的是“近乡情怯”四个字。

    “四哥可回来了,弟弟好是惦记。”

    人未到、声先至,胤禛不用回头,也知道会有一个人夹风带笑踏进来。

    胤禛搁下书,稳重起身再回头:“你这个点儿来,不是为了蹭一顿晚膳吧?有什么要紧事情,明儿不能说?”

    胤禩听了这句话的语气,便知道这个四哥其实是欢喜的。他松了口气,笑道:“可不就是听说四哥回来,赶紧着来看看,想着赶紧定下明日的接风宴,就在弟弟新修缮的府里,大家一起聚聚?”说到最好,不免带了三分讨好的意味。

    胤禛心里暗道:谁有兴趣同一大堆人阳奉阴违,这个时节大家都该老老实实呆在府里少见面免得被人栽赃结党。

    于是他面上露出意兴阑珊的意味:“免了吧。你就要成亲,府里事情也多。何况福晋尚未过门,杂务无人操持,想必事事都要靠你,改日吧。”

    34匏有苦叶

    胤禛被说得心虚,连忙低下头借着打开盒子掩去尴尬。

    锦盒里是一只拇指肚大小的血砗磲佛头三通,和一个同样质地的佛塔串在一起。

    胤禛一瞬间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一串五线菩提,顿时如有所悟,抬头惊讶看着胤禩:“你磨的?”

    弟弟面上露出被看穿的害羞:“南海进贡的红番砗磲,磨了几个才得这样一个能见人的,不知合不合用。”

    胤禛不说话,看着弟弟,然后撩开衣袖,褪下手腕上一串捻得油亮光滑的十八子,放在佛头一处,认真比划着:“大了一些,还算趁手。你有心了,四哥领这个情。”

    胤禩看见那串十八子时,立即就想到了蒙尘已久的同心玉佩,接着不可避免又想起了草原那个不清不楚的晚上。

    两人一时都无话可说。

    半晌,胤禩硬着头皮开口:“四哥,那天晚上的事……我无心的。”

    胤禛早有准备老八死不开窍,仍不免听了丧气失落苦闷,最后都转为无形怒火郁积胸中,闷声不言,犹自酝酿陈醋。

    胤禩等不到四哥回声,心头越发没底,抬头看去,接下来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或许这件事在四哥心里还没过去?

    只有一个佛头祈求原谅是不是太轻易?

    胤禛心里也是一溃千里地自我鞭挞外加放逐:说什么从小养熟温水煮蛙,老八就是块石头,煮了七八年也还是石头,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拐了放身边,等他长大知荣辱时,已经没有回头路走。

    ……都怨自己回来太晚,再早个两年,哪里会有今日的折腾!

    胤禩最后绷不住,声音低颤:“四哥,你可还在怪弟弟?”

    胤禛想说:当然怪,哪里能这样轻松就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至少也要情债肉偿才说得过去,你敢不敢、愿不愿?

    不过这些话他当然不会说出口,他只能苦逼地说:“你什么也没做过,何来怪罪一说?”

    胤禩小声问:“那……四哥?”

    胤禛怒了,怎么着,还要逼苦主主动和好不成?朕就是不依,你要怎样?

    于是他将锦盒往桌上一放,沉声道:“身为皇子怎么如此怯懦?是就是、非就是非,对着一件事情惦念不忘,当初又何必行事?”

    胤禩不敢出声。

    胤禛生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将心头所想心头所盼喷薄而出。那时自己有理也成了没理,一整年都白忍了,于是他转过头端起茶碗望着窗外:“夜了,你府里想必还在忙着迎娶婚嫁之事,你也回去罢。”

    主人端茶送客,客人也不能赖着不肯走。

    胤禩无比惆怅地回了隔壁府邸,他也闹不准四哥心事。东西送出时这个哥哥看上去也不是不高兴,可旧事重提之后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处。

    ……

    八贝勒迎娶蒙古郡主并不会因为四贝勒的不痛快而推延时日。

    从八月开始,喀尔喀的蒙古王公6续抵达。策妄扎布在九月也骑着大马来了,亲自将自己的姐姐送进京城。

    成亲当日,京城里老远就听听见锣鼓喧天的阵仗,皇帝特意交代内务府比照郡王的规格置备婚仪,就算是太子党把持的内务府也不敢在小处做手脚。

    一路欢庆,喜棚里张灯结彩,因为蒙古王爷世子的加入更加热闹豪放,管你是什么官,拽着了就得饮下一整碗酒,不喝就说不给喀尔喀面子。

    这样的场面储君不肯久呆,他与八贝勒面和心不合的事情几乎放在明面上,草草将皇帝赏赐亲口颁下之后便借口闪人。

    储君走了,蒙古人放得更开,将一众打着贺喜名义前来讨好八贝勒的官员灌得叫苦不迭。

    大阿哥自持身份,招呼蒙古人去了,七贝勒也刚刚大婚,加上八福晋娘家都是蒙古人,为新郎官挡酒的责任兜兜转转压到了胤祺肩膀上。

    劝酒人中,以策忘扎布最卖力,一个人差不多干倒了十数以上的满蒙大臣王公。

    轮流敬酒时,到了四贝勒跟前,胤禛却不接杯子,只说:“让他们小的先同你喝,我一会儿单独同你喝。”

    胤禩对胤禛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惧意与心虚,他不敢硬来,装作不甚在意大笑着朝胤祐胤禟几个的席面走去。

    酒不择人,纵使胤祺以身相替,胤禩到了最后仍是喝得双眼发直步履虚浮。

    胤祺已经溃不成军,不得不让出新郎身旁的位置。

    胤禛恰到好处走上前去,一手提了一只粉彩鎏金酒壶,另一只手一把捉了胤禩的手臂:“八弟,四哥有话对你说,你来。”

    他的舌头有些大,眼神也不甚清明,手掌上的热度惊人。

    胤禩直觉不该应,但因为那线始终悬于头上的心虚,让他不能随便寻个借口将眼前的人向旁人一样打发了去。

    一旁的胤祉带着醉意笑道:“老四,老八还要入洞房……再灌下去,可连壁角也没得听了。”

    胤禛大着舌头抵回去:“许你们灌,就…就…不许我们喝么?来来来,咱们兄弟说说知心话。”说完踉踉跄跄拉着人就往喜棚连着的内院走。

    胤祉在后面拿了筷子敲桌:“老四!老四!诶,老四醉大发啦,内院外院都分不清楚。快老七老九快去拦住他……再不拦着他就要带着老八见媳妇儿啦。”

    胤祐胤禟起身都带倒不少东西,叮叮哐哐的一阵,胤禛一面儿拖着胤禩走,一面回头拿手指他们:“你们……你们都不许跟过来!咱们就说两句话,你们凑什么热闹?”

    这种情形胤祐胤禟也糊涂涂没了章程,只把胤禩盯着看。

    胤禩只得摆手说:“我同四哥说几句话,没事没事,再让奴才开两坛酒,咱们回来接着喝。”

    胤禟立即转头问胤祐:“七哥,皇父赐下的法兰西葡萄酒还没喝完对吧?”

    胤祐四处张望:“听说……听说老八打算私藏一瓶的,走…咱们去找找?”

    二人很快把弟弟/哥哥抛在脑后。

    ……

    过了葫芦门,转过太湖石的影壁,就是与觥筹交错的外院截然不同的内院。

    虽然也四处张了喜庆的宫灯,但已经能听见花木在夜风鼓噪下互相交叠挑逗的声音。

    二人踉踉跄跄入了春秋廊,胤禩将前来侍候的小厮赶得远远的,拉了一直拽着他不放的胤禛一同坐在金桂花树圈起的隐蔽处。

    “四哥……你也醉了,坐下歇会儿吧。”

    胤禛固执地拖着他的手:“我没醉…没醉…我只想同你说,从今往后,你就是成了家的人啦。”

    胤禩静下来,低头“嗯”了一声,又抬头傻傻地笑。

    胤禛说不出心头滋味,继续说:“往后,你府里也会有格格有阿哥,儿女双全,妻妾成群。”

    胤禩纵使微醺,也觉得这番话的内容与语气混不是一回事儿……这交代后事一样的神态是怎么回事?

    他脑子慢了半拍,顺着这话道:“那就承四哥吉言。”

    接着是一阵沉闷的空白。

    胤禩叹气:“回去吧,四哥。”

    “回哪里?”胤禛忽然问:“回喜宴?回四贝勒府?还是回草原?或者你想的,就是回到什么都没发生过的那几年?”

    胤禩别过头,说他逃避也好、无胆也罢,总之他不想在今天回答这个问题。

    胤禛不肯容他回避,伸手掰了他的脸正过来对着自己:“你扪心自问,四哥待你不好么?这几年事事替你着想,别的兄弟谁能做到这样?就是老七,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能为你受罚还是提点差事?”

    这句话说到这时已经带了浓浓指责的意味,像是苦守空房的妻子控诉丈夫用情不专。

    胤禩的下颚还在哥哥手里,抵触之下没能立时分别其中示弱求全的意思,冲口而出道:“七哥从未自比过四哥,四哥又何苦自比?四哥待我好我知道,可我能怎么还呢?一辈子把四哥当兄长敬着还不够?”

    “当然不够。”

    胤禛忽然仰头就着手里的酒壶壶嘴灌了一大气酒,揽了胤禩的肩膀一把拉近,低头吻住弟弟凉薄的嘴唇,一点一点厮磨吮吸,撬开齿关,将嘴里的酒水强硬灌过去。

    胤禩惊了一惊,等脑子里乱哄哄的声音都远去了,才发觉唇上濡湿滚烫,软乎乎的热度从唇峰一直延伸到唇角。甘冽的酒水被温暖的口腔暖过,顺着唇齿间的缝隙溢出不少,大半仍是在唇齿胶着时吞进二人喉咙。

    胤禩没有动,也不敢动,浑身僵硬地等着热度离开,才抬头直视哥哥。

    胤禛用手掌扣了他的头,与自己额头抵在一处,缓缓说:“我只求、只求你把四哥,放在心上。”

    胤禩没挣扎,也没动。

    胤禛慢慢又开口道:“一辈子有多长,就放多久。”

    ……

    35绸缪束薪

    一辈子有多长?

    胤禩对这个问法并没能感同身受,他不过十六岁,才刚刚成亲迎娶福晋,骤然听见兄长表白一时无法回神。

    夜风将二人身上萦绕的酒气都吹散了,冷却的身体强迫着头脑回到当下、回到眼前。

    胤禩艰涩开口:“四哥,你我,都已有妻室。”

    胤禛却丝毫没感受到对方的为难,固执道:“那又如何?她们不过是摆设、诞育子嗣的工具,岂能交心?”

    胤禩一时居然找不到反驳的词汇,喏喏开口:“皇父刚刚处置了太芓宫人,四哥当知此事冒天下之大不韪。”

    胤禛见他一脸茫然无措的样子着实惹人爱怜,忍不住又拉过来耳鬓厮磨地安抚:“这个不必担心,四哥能护得住你。”

    胤禩挣脱出来,偏过头不去看他:“四哥,你我之间,份数兄弟。不该这般……”

    胤禛默默看他良久,松开手。

    胤禩手臂失了温度,心中难安。

    胤禛说:“回吧,我自己回去,你去洞房。”说罢不等胤禩反应就抬脚往外院走。

    胤禩跟着起身,惴惴不安跟在胤禛身后走出回廊,二人在葫芦门前立定。

    胤禛没回头。

    胤禩轻轻唤了一声:“四哥……”

    胤禛还是固执而孤单地站在葫芦门下,不回头,他说:“不管你逃不逃避,你,已经被四哥放在心上。”

    胤禩心尖一颤,不知如何接口。

    胤禛又说:“我已经把你放在那里,放了一辈子。这个情,你注定欠我的,一辈子还不了。”

    胤禩一皱眉,用略高一个阶的声音打断他:“四哥!”

    胤禛回过头来,他的目光让胤禩下意识偏头回避。

    胤禩声音和缓下来,他方才一闪眼,看见四哥眉梢的淡色痕迹,心头一软:“四哥,你醉了,回去吧。”

    ……

    胤禛转身回到喜棚,周遭人一见新郎没有跟着出来,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想不到这四贝勒不声不响,为了给新郎挡酒,居然把新郎人给偷跑了。

    胤祉道:“想不到老四一直闷声不吭的,倒是好哥哥。怎么,怕老八喝倒了不能洞房?”

    这番话立即引来满脸通红的直郡王一皱眉,嗤笑道:“老四和老八一贯不同的,反衬得咱们几个只会撺掇着胡闹。”

    胤祉笑笑不接腔,低头品一筷子炒梅花北鹿丝,细细嚼着。

    胤禟高叫道:“四哥不厚道,方才八哥还应过要回来喝新酒的,怎能半途落跑?”

    胤禛咧着嘴嘿嘿笑:“喝倒了你们八哥,还想不想听壁角儿啦?”

    胤禟胤俄一愣,连忙异口同声:“听壁角、闹洞房、当然要!”

    胤禛一口闷了杯中残酒,放下就说:“走,四哥带你们去!”

    胤祉连忙起身拦着:“老四,怎么你刚刚才把人弄走,现在又带头撺掇着弟弟们胡闹?”

    胤禛露出一口牙:“八弟不入洞房,咱们怎么去闹洞房、听壁角?”

    胤禟附和:“就是!”

    胤祐头痛了,不明白怎么这个一贯沉默不敢出格的四哥忽然热衷于胡闹,只能转头吓唬小的:“你们几个,当心惹恼了八哥。”

    胤禟胤俄胤祥胤祯几个闻言一起巴巴看着胤禛。

    “包在哥哥身上。”胤禛一挥手,相当的有谱。

    胤祐:……八弟,四哥要胡来,哥哥不敢拦啊。

    ……

    喜房里,胤禩浑浑噩噩在喜婆与嬷嬷的引导下挑去新娘盖头,珠冠下露出一张女人圆润喜庆的脸,颊上红扑扑的分不清是胭脂还是羞涩。

    胤禩有些愣,这就是要和他一辈子相濡以沫的人了。

    可是方才,有另外一个人,也对他许下了“一辈子”的诺言。

    胤禩忽然觉得今日真是喝得太多,太阳|岤周遭鼓鼓得疼。

    赞事嬷嬷看见新郎官先开盖头之后一直发愣,忍不住笑道:“新郎官与新娘子请行合卺之礼。”

    胤禩回神,挨着博尔济吉特氏起身在曲脚桌前坐了。一旁的赞事嬷嬷将二人面前的酒杯注满酒液,又备下了子孙饺子和小汤圆,引导二人将礼做了全套。末了有请两位新人在大红婚床上坐定,跪着将二人的衣摆结在一起,跪下齐声祝贺道:“二位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嬷嬷退下去之后,屋内只剩刚刚结成夫妻的两个人。

    胤禩将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某个人赶走,静下心来面对一辈子一次的人生大事。

    他想起方才还没有仔细瞧过博尔济吉特氏的模样,于是侧过脸用带了笑意与温柔的神情说:“策妄说,草原上都叫你乌日娜金?我也这样叫你成么?”

    博尔济吉特氏也跟着转头,目光碰触夫君的眼神之后脸颊更红,情不自禁将头埋下去,轻声说:“好。”

    胤禩眼前一亮,这个福晋的模样很讨人喜欢,想必能讨额娘欢心,忍不住升起逗弄的心思,于是故意问她:“你不敢看我,是因为爷长得丑?”

    博尔济吉特氏忙道:“哪里会?在草原上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喀尔喀的恩人,手刃噶尔丹替我阿瓦报了仇,我弟弟也说你好得很。我只是没想到、没想到你这样好看……”

    胤禩一愣,宫里的女人说话可不会这么直白。这辈子第一次被一个女人毫无保留的赞扬崇拜,居然就是自己要相互扶持一生的女人。

    胤禩心底涌起说不出的爱怜,没有男人不喜欢被自己的女人崇拜。想来皇阿玛喜欢看女人崇拜的目光,也是这个缘由。

    但他仍开口佯装不悦道:“喀尔喀的恩人是你的博格达汗,没用皇阿玛的神武用兵,我又哪里能得这个机会?往后这番话,可不能再说了。”

    博尔济吉特氏垂眉一会儿,不吭声。

    胤禩以为他该再说几句宽慰的话,小姑娘一个人远道京城,离乡背井也不容易。

    谁知乌日娜金又道:“这些官话我和我弟弟也会,早年跟着阿瓦学过。可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是这样想的。”

    胤禩绷不住心头发软,将声音放得更低:“折腾了一天,累不累?”

    这一次博尔济吉特氏面上的红云一直烧到耳根颈侧,头埋在胸口不肯抬起。

    胤禩忍不住去拉她的手,刚开口说了几个字:“你我不如……”

    门槛处忽然传来响动,像是有一张烙饼拍在门上。

    博尔济吉特氏立即警觉起来:“谁在外面!”

    胤禩突然头痛。

    门果然被人扑开,老十老十四像两只小倭瓜一样被门槛绊进来,在地上滚了一圈,门槛站着笑呵呵的老四与一脸好奇的老九,胤禛身后还跟着一个十三。

    门外两侧站着欲言又止一脸失落的赞事嬷嬷和陪嫁丫头。

    ……

    胤禩有不好的预感,但仍不敢置信。兄弟成亲还从来没人敢真闹一闹新房的。

    胤祯站起来一副被人抓j在床的扭捏神情:“八哥…你继续…就当弟弟没来过……继续啊继续。”

    胤禩囧着脸看着弟弟连滚带爬又滚出去,并且带上门。

    ……

    胤禩这个晚上为了撵弟弟花了半数时间,本来应该和小福晋鱼水共欢的缠绵夜最后也是悄无声息地做了,就怕一个不留神,被人听了壁角。

    如今他已经不惮于用最恶劣的心思揣度胤禛:这人明摆着撺掇小弟弟们当枪手,让爷办不成事,心太黑!

    对于成亲的这个晚上,博尔济吉特氏倒有另一番想法:那个四贝勒看起来和自家爷关系不错,居然花样百出撺掇小叔叔们胡闹着玩儿。后来她得知四贝勒府就在隔壁街上,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第二日入宫各处请安,皇帝因为还对昭莫多大捷记忆犹新,亲自与儿媳妇嘱咐几句,让小新人赶快开枝散叶。

    良妃宫里,博尔济吉特氏对婆婆丝毫没有怠慢的意思。她私下无人时亲口表示说:“察哈尔大汗的子孙,纵使罪籍也都是英雄。”

    婆媳二人一拍即合,良妃撵走儿子拉着儿媳妇的手开始,开始细细嘱咐胤禩平日喜好,从吃穿用度到言谈举止,并且传授早生贵子密方。

    出宫时,博尔济吉特氏面上露出迟疑。胤禩问了才知她担心自己性子不细,恐记不住丈夫喜好,伺候不周。

    胤禩笑着安慰:“这些活自有你周围的奴才做,你是当家主母,府里的事总不会比蒙古里外都忙时更多更繁杂。再说你看我额娘细心本分过了一辈子,皇阿玛喜好什么都知道,可又如何呢?夫妻之间,不在这些,只在乎心里有没有对方。”

    他很少说这样直白的话,但福晋于他不是寻常人,日后荣辱与共风雨同舟都靠她主持后院,能尽快让她安心最重要。

    更何况,昨晚博尔济吉特氏饱含崇拜的话,也让他愿意宠着这个女人。

    成亲当晚的闹剧让胤禩暂时忘了回廊里的事,头三天各种回门见礼事物繁杂,也让胤禩得过且过。但发生过的事情总不会水过无痕,静下心时,胤禩偶尔也会想起那句“一辈子”的许诺。

    四哥说,这是一辈子还不清的债。

    胤禩有时候会想,就一个晚上的糊涂事儿,大不了赔你一晚上不就得了。大男人何必这么计较,为了一个晚上难道要爷内疚一辈子?

    36谁家木秀

    康熙三十七年开始,原本关系回暖的四贝勒与八贝勒又开始走下坡路。

    二人府邸相对,但走动并不勤快,原本四福晋与八福晋偶尔还能说说话,但康熙三十七年年尾的时候,四福晋忽然患了崩漏的妇人疾症,渐渐不能长久理事。

    转眼又翻过一年,灯节刚过。

    胤禩在工部混得如鱼得水,前半年有胤祐照拂,上手很快,因为机敏善察,很是整理了不少规避亏空陋习的记数法,呈报御前总览。

    只是这样一来,工部造办处与内务府勾结在一起的手脚没法做了,敛财的路子被迫中断,再度得罪某人。

    胤禛觉得这辈子老八性子逆得厉害,让他老实点儿做人偏不肯,非要和自己对着干。上次挣军功的事情,得罪了太子也得罪了大阿哥,这回他还得寸进尺,非要衬得老七碌碌无为不可。

    这当然同自己刻意引导有关,老八这辈子同太子关系交恶得早,又被老大防备,不得已奋力一搏。只是这样一来,很多事情都在变。

    一方面是恐惧今生事务脱出掌控,另一方面是婆妈性子发作,四贝勒再度亲自登门,造访刚刚下朝的弟弟。

    胤禩用虚情假意的笑容将人迎入书房,让下人上了茶,却并不让奴才走远,并且特意将房门窗户大大敞开。

    “四哥年后户部办差,不是忙得很,今日怎么有空来?”

    胤禛觉得这辈子朕真是对老八各种包容退让。若以往,得这样不阴不阳的话,早翻脸交恶了,哪里还会杵在这里当没听懂呢?

    胤禛就着青花连枝盏呷一口茶,自顾自道:“忙是忙,但总有忙了偷空的时间。倒是你,过于急躁了些。”

    胤禩一怔,眼光不能自己扫过哥哥眉尾,不争气地叹了口气。

    胤禛继续问:“你以为真对上了,皇阿玛会护着你?”

    胤禩放下茶盏:“四哥,我不想说这件事。我只认为这是朝廷弊端,应当改,会得罪谁,爷不在乎。”

    胤禛却道:“你以为死命得罪太子,大阿哥一脉就会再将你视为羽翼党徒?你未免太高看大哥了。”

    胤禩也怒了,走几步将窗子合上,转身道:“四哥真想知道弟弟怎样想?我不过只想尽臣子本分,做该做的事情,最好让皇父知道有人早已将皇位视为囊中物,蚕食国库,不配为储君。若成了,不管日后如何,也好过日后他做皇帝。”

    胤禛急了,上前一把捂住胤禩嘴巴,在他耳边道:“你魔怔了,这样妄议储君国祚的话也敢说这样大声,谁能保证你府里没有别人的眼线?”

    近身相贴让胤禩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