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几步爬上床去,揉着眼睛打呵欠:“四哥,睡吧,明儿还要去无逸斋。”
胤禛让太监都下去外面守着,自己也从怀里摸出个东西来:“四哥也有东西送你。”
胤禩翻身看他:“弟弟也有?”
胤禛从怀里锦袋里倒出一枚透雕同心玉佩,抚摸着上面的穗子:“二月是你的生辰,四哥那时忙,也没顾得上替你庆贺。只备下这东西,却也没寻得机会拿给你,今日正好算是互换信物?”
胤禩听见前半段挺感动,他生辰可真没几个人记得,也就卫贵人替他亲手做了荷包让婢女白哥送过来。惠妃留他用了一顿膳,多加两个菜,大哥忙着这段日子心情不好也没出席,胤禟胤俄太小,他没让周围人提,他们两个也无从知道。
等他听完最后一立即瞠目:“四哥又乱说话,什么叫互换信物?又不是郎情妾意私定终生!”
胤禛一颗心被这两个成语弄得心猿意马,他上辈子真不知道老八还能给他生儿子,前世今生合二为一,他们不正干着互换文定私定终生的事儿吗?
胤禛定了定神,也踢了鞋子扑上床榻,拉过吭吭唧唧各种别扭的胤禩,亲手将同心玉带在他脖子上,嘴里道:“我看野史,刘关张桃园结义,也有互换玉石随身物品的传说。可见便是兄弟结义,也有信物一说,你想那么多做什么?”
他当然是骗人的,欺负野史无从考证,人家刘关张结义的信物至多是桃树。
胤禩低头摆弄羊脂白色的同心玉,半天憋出一句:“四哥亏了。”
胤禛看着近在咫尺的鸦羽睫毛,忽然伸手用力搂住他的脖子,将嘴唇用力贴在他的头顶:“不亏。”
胤禩吓一跳,手脚并用蹼蹬开去。他倒没往歪处想,就是觉得老四把他当小孩儿处理了。
“四哥,弟弟可不是小十三。”
胤禛一颗老心早已随着方才一丝温热的触感荡漾成一汪春水,此时此刻眼前都是欲迎还拒的小狐狸精,更别提这人还衣衫半解双眼发嗔,在自己床上瞪着自己。
要死了,勾人呐!
狐狸精!
你知不知道爷现在十三岁,不是三岁啊!
可是胤禛到底记得老八也十岁了,内务府的嬷嬷也该教授男女和合之事,若现在贸然动静,只怕会惊着小狐狸,后果难料。
胤禛一阵气苦,如果老八现在才六岁该多好,随便折腾说啥是啥。就算脱他衣服,说不定他也只当玩笑游戏,任你胡来。
胤禩无法对哥哥的气闷感同身受,他眨一眨眼睛,瘪瘪嘴,嘟嘟囔囔:“四哥把谁都当小十三。”
胤禛气不过,扑过去摁倒弟弟。
胤禩睁大眼睛,警惕而又疑惑地注视着他。
胤禛一眼不错地瞪回去,那种无法宣之于口的兴奋与禁忌瞬间蒸腾而上。弟弟衣领还没扣拢,一抹莹白的玉色掩藏其间。
手微抬,在弟弟疑惑地目光中扶上他的脖子,接着慢慢往下……
胤禩呼吸顿住,嘴唇微微张开。
一线淡色两片嘴唇,里面透着隐隐不稳的气息。
胤禛自觉身在崩溃边缘:朕又不是不懂事懵懵懂懂的少年人,万一今晚真没把持住,日后多出许多波折如何是好?
胤禛心一横,手指忽然没入胤禩肋下,曲指勾画,用力揉捏。
身下的人身子猛地一弹,先头疑惑与暧昧的气氛顿时消散开来,胤禩身子胡乱扭动:“四哥,放手!不过是个玩笑!”
胤禛用力紧紧压制扭动挣扎的幼年弟弟,感觉一段温暖矫韧的腰在胯|下扭转翻腾的美好。
两人衣衫渐乱气息交错沉重,一点一点的热气顺着脊背在胤禛周身游走,最终汇于脐下三寸之处。
胤禩年纪小,又忙着挣动躲闪作乱的手,无所察觉。
胤禛在最后关头陡然翻身而下,滚走外侧床榻上拉过被子,闷声说:“许你开玩笑,就不许爷玩笑回去?睡觉。”
胤禩抱着肚子蜷缩里侧喘息不定,一双眼睛全是濡湿委屈的水汽。
四哥欺负人!
胤禛努力无视浑身上下写着“委屈隐忍等你来虐”的人,盯着帐顶咬牙:戒、急、用、忍!
12兄弟同襟
搬去乾西五所的胤禛过着前所未有轻松惬意的生活,这里没有毓庆宫的荣宠与战栗,只有不受皇帝待见的阿哥二三人。
胤禛很快从胤祐那里套取了情报,老八十岁生辰的第二天,老七在自己的阿哥所里用炭盆生火,给老八煮了一碗长寿面。
羊脂玉对上清汤挂面一碗,孰胜孰负?
世宗皇帝觉得自己好像有点魔怔了,陷入一个走不出去的怪圈。
就像卯足了力气折腾出一桌满八珍给一个饿极了的人,却发现他独独对着门外小馆子里一盘臭豆腐情有独钟一样。
他曾经以为弄死了老九隔离了老十保泰阿尔江阿一票人,老八失了爪牙,闹腾久了认清现实最终只能投诚于朕。
可他错了,老八宁愿倔死呕死吐血死,也不服软。
这辈子他改了手段,接近老八的同时不忘收服老九几个,怎么眼看着一切挺顺利的,又中途冒出个老七来呢?
康熙三十年大事之一的一件事莫过于多伦会盟。
康熙二十九年葛尔丹兴风作浪的根本原因是喀尔喀蒙古土谢图汗曾杀死扎萨克图汗沙喇,致使三部内战频繁,这才给了准噶尔部噶尔丹遂东犯的可趁之机。这场大战虽以朝廷获告终,但喀尔喀被迫南迁却是不争的事实。
皇帝四月发下口谕,命喀尔喀各部王公齐集上都河与额尔屯河间的多伦诺尔,会盟阅兵。这次会盟的意图明显,朝廷希望喀尔喀继续做好他屏障的本职,各部间尽释旧怨,彼此和好。
皇帝亲点了大阿哥与太子随行,胤禛与胤禩皆在其列。
整个会盟是一场天子导演的招降大戏,康熙恩威并施,谈笑嗔怒间令喀尔喀蒙古尽折腰,赐爵、赏罚、斩杀葛尔丹附逆之徒、饮宴,并以舒怀共语。
胤禛前一世没来,这一世装傻卖萌求来的机会不容随意错过,同样站在皇帝的立场上也不得不钦佩皇父恩威尺度拿捏精巧,这番手段,确实当得千古一帝四字。朕要模仿学习的地方还不少。
胤禩比起来,要没心没肺地多,整日里和蒙古王公的世子混在一处。
胤禛一叹,年纪小,真让人苦恼,这么好的观摩机会就这样错过了,枉费朕苦心替你也求了一道随驾的恩典。
你跟着老七能学会什么?上辈子你连煮面都不会啊。
会盟第三日,赏赐、封号、博格达汗赐宴。
赐宴使整个会盟气氛达到顶点,包括蒙古三汗在内一共三十五人得此殊荣。各有封赏的老王爷一展连日惴惴不安的面容,纵容了随行而来的小世子们胡闹,当然更暗示他们可以多与博格达汗的皇子交流骑射。
胤禛从一堆叫不出名字的小世子中间挖出弟弟,押着他在席面上坐在自己身边。
“那个策妄扎布是怎么回事?他怎么穿着你的衣裳?”胤禛余光瞅着策妄扎布身上的海蓝色掐银线锦袍皱着眉问弟弟。
正巧策妄扎布也回过头来看向胤禩这边,胤禩抬脸对他一笑,口里对胤禛解释道:“下午同策妄赛马时他被树枝勾坏了今晚赴宴的袍子,怕随便穿一件礼数不合,本是求了皇阿玛今晚不出席,是皇阿玛口谕‘蒙古子弟亦是朕子子侄兄弟’,又说策妄与弟弟身形相仿,因此择选一件合适的赐给他赐宴时穿。”
策妄扎布是扎萨克图汗亲弟,刚刚被康熙晋为和硕亲王。扎萨克图汗无辜被杀的,整个扎萨克图因为战乱困苦不已。
策妄被封亲王之后,原先带来的衣服立即显得太寒碜了。胤禩是随扈阿哥中身形与策妄扎布最相似的人,因此借一件衣服也在情理之中。
策妄扎布年纪比胤禩还小,但草原上的孩子眉目都带着风雪打磨过的痕迹,自有一番英气,衬着一身海蓝锦袍配上月色腰带,粗犷中自有一番儒雅气质。
“画虎不成反类犬,披上袈裟也扮不做僧人。”胤禛心头冷哼,转头对胤禩道:“你注意点儿,策妄日后是扎萨克图汗跑不了,你一个阿哥和蒙古王爷私交过密想做什么?”
胤禩脸上挂着的笑容陡然一窒,嘴角仍微微翘着,但似是听懂哥哥言下之意,低头闷声拿刀切肉。
这场赐宴大阿哥与太子都有默契地没出头。太子因为先前事情有所收敛,大阿哥则是因为皇帝在会盟前夕借由吏部主事朱敦厚贪污案结狠狠发作了徐乾学,疑心这是帝王的旁敲侧击。
胤禛忙着观摩皇帝拉拢蒙古诸部,只是偶尔低头与弟弟交谈,等胤禩告退离席时,才发觉整个晚上胤禩都没说超过五句话。
胤禛以为一下子两个皇子离席更打眼,最终选择留下陪席。
直到赐宴进入酒醉环节,胤禛亲眼看见济喀尔喀汗与济农台吉勾肩搭背,相互往对方嘴里灌酒,仪态尽失。
拍拍袍子起身,胤禛觉得今日观摩已经尽兴,安抚弟弟才是当务之急。
胤禛扫一眼桌上几乎未动几筷子的烤肉,转身先从厨帐中拣选了几样冷热皆宜的肉干奶饼给弟弟做宵夜。谁知回到帐子却扑了个空。
亥时过了一半,胤禛沉着脸躺在榻上百~万\小!说,终于把晚出未归的未成年弟弟堵在门口。
“你去哪儿了?这是草原不是宫里,周围虽然都是喀尔喀的王爷,但说不好也有葛尔丹的内应打算劫囚,你这么晚了出去闲逛什么?”
胤禛刚骂完,鼻尖就闻见弟弟衣衫上散发出的烟熏火燎气味,他一把拎过弟弟凑近闻仔细了:“你同谁胡闹了?”
胤禩脸上一瞬间的叛逆闪过,却又很快隐去。他绕过胤禛进了帐子,一面说:“堵得荒,出去走走醒酒,没想到碰着策妄和他堂弟。”
胤禛转脸看过了,喜怒不辨:“所以你就同他们在野地里烤肉喝酒了?”
胤禩这时已经看见矮桌上放置的肉铺与奶糕,心头那点别扭劲散了大半。他给自己倒了水,又多倒了一杯放在桌上:“四哥,来坐坐,喝杯茶再回去。”
胤禛很是想甩手离开,理会这死小子作死啊!越大越不听话,提点他难道不是为他好?
“四哥。”胤禩再度开口,语气里带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闷闷:“弟弟与策妄只是谈得来,他想念他哥哥才离席的。我们都觉得宴席上的恭维听着累,这样也要避讳吗?”
胤禛微微一叹,或者他也是杞人忧天。他转身折回内帐,在胤禩面前坐了:“别怪四哥处处管你,凡事多想总不会错。”
胤禩闷着低头:“知道了。”
胤禛忍了又忍,最后说:“你不懂上位人的心思,他们嘴里处处说着兄友弟恭君臣一体,可到头来兄弟们真抱成团,急得还是他们。这句话我只同你说一次,往后绝不会再说。是非对错你也大了,多说几句你就嫌弃哥哥。”
胤禛心底也有小打算,他曾想过再让老八走老路招惹帝王猜忌,自己彼时挺身而出处处照拂,或者能落个雪中送炭的情意。
可养儿子终究不是君臣博弈,当年老爷子能笑看明珠索额图你死我活,但一遇上太子的事就方寸大乱哭骂失措。他想远远看着老八长大,一步一步成就当年万人追捧君王忌惮的八贤王,可又忍不住看他作茧自缚。
他今日也是一时冲动之下将话说出口,只能安慰自己老八还小,或许听不出这句话背后的暗指。
胤禩这一边,却当真有着天翻地覆的纠结。
他不喜欢四哥处处管人的态度。很多时候他弄不明白,四哥能纵着九弟十弟,处处宠爱十三弟,怎么对着自己却总是管得厉害,时常不许这个不许那个?
他不过看着白日里皇父与喀尔喀汗王称兄道弟,也学着与几个小世子和睦相处,与人为善。
人家策妄小王爷说:“喏,我看着你在席上没吃什么,不如咱们自己去生一堆火,让你尝尝我的手艺?”他要怎么拒绝?
更何况他也才十岁啊,宫里哪里来这样的机会玩闹?
事情到这一步他都觉得自己没什么错,回了帐子看见正打算继续说教的四哥心头当然有些抵触,神情不算恭敬。
可是最后四哥说的这番话却若响雷炸在耳边。
他在皇城里独自小心活了十年,从来没有任何一人会对他说出这番话。他不傻,短短一句话,里面充满了对皇座上那天下第一人的讽刺挖苦。有些人花了一辈子或许也弄不明白这里面的意思,可他的四哥就这样毫无顾忌地说给自己听了,他就不怕大逆不道吗?
胤禩心里胡乱翻腾着,一番忤逆不孝的话让他难以反驳。
他本不是个循规蹈矩处处受礼的人,也不像四哥喜欢平日说教。这一刻他居然发觉四哥的话才是真理,四哥身形何其高大,难道三年的差距有这般难以逾越?
胤禩又想起今日席上郁郁寡欢的大哥,这好像就是一个极现成的反例。
四月的时候,皇阿玛借由吏部朱敦厚贪污案的由头罢免了徐乾学一干人,算是给明珠一党的党徒当头一棒。明珠专门嘱咐了大阿哥要一切低调。因此这次会盟大阿哥一直万事不出头,难免闷闷不乐。
……看起来也不是年纪越长越睿智?
胤禩混乱了,今晚收获的消息超乎想象,对于十岁的脑袋瓜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胤禛看着弟弟懵懂丧气的神色,心中叹道:还是太嫩了。
胤禛挪过身子,探手摸上弟弟发顶:“别想了,睡吧。明日阅兵,不可迟到。”
胤禩迟疑一下,这次没躲开胤禛的手:“这么晚了,要不四哥也在这里歇下?我怕明日起不来,误了阅兵就是大大的不妥了。”
胤禛愣了,得来全不费工夫。
小狐狸怕了,居然主动求他留宿?
13谁人赠玉
晚上留宿在某人的想象中本该迤逦暧昧,谁知结果意外让人尴尬。
因为太晚了害怕第二日无法起身,胤禩草草沐浴之后就钻进被子。胤禛还来不及被白嫩团子晃花眼睛,扑入鼻尖的便是一股淡淡的烤羊腿味道。
“你怎么没洗头?”
胤禩困得连眼睛都撑不开:“这么晚了,若洗头等头发干了再结辫子,还不如不睡了。”
胤禛嫌弃得与他隔开一段距离:“这样大的味道,让爷怎么睡得着?”
胤禩连眼睛都懒得睁,在枕头上蹭蹭:“要不四哥将就一晚?或者弟弟转个方向去睡四哥脚那头?”
胤禛掐死人的念头都有了,朕这样情趣高雅的,难道就能对着你的脚丫子睡觉吗?
于是强力搂过来,手指使劲掐捏上弟弟腰间软肉,用力一拧——
胤禩立即挣扎狂扳,此处是他弱点,被人一挠浑身就软了,也是上回同四哥胡闹才被发现的。
惩罚过了,胤禛用被子蒙住头发散乱喘息不定的弟弟:“睡觉。”
胤禩挣出被子,露出湿哒哒被虐过之后的空茫眼神,静静地控诉了哥哥,再慢慢合上眼睛。
胤禛以为自己无法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下入眠,但少年的身体敌不过连日劳累,终于沉沉入眠。梦里胤禛自觉搂着一架肥美多汁的烤羊腿,上面细细洒了精盐和香叶,就等着自己下第一口。
胤禛自律惯了,便是在梦中也反复纠结爷孝期到底过了没有?白日一言一行不易,谁人又知梦中更危险,他转世以来就怕梦中说出了不得的话,比如“给朕叉出去”、或者“尔等跪安”一类,让人听见失宠一百次都不为过。
一直忍到后半夜,胤禛觉得下腹有一团火在烧,怀里那只皮脆里嫩的羊腿越发诱人,浑身上下都在叫嚣:咬吧啃吧吃下去,你不咬自有旁人接手。
于是不再忍耐一口咬下——
“四哥!松开嘴!”
耳边一声呼痛惊醒睡意正酣的人,胤禛瞬间清醒过来,眼前弟弟耳垂边上一排整齐的牙印。
胤禛大囧,太久没碰荤腥了,少年人的身体吃不消啊。
一折腾,已经将近卯时。这个时辰,宫里的孩子早起身准备去无逸斋了,胤禛二人也索性起身更衣做早课。
当然,胤禛压着弟弟再洗了一个彻底干净,熏得喷香才肯放人出帐子。
溜老婆,必须要老婆仪容体面,给朕长脸才行。
大阅当日。
康熙帝身着戎装,头戴镶有貂皮的头盔,佩带胯刀和弓箭,骑马绕场一周,回来下马,亲自弯弓而射,十矢九中。众蒙古王公贵族震惊地感叹称:“博格达汗,神武也!”
这一日令所有人惊惧神往的除了天子骑射之外,莫过于汉军火器营的威慑,七十门红衣大炮与八旗精锐在阳光下列队排开,皇帝一声令下,声震四野,蒙古诸汗皆目睁口呆。策妄扎布年纪小,居然一度惊惧躲避,引得皇帝和蔼安抚。
胤禛远远侧面看了策妄扎布窘迫行状,故意指点给胤禩看。
胤禩一囧,这个四哥怎么这样就惦记上别人了,也没见策妄如何得罪他啊。
胤禛尚不知已经引得某人忌惮,在御驾回鸾当日又发生了一件惹他几乎想把弟弟拎起来狠狠虐一虐的事。
第六日诸事完毕,皇帝单独会见离开哲布尊丹巴、土谢图汗,赏赐御用事物,几个小世子小王爷也在帐外相互告别。
胤禛不必亲自动手,难得清闲,抬头发觉老八又不见踪影。叹一句小孩心性,胤禛想着回京之后自己也是自己一亩三分地,日日龟缩做人,索性也抬脚四处走走。
结果转角在扎萨克图汗帐外,胤禛远远看见策妄扎布从脖子上解下一个东西,双手递给背对自己的老八。
然后胤禛眼睁睁看着胤禩也从脖子上解下一个物件,递给策妄扎布。
老八!
你、欠、调、教!
……
回鸾途中,胤禩被皇帝招到御撵伴驾,几乎到了晚上才被放回马车歇下。
彼时胤禛早已懒得同他说话,倒头歪睡。胤禛一心等着老八自己来解释清楚当日的事,谁知胤禩就像完全没有这回事一般,起居行止毫无愧疚之心。
多伦离京不过四百里,车马不疾不徐行了也有两日,眼看京城在望。
这一日皇帝好像终于想起了太子亦在随驾之列,改招太子伴驾。胤禩得了半日闲,给皇帝请安之后窝在马车里打盹。
胤禛仍旧百~万\小!说,目不斜视。
巳时过半,皇帝身边的太监周奎忽然叩门曰:“两位阿哥,皇上赐下点心茶水。皇上口谕:不必谢恩,不可浪费。”
胤禛狐疑抬头,正好瞧见胤禩嘴角一抹半明半暗的笑。想着这两日某人的无情无义,胤禛也不多说,只对周奎说了句:“有劳谙达。”
胤禩打了赏,亲手接过蒙了黄布的盘子放在这架中间的铁茶几上:“四哥来尝尝,皇阿玛亲口说了不能剩下。”
胤禛继续翻书:“你自己吃,我还有几页没看完。”
静默好一会儿,也没有别的声音,连吃东西是声音也没有。胤禛心不在焉,绷住了没抬头。
书总有看完的时候,胤禛放下册子,刚好看见胤禩百无聊赖拿腰带摆弄玩儿。
“你怎么没动?”
“兄长未动,做弟弟的怎好先动?”
现在到知道尊兄重道了?胤禛没好气地捻起一枚饽饽咬一口,他一贯不爱吃这类点心,眼下发愁这堆东西要如何才能消得下去。
一抬头正要招呼弟弟也吃,就落在一双笑眯眯的眼睛里。
胤禛悟了:“是你求皇阿玛赏赐的点心?你爱吃你自吃去,我吃不惯这奶味儿。”胤禛心头失落丛生,这么多年,这小子连自己的口味都闹不清楚,枉费自己多少心意。
胤禩却将盘子推过去,言语中有了劝导的味道:“四哥不爱吃,也该多用点。皇阿玛说了,四哥正是长个子的时候,三年守孝是孝道人道子道,却不该伤了身子。”
胤禛一愣,心头反复琢磨这几句话,道:“你胆子肥啦?在皇阿玛跟前都敢编排哥哥?还有什么不敢说的?”他是抱着弟弟做了一晚上烤羊腿的美梦,可那又如何?不能吃还不许人想想?
胤禩嘿嘿一笑:“四哥别恼弟弟啊。皇阿玛自己看出来的,说四哥这两年瘦得太厉害,便知道四哥克制守斋,一刻不曾忘过。这奶饼饽饽不算荤腥,皇阿玛说四哥该多吃点。”
胤禛心头笑死了,谁说奶饼不算荤腥,这样自欺欺人日后被人捉住把柄怎么办?不过他心头那点不爽到底去掉几分,腥膻甜腻的饽饽在齿间也带了短短一段||乳|香。
味道还成,勉强可以下咽。
胤禛又吃了一枚,胤禩幽幽道:“四哥不气弟弟自作主张了吧?”
胤禛横一眼:“说说你错在哪儿?”
胤禩不确定:“……自作主张?”
胤禛扔下饽饽:“拔营当日,你同策妄扎布干什么去了?”
胤禩愣了一会儿,接着一张脸可疑地红了。
胤禛原本只恨他拿了自己的东西送人,眼下却有一番不好的预感,这老八莫不是真背着自己干了了不得的事情吧?
胤禩年纪小,在胤禛的虎目怒视下绷不了多久,诺诺道:“那日同策妄道别,他说他有一个一母所生的姐姐,只比弟弟小一岁,让我下次有机会去草原……”
胤禛气得喷血:“所以你就把爷给你的东西拿去做人情了?”还是女人情?你要敢点头信不信爷现在就办了你!
胤禩连忙说:“我也说了皇子成亲无私事,要皇阿玛说了算的。策妄说不勉强,他姐姐也强悍得很,怕是不愿去京城,只说觉得投缘,日后能得一起赛马足矣。”
胤禛冷哼,愿不愿难道还是那个女人自己说了算的?
胤禩又说:“弟弟就算再不懂事,也不敢把四哥送的东西送人。你看这个玉,我一直带着呢。”说完真从脖子里面拎出那块羊脂玉给胤禛看。
胤禛盯着那玉认真看了,确认真是自己送的那块,心头方才好受些,开始教导弟弟:“你也是十岁的人了,再几年说不定也要指婚,怎么行事如此不庄重?那日的事情若传进皇阿玛的耳朵里,指不定你就要出一个蒙古来的福晋了。”
胤禩眨眼,蒙古福晋好像也没什么不好吧:“孝惠太后不就是蒙古出身吗?”
胤禛扑上去捂住他的嘴:“这种话你也敢说!你有嘴还是吃饼吧,小孩子毛都没长齐,就想娶福晋了?”
你真娶了蒙古福晋,朕兵不血刃最高兴!
不知好歹!
胤禛气苦,这个弟弟别的地方都还好,怎么在男女之事上如此没有远见?
他分不清是更厌恶提及老八大婚一事,还是不待见老八背着自己同旁人私交过密。种子一旦种下再难拔除。
剩下的路程,胤禛一直在想一件事:若这件事就这样被皇阿玛知道,或者老八的福晋真会来自喀尔喀。反正送给安抚安亲王也是卖儿子,安抚喀尔喀也不错。
这么多年过来,他最厌恶的两个人,一个是昔日的老九,再一个就是老八福晋。
郭络罗氏那个女人配不上老八,虽然受制于后院是个好由头,令老八夺嫡争储路上无暇他顾,处处被内院拖后腿。
但若能从一开始就绝了这个源头,仿佛也不错?
14授人以柄
胤禩第一次随驾出塞,虽然是短短十日左右的行程,也让他有足够的资本在弟弟面前炫耀草原风情。
永和宫里,胤禟胤俄胤祥胤祯一字排开听胤禩说故事,宣扬皇父威风。
因为整个多伦会盟的行程错过了仁孝皇后的祭日,太子回宫之后闭宫不出,日日吃斋抄经,只每日傍晚去一趟昔日仁孝皇后居住的坤宁宫,一呆就是两个时辰,不吃不喝。
太子的行为坚持了一个月,终于引得皇帝垂目。
六月底,皇帝听闻太子在坤宁宫跪坐时晕倒,也不顾父子之间的冷战了,当即赶去去坤宁宫,吼了太医救治。
太医巡诊之后认为这是太子心病所致,心思郁结,再加上斋戒少食,坤宁宫闷热又无人打扇侍候,这才虚火攻心厥过去的。
康熙一直在坤宁宫守到太子转醒,二人屏退奴才父子交心直至入夜,据说期间太医被传进传出两次。
当日晚间,皇帝回到乾清宫,命梁九功搬出去年十月佟国维与马齐递上的密折一个人静坐翻看,最后长叹一声,命人烧了。
至第二日起,太子圣宠如常。
大阿哥的府上,胤褆砸了一个盅子:“皇阿玛老糊涂了?私自截断大军粮草这样的事也替太子遮掩?这样下去如何得了?”
兵部侍郎蒋廷锡连忙压低声音:“大阿哥慎言。佟大人以为这是皇帝尚未死心的意思,无论如何,钉子已经埋下,只要太子沉不住气再有动作,便总有犯天威的那一日。”
胤褆也知是这个理,但他如何能忍下这口气?
论功绩,他比老二替皇父分忧多过无数;论才华,他亦不输人。
“若太子吃一堑长一智,就此蛰伏下来呢?”
蒋廷锡小声道:“佟大人的意思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太子已然招惹了皇上猜忌,便是咱们不出手,皇上也不会养虎为患。就算皇上真有迟疑,咱们也能推动一步不是?”
胤褆慢慢琢磨这句话,缓缓笑了:“如此,便一切仰仗几位大人了。”
……
太子再度获宠之后,索额图一党连带鸡犬升天,重新扬眉吐气。
明珠一党有功而无赏,不得不暂时沉寂,等待时机。
相比于明珠的老道,本应同样忌惮帝王威仪的索额图却沉不住气,东奔西走上蹿下跳,他借着职务之便处处拉拢朝中大臣。
朝中大事与未成年的阿哥倒是无碍,胤禛被太子打上“不识时务”的标签,不做过多拉拢,近日里倒是时常赐下些东西给胤禩,当然受惠的还有别的几个小阿哥。
惠妃与明珠这一次对太子向八阿哥示好一事保持沉默与纵容,也不拦着太子请人了。
如此一来胤禩忽然忙起来。除了上课骑射,还要应付太子、四哥七哥与几个弟弟的轮流邀约,再加上要定期给乾西五所送奶饼饽饽,给母妃卫贵人请安等等,为了赶功课应付师傅考校,每日连睡眠时间都有些不足。
胤禛终于明白老八一身长袖善舞的功夫是如何炼成的。这一日他嘴里吃着弟弟送过来的奶干,道:“你何必这样逼自己?不爱去就不去呗,送这东西让个太监就成了,哪里用得着回回亲自跑一趟?”
胤禩心里嘀咕:上回让高明送来的,不就听说一口没动吗?听说还附加了一大堆阴阳怪气的话,底下奴才都不敢学。
自小认识相交两年,胤禩也认清这个四哥嘴里一套心底一套,小气计较得很,生了气还不肯直说,非要绷面子。
不过这几年的照拂他亦看在眼里,尤其是多伦会盟那晚一席话,胤禩知道这个四哥当真没把自己当外人,是以相交更诚心。
胤禛已经十四岁,开始私下谋划开府之后的步步为营。
他对大婚并无抵触,不外乎就是几个女人奴才,玩物而已。出宫之后才能施展拳脚,宫里的老路这几年零零碎碎也铺就妥当,不为收买,只是单纯示好。这个时候太子圣眷不衰,收买人心只能适得其反。一切顺着前世老路走,省却不少力气。
这两年他仿佛被宫中嫔妃遗忘了,忘了一个年近十四岁的阿哥需要福晋。这样也不坏,留在宫里坐看老八抽条长高,而他也学会了用炭盆炉子煮一碗面,给弟弟当宵夜吃。
日子飞快,转眼六月,三年一度的选秀的到了。
皇帝像是突然想起了还有几个长大的儿子也到了娶妻年纪,这一届的选秀异常热闹,几日里将东西六宫名下有待娶阿哥的妃嫔宫里逛了个遍。
胤禛的母妃虽是德妃,但德妃在胤禛的事情上不愿多沾。于是在皇帝垂询时委婉告诉皇帝,她恐怕并不清楚四阿哥心头所好,又怕误了孩子终身,求皇上亲自指婚。
皇帝心头一叹,原本是忌惮妃嫔借着阿哥争宠,现在倒是弄得老四没人要一样,指婚这种事儿居然要朕亲自过问。
皇帝隔日去钟粹宫与翊坤宫坐了,惠妃宜妃两个也不愿吃力不讨好,对着母妃健在的四阿哥的婚事指手画脚,都打马虎眼糊弄了过去。
皇帝越发郁闷,惠妃见状,笑着将听来的小笑话说给皇帝听。
皇帝听着听着不由哈哈大笑:“这事儿朕也风闻了,只是不如你知道得详尽。这个小八,什么都不懂就敢接了策妄的东西,他也十岁了,真是瞎胡闹!”
惠妃掩嘴笑:“就是这个小八啊,一门心思都在课业上,平日里看见个宫女都避着走。年前刚给他指派了嬷嬷教成|人事,谁知还是闹出这么个笑话来。”
皇帝笑过了,摇手道:“横竖也就是小孩儿们的玩笑罢了,不碍事。那个策妄也不过八岁,如果身份相当,过两年孩子大了,还是这个意思,接来京城也就是了。”说罢还用手抹抹逼出的眼泪。
惠妃心头一懔,也不知这事是好是坏。
总归是卫贵人求她说的话,她也算尽力了。
皇帝当夜宿在偏殿卫贵人处,卫氏一贯温柔小意地服侍了皇帝一场。
末了皇帝看着卫氏十年如一日娟秀沉静的脸,缓缓说:“你的性子这样安静,怎么小八却那样跳脱。你可知道他第一次随驾就干了什么傻事?”
卫氏伏在帝王胸口吃吃笑着:“八阿哥闹了什么样的笑话奴婢不知道,但他的性子必然随了大阿哥,近朱者赤么。”
皇帝跟着笑起来,只是明显心不在焉。
早在康熙二十八年,安亲王殁了。不用说世祖生前差点立下“从兄弟”的遗训,单说这个先帝宠臣的昔日功勋与威望,当今皇帝就足以日夜忌惮,惦念不忘。
老安亲王终于去走黄泉路,至此之后安王一脉尽遭打压,三个郡王被找了由头变成一个。这样大的动作宗室不是没有意见,皇帝琢磨着送一个儿子去安抚一二。老五老七都明显没有前程,眼下没有母族背景的老八正好是他原先圈定的人选。
可是多伦会盟的事情好像闹得人尽皆知,皇帝不得不暂缓给老八指婚,先做观望。幸而他明年也不过十一岁,大婚还早。
……
胤禩的笑话被拿来在各宫主位中打趣缓和气氛,这件事一开始他本人并不知道,直到连大哥都问他是不是喜欢彪悍的蒙古女人,他才意识到事态严重。
胤禩第一时间冲进阿哥所,揪住胤禛的领子恶声质问:“我和策妄互换信物的事情,当日还有谁看见?”
胤禛伪装成苦思冥想状:“除了苏培盛,还有两个皇阿玛身边的奴才。哦,对了,我们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太子身边的高丛云折回来……别的没注意,怎么了?”
胤禩一脸崩溃无措外加懊恼,他从小到大事事谨言慎行,还没遇到这样大的跟头。
当然他对蒙古女人并不是有成见,只是不喜欢这样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总有一种落入圈套被人设计的错觉。
十岁的年纪,头一次出巡,就犯下这样重大的失误,以至让人捉住把柄。他那日明明光明磊落,怎么到了人家嘴里就成了私相授受?
胤禩松了手,颓丧坐在桌边,一脸茫然:“四哥,你知道,那日的事情明明不是这样的。现在怎么办?”他对男欢女爱还停留在嬷嬷口头教导上,不懂情不懂爱,被人当做笑谈,只觉丢脸。
胤禛心头小小愧疚一番,但立刻被“朕也是为你好”的念头占了上风,再度用“朕问心无愧”武装到牙齿。
他循循善导,用兄长特有的痛心安抚弟弟:“那日我就说过天家无秘密,人多口杂传出去就会惹祸。不过你也不必多想,你才多大,不会有人责问你,至多让你娶了那个女人,说不定也就是个侧福晋。”
胤禩失魂落魄,下意识问:“只是这样?”
胤禛又愧疚了一下,当然不止娶个女人这样简单。
不过朕的确是为你好。
最后胤禩说:“听说皇阿玛是在钟粹宫听见这件事的,我看卫贵人或者清楚些,你不妨去请个安?”
胤禩低头闷了一会儿,再抬头时,总算找到点儿主心骨:“额娘她?我不敢见她,怕她难过。”
胤禛彼时十有八|九能肯定卫氏或者惠妃在这件事情里做过推波助澜的事,相信她们总能编出话来哄老八。
胤禩惴惴往钟粹宫去,惠妃当然直接把麻烦丢给卫氏,横竖也是她求来的恩典。
偏殿里,卫氏第一次收起了与世无争的温顺表情,她摸着儿子的发辫,轻声说:“皇子婚事从来不由人,原本额娘不该插手。但安亲王一脉注定是落日黄昏,原本我都认?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