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欢看人,所以后来才开了咖啡店……
伸手触摸镜子里自己的脸,她微侧著头,打量著。
这是第一次,有人和她有同样的习惯。
他看到了什么呢?
在他眼里,她是什么样子的?
咖啡店女老板?三十岁的单身女人?长相平凡无奇的女子?
自嘲的牵动嘴角,白云拿著毛巾边擦著头发边转身走出浴室。
上了楼,她盘腿坐在梳妆台前吹乾了头发,才关掉大灯,打开小灯,拿起白天没看完的小说躺进温暖的床被,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继续阅读剩下的章节,直到睡去。
第三章
“这是摩卡,摩卡的豆子比较袖珍,喝起来很温顺,香味似酒香。”
当他适应了店里的作业后,趁著客人较少的午后,白云开始教他分辨咖啡豆。
“这罐呢?”
“那是斯丹摩,产自衣索比亚。”她站上小凳子,想拿下那罐咖啡豆。
“我来。”他一伸手就拿了下来。
白云耸了耸肩,没有勉强。“把其他的也一块拿下来吧。你可以打开来闻闻看,有空的时候可以试著煮来喝。每一种咖啡豆的味道都有点差别,斯丹摩是高原咖啡,以中
度烘培咖啡豆,带有花香,浓度和酸度都比较刚好。“
他依言取下,拿了些咖啡豆闻,却觉得几个都差不多。
见他眉头拧了起来,她笑了笑,“久了你就会分了。咖啡就和茶一样,乍看之下很像,闻起来也差不多,但实际上差得可多了。”
“第三罐是苏拉维西,它是以珍珠般的珍贵咖啡豆闻名,就和其他的印尼咖啡一样,苏拉维西咖啡拥有多样性、浓郁、且深沉丰沛的香气,酸度极低、温柔顺畅、略带有甜味。”她顿了一下,拉开抽屉翻出一本簿子。“咖啡豆有很多种,我在每个罐子上都贴上了它们的名字,这本簿子里注明了它们的基本特性和要注意的地方。”
寇天昂接过那本簿子,打开一看,只见上头密密麻麻有条有理写满了关于咖啡的分类和冲煮的方法。
伸手抚著吧台边缘,白云微侧著头继续道:“我们店里冲煮咖啡的方式还有分espres、tte、cappuco、ocha等。espres指的是一种以高压来冲煮咖啡的方法。这种espres的咖啡冲泡法源自义大利,由于需要以高压来加促淬取咖啡中的成分,因此所煮出来的咖啡呈现的是较浓稠的深褐色液体,大部分的人称之为义大利浓缩咖啡。”
“tte呢?”
“tte就是拿铁,在义大利文中tte是牛奶的意思。tte咖啡就是以两份牛奶,一份espres的比例所混和而成的一种咖啡。这种富含奶味的tte,是义大利人最爱喝的咖啡之一。同样的欧雷咖啡是法国人的说法,cafeauit就是牛奶咖啡的意思。”
“o我知道,卡布奇诺对吧?”他笑著说。
“嗯哼。”她点头,看他翻到卡布奇诺那一页,解说道:“o是一位传教士所发明的喝法,咖啡的中文命名是取它的音而来的。一份espres再加上一份用蒸气打泡过的牛奶与牛奶泡沫,最后在配上适量的肉桂粉或巧克力粉,就是一杯o与其他咖啡不同的,o事先将糖放在杯底,再依序倒入熟的espres、牛奶与泡沫。”
“再来就是ocha,一份espres、一份苦巧克力,再加上一份熟牛奶,就成为所谓的ocha咖啡罗!在品尝摩卡时,你可以依照各人喜好加入糖的分量,摩卡咖啡的主要特点,是在于品尝咖啡与巧克力香味。”
“哇喔。”他扬扬眉,“我不知道咖啡还有那么多学问。”
他是懂一些咖啡的煮法,却不晓得还有分成那么多种,她说的只是她写在簿子中的几样而已。
她轻笑出声,“学问多著呢,除了煮咖啡的方法,还有研磨的方法,研磨可分为粗研磨、中研磨、细研磨、极细研磨等四种,不同颗粒大小有不同煮法,所使用的冲泡器具亦不同,像是粗研磨用咖啡渗滤壶,中研磨用滤纸、虹管器、法兰滤网冲泡,细研磨用咖啡蒸馏器,极细研磨用义式浓缩咖啡。研磨太细反而丧失一些香气。豆子是否研磨均匀,关系到咖啡是否美味,粗细不同或有残留颗粒都会使豆子味道无法完全释出,所以必须以稳定的速度来转动。”
白云转过身,指著磨豆器示意道:“不过我们用机器磨,所以较不用担心均匀问题,要注意的是客人点的是什么咖啡,然后才决定磨的粗细和冲煮的方法。”
他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才晓得为什么她那天会特别交代别煮他不会的咖啡,原来是因为小小咖啡竟然还有大大学问。
翻看著那本写满了字的簿子,他笑道:“你有没有大还丹?”
“什么?”白云愣了一下。
“这好像武功秘笈一样,如果再加上吃了可以增进功力的大还丹就更像了。”他咧咧嘴。
恍然过来,她好笑的道:“天下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我把要点都写在簿子里了,你不用一下子就学会全部,有空再看,不懂开口问就成了,我不会骂人的。”
“yessir!”他抬手对她行了个童军礼,才看著她笑问:“你要不要考虑乾脆出本书算了?”
白云双手抱胸,甜甜一笑,“是不是还要附上能增进功力的大还丹哪?”
“有的话那当然是最好。”他露齿一笑。
白云好气又好笑的看著他,“免了,谢谢你的建议,我没那闲工夫,而且也要看有没有哪家出版社愿意出啊。”
“如果我找到一家愿意出的出版社呢?”他笑笑的问。
“那就随便你。”不把他的话当真,白云随口丢下一句,电话在这时响起,她回身去接。
看著她娇小的身影,寇天昂又瞥了眼手里那本写满了字的簿子,他是真的觉得她写
得很好,不只有条有理,而且筒单易懂,从咖啡豆的分类、产地、研磨,一直到各式各样不同的冲泡方法和使用器具,都写得清清楚楚。
随便他吗?
嘴角微微扬起,他想他知道有谁会抢著要这本武功秘笈。
践践挠
当啷当啷——
门上的铃铛作响,一名女子推门而入,身后跟了名酷酷的小男孩。
“欢迎光临。”正在吧台内煮咖啡的寇天昂抬首,露出习惯性的微笑。
女子脚踏高跟鞋,身穿白色超迷你短裙和同样式的背心,一头蓬松鬈发撩人的披散在肩上。
只见她一进门就在原地站定,一脸愕然的看著他,迷人的眼微微睁大,红艳艳的唇欲言又止,看起来像是跑错地方的中国玛丽莲梦露,只是她的衣著劲爆多了。
“请问你需要什么吗?”
他的话显然让这美女乍然初醒,她微皱了下眉头,然后迅速转身推门走了出去,看了一下门外的招牌,才又匆匆的走进来,有如一头母狮般,直直走到他面前。“你是谁?”
他看著她有趣的反应,顺从的回答:“店员。”
她一挑眉,停了两秒才问:“白云呢?”
“到二楼送饭。”
他后来才知道,住楼上养猫的女人叫做欧阳宁宁,职业不明、作息不定,事实上,她连吃饭都常常要白云提醒,他来这么多天了,只有在某天下午看见她下楼进门点了一客……早餐。
在下午三点吃早餐,也真是够奇怪了,更怪的是白云还真的弄了份火腿三明治给她;其他日子,他每天至少会看见一次白云送饭上去给她吃。
奇怪的老板、奇怪的客人,他想他越来越习惯这里出现奇怪的人了。
“来杯卡布奇诺。”美女挑了张吧台椅坐了上去,指著不知何时自己找了个位子坐下,从书包里拿出课本翻阅的小男孩道:“给他一杯可乐。”
寇天昂动作熟练的将先前煮好的咖啡倒了出来,先端给之前进来的客人,才走回来帮小男孩倒了杯可乐,再处理她点的咖啡。
那女人将两只长腿交叠,手指头在吧台上敲啊敲的,那双原本相当迷蒙慵懒,现在却锐利无比的眼,毫不避讳地将他从头到脚给打量了一遍。
“你叫什么名字?”
“寇天昂。”见怪不怪,他泰然自若的回答。
“罗兰。”她自报姓名,一双美眸还是审视般的盯著他。
“你好。”他神色自在的任她打量,手中动作未停。
“你几岁?”
“三十五。”
“来这里做多久了?”
“两个星期。”
“有没有女朋友?”
她看起来像是在做户口调查,他好奇她为什么这么做,不过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没有。”
“老婆?”
他摇头,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自嘲的扬扬嘴角。
她敲打吧台的指头停了,红唇突然弯了起来,露出个颠倒众生的微笑。
不知道为什么,他颈后的寒毛突然竖了起来。
“有没有兴趣……”
她话还没说完,店门又被人推开,白云走了进来打断她的话,“阿兰,别打他的主意。”
“为什么?”罗兰转身,挑眉看她,“你订下来了不成?”
“是又怎么样。”白云好笑的看著好友,开玩笑的说。
他看得出来,那妖娇的女人吓了一跳,显然没想到会听到这个。
虽然知道白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她们的对话还是教他不由自主的咧嘴一笑。
“真的假的?”罗兰瞪大了眼,“你养小白脸?”
天啊,真是服了她了!
白云绕进吧台,忍住喷笑的街动,看著罗兰道:“他哪里有像小白脸?”
“呃……”罗兰看了看那又高又壮的男人,顿时有些哑口。
他的确一点都不像小白脸,事实上他的肤色还是那种很健康的古铜色,魁梧的体格在身高只有一百五十五公分的白云旁边看来更加高大,满脸的胡子只增加了他的威胁感。
不,他一点都不像小白脸,说是像海盗还差不多。
“你的咖啡。”寇天昂将煮好的咖啡倒进杯子里,虽然被人说成是小白脸,他还是神色自若的将咖啡递到罗兰面前。
看著眼底带笑的寇天昂,罗兰俏脸难得的红了。
白云轻笑出声,转移话题道:“今天怎么有空来这,赵子龙呢?”
“他在家赶稿,我接小鬼放学,顺路经过,想说很久没见了,乾脆在这里吃一吃,顺便外带回去给子龙。”罗兰倚在吧台边,翻看著nu,边问:“今天特餐是什么?”
白云看了寇天昂一眼,他笑笑开口:“苦瓜鱼腩煲。”
“苦瓜?恶——我不要!”一旁一直保持沉默的男孩打破沉寂,一脸厌恶地做出呕吐状。
“赵子麟!有得吃就不错了,还挑!”罗兰敲他一脑袋,瞪了他一眼才回头看著寇天昂道:“别理这小鬼,就这个。来个两份,再一份外带。”
趟子麟不敢抗议,不过还是忍不住扁嘴。
“不会苦的。”白云拍拍他的小脸,安慰他。
“就叫苦瓜了怎么可能不苦。”他低著头,哼声咕哝地爬下吧台椅,走到一旁的木桌坐下;可等饭菜送上来时,他还是乖乖照吃,却惊讶的发现,那苦瓜还真的一点也不苦。
“不苦吧?”白云笑问。
他迟疑了一下,才害羞的点点头。
“真的耶。”罗兰吃了一口,好奇的问:“你怎么处理的?”
“不是我弄的。”白云笑了笑,指指寇天昂,“是他煮的。”
罗兰愣了一下,“他——”
“那只熊?!”赵子麟接得可顺口了。
“噗——哇哈哈哈——”罗兰喷笑出声。
白云则秀气了点,为了顾及寇天昂颜面,只是掩嘴侧过脸去,却还听到罗兰边笑边教训小的,“啧,没礼貌,怎么可以说人家是熊。虽然他长得的确很像,你也不可以当著人家的面称人家是熊,知道吗?”
闻言,白云忍不住瞥了寇天昂一眼,只见他一脸哭笑不得的看著她。
看他可怜,她不觉伸手拍拍他的手臂,开口道:“节哀顺便。”
他表情怪异,苦笑出声,“谢谢你的……呃……安慰。”
他那无辜的模样,让她终于隐忍不住和罗兰及赵子麟一起笑弯了腰。
看著他们笑得东倒西歪,寇天昂搔搔胡子,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起来真的那么像熊。
好不容易罗兰止住了笑,一脸抱歉的看著他道:“不好意思,我家这只小的不是故意的,只是你的外型看起来……呃,你知道,很难不让人这么联想。”
“没关系。”他乾笑,“我想我是太久没刮胡子了。”
“这苦瓜真的很好吃,你是怎么处理的?”又夹了块可口的苦瓜入口,罗兰兴致勃勃的问。
“用盐洗擦切开的苦瓜,在下锅前先川烫,就比较不会苦了。”
“那笋子呢?”
“笋子要不苦,除了别挑尖端太绿的外,一买回来要立刻用水煮,而且要冷水时就把去壳的笋子丢人一起煮至滚,煮好的笋子放凉后放入冰箱保存,料理时再取出使用。”
哇,这男人还真的都知道。
罗兰听得一愣一愣的,开始问上了瘾,“你知不知道防米虫的方法?”
“冰起来,或是拿一些还没发芽的大蒜放进米桶里,它们不喜欢那种味道。”
罗兰一脸呆滞的瞪著他,然后转头看著白云,惊诧的问:“你到哪找来这家伙的?”
瞥了寇天昂一眼,白云嘴角噙著笑,微侧著脸,“事实上,是他自己找上门的。而且他不只会煮饭,还会补地板、换灯泡、修水龙头……”她伸出纤纤玉指一个个数著,还不忘问著当事人:“我有漏算吗?”
“没有。”寇天昂两手撑在吧台上,叹了口气,认命的任她们调侃。
“杰克,这真是太神奇了!”罗兰夸张的笑著说。
白云伸手拍拍她的肩,回道:“珍妮佛,你一定不相信你所看到的吧?但它真的发生了!”
“你外号叫杰克?”寇天昂愕然的看著白云问。
“噗——”这回赵子麟可不只喷笑而是喷饭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罗兰拍桌子狂笑。
看著两人反应,他用膝盖想也知道自己搞错了。
白云同情的看著他,笑道:“你不看电视的吗?”
他扯扯嘴角,有些尴尬的道:“我很少看电视。”
原来他还有不知道的事,不知道为什么,这点让她莫名松了一口气。白云好笑的解释道:“杰克和珍妮佛是购物频道中卖商品的人,因为夸张的语气而闻名。”
“原来如此。”他呵呵笑了起来,自嘲的摇了摇头。
店里又有客人来,两人回身去忙,再有空闲时,罗兰和赵子麟都已经吃完了苦瓜鱼腩煲。
白云煮了杯咖啡、调了杯奶茶,再将甜点一起送过去。
“这什么?好香。”看著引人垂涎的蛋糕,罗兰双眼发亮。
“焦糖苹果蛋糕。”
吃了一口,罗兰咂舌道:“哇,真不错!有好吃的美食又有可口的甜点,你们两个合作简直就是天下无敌!保证赚钱!”
“谢了。”白云笑了笑。
罗兰再吃了口蛋糕,心满意足的道:“我看我以后也甭开伙,都到你这里吃算了。”
“你想我当然不反对。”白云轻言浅笑的道:“不过你不觉得你家离这儿有点远吗?大老远跑来这儿吃饭,不太实际吧?”
“说得也是。”罗兰撑著下巴,瞧著她,嘴角一弯,“不然这样,你要不要考虑迁移店址啊?”
“神经。”好气又好笑的睨她一眼,白云拎著托盘就要转身。
“等等、等等——”罗兰紧急拉住她。
“怎样?”
“我说白云……”罗兰对著她勾勾手指头,示意她弯下腰,两眼瞄著吧台里那只大熊,笑得很暧昧的问:“说真的,你真喜欢他?要不要我帮忙?”
白云愣了一下,像看怪物一样的看著她。
“喂,说话啊?你傻啦?”
“咳嗯……”白云清了清喉咙,表情怪异的道:“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想……应该是不用。”
“应该?”罗兰挑眉。
白云微微一笑,警告她道:“阿兰,别让我把你列入拒绝往来户的黑名单上。”
看她皮笑肉不笑,罗兰立刻知道她是说真的,马上停止调侃玩闹,举起双手做投降状。“ok、ok,不玩了、不玩了,我还想来你这儿吃饭呢。”
白云笑得更甜了,再度拎著托盘转身应付另一桌客人。
天色渐暗。
入夜,城市里,华灯初上。
玻璃窗外下班的人潮车潮渐增,过往的人们像是在大海中的游鱼般来来去去,偶尔他们会停下脚步,看一眼透出温暖光线的咖啡店,有的会继续赶路,有的则会被店里宁静的氛围吸引进门。
罗兰吃完饭后就带著赵子麟走了。忙过了用餐时间,白云煮了一壶咖啡,坐在吧台里翻看小说。
“你很喜欢看小说?”
“嗯哼。”她没抬首,只是应了一声。
“好看吗?”
“嗯哼。”
“那里头讲些什么?”
“嗯哼。”
他一挑眉,开始怀疑她只是在应付他,所以再开口时,只道:“帮我加个薪如何?”
“嗯哼。”
他瞪著她,忍不住再开口:“老板,厨房失火了。”
“嗯哼。”
“你真的有在听我说什么吗?”
“嗯哼。”她这回不只应了一声,还点了点头。
“我长得很帅,对不对?”
“嗯哼。”
看著那不动如山仍然低著头翻看小说的白云,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乾脆也坐了下来,环视著优闲的店内,继续道:“我也觉得我满帅的。”
“嗯哼。”
套句她们说的话:杰克,这真是太神奇了!
他摇了摇头,无声轻笑。
店门被人推开,他起身,看见一位娃娃脸小姐匆匆跑了进来,她见到他吓了一跳,整个人猛地停住,然后有点慌乱的看看他,又看看门口,像是无法决定要后退还是继续前进。
想来又是一个她的朋友,他意会的微笑,“你没走错。”
“呃……”娃娃脸小姐张了张嘴,怯生生的问道:“白云咖啡店?”
他点头,“白云咖啡店。”
“我……我找白云。”她尴尬的笑著说。
“在这里。”他指指因为坐著低头看小说,导致吧台外的人完全看不见她的白云。“她在看小说,虽然我有点觉得她是中邪了。”
“喔,原来如此。”娃娃脸小姐爬上吧台椅,上半身探了进来,在看到白云后,笑了出来,抬头对他眨眨眼道:“放心,她每次一看小说就会这样,天塌下来了,她也听不到。你知道,就像那句泰山倒下来也不会变脸一样。”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他笑著更正。
“对啦对啦,就是这一句。”她坐直身子,开心的和他挥了挥手,“嗨,你好!我要一份香蕉船。对了,我是白云的高中同学,我叫钟淑芳,你叫我阿芳就行了。”
“我叫寇天昂,你高兴的话,可以喊我寇子。”他拿出船形玻璃皿,打开冰柜,挖了两球冰淇淋,剥了根香蕉放上去。
“扣子?哈哈,好好玩。”阿芳呵呵笑著,大大的眼睛笑眯成一条线了。
知道她误会,他停下为香蕉船淋上炼|乳|,撕了张便条纸,写给她看。“不是衣服的扣子,是这个寇。”
“哎呀,原来是贼寇的寇嘛。”阿芳两手捧著脸,点点头道:“好啊,我以后就叫你寇子。”
贼寇?他闻言再度苦笑起来,她的朋友显然不管长得可不可爱都有张利嘴,看来他只有认命了。
白云突然笑了起来,他回过头,却见她依旧捧著小说看。
“大概是看到好笑的地方了。”像是要说什么大秘密一样,阿芳倾身小小声道:“我告诉你喔,她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更可怕,不只一个人看著看著就笑起来了,有时候还会自言自语咧。”
“真的假的?”他有些愕然,弯腰拿出柜子底下的樱桃罐,夹出两颗红樱桃放到冰淇淋上。
“当然是真的,自言自语还算小case咧。”阿芳吃吃笑了起来,“她看到入迷的时候,你怎么对她说话都没用,而且你要是和她说话,她还会应声喔,你以为她听到了,讲得滔滔不绝,结果其实她什么都没听到,不知道有多少想追她的男生因为这样被放鸽子咧。”
“放鸽子?为什么?”瞄了瞄台面上的冰淇淋,他只觉得少了些什么。
啊,对了,是那个。
乍然想起,他转过身翻出巧克力糖罐,为香蕉船洒上七彩的巧克力糖粒后,再帮它插了一支小雨伞,才满意的将香蕉船递给阿芳。
阿芳开心的接过手,边吃边说:“因为那些笨蛋都找她手里拿著小说猛啃的时候约她啊,你知道,白云捧著书看的时候,就像温柔贤淑又善良的乖乖女,所以那些男生在那个时候才敢靠过来啊,谁知道她应是应了声,其实根本没听到他们说什么,当然就被放鸽子啦。”
咯咯笑著舔掉汤匙里的冰淇淋,阿芳吃得不亦乐乎的拿起汤匙挥舞,指点道:“所以啊,你要和她说话的话,记得一定要挑她手上没小说的时候,要不然一定要记得把她手中的小说拿开。”
这不叫中邪叫什么?
寇天昂听得有些呆滞,瞥了眼依然沉迷在小说中的小女人,他开始好奇那字里行间到底有什么能让她那么入迷。
第四章
三月天,春暖花开。
人行道上的老树吐出嫩芽,二楼的猫三天两头就偷溜下来晃荡,隔壁花店的老板依旧龟毛,附近大楼的上班族们仍然按时在午餐时间来报到;最近,那些上班族的客人有增加的趋势。
关于这一点,她并不特别惊讶,因为他的好手艺,渐渐在附近传了开来。
不过今天的客人却不是平常那些附近的上班族。
“怎么回事?”看著那些不断涌进的客人,白云好奇的问。
“听说是附近办了展览。”他回吧台端咖啡,把单子拿给她。“三号桌要两杯拿铁、一杯摩卡。”
她手脚俐落的煮起咖啡,却还是有点应接不暇。
结果这一天下来,两人忙昏了头,几乎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好不容易等到晚上九点多,人潮散去的差不多了,她才有办法喘一口气。
“你还好吧?”他收了另一群离开客人桌上的杯盘回来。
“嗯?”白云洗著水槽里的杯子,奇怪的看他一眼。
“你脸色不太好。”
“只是有点热。”她扯出一记笑,“可能刚刚人太多了。”
虽然有点怀疑,他还是接受了她的解释,回身继续做事,但过没两分钟,她正要将擦乾的玻璃杯放回架子上去时,突然眼前一黑,往后倒去,差点撞到后面的橱柜。
“白云?”他吓了一跳,紧急抓住了她。
“没……我没事……只是太热而已……”她自己也吓了一跳,想站直身体却只觉得浑身发软。“冷气是不是坏了?”
冷气坏了?
他一怔,见她情况不大对,忙伸手探向她的额头,一摸之下,差点冒出一句脏话。
平常看她挺聪明的,怎么这会儿变那么迟钝?
他抓了她的车钥匙,一把将她拦腰抱起,有些恼火自己怎么没早点注意。
“喂,你干什么?”白云一愣,见他抱著自己绕出吧台,拉著他的衣襟道:“放我下来!你带我去哪里?”
“看病。”他压抑著没来由的怒气,往门口走去。
“看病?”
瞧她一脸茫然,他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句:“笨蛋,你发烧了。”
“发烧?”不是冷气坏掉了吗?她眨了眨眼,一下子还反应不过来,倒是瞄到了店里惊疑不定的看著他们的客人,不觉又拍著他厚实的肩膀,要他停下。“不行,店里还有客……”
他停下脚步,瞪著她看的眼有些凶恶,她看见他眼角在抽搐,害她不自觉地停止抗议,然后他露出了皮笑肉不笑的凶狠笑容,看著那些客人非常有礼貌的道:“抱歉,不
好意思,本店今天提早打烊。“
他话还没说完,店里剩下的那三四位客人就纷纷自动靠过来结帐。
“不用了,算我请客。”他还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嘴脸。
客人们乐得高兴,一下子就走得不见人影。
“喂,你——”
白云出言抗议,却被他堵了一句:“你扣我薪水好了。”
他一脸毫不在乎的边说边抱著她出门,将她放到金龟车上后,没让她有机会说话,就回店里去拿她的皮包,然后拉下铁门,上车载她去医院。
践锐践
她不知道该有什么感觉。
生气?尴尬?羞窘?
瞥了眼塞进这小车里显得更加庞大的男人,她还是不知道自己该要怎样反应才算正常。
很少被人这样强制去做什么事情,在脑子依旧还有些茫然之下,她就这样被他带去医院看病打针之后,又被他塞进车里载回家。
也许她应该反抗一下,像是说她没事可以自己开车回家之类的……
不过在早先她刚说完没事就昏倒的前例之下,他大概不会相信,加上她脑袋还有些昏沉——虽然她有点怀疑昏沉是那一针制造的效果,而不是她发烧——所以她就继续保持沉默。
她真的发烧了吗?
将额头靠在车窗上,她想……既然护士这么说、医生这么说,而且冰凉的车窗感觉起来还挺舒服的……所以,大概是吧……
下雨了,雨水打在车窗上。
刚刚在医院的洗手间拿下了隐形眼镜,现在看什么都不太清楚,她呼出的热气在车窗上形成白色的影子,外头更是变成蒙蒙一片。
收音机里播放著一首抒情的流行歌曲,她有听过,却想不起来是谁唱的。
谁呢?
眼皮渐渐有些沉重,雨声浙沥和音乐交杂著,街上霓虹闪烁,橱窗里穿著新一季春装的假人似乎跳起舞来。
她因为那景象弯起嘴角,意识逐渐模糊,她却知道那是假的。
在作梦吗?
大概吧?
践挠锐
“白云,到了。”
停好车,他回身叫她,却发现她头靠在车窗上睡著了。
“白云?”他试著再叫一次。
“嗯?”她只微微应了一声,双眼睁都没睁。
“你家到了。”他说。
“嗯。”她又应了一声,不过还是没有清醒的意思。
他好笑的看著她,再看看那栋大厦,轻叹了口气,认命的将该带的东西收一收,确认了她的地址后,下车走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及时扶住差点睡得掉下车的女人,小心翼翼的抱起她,用脚把车门关上,按了两下遥控器。
车子哔哔响了两声,然后恢复安静。
夜空仍飘著细雨,白云依然没醒,他抱著她快步走进大厦,管理员替他开了门,好奇的站在门口问:“白小姐怎么了?”
“没什么,有点发烧,打了针睡著了。”
“喔。”管理员跟著他走到电梯口,好心的替他按了电梯。“最近天气不太稳定,好多人感冒。”
他微微一笑,“是啊。”
电梯门开了,他抱著她走进去,管理员又好心的替他们按了楼层。
“谢谢。”他道了声谢。
“别客气。”管理员笑了笑,电梯门关上时,他才想到该叫这位访客留下资料登记。
算了,他看大概是白小姐的男朋友。
看了下表,管理员摸摸头,打了个呵欠,走回位子去。
唉,长夜漫漫啊……
践鞑践
手中抱著一个女人,还要拿著钥匙开门,实在是有点小困难,幸好她不算太重,他试了三次便打开了门。
电灯开关在他所想的地方,灯一亮,却让他愣了一下。
她家是楼中楼,客厅挑高四米二,这没什么好奇怪的,让他愣住的是整面从天花板做到地上的书柜,而且那书柜还是双层的。
正当他怀疑她怎么有办法拿得到上面的书时,他看到角落那一般只有在图书馆才会出现的高脚附滑轮的梯椅。
书柜里一半以上是她爱看的那种小说,看来她不只爱看,还收集。
这世上还真的什么人都有。
他笑著摇摇头,抱著她穿过客厅,在楼梯和通往另外两个房间的叉路停了下来,他看看桦木做的楼梯,又看看那两个房间,决定她应该是睡那上面。
他抱著她往上走,果然那上头铺著一床看起来很舒服的床被。
这上面的景致不错,木头地板从室内延伸到落地窗外将近四坪大的天台外,天台上还放了一张沙滩椅。
将她放到那床被,他下楼到浴室拿了一条乾毛巾,再回到楼上将她淋到雨水的小脸和长发擦乾。
他替她解下绑马尾的发圈时,她张开了眼,模糊的喃喃道:“谢谢……”
他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又昏睡过去。
瞧她这样,他怀疑她能依照医生的吩咐,每四个小时爬起来吃一次药:也许他该翻看她的电话簿,打电话找她的朋友来照顾她才是。
盘腿坐在木头地板上,他看著小脸因发烧而泛红的女人,忍不住伸手拨开她的刘海,轻触她发烫的额头。
这个笨女人。
好气又好笑的叹了口气,他看过很多为了工作把自己累垮的人,却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连自己感冒发烧烧到了快四十度还没发现的家伙。
忽然间,他知道他不可能放心把她交给别人,然后自己跑去睡觉:既然他回去也会睡不著,乾脆还是他来顾算了。
替她拉上了被子,他起身擦乾自己淋湿的头发,走下楼到厨房倒了杯水。
刚才进门时没注意,现在喝水时,他才发现她家有点大。
三房两厅的楼中楼,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一个人住的。
有男朋友吗?
他微微皱起了眉,心底咕哝著。
应该不是,他在她店里工作一个多月了,也没见到哪个男人看起来像是和她有亲密关系的。
不过就算她有男朋友也不关他的事吧?
乾笑两声,压下心头那怪怪的不是滋味,他从她的包包里翻出了药袋,倒了一杯温开水走回楼上,想叫她起来吃药时,才想起来她今天似乎没吃什么东西,便又走回厨房。
他拉开那看起来颇大的冰箱,里面几乎空空如也,只有半瓶梅酒、一瓶可乐,还有一颗蛋,冷冻库里则只有一盒“哈根达斯”的冰淇淋。
在厨房的柜子里找了半天,他只发现一碗泡面,而且那泡面还是过期的。
难怪她这么瘦,她从没在店里吃过早餐,他还以为她在家吃过了,看这厨房的样子,十之八九是没有。
老天,她家甚至连一粒米都没有!再怎么样,一般人家里总会有些早餐或消夜的备份粮食吧?她平常都不会饿吗?
皱起眉头,他抓起钥匙,决定下去到附近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商店买些东西回来,临出门前,又有点不放心的走上去。
她睡得很熟,连翻身都没有。
他轻轻带上房门,出门下楼去买粮食。
挠挠挠
半夜醒来,头还是昏昏沉沉的。
白云起身下楼到厨房倒水喝,却被某样东西绊倒。
“噢!shit!什么东西?”从地上爬了起来,她按开茶几上的小灯,只看见一双跨出沙发的长脚。
她呆了一下,视线顺脚而上,就看见在沙发上睡死的家伙。
喔,对了,她发烧。
沉重的脑袋隐约记得他送她回家,好像又煮了些东西给她吃。
她有些呆滞的看著他,决定还是先去喝水再说。
厨房瓦斯炉上有一锅稀饭,证实了她不怎么中用的记忆。
倒了杯温开水,她走回客厅,他还躺在那张沙发椅上,她边喝水边看著他,感觉有些怪怪的。
自从她几年前买了这房子后,从来没有男人进来遇,更别提这样大剌剌的躺在沙发上睡觉了。
双手捧著水杯,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著温开水,一双眼不由自主的盯著他看。
说实在的,这男人真的不是普通的大只,她有点担心她的沙发椅会被他睡垮。不过,她原本以为他送她回家之后就会走了,没想到他还会留下来。
不自觉的蹲下身,她好奇的蹲在他身边看著他的脸。
奇怪的男人。
她明明有客房的,好好的床不睡,这家伙却跑来睡客厅沙发,也不会拿条被子来盖,而且还打呼;声音不大,但还是有。
忍住想帮他转脸的冲动,她考虑要不要去客房拿条被子给他,谁知却猛地打了一声喷嚏,她忙捂住了嘴。
他没醒。
白云松了口气,轻手轻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