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无敌情人来按铃
作者:黑洁明
男主角:寇天昂
女主角:白云
内容简介:
他这怪胎是打哪冒出来的?
哪有人三更半夜不睡觉跑来应征工作
只是征工读生他有必要这么积极吗?
“人不可貌相”这话用来形容他恰恰好
大熊般的身材有颗玲珑心和一双巧手
修水电、换地板、煮饭扫地样样行
一副无所不知的模样让人把他当神崇拜
为抵挡长辈的相亲攻势她情商与他假扮情人
不意她演得太入戏,假戏真作的爱上他
但在好友眼中她对他的感情很“盲目”
只因她压根不知亲密爱人究竟是何来历……
正文
第一章
诚徵工读生一名。月休四天,时薪八十元。意者,内洽白小姐。
他看到那张徵人的红纸时,是在凌晨两点。
红纸贴在一根骑楼的柱子上,柱子后是一家铁卷门早就拉下来、可是里面却仍有灯光透出的咖啡店。
事实上,透出的不只是灯光,还有咖啡和食物的香味。
虽然他知道现在是三更半夜,但是他实在是饿死了,天气又冷得要命,所以他根本没有考虑,就直接撕下了那张红纸,伸手去压那家咖啡店老旧的门铃。
不怎么刺耳的电铃声透过玻璃和铁门隐隐约约的传了出来,是首歌,他松开手,让那电铃继续演奏著。
未几,脚步声传来,铁卷门的投信口被人掀了开来。
他看到一双微微眯起的眼睛。
“白小姐?”
“什么事?”
她的声音很好听,不怎么娇嫩,但十分顺耳。
“我来应徵。”他把手中的徵人红纸现了出来。
他看得出她愣了一下,那双眼睛看著那张红纸,眨了眨,然后缓缓扬起眼睫,瞪著他。
“现在是半夜两点。”她说。
“我知道。”他扯了扯嘴角。
“很晚了。”她这回说得很慢,彷佛怕他无法理解。
“我晓得。”他苦笑。
见他仍站在原地,没有放弃的打算,那双眼又眨了一下,跟著她从脚到头将他扫视了一遍。
一双沾满了泥的布鞋、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一件白棉t恤,她的视线爬上他的喉结,然后在他的大胡子上停顿。
“我徵的是工读生。”她重新对上他的眼。
“你需要的是一名店……店员……”他的牙打颤著,虽然不想显得很没用,但一件短袖实在不太能抵挡突然袭来的寒风。
“外面很冷,我们可不可以进去谈?”他咬牙忍住另一阵寒意,挤出笑容问。
今天的确很冷,事实上新闻才发布了低温特报,她怀疑这家伙脑袋有问题,才会在三更半夜穿著一件短袖就跑了出来,就算他有一身肌肉,这种行为还是让这人看起来像个疯子,或……流浪汉?
不过她怀疑流浪汉会有他这一身肌肉。
视线溜回他只著一件白t恤的胸膛上,她考虑别理会他,但是他手臂上冒出的点点鸡皮疙瘩,让她没来由的想起上回有人在寒流来袭时冻死街头的新闻。
他又打了一个冷颤,接著是一阵很响亮的咕噜声。
她不会错认那是什么,她重新抬眼,他那张脸看起来无辜万分。
“抱歉,我晚餐还没吃。”
像是要证明他的可怜,那阵咕噜声又适时的响起。
很大声。
那双眼睛瞪得更大了,他自嘲的扯了扯嘴角。
她再度盯著他的眼,他猜测著她正在想什么。
寒风又卷过街头,投信口的盖子啪的一声盖上,那双美丽的眼睛消失在盖子之后。
果然没那么便宜的事。
无力的乾笑两声,他拨了拨头发,正要转身去寻找另一个能吃饭挡风的地方,铁卷门突然响起两声喀咐,跟著的是一阵卷门声。
门开了。
他愣住。
女人,穿著一双凉鞋,一件暗红色的伸缩牛仔裤,和宽大的白色毛衣,她将长发绾成一个简单的髻,素净的脸上脂粉未施,那双眼依旧美丽,美丽且戒慎。
她看起来好娇小,身高只到他的胸膛而已。
他喉头一紧,强烈的保护欲突然涌现。
老天,她怎么敢开门?!
虽然知道没有道理,他还是觉得生气。
“十分钟。”她盯著他说。
努力压下心中那矛盾的怒气,他在脱口说出会危害自己处境的话前,很快的点头。
她一定是疯了。
瞪著这个魁梧高大的男人,白云不禁在心里怀疑自己的理智到底飞哪里去了。
少了铁卷门的阻隔,他的体格看来更具威胁。
虽然说管区警员通常会在两点多来做定点巡逻,虽然说他的眼睛看来像个孩子般那样清澈无害,她这样做还是很不明智,或许她不该开门,这男人一巴掌就可以打飞她!
咕噜咕噜——
天啊,他真的是饿了。
这念头才闪过,她就听见自己说了句:“进来吧。”
该死,她总有一天会因为多管闲事而死于非命的。
轻蹙秀眉,她紧抿著唇,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认命的转身进门去。
他弯身跟了进去,推开玻璃门,一阵浓郁的咖啡和蛋糕香袭来,激起他更深的饥饿感。
那女人绕进吧台里,台子上摆放著好几碟样式各异的小蛋糕,看起来实在是非常秀色可餐,特别是在他觉得可以吞下一头大象的时候。
“吃吧。”她拿给他一支小叉子。
见他盯著那些蛋糕看,一副口水快流出来的模样,她实在是有点看不下去。
他扬眉,有些惊讶。
她淡淡一笑,“反正是试做的。”
“谢了。”他嘴角扬起,接过叉子坐上那对他来说显得有点小的吧台椅,毫不客气的从离他最近的那盘开始进攻。
替他倒了杯熟咖啡,她双手抱胸看著吃得狼吞虎咽的他,怀疑他不只一餐没吃。
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他显得有些讶异的看她一眼。
这咖啡……还挺好喝的。
“我需要做些什么?如果我得到这份工作。”好歹他也是以这理由来骗吃骗喝,多多少少得意思意思开开口。
她看起来像是没想到他真的要应徵这份工作,所以微微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迟疑的看著他道:“都有,扫地、上菜、煮咖啡、擦玻璃、洗碗之类的。”
他塞了一口巧克力蛋糕进嘴里,两眼感兴趣的盯著她,“工作时间?”
她蹙起秀眉,重复先前所说的话,“我在徵的是工读生。”
这女人这么的不想用他,挑起了他顽固的劣根性,不由得开始说服她。
“你只是需要个帮忙的人手。”他拎起贴在外面的红纸,晃了晃道:“能够接受月休四天,时薪八十元的人。”
“你不会想要做这份工作的。”
“你不是我。”他放下红纸,迅速解决另一块蛋糕。
她抿著唇,沉默的看著他好一会儿。
他说得没错,她不是他,没有人规定一位看起来三十好几的男人不能来找这种几乎和店小二没两样的工作。
“何况,我看你需要的不只是工读生,而是名水电工。”
白云挑起了眉,“什么意思?”
他用叉子指指水槽里那虽然缓慢但持续在漏水的水笼头,又指指左后方角落天花板上那一盏明灭不停的灯泡,最后他手上的叉子停在吧台旁已经斑驳脱落的地板。
“小伙子不一定会的,我会。”他看著她说,双眼明亮清澈。
头痛的看著那些被他一一指出的问题,她不由得又皱起了眉头。
没错,若是她真的在连找了三个月后终于徵到了一名工读生,她看十之八九也是女的,不要说那些女孩子不会处理这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不解决却又很麻烦的问题,就算换了一个男孩子,她怀疑现在的男孩子懂得会比女生多。
况且他意外的执著,也让她想起另一件事,现在经济不景气,或许他真的是需要这份工作。
再说……瞥了眼早就应该要换的走道木板……若是他会,倒可以省下不少请人来维修的费用。
喔,老天,她不是真的在考虑雇用这个长得像头熊的家伙吧。
“你会木工?”她听见自己开口,有点想咬掉舌头。
“学过。”他牵动嘴角。
“我这里工资不多。”天啊,情况失控了,她晓得,却无法阻止。
“我只要有得吃就行。”他边说边塞进另一口草莓奶油蛋糕。
“店里禁烟。”
“正好,我在戒。”
“上班时间不能喝酒。”
“没问题。”
“还有……”
他等著。
她试著找出其他能让他打消念头的藉口,却只能瞪著这个明明长得像头大熊,却有著小熊无辜双眼的家伙。
当啷当啷——
店门上的铃铛突然响起,有人推门而入。
白云转头,看见管区员警走了进来。
“我看到你灯还开著。”林警官警戒地看了眼坐在吧台旁的陌生男人,才看著白云问:“没事吧?”
白云迟疑了一下,才摇头。
放在警棍上的手并没有放下,林警官走上前,微笑道:“既然你还没打烊,可不可以来杯咖啡?”
“当然。”白云微微一笑,转身动作起来。
林警官坐到吧台旁的另一张椅子上,和那体格魁梧的男人打了声招呼,“嗨。”
“嗨。”他拿了盘蛋糕递过去,“来一盘?”
“谢了。”林警官接过手,看似放松实则戒慎的问:“我好像没在这附近见过你?”
“是没有,我今天刚到。”他伸出厚实的大手,微笑道:“你好,我是寇天昂。”
“林建堂。”林警官礼貌性的伸出手。
白云在这时将咖啡端到林警官面前,“你的咖啡。”
“谢谢。”林警官看著白云笑了一笑,回头继续盘问那家伙:“在哪高就?”
寇天昂没回答林警官,却看向白云微笑道:“你说呢?”
白云挑眉,他也挑眉,笑颜不减。
林警官一脸狐疑,待要发问,却见白云向寇天昂伸手,“身分证。”
他掏出皮夹给她。
白云翻开,只见里面身分证、驾照、健保卡一应俱全。
她抽出身分证,和他那张脸对照了一下,“没胡子?”
寇天昂搔搔下巴上的胡子,“几年前留的。”
“三十五岁?”
“如假包换。”
“哇喔,老兄,你看起来还真够糙老的。”显然是看出了些端倪,林警官调侃的说。
他咧嘴一笑,耸了耸肩,“没办法,我命苦。”
“你确定你要这份工作?”白云最后一次确认。
“没错。”他笑答。
“那好,我们的营业时间从早上十点到晚上十二点半,但工作时间是从早上九点到凌晨一点,时薪八十、月休四天,但不能休假日。有问题吗?”
“你怎么说我怎么做,老板。”他开玩笑的朝她行了个举手礼。
白云将身分证塞回皮夹里,递还给他。“明天开始上班,不要迟到。”
“ok”寇天昂笑了笑,接过皮夹塞回裤口袋里。老实说,他真的挺庆幸自己跑出来时还记得要带证件。
“看来,我以后会常见到你了。”林警官一口喝完咖啡站了起来。
“应该是。”
白云见林警官作势要掏钱,忙道:“不用了,这杯咖啡算我请。”
林警官愣了一下,停下动作,笑道:“那就谢了。”
“不客气。”她笑著说:“有空再来坐。”
“我会的。”林警官转身,却又停住,回头看著寇天昂道:“你住哪?我送你。”
“呃……这个……”寇天昂看看白云。
林警官看他迟疑,好笑的道:“不会这也要问白小姐吧?”
“事实上,我还没找到地方住。”
他这句话可让白云和林警官听得傻眼了。
“我今晚才刚到这里。”他自个儿倒是神色自若,态度轻松的道,“才要开始找房子就看到徵人的红纸。”
“那……”林警官看向白云。
白云紧蹙眉头,忍住想揉太阳岤的冲动。
“店里后面有个小房间可以住,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睡那里。”她绕出吧台,走向店后的那扇门,打开给他看。
寇天昂跟在她身后,林警官也好奇的凑了过去。
房间的确是小,只有两坪左右,不过里头有张行军床和一条毯子,墙角则堆了一箱箱的海尼根,箱子上还堆放了几本小说。
发现他的视线停在小说上,她伸手拿起那些小说,转身看著他,“你明天可以去附近租房子。”
“这里不错。”他低头走进有点矮的门框,里面的天花板因为没有装潢,屋顶反而
比店里还要高。
她愣了一下,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收回打量小房间的视线,寇天昂闲适自得的在行军床上坐下,看著她道:“这样吧,我和你租这里,房租从薪水中扣,五千元,如何?”
白云这回可真是呆了。
五千?她从没想过这房间可拿来出租。
“这地方不大。”她瞪著像头熊的他说。
就算他现在坐著,他也几乎和她一样高,他这样可以挤在这小房间吗?
“可以睡就好了。”他扬扬嘴角。
她哑口,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家伙真是……怪透了。
“我的工作时间从早上九点上班,一直到凌晨一点才下班,住这里比住附近方便省时多了。”
她知道他说得没错,这么做既方便又省钱,省了她和他的钱,对双方来讲是最实际的,让她不甚高兴的,是这男人说对的事情太多了。
事情似乎正照著他的剧本在走,她不是很常看到这种情况发生,特别是在她身上。
“怎么样?”见她没反应,他开口再问。
她不喜欢意气用事,虽然她有种感觉他会是个麻烦。
“如果你觉得睡这里可以,我没意见。”她淡漠的说完,抓著小说转身走了出去。
寇天昂跟了出来,林警官好奇的问:“你不觉得房间有点小?”
“我待过更小的地方。”
“不会是牢房吧?”林警官开玩笑的问。
寇天昂大笑出声,伸手拍著林警官的肩头。
白云注意到他并没有否认,那让她头皮有点发麻。
她一定是疯了!
心底回荡著这声音,白云试著不去理会它,但一直到她送走了林警官,交代了该交代的事,然后拉下铁门,开车回到位在市郊的家,它还是萦绕不去。
上床前,在浴室面对著镜子刷牙时,她看著自己只希望明天她去开店时,她的店还完好无缺,没被人给搬光。
吐出最后一口漱口水,她再看自己一眼。
绝对是疯了!
挠挠挠
不笨。
她绝对不笨。
躺在有点小的行军床,他将脚架在海尼根的箱子上,两手枕在后脑勺。
他的新老板显然很有点脑袋,当她拉开铁门时,除了松了口气之外,他还有一瞬间的恼火,特别是在发现店里只有她一个女人,她却仍敢在三更半夜放陌生男子进门。
不过当他看见那位管区员警时,他就确定了这女人不是运气很好就是很有胆识且聪明,等他送林警官出门时,发现那位管区停在门前的巡逻箱签名,他发现她显然是后者。
她早知道了管区会来,所以才敢放他进门。
他敢打赌,那位管区回去后一定会去查他有没有纪录在案。
无声咧嘴一笑,虽然应徵这工作不是他的本意,但现在外头天寒地冻的,这里有得吃又有得睡,加上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计画,在这里待上一阵子也是不错。
他愉悦的闭上眼,那双美丽但小心戒慎的眼浮现。
黑暗中,他隐约闻到她身上那种似有若无的香味。
薰衣草,他猜。
然后他知道,她一定常睡在这张行军床上。
勤奋。
勤奋又聪明的女人。
他喜欢。
脸上的笑容扩大,他想他在这里的时候应该会过得满愉快的,至少会比前一个地方愉快许多。
第二章
虽然不断告诉自己要相信人性,不过白云还是天一亮就爬了起来。
为了怕他误以为她不信任他,她在家里东摸西摸的,一边说服自己会没事,一边其实想立刻冲到店里去查看,好不容易摸到八点,她马上冲下楼到停车场,开她那辆其实快要报销的金龟车。
天气冷,她转动钥匙试了好几次,才将这车发动起来。
她知道自己早就该换车了,可是她实在很喜欢它的造形,所以当年老爸过世将车留给她时,虽然它已经快要不行了,她还是花了笔钱去整修它,才让它起死回生。
二月的天,灰蒙蒙一片。
冷飕飕的风从没关紧的窗户灌了进来,将她的脸颊冻得有些发红。
她喜欢这种感觉,那让她清醒许多。
一路塞车到市中心,转过最后一个街口,她看见自己辛苦经营多年的咖啡店。
有一瞬间,她整个人不自觉绷紧。
铁门被拉开了——
那像熊一样的家伙站在店门前,人们很难忽视高个子的存在,特别是他不仅高,还很壮。
当她将车越开越近,才发觉他不只是站在店门前,手里还拿著报纸和玻璃清洁剂。
他正在擦窗户。
她有些反应不过来,身体自动自发的将车停在习惯的老位子上,两眼却不由自主的瞥过去。
人行道上的落叶被扫乾净了,咖啡店外小花圃里闪闪发亮的叶片,显示他也浇过了水,整片的落地玻璃窗乾净得一尘不染,而他正在处里玻璃门边的小污垢。
然后,一只小花猫靠近他的脚边,好奇的仰头看著他。
他发现了它的存在,蹲下来伸出大手放在它鼻头前。
小猫先是闪躲,然后在嗅闻了他不动的大手两下之后,像是决定了他值得信任,又凑了过来。
他微微一笑,摸摸它的头,又搔搔它的下巴。
没两三下,那只猫就躺在地上给他抚摸,臣服在他的魅力之下。
“你起得很早。”
听到她的声音,寇天昂抬头,心情显得相当愉悦。“还好,我习惯了。”
小猫发现她的出现,很快的凑到她脚边磨蹭。
“你认识?”
不知道他是问她还是问它,白云弯身将那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猫拦腰抱起,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二楼养的。”
小猫喵喵叫了几声,伸出爪子玩著她手腕上的表带,她掏出提袋里的手机,按了几个号码。
“喂,宁宁吗?”她退了几步,看著二楼,“你的猫又跑出来了。”
寇天昂站了起来,好奇的站到她旁边,也抬头看向二楼。
二楼的窗户突然被人拉开,然后一个绑著绳子的竹篮垂了下来。
白云将小猫放进篮子里,边对著手机问:“你要下来吃早餐吗?”
篮子缓缓升了上去,然后一只手从窗户里伸了出来,将竹篮提了进去。
“中午?ok,我会弄好的。”她按掉通话键,看到寇天昂仍有些愕然的瞪著那扇已经关起来的窗户。
“它没掉出来过吗?”
“不知道,我没见过就是了。”白云将手机丢回提袋里,没再多看他一眼,只是推门走进店里。
店门上的铃铛叮当作响,他抓著报纸和清洁剂跟在她身后进门。
白云绕到吧台里,发现他已经将简餐用的咖啡和红茶煮好时,不觉又是一愣。
玻璃他擦好,简餐饮料他煮好,倒扣在桌上的椅子他搬了下来,今天的报纸他也弄好放到书报架上了;事实上,店里的准备工作,他已做了十之八九。
“你以前待过咖啡店?”她在他经过吧台前时忍不住开口。
“这问题你应该昨天问的。”他开玩笑的说,边将清洁用具收好,边道:“以前念书时在咖啡店打过工。”
“会煮手工咖啡吗?”
“还好。”
“餐点呢?”
他唇角漾开一抹笑,“听说不错。”
她一挑眉,拉开提袋掏出钱包,抽了一张千元钞票给他。“前面第一个红绿灯左转一百公尺有家超市,去买些你需要的食材。”
“中式?西式?”他接过千元大钞。
“都行,做些你拿手的。”
“ok”他笑了笑,转身走出去。
看著他离开的背影,她拿起电话,一边打电话和批发商补进咖啡豆,一边怀疑他会不会带著那张千元大钞就这样跑掉。
践鞑挽
十点整。
缓缓将橙汁排骨送进口里,白云细嚼慢咽的吃著,一双眼忍不住瞥了坐在她对面的男人一眼。
“怎么样?”他双手抱胸,眼角带笑。
她没有回答,只是看著他。
他先前说他煮的东西还不错时,她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谁晓得他煮的东西岂止不错,简直可以媲美五星级大饭店的厨师了。
“你在哪学的厨艺?”
“有位朋友是做厨师的,我和他学过几手。”他笑笑回答。
“你买的材料够做几客?”
“十份应该够。”
她放下刀叉,微微一笑,“那就当今日特餐吧。”
“好。”他起身,临进厨房前又回过头来,看著她问:“对了,还没请教?”
“请教什么?”她愣了一下。
“你的名字。”
她讶然失笑,看著他道:“白云。”
“白云?招牌上的那个?”
“天上的那个。”她打趣的说。
“喔,那你今天应该是灰的。”他调侃道。
“抱歉,下次改进。”她轻笑出声。
“我原谅你。”他笑著转进厨房。
白云拿起刀叉,继续进食,一双眼忍不住瞥向厨房。
看他人长那么大个儿,很难想像竟能做出这么精致的食物,视线拉回盘中,她用叉子拨了拨那朵萝卜雕成的橘色玫瑰。
还有雕花呢。
她粉色的唇微扬。
看来雇用他是她捡到了也说不定。
挠践挠
暖暖的阳光在午后两点迤逦进店内。
趁著用餐人潮退去,男人拆下漏水的水笼头,换著新的橡皮圈。
白云坐在收银机旁记著昨天的流水帐,一双眼却不时飘到他身上。
没办法,要她不注意他真的很难,特别是他霸占了吧台内大部分的空间。
中午用餐时间还没过,他的橙汁排骨就已经卖光了,她一点也不觉得讶异,他显然也是。
然后,像是变魔术一样,他拿出一个灯泡,换好了那闪烁不停的灯,跟著又修起漏水的水笼头。
她没问他从哪找来那些她自己也不确定放在哪儿的工具,只是看著他很熟练的使用那些东西,然后开始怀疑他也许做过水电工,或是……有一个做水电工的朋友?
他突然转身拿放在一旁的扳手,发现了她的注视。
“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有些吓了一跳,白云小脸微微发热,收回视线将剩下的帐算完。
他无声的扬起嘴角,不过没说什么,只是将换好橡皮圈的水龙头重新装回去。
电话响起,白云伸手去接。
“喂,白云咖啡店。”
听到对方的声音,她愣了一下。“浩霆,怎么了?”
他收拾著工具,虽然没有转身,两耳却忍不住拉长了倾听。
像是被听到的消息吓了一跳,她整个人站了起来,正色的道:“把地址给我。”
她拿起笔,抄写地址,然后复述了一遍给对方听,接著撕下了抄写地址的便条纸。“ok,我马上过去。”
一挂掉电话,她立刻收拾起桌上的东西。
“怎么回事?”他好奇的问。
“我朋友出了点事,我出去一趟。”白云拿起钥匙和皮包,在便条纸上很快的写了一支电话号码。“晚点有人会送咖啡豆过来,你点一下货。如果有什么事就打这支手机。
要是有人来找我,问清楚对方是谁,有什么事?不要随便给人家我的电话。“
她说完匆匆绕过他走出吧台,临出门前又回头交代道:“等一下要是没客人,你可以休息一下,不过四点半一定要记得开门,还有,打电话叫人来修制冰机,电话号码在那本绿色的笔记本里。还有,别煮你不会的咖啡,如果有客人点,就说卖完了。”
“ok,了解。”
“谢谢。”她微微一笑,转身走了出去。
铃铛声响了又停,她的身影消失在金龟车里。
店里的客人剩下两位,轻音乐悠扬地回荡在空气中。
做完了该做的事,打完了该打的电话,剩下的两位客人也早结帐离开了。
老实说,他很久没这样优闲地好好坐下来休息了,但这家店真的很有那种让人放松下来的魅力。
店里几乎都是木头家具,木头的桌、木头的椅,空气中除了咖啡香还有木头的香味。
店的正上方前后依序吊了三盏昏黄的老灯,老灯虽然不够亮但散发著温暖的光线:她在每一张桌子上也摆上一盏桌灯,方便人们百~万\小!说写字。
她并没有在墙上多做文章,朴素的墙上只挂了些黑白老照片,有一张是一只正在睡觉的狗,另一张则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还有一张是枫叶满地的枫树林,最后一张是一辆正在冒黑烟的老火车头。
他喜欢这种优闲的感觉,他想那些走进店里的客人也是被这种温暖的气氛所吸引进来的。
拿了书报架上的报纸,他坐在吧台里,习惯性的开始翻阅今日的新闻。
熔锐挠
吧台后方的钟响了十下。
他回头瞥了那钟一眼,然后看向门外的大街。
街上,不见那金龟车的影子,他开始有点担心起来。
五点时,她曾打电话回来说她可能会晚点回来,但现在已经十点了,这可不是晚一点而已。
晚上的人潮在他的预估之内,虽然有点忙,不过还在他能应付的范围;倒是他从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得到老板如此的信任。
这里的顾客多数都是熟客,一整天,他几乎都忙著在解释自己的新身分,还有老板并没有换人,只是出门去了。
他从这些熟客的嘴里,发现她很有人缘,但除了知道她还是单身,个性很好之外,似乎没人对她有更深的了解。
她开始像个谜,而不只是单纯的咖啡店女老板。
再度瞥了眼店门外的大街时,她那辆小车出现在店外。
他松了口气,却发现推门进来的她,神色有些疲累。
“你还好吧?”两人几乎异口同声,他和她双双一顿,又同时开口:“还好。”
他好玩的笑了笑,倒了杯水给她。
白云牵动嘴角,坐上吧台椅。“晚上店里生意怎么样?”
“不错。”
她喝了口水,有点不好意思的道:“抱歉让你第一天上班就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没关系,我还应付得来。”看她一脸倦容,他忍不住问:“怎么回事?”
“我有个怀孕的朋友从楼梯上跌了下来,把她老公和公公婆婆给吓坏了。”
“她还好吧?”
“嗯。”白云吐出一口气,“没什么大碍,只是得住院几天,安胎。”
“你们交情很好?”
她把玩著水蓝色的玻璃杯,点头,“我们几个交情都很好。”
“几个?”他好奇了起来。
白云看了他一眼,淡淡的笑了笑,“你以后会见到的,她们常来。”
有个客人走过来结帐,他替那人结完帐后,发现白云自动走过去收拾桌上的杯盘。
他没去和她抢著做,只是走到厨房里将热好的简餐拿出来给她。
“你还没吃吧?”他说,一边伸手接过她手中端著的杯盘。
她愣了一下,没有多加抗拒,只是顺从的拿著简餐,找了个位子坐下来吃饭。
汤是熟的,饭菜也是热的。
她知道这是他特别为她留的,因为现在早就过了用餐时间。
偷偷看了一眼在吧台内洗杯子的男人,她真的越来越觉得自己交到好运了。
等她发现他竟然也修好了地板之后,就更加如此确定了。
挠践挽
几天过去,事情似乎越来越顺利。
他完全没有任何适应不良的问题,白云则开始奇怪自己以前为何没考虑过找个正式的店员,而坚持要用工读生。
这男人每天都变换不同的菜色,而且他显然很乐在其中。
她越来越习惯早上来店里时,看到他恰然自得的站在门口擦玻璃,也开始习惯他庞大的身躯老是占据吧台里大部分的位置。
起初她有点担心他会粗手粗脚的打破太多杯盘,但事实证明那只是无谓的多虑,他比她先前雇用的多数工读生要灵活多了,而且也更自动自发。
不过,这男人也有些怪习惯,像是每天一定会看报纸。
刚开始她还以为他是在找更好的工作,后来才发现他看报纸,可不是只专挑几个版看而已,而是巨细靡遗的在看,从国际、社会、财经、体育、娱乐,甚至广告版和寻人、讣闻,他一个也不放过。
他另一个习惯是在嘴里叼著烟,然后告诉打算抽烟的客人——
“先生,我们这里禁烟。”
“但是你——”
“只是叼著。”他会露出洁白的牙齿,咬著那根没有点著的烟,笑得有点恐怖的补充,“我在戒烟。”
然后打算抽烟的客人会自动放弃,她觉得一个原因是他的笑容,另一个原因是他像熊一样的体格。
原本她以为那只是他想出来的禁烟方法,后来才发现他是真的在戒烟,因为他老是在瞄打火机,然后她才想起他的确说过他正在戒烟:在那之后,她总是看到打火机就收到抽屉里。
他也喜欢看人,和她一样,只是他比她更加不著痕迹,也看得更加仔细。
店里有人的时候,他看店里的人,店里没人的时候,他看街上的人:有些时候,当他以为她没发现的时候,他会看她,就像她看他一样。
她不晓得他看出了什么所以然来了没有,但她对他倒是有了暂时的结论。
他,不是流浪汉、不是疯子,只是一个正在戒烟、喜爱料理的……
奇怪的大胡子男人!
这想法让她不自觉地弯起嘴角,然后按错了计算机上的键。
叹了口气,她消除掉算错的数字,重新敲打著计算机,核对著这个月的支出。
“欢迎光临。”
一位客人推门而入,点了巴西咖啡,自行找了位子坐下。
他舀了两匙咖啡豆,磨碎后倒进玻璃器里。
水滚了,沿著玻璃管上升到粉末处,他搅拌了一下,混合水和咖啡,动作相当熟练。
确定他能应付,白云继续低头算帐,过了一会儿,一盘小披萨突然出现眼前。
“吃吃看。”他看著她说,“我试做的。”
她看了他一眼,才伸手拿起一片,咬了一口。
“怎么样?”
“还不错。”
他笑了,叼在嘴角的烟微微扬起。
他总是问同样的问题,她总是回答相同的话,然后第二天那道菜就会出现在店里。
一杯不加糖的咖啡送到她眼前,她很习惯的接过手,搭配著那香浓的披萨,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帐簿上。
他站在一旁擦著杯子,偶尔帮人结帐,遇见熟客时,白云才会抬头和对方打打招呼聊个几句。
午后的时光通常是最优闻的,他来了之后,她变得清闲起来。
记完了帐,她掏出租来的小说翻阅,他则翻看著报纸和商业杂志。
时间就这样悄悄流逝,直到晚间用餐时间,两人再度忙碌起来,跟著八、九点后,才会变得较为轻松,三三两两的客人会进来点杯咖啡,有人百~万\小!说、有人聊天,一直到凌晨一点。
打烊后他会整理店里,她则结算收银机内的钱。
收拾好店里后,他会看著她上车,才拉下铁门。
一天,就这样过去。
几年来,她第一次觉得可以稍稍喘口气。
开车回家后,她甚至还有力气躺在浴缸里泡个热水澡,而不是昏昏欲睡的匆匆洗个澡后,连头发都没吹乾就直接倒在床上睡死过去。
洗完脸时,她忍不住盯著镜中的自己。
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她的?
她知道自己的长相没有罗兰娇艳,没有阿芳可爱,没有侬侬甜美,也没有葳葳那种冷冷的帅气。
从高中时,她就一直是她们五个人之中,外表最平凡,个性也最没特色的一个,她始终是最不显眼的那位,人们总是先看到其他四个,然后才会发现她的存在。
老实说,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因为那让她多了很多机会去观察别人,而且学到了很多,也看清了不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