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彩色响尾蛇

彩色响尾蛇第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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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信你,你一定会做得很完美的。”

    “可是……”欧阳虹虹的眼前再度浮现那个女孩的身影;是女人天生的直觉吧,她没有办法去忽略那份潜在的危机感。“万一有人在我之前就引发了他的热情,那我该怎么办?”

    女儿这一问,换来欧阳骥唐突的笑声,他似乎认为女儿这个问题问得很可笑。欧阳虹虹用不解的目光凝视着她父亲。

    “真是个傻孩子!你在爹地的心目中一向都很聪明能干,怎么这一回脑筋就是转不过来呢?你难道忘了?我们欧阳家的家训里可没有不战而降这四个字,怎么你还没开战就认输了呢?这可不像你喔!再说,以他的条件,难免会招来一些爱慕者,所以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呢?反正,总而言之,他是你的人,你要是觉得谁碍眼,就把谁丢进焚化炉里去,不就结了?这么简单的事也值得你烦恼半天。”

    不战而降——这四个字如一阵狂风般吹进她的心中,也重新点燃了潜伏在她内心里的好胜因子;更提醒了她,她父亲说得一点都没错!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需让阻碍她的人统统都消失不就结了!

    木然的表情一扫而空,换上的是病态般的艳红色浮在她极兴奋的脸颊上。

    在这项感情的竞赛中,她已经遥遥领先了所有的人,况且,终点也近在咫尺,她又有何惧?答案已经非常明显,那就是——谁也改变不了朱承曦是她丈夫的事实。

    这几个星期可以说是楚楚这辈子——不,该说长到这么大为止,因为她才二十二岁,未来人生还很长——日子过得最为矛盾……不,这形容词也不对;忧愁?好像也没那么严重,哎!反正就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一直困惑着她。原本在她的世界里,只要一遇上困难,就会有人立刻站出来替她撑着挡着;不管是家人或朋友,永远有人愿意竭尽所能地帮助她。而她,只要轻轻松松享受她的人生即可。

    然而这一回,从不知烦恼为何物的她可是重重踢到铁板了。“烦恼”这东西最近开始如影随行地跟着她,在她心里盘旋不去。更让她觉得糟糕的是,这个在脑子里形成的情绪是任谁也开解不了的杂症,因为连她自己本身都觉得抓不住、理不出个头绪来,更适论去找别人商量或帮忙了。这个令她头昏脑胀的根源,她只敢确定是起因于目前正坐在身边的他——朱承曦。

    楚楚下意识地侧一下头,却恰巧迎上他那张如雕像般的脸孔以及那双饱含孤寂的黑眸。四目交接,碰撞出无数的火花来,然而,谁也没有开口透露自己内心真正的感觉。

    此刻,只有静谧的气氛弥漫在车内,两人全都陷入了飘忽的状态。

    也不知是谁先回到现实的,只见楚楚羞红的脸庞迅速地从他的面前移开。在那短暂的一刻里,她真的听见自己的心脏“咚”的一声巨响;她要是再不避开的话,那颗脆弱的心脏铁定会从喉咙跳出来。

    “到了。”朱承曦的语调也是经过压抑之后的产物——尖锐中透着怪异。

    楚楚默然地下了车,本想不发一语离去的,但仔细思量后又觉得不对。挣扎了老半天,她还是转过头,弯下腰,朝着车窗内的他轻轻说道:“你要不要上去坐一会儿,喝杯茶或者吃个便饭?这阵子总是麻烦你送我到教养院和指导我的课业,我都还没正式向你道谢……”她愈说愈小声,简直是在考验他的耳力。

    朱承曦摇摇头推辞道:“不用麻烦了。为你做这些事,对我而言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可是……”她仍然想说下去。“

    “上去吧!还有,走路要小心点。”他也再次提醒她。这段日子相处下来,他可是见识到她迷糊本性的可怕了。

    她双颊立刻一片鲜红,简直是羞愧死了,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她连讲话都有点不知所云了:“我家对面——我是说,我家过条马路就到了,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像是要保证自己绝不会再出问题似的,她以步步为营的姿势往往家的大厦迈进。

    她专心走路的样子实在很可爱,她总能勾起他的怜惜之情。他启动引擎,正想离去,突然有一股莫名的惊悸直扑心田。他的眼角余光凑巧扫过车子的照后镜中所倒映出来的影像,在他还来不及细想的同时也急忙下了车。他本欲开口提醒她,但直觉却告诉他,就算他出声警告,以她那出名迟钝的反射神经也只会当场愣在路当中,绝对无法避开,还不如自己冲到她身边拉开她来得更快些。

    一辆近乎失控的轿车正以蛇行及不要命的高速行驶在这条笔直的马路上——而朱承曦的后照镜中正反射出这个危险的情况来。

    车子由远而近,引擎所发出来的尖锐声犹如平地起春雷般,划破了这华灯初上的宁静夜晚。

    果如所料,当她惊觉到有危险时,双脚有如被寒冰冻住般黏在地上,根本无法动弹,只能傻傻地、愣愣地看着那辆轿车冲向自己。

    直至她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握住后,这才突然恢复了意识,随着这双温暖大手的主人一起向旁边跑开。这短短几秒钟的变化,是她生命中所碰到过最惊险的事了。

    然而,事情尚未结束,那位驾驶员仿佛发了疯似的,居然还猛踩油门,方向盘一偏,又直直往大厦前的红砖道上冲,瞬间,碰撞声惊天动地。而原本摆在红砖道上的大小盆栽这下可遭殃了:有的让车轮用力辗过,裂成片片;有的则被强大的冲击力撞上了天,然后在空中分解、飞舞,再如雨珠般纷纷落地。

    现场全是破碎的瓷瓦、泥土、小树,四处一片狼藉。

    大厦管理员及附近邻居全让这声响给引了出来,正待前去看个究竟时,原本以为已经熄火不动的轿车又突然来个大逆转,逃难似的加足马力扬长而去。

    所有的危机到此才算是安全解除了。楚楚怯生生地离开了他的怀抱,离开充满完全感的臂弯。她的心头一阵纷乱,一股燥热与尴尬感直往上升。

    他刚才除了奋不顾身冲来救她外,更用身体护住了她,将她带往安全的地方,为她挡去一切可能会伤害到她的东西。

    这是救命之恩耶!她该如何回报?脑子转过一圈后,突然浮现出最常听到的回报方式——以身相许。老天啊!她拼命晃着脑袋,她怎么能有这种念头!要是真的说出了口,岂不贻笑大方、丢脸丢到太平洋去了?结果她只是在庸人自扰,一张脸羞成了熟透的红苹果般鲜红欲滴。

    他的手轻轻拂开散在她颊边的乱发,而这不经意的温柔叫楚楚的心为之一颤,她的头垂得更低了。

    “吓坏啦?”朱承曦当她脸上的红潮是让那辆车给吓出来的。

    “还——还好。”她费了好大的劲才挤出这两个字来;但她总不能一直低着头吧,只好努力地叫自己仰起脸来看着人家。她心想:一定得郑重感谢人家的救命之恩才可以。

    一抬头——“哎呀!”她那红潮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毫无血色的苍白,双唇并且不受控制地轻颤着。“你——你流血——了?”

    他的肩膀被划过一道伤痕,连带穿在身上的衣物也被划裂了,血液正从伤口里不停地涌出来,虽然并不是很严重,但看在楚楚的眼里也够怵目惊心的了她先前的羞涩一扫而空,换上的是一脸的担心和关心,爱照顾人的天性又充分流露了出来。她不顾朱承曦的反对,连推带拖地把他拉进了大厦,直登位于十六楼的楚宅。

    在电梯里,她猛敲着十六楼的按键,还直怪电梯的速度太慢。她那清澄的双瞳里盛满了极度的紧张;这下子,朱承曦也不忍拂逆她的好意了。

    虽然他的心中被感动所占满了,但另一方面却不得不去分析刚刚差点就造成惨剧的事件:这究竟是否真为一场酒醉驾车的意外?还是——一股冷流窜入心房,他心中的不安也益加扩大,但却又抓不住任何一点证据来肯定自己的推断……他陷于迷惘中。

    “快点!”楚楚焦急的声音唤回他神游的思绪。他婉拒了她想搀扶他的举动——一点小伤而已,没那么严重吧?况且,他也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人。

    “钥匙——钥匙呢?”她手忙脚乱地翻着背包找钥匙。“我该不会又忘带了吧?不找了!按门铃比较快——”

    火烧屁股似的门铃声,急促得够让屋里的人心惊胆跳了。

    “搞什么?失火了吗?”楚母咕哝地从厨房跑出来。

    而不管事业有多繁忙都一定会回家陪妻女吃饭的楚父,也从书房探出头一窥究竟。

    门一开,只见满脸焦急的楚楚仁立于门外。

    “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楚母先是被她焦急的脸色吓了一跳,但随即又很怀疑地问:“楚楚,你是不是又捡到什么玩艺儿想拿回家来养?这回又想跟妈咪玩什么把戏了?”她这宝贝女儿常常不按牌理出牌的。

    “没有啦!你别乱猜。唉!现在没时间跟你说啦——”她把迟疑着该不该进去而站在门外的朱承曦给拉了进来,再将他按坐在沙发上,不理会目瞪口呆的楚母和正从书房里走出、一头雾水的楚父。先从柜子里翻出来急救箱来,拿出消毒水、红药水……直往他的伤口抹,再用干净的纱布一层又一层地包裹住。虽然她包扎的手法相当可笑,但在场的人可是没有一个敢笑出来,尤其是楚家二老,更是被这状况给看傻了。

    “我的天啊!这回居然真的捡了个人回来。”楚母呻吟似的喃喃自语。

    “暂时先这样处理。你等等,我现在去买消炎片,哎!不对,不对!还是先让医生看一下比较妥当些。”她仍是慌张失措。

    “这样就行了。我没事,真的!”他沉稳的语调适时地安抚住她那混乱的思绪。

    “真的没事?”她不放心地重问一次。

    他向她保证地点点头,她终于松了口气。紧接着,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朝着楚家二老温文有礼地道:“冒昧地前来打扰,真是对不起!我叫朱承曦。”

    “他也是我们学校里的教授。”楚楚在旁边附上一句。

    楚家二老除了目瞪口呆外加惊讶之外,还同时暗吸了一口气——这年轻人真不简单,不光仪表不凡,连学识涵养也高人一等。待讶异完毕之后,视线又扫过朱承曦肩膀上的伤势,随即看向楚楚,等待她的解释。

    其实,一点也不能怪他们会莫名其妙,住得那么高,也难怪会不晓得十分钟前楼下曾发生一场惊天动地的事件。

    “刚才在楼下发生了一场小车祸弄伤的。是我自己不小心,跟楚楚无关。”朱承曦一肩揽起所有的责任。

    楚楚听他这么一说,急得想解释清楚——救命之恩岂容轻轻带过?“不是这样的!

    是因为他要救……“

    “楚伯父、楚伯母,我想我还是先走了。很抱歉!打扰你们了。”

    “等等!你别走啊。”她更急得扯着嗓门大叫。

    “朱教授,你就留下来跟我们一道用个便饭吧!耽搁不了多少时间的。”

    “是啊!我们家人口简单,难得有客人来,你就当陪陪两位老人家好了。”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全是热心的招呼。由此可见楚家二老对朱承曦的印象极好。

    在盛情难却之下,如再继续推辞的话就成了矫情,所以他留下了。

    这是一顿从未享受过的美好晚餐,并不是因为菜色极尽奢华,而是这屋子里四处充满温馨的气氛,暖烘烘的,像道阳光般射进了朱承曦的心房。这和他身处的环境恍如两个世界,他不必再处处提防,小心翼翼地随时张开保护膜;面对这些和善的人,他可以尽情展现真正的自我。这一晚,他没喝酒,却微醺了,整个人再度鲜活起来,他开怀地绽开了笑颜。

    灿烂的笑容第二次毫不造作地展露在楚楚面前,而她也看痴了。

    吃完饭,她送他下楼。晚风徐徐,有点冷,楚楚不禁瑟缩了一下。

    “天凉了,你就不必送我了,上楼去吧!请再替我向伯父、伯母道谢。”

    “你的肩膀受了伤,自己可以开车吗?真不巧!我大哥人不在家,没有办法送你回去,要不我请爹地送你好了。”

    “不用了,有人来接我了。”朱承曦指了指停在对面的一部黑色轿车,车门旁正倚着一位年轻人。虽然距离很远,但楚楚可以强烈感受到那人的双眼正炯炯地相视着自己。

    “那——再见。”

    朱承曦朝她点了一下头,便迅速往那辆黑色轿车走去。

    “没事吧?”封昀沉声问道,眉头紧锁着。

    “我没事。对了!你在这里等我多久了?”

    “两个钟头。”

    他的回答换来朱承曦无奈地牵动嘴角;果然,封昀仍不顾他的要求,依然在他身边布下眼线,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知道要来这里找他。

    “我不放心。”封昀解释着。

    “我明白。”短短三个字,道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悲哀。朱承曦叹口气,放平了椅背,闭上眼睛,陷入了沉思中。而封昀也打消了继续追问女孩的一切的念头。

    黑色轿车随即隐没在夜色里。

    “人都走远了,你还傻乎乎地站在这里看什么?小心着凉了。”楚扬将外衣披在她肩头,试探性地问上一句:“交男朋友啦?”在他的记忆里,他可从未见过妹妹有过这种满脸迷惑的表情,他必须问清楚。还有,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楚扬确认站在黑轿车旁的人他曾见过,也就是岳宁在酒店前遭狙击的那一次。而这回他居然是出现在他家大门前。这么凑巧?那另外受伤的人又是谁?跟楚楚有什么关系?

    “你别瞎猜!那个人不是什么男朋友,他是我学校里的教授;刚才他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楚楚红着脸说出事情的经过。

    楚扬听着听着,职业上的敏感让他察觉到似乎有事要发生了,但直到现在仍摸不着边际的他又该如何预防?或者,这全是自己大惊小怪、杞人忧天?他的眉头不自觉地愈拢愈紧,心头也覆上一层忧愁。

    滂沱的大雨才刚停歇,冷风凉凉地吹送,寂静的四周显示出这一带的人家全都进入了睡梦中。雨水滴从屋檐上一颗接一颗地滚落下来,在街边路灯的照耀下,透明洁净的水滴反射出缤纷灿烂的光彩来。

    岳宁仰起头,伸出那双柔嫩细致的手,原意是想捧住那颗颗圆润晶莹的雨珠,但才一落下,雨珠就在掌心中无情地散了开来,缤纷的光影也立即隐没。

    她一直站在这屋檐下,连站立多久的时间也都懒得去计算了。她专心一意地欣赏这洗尽满天尘埃的大雨,顺便祈祷它能洗尽胸中那抹灰沉沉的阴霾,不过效果显然不彰,清明感在水滴自掌心中化开的同时又消逝了。

    她所站立的地方是一栋四方端正、无人居住的平房屋檐下,而这附近的房子全是一样的格式,由此可知,它们的存在已有一段历史了。

    岳宁出生于此,童年的记忆也都是在这里成形的。这地方住的全是警察眷属,正因为这样,邻居间的往来又十分频繁,彼此也相互照应着。这里对她而言,曾有过一段永难忘怀的美好时光……她无奈地牵动嘴角,感伤地一笑;若不是发生了那件事情……岳宁轻叹一口气。

    两个女人为同一件事所表现出来的歉意方法截然不同——她的母亲选择将自己关闭在自责的深渊中。她失去了丈夫,所以更能体会失去丈夫的人的痛苦。她母亲不愿意离开这个地方,只是默默忍受无数的白眼与苛责,她是用这种方式来替丈夫赎罪的,不再牵连任何人地一肩挑起所有的罪过。而她自己呢?她则选择打击犯罪的方式来一报这血海深仇。

    但是,她的决定却让母亲强烈反对。对!母亲是怕了,害怕悲剧再重演一次。失去丈夫后的椎心痛楚还不曾平复,如果又再失去了女儿,这炼狱般的折磨会让她承受不住的。但阻止并没有效果,以岳宁如此倔强的个性是根本不可能听劝的,做母亲的她最后只撂下一句话:在女儿没有辞掉这份工作之前,她将永远视她为陌生人。

    岳宁整理紊乱的情绪——对面那间仍有一盏小黄灯的矮房子就是她的家。亮着灯,是小她八岁的妹妹岳静在等她的表示。她知道母亲不愿见她,更逞论接受她要补贴家用的薪俸了,所以,她只好暗中与妹妹联络,定期将钱偷偷塞给她。

    她轻轻敲着门,不久后,岳静蹑手蹑脚地打开了门,唤了一声:“大姐。”

    “妈睡了?”

    “嗯!今天很早就睡了,你进来吧。”

    回到自己的家还得小心翼翼地,岳宁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妈身体好点没有?”

    这是她今天回家的重点。

    “医生说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我进去看看她。”岳宁轻轻推开她母亲卧室的房门,放轻步伐,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地走近母亲的床畔。母亲那历经百般折磨的脸庞显得那么地憔悴,她忍不住喃喃地说道:“妈,您等等,等我消灭了日月教之后,我一定会回到您身边做个乖女儿的!这段期间您千万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只要让我报了仇,所有的人就不会再怨恨我们了!

    从此以后,我们就可以抬头挺胸地站在他们的面前,再也不亏欠谁了!“

    岳宁多么希望睡梦中的母亲能了解她的一番苦心,奈何母亲似乎没听见。她无声地再次叹息——垂头丧气地转身离去,沉寂的气氛再次弥漫整间卧室里。

    泪,从紧闭的双眼中滑落下来,沾湿了枕头——这种做法似乎傻得不近情理,可是她唯有用这种办法来逼迫女儿,才能让女儿回头。她不忍心啊,不忍心让女儿在枪林弹雨下讨生活,她只是希望女儿能平平安安地度过这一生。就这么简单的一个想法,她难道错了吗?

    第五章

    “岳宁,请你等一下!我有话想对你说。”

    听到了叫唤声,岳宁是停顿了一下,但在百分之一秒的驻足后,她还是选择了加紧脚步向前跨去,远离这个令她心乱如麻的男人,她更在心中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要回头!

    她逃难似地想避开楚扬,然而后者却是愈追愈紧。

    这个自大狂!难道忘了她的警告,忘了她给他的羞辱?自从狙击案之后,她明显地感觉到楚扬已开始特意与她保持着距离,除了公事以外,两个人极少有过单独的碰面与接触。这预料中的情况虽然让她喘了口气,却有股想流泪的冲动。她不能怪谁,她早就设定了自己的日子终将要孤独地度过。但在刚才的例行会议上,他看她的眸光却出现了三百六十度的转变,有不安、责备;有关怀、不舍。她都快被他那如影随形的眼神给弄疯了!在会议进行中,她一开口说话,字字句句都成了语无伦次;她一向条理分明的脑袋,也变成了一团浆糊。以前她总觉得会议的时间太短不够用,今天却如坐针毡,恨不得赶快结束。天啊!他这回到底又想做什么?

    就在她急于甩脱他的同时,楚扬已出奇快地来到了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丢下一句话:“卢先生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如遭五雷轰顶般,她停下了脚步;不为什么,只因为这句话。“楚扬,你实在是太过分了!你凭什么去探问我的隐私?这很好玩吗?你拿揭穿别人的秘密当娱乐吗?还是想拿人家的秘密当笑柄?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这个不要脸的人!你这个大混蛋!”

    岳宁咬牙切齿地咆哮着,气愤至极:他真的触着了她心中最痛的地方。

    “我向卢先生问你的事,只因为我关心你,你先别误会,我所谓的关心,只是同事之间的情谊。”他苦涩地说道:“我从不否认你是个难得一见的能干警员;正因为如此,所以卢先生和陆先生才会让我们携手合作共同对付日月教,但你反常的举止却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不忍见我的搭档就这么死在敌人所设下的陷阱中,而我却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很动听,但事实上,你真的是单纯地想帮我吗?”她斜睨着他。“算了!既然你全都知道了,怎样?你心里是不是觉得很害怕?怕我跟我父亲一样卑鄙,把你给出卖了?”

    “我从来没想过你会出卖我,从来没有!既然卢先生能够相信你,还把这么重大的任务交给你,我又为什么要怀疑你?我去探究原因,并非是想刺伤你,我只是不愿意让皇天酒店的事再次重演,以免后悔莫及。”

    这番话有着指责与规劝——冲动的结果只会坏事!这道理她不能不明白。岳宁凝视着他,想从他脸上探查出他到底存有几分真心,他真的能够毫无介怀的、像她的长官卢雪怀一样毫无条件地信任她吗?

    一想起卢雪怀,岳宁除了感激之外还是感激。他是接任陆腾退休后所遗留下来的职位,担任警界最高首长。他感动于她的努力不懈,也疼她、惜她、提拔她,完全不去计较岳宁的父亲岳尼恩曾出卖同僚的事。虽然说他们两人是父女,但却是完全不同的思想个体,所以没有理由把上一代的罪过推倭给下一代;那是最残酷也最不人道的做法。

    他明白岳宁以打击日月教为首要的心情,而她的能力也足够让她担负此项重要任务。

    可是,她似乎有点冲过了头,叫人不得不替她捏把冷汗,因此卢雪怀决定,把这个他一直隐瞒不让别人知晓的秘密向楚扬透露,期望他能够适时地浇熄岳宁的一腔怒焰。虽然皇天酒店一案他可以扛下一切责任,但下一回呢?卢雪怀不是担心她再次误闯,而是担心狙击的情况再度发生,他不愿见这女孩有任何的意外。

    “不要让仇恨冲昏了你的理智。听我说,从今天开始,你好好跟我配合,不要再妄自行动。冷静地配合我,让我帮你!”

    “我还不够冷静吗?我忍了十年了,还不够冷静吗?我只是不愿放弃一点一滴的线索,我不知道我这样做是哪里不对了?哪里有错?”楚扬虽然撩起了她心中的痛苦,但她却依然没有妥协的意思。

    楚扬真想打开她的脑袋瓜子,看看那里头装的究竟是什么。这种倔强不服输的女人真是他生平所仅见;不过,楚扬却不再跟她争辩,并非是说不过她,当然也不是赞同她,只是不想再激怒她,因为,她乌黑的眸子中全是难以形容的痛楚。“我送你回宿舍吧。”

    他温柔的眼神、温柔的口吻、温柔的话语再次撼动了她;她没有拒绝他。

    这星夜,浪漫醉人,清凉的晚风在身上缓缓吹拂,这种气氛很适合情侣漫步其中。

    他们的确也和几对深情款款的情侣擦身而过,那种手牵着手、相依相偎的感觉很温馨、很美好,令从未尝过爱情滋味的她不禁多看了他们几眼,这种欣羡的目光并没有招致对方的白眼;相反地,对方也同样用着欣羡的目光看着她和楚扬。难道在他们眼中,自己和楚扬也像是一对情侣吗?这种想法一起,她的心头便像小鹿般乱撞乱跳——天啊!她摇摇头,甩掉这莫名的想法。

    她极力伪装成平静的面孔,却忍不住地偷偷瞄了身边的他一眼。是心有灵犀吗?他居然也同时低头注视着她,令从不知胆怯的岳宁,脸上居然摹地烧红起来。这真的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脸红,第一次感到扭。记不安,第一次……

    孩童的吵闹声传进她的耳里,让她忘了再去细想还有什么也是第一次,而身旁的楚扬也停下了脚步驻足倾听。等岳宁听清楚两个孩子是为何事而争吵时,血色倏地从她脸上褪去,换上可怕的惨白和呆滞。

    “臭小薇!坏小薇!你爸爸是坏人,你也是坏人,你们全家都是大坏人!”一个小男孩疯狂地大吼着。

    “不是的!不是!”名叫小薇的女孩,大约是小学生吧,怯怯的圆脸上竟已泪痕狼藉。

    “是!你不要脸!还敢说不是?就是你爸爸,就是你爸爸害死了我爸爸的!你还说不是?是!就是你们!你们全都是坏人。”

    “不是!不是啦……”小女孩似乎不知该如何解释,只是一径地喃喃说着重复的话,和流着豆大的泪珠。

    骂人的小男孩抑制不住地也开始嚎啕大哭起来。那声声童稚的指责,虽然是在大骂名叫小薇的小女孩,但句句却如利箭般直射岳宁的心房,令她心头不住地淌着血。

    “我妈妈说是你爸爸亏空公款,然后再嫁祸给我爸爸的,害我爸爸被人误会,害他自杀死了!我以后再也没有爸爸——没有爸爸了……”

    “不是这样啦!我爸爸不会害人——不是——你不要这样子说我爸爸——不要这样说!”小女孩一直想替她爸爸讲话,但却找不到有力的话来反驳,在沮丧之下,只能拼命地哭泣,哭得柔肠寸断。

    “你哭什么哭?你是大坏蛋的女儿,所以你也是大坏蛋!”小男孩捡起旁边地上的小砖头,“我打你!拿石头打死你!不然你长大以后也会像你爸爸一样害人。”他作势朝小女孩身上扔去。

    “小朋友,住手!”楚扬眼明手快地挡在小孩前面,阻止了小男孩的动作。

    “小朋友,你这么做是不对的,你要是拿石头打人,那你不也变成大坏蛋了?小朋友,听叔叔的话,大人的事情让大人去处理好吗?小朋友应该要和平相处,不可以吵架的。”

    “可是她爸爸——她爸爸……”小男孩呜咽地说不出话来。

    “做错事的人是她爸爸,并不是她呀!你怎么可以骂她呢?这样做是不对的。好了,天都黑了,赶快回家去,不然妈妈找不到你是会担心的。”

    小男孩用手胡乱地擦拭满脸泪痕,用忿恨的眼神狠狠地瞪视了小薇一眼;由此可知,他根本无视于楚扬的话,但——这能够怪他吗?小男孩终于带着满脸的恨意转身离去了。

    楚扬不禁微微叹了口气,正想回头安慰那名小女孩时,却不禁愣住了——她红肿的双眼虽已不再流泪,却充满了空洞和茫然,嘴中毫无生气地喃喃自语:“我爸爸是坏人吗?他真的是坏人吗……”她完全无视于其他人的存在,一步一步地没入黑暗中。

    岳宁的身子轻轻地颤抖起来。当年,在众人的交相指责下,她的恐惧、她的不安、她的罪恶感……一切的一切如今全在这小女孩身上重现,而她好不容易才构筑起来的坚强也在瞬间崩毁。泪水毫无预警地溢出了眼眶,她紧咬着泛白的嘴唇,直打着哆嗦。

    楚扬不只是看见了她的泪水,他还听见了呜咽的声音:微弱地、随着风吹进了他的耳里。

    楚扬很难想象向来据傲如凤凰的岳宁居然也会掉眼泪,而且还是成串成串地滑落下来。饱含泪光的双眸,看来是那么地楚楚可怜、那么地委屈与消沉,和他所认识的她简直是判若两人:她脆弱得惹人怜惜。霎时,他全明白了!借由那个孩子,她回想起自己从前的遭遇,这种折磨是何其残忍啊!

    情不自禁地,他轻轻拥着她、轻抚着她的秀发……

    而岳宁仿佛找到了疲惫心灵的依靠,深深埋进他的胸膛,毫无保留地宣泄出她压抑已久的情绪。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在安慰她的同时,楚扬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这是岳宁的第一次,自从她父亲过世之后,她是第一次毫无顾忌地依偎在男人怀里哭泣。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一眨眼,光阴就从指间悄悄流逝了,从来不会稍停。人们或许会仗着自己年轻,总想着来日方长,因此很少会去体会时光流逝的无奈;除非,畏惧中的事物即将发生、却将来到,也唯有此时,才会去感叹时间为何走得那么快!

    聚散离合本是这个世界中的常态,但纵使能看破这一点,却也不见得每个人都能敞开心胸、毫无介怀地坦然面对它。就像现在,即将道别的伤感愁绪弥漫在楚楚与朱承曦之间。

    两个月代课的日子转眼即过,或许这一别再也不会有相见的时候,但就算彼此的心揪得再痛,他们仍然不得不去面对这个现实。毕竟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自己仍有应尽的责任与义务等着去完成,就算对这女孩有特别的好感,并且也尽量地利用借由送她到各地公益团体去当义工和指导她课业的机会,争取多一点和她相处的时间,所以他也该满足了。这梦,也是清醒的时候了。

    “到了,再见!”他的语气中有着抑制不住的烦躁。再过三天,他就要离开这个校园了,而对楚楚的不舍之情也使得他无法不心烦。

    “要不要上去坐一会儿?”楚楚又问着这已重复过无数次的问题,她也知道必定又会遭到相同的回绝。她无意去探查他内心深处是否隐藏着不可告人的故事,但这两个月相处下来,虽然她无法深刻了解他的内心世界,但再怎么迟钝的她也感受到他并不愿意来她家,总在刻意逃避着那种欢乐的场合,那似乎会造成他的某些“压力”,这也正是她最感到莫名其妙的地方。

    朱承曦果真摇头回绝了她的邀请——殊不知,他的确是在逃避,因为他怕自己会深深陷进去而再也不舍得离开,想一辈子都留在那儿。但他不能这么做!因为这除了会把他的责任感消磨殆尽外,如果有一天这种片刻的幸福感再度远离他时,他会承受不住那种失落的。

    他有他的理由,楚楚也就不勉强他,朝他挥挥手,看着他驾驶的宝蓝色轿车隐没在夜色中。

    风,轻轻地拂过她,也轻扬起她那一头如黑缎般的秀发。她一个转身,正要过马路时,却感到自己扬起的头发好像碰到了什么人的脸,楚楚回过头想开口道歉,但却被对方的表情给吓愣住了。

    那是一双怒火中烧的眼睛,不客气地盯视着她。那目光中所流露出来的强烈敌意令楚楚感到害怕。

    “我——我似乎见过你。”楚楚不确定地问,并在自己那并不怎么好的记忆中努力搜寻着。她实在不明白,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为什么要用仇视的目光瞪着她。

    “我们是见过,就在一个月前而已。怎么,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嘿!这也难怪,我当时好像也忘记介绍我是谁了,难怪你不把我放在心上。”她唇边泛着冷笑,美丽的脸上有种恨不得能将她生吞活剥的恶毒表情。“那天算你运气好r有人替你挡掉了那一关,否则你根本不会有机会再见到我,我也不必亲自再跑上这一趟。”

    她这段话代表了什么意思?什么叫不会有机会再见面?这美艳又骄傲的女子曾对她做过什么事吗?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小姐,你可不可以把话说得清楚一点?我一句都听不懂耶!我想我是见过你的,但我跟你之间却连最基本的认识都谈不上,我甚至不晓得你是谁,我更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怒气冲冲地跑来找我。”她微侧着头,仔细地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道:“是不是我做过得罪你的事?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可以向你道歉的。”楚楚并非怕事,而是在她的人生观里,永远相信“人性本善”这四个字;她总认为,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所谓的坏人,除非是自己挑起事端,否则别人根本不会找上门来才对。

    “我叫欧阳虹虹,你最好牢牢记住这个名字!”面对楚楚的一派纯真,她更是充满了厌恶。她咬牙切齿地道:“你就是用这张天真无邪的脸孔来勾引朱承曦的吧?”

    勾引?这两个字重重地划过楚楚的心房,她悚然一惊。

    内心里,她不否认对朱承曦存有好感,但朱承曦对她是抱持着何种的态度,她并不知道;尤其在面对那张冷淡的面孔时,她更是没有勇气去探索答案。

    没错!他是关心她,但全是适可而止的关心;仅仅是师生之间的关怀,绝对没有任何足以引起误会的举动。欧阳虹虹这种指控实在是不合理,而且也未免太小题大作了。

    “我想你大概是误会了。我跟朱教授纯粹只是师生之间的情谊,绝对没有掺杂任何情爱成分在里头,你不该随便往我们身上扣帽子,这并不公平。”

    “是吗?”欧阳虹虹的声音更冷,冷得足以刺穿人心。“不管你跟他之间有没有任何情爱成分在里头,你们之间就到此为止。我坦白告诉你,朱承曦是我欧阳虹虹的未婚夫,我们很快就会步上结婚礼堂。所以,我不允许任何人对他存有非分的妄想,甚至想他都不可以!”

    “哦!”听完这段话,她呆呆地应了一声,然后不自觉地用两手环抱住自己的身体——是不是风沙吹进自己的眼睛里?否则她为什么一直觉得眼眶热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