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出现而有美丽的联想。对他们来说,三颗太阳同时出现在天上,也许是大祸将来临的征兆,很糟糕。
我要怎么对他们说明,“幻日”只是一种光学现象,不过是因为光线穿过大气中的六角柱冰晶产生折射所造成?
“你们不要骇怕,这个现象是因为——”我指着大阳想跟他们解释,人群中突然有一个妇女打断我的话,歇斯底里的大叫说:“她是妖怪!这个女的是妖怪变的,大家不要被她骗了!”
妖怪?太离谱了!我转向那名妇人,啼笑皆非的说:“这位女士,我想你误会了,我不是什么妖怪,我是——”
话一出口我就知道我用错词了。这不是二十世纪工业革命后的后现代文明社会;这是某个我不知名的时代,以农立国的古代。
奇怪,有这样的推理,我却一点也不恐慌,也不畏惧。我冷静的分析自己此时的处境,思索着到底是什么错误的变异让我错入了时空回到过去——真的!我只是冷静到彷彿事不关己的淡然,理智的分析判断,而没有无谓的眼泪。
只是,说不出为什么我却有一种感觉,似曾相识的这情况我仿佛经历过……我慢慢转头,视线由众人身上缓缓扫过,一张张惶恐的脸盛满了惊惧怀疑。
不知该说什么、该如何开口。那个妇人又指着我大叫说:“大家千万别被这个妖女骗了!昨夜西天不是出现紫红色的妖星吗?一定就是指她!七年前妖星出现在商星附近徘徊时,传来了宗将王爷驾崩的消息,这一次一定又有什么不祥的事要发生了!”
宗将王爷?!这个名字让我的心陡突一跳。为什么?为什么听到这个名字我会有如此的悸动?
我试着探索,眼前出现了那名头戴金冠男子的幻影…:周围闹烘烘的,那些人七嘴八舌,带着崇敬恐惧谈论著“妖星”和“三日同天”的不祥兆象。
那“妖星”,我想八成指的是“火星”。火星星体呈紫红色,在古时候被视为不祥的预兆。
在这个科学文明不发达的时代里,天体出现任何的异象变异,都可能被认为是世界末日,或者改朝换代、发生大灾祸的恶兆。
“看看她那身奇怪的打扮,不是妖女是什么?”那个妇女以她的认知,不断在煽动周围的人。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白衬衫和牛仔裤——单就这身装束,我再怎么费唇舌解释也没有用了。
我真的是回到过去,坠入历史的逆流中了!
突然一阵晕眩向我袭来,我站不稳,摇晃了晃;喉咙像是有十万条火舌在燃烧,热辣酸刺。
“你们谁可以给我一杯水?”我摇摇晃晃走向人群。
那些人看我走近,深怕妖孽近身,吓得一哄而散。我摇晃着萎倒在地上,无力追求。
这一刻,我真的深深感到绝望;连自己处在什么样的情况都辨弄不清,就有着濒死的颓丧。这一刻,我什么都无法想,生死简直都是一团糟。
“姐姐……”一双粗糙的小手悄悄拉着我的衣袖,带点胆怯地唤着我。
我缓缓抬头,接触到一张羞怯、黑黑的小脸。他冲着我笑,没有经过世俗污染的、纯真明亮的、清澈的大眼睛无邪地望着我。
“小弟弟……”我回他一笑,很无力。小男孩大约七八岁左右,粗糙的小手透露出他超越年纪的劳碌。
“跟我来!”他拉着我,顶着烈日走了一段路,进去一间茅草搭顶的木屋。
木屋中除了床以外,只有一张桌子,围着一条长板凳。他让我在床上坐着,殷勤地倒了一杯水给我。我来不及道谢,贪婪地喝光了水,又连喝了两杯,才感激地对他微微一笑说:“谢谢你,小弟弟,我觉得舒服多了。”
小男孩靦腆地收好杯子,静静坐在一旁,又难掩好奇地偷偷看我几眼,又为自己这样不礼貌的举动感到赧然。
“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我叫更达。”回答得很恭敬。
“更达,家里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父母呢?”
他晃晃小脑袋,用不合年龄的成熟口吻说:“我爹娘都死了,只有奶奶和我。奶奶到山里找野菜,要过一会才会回来。姐姐,你肚子饿了吗?我留了一些菜等奶奶回来一起吃,如果你肚子饿了,我先去弄一些饭菜给你。”
说着跳下床奔到后头,不一会端出一碗白米饭和半碟腌过的酱菜。
“姐姐,你饿了吧?快吃!”他把饭菜摆在我面前,殷勤的催促我吃。明亮的眼眸充斥着真诚,却掩饰住对白米饭的殷渴。
我摇头,不忍心吃掉这顿可能是他省下自己那份的珍贵晚餐。那碗白米饭太过晶莹了,反射着更达的瞳光,让人感觉到它的万分宝贵。
“谢谢你,我不饿。”我笑着摇头,借故走到后头。
后头很窄小,看样子是厨房,用木板拼成的桌台上摆着半碟酱菜和不到半碗的糙米饭。我静静站了一会,若无其事的回到前头。
“姐姐……”更达看看那碗饭,又看看我,显得不安且不知所措;眼光里明显有着很深的卑微,为他倾其所有竟只得如此的寒酸感到卑怯。
他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怕伤害到他,蹲到他身前,微笑的解释说:“你别误会,我现在真的不饿,我们把饭留着,等你奶奶回来再一起吃!”
“嗯!”他用力点头,释怀笑开。
我走到窗前眺望,那荒凉贫瘠的景色,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绵延千里皆是这等农事荒芜的景象。
“更达,这里是什么地方?”我看着窗外问。
“我们这里叫绿石村——”更达搬了长板凳,挤到窗口来,小脸挨着窗说:“你别看它现在这样,听奶奶说,从前这里不是这样的,到处一片绿油油,有好多美丽的花草,但自从新王爷即位以后,就变了。”
“新王爷?”
“对啊!新王爷即位以后,不断增收税赋,且连年派兵征伐,村中一些年轻力壮的人都被官府强押走了,我爹爹就是如此一去不回的——啊!”更达说着,突然警戒地看看窗外左右,察无异状后才拍拍胸口放心的说:“我差点忘了,奶奶交代过我,不能乱说的,如果被官府听见,会被抓去砍头的!”
我失笑,摸摸他的头。
“姐姐,你看!”更达指着东南方渺远的天空说:“往那里走去,就可以一直走到京城。我从来没有离开过村子,不知道村子外是怎样的地方;但我想,一定很美很美。奶奶跟我说过,京城是一个很美的地方,青山绿水环绕,食物也多得吃不完……”他眼光迷蒙,充满了向往。
我随着他的向往,也怔怔望着那仿佛遥不可及的天堂。
昨晚那股怪异的风,扭曲了时空;我的存在,也因此衔错了时空。滚着银光的那圈深邃,将我卷入时光的逆流,一场沉坠醒来,我掉入了不知名的古代。
世纪末,总有许多狂想会被预兆;日蚀、月蚀、洪水、海啸——天地间的变化悄悄出现了差错,什么都可能存在,什么也都可能发生。
我耿耿于怀的那平空消失的记忆和日子,在此际的境遇下显得那样微不足道。
整个宇宙,整个人生,就是一场混沌与荒谬,却又在无知中,运转着种种的可能。
而我,是切切坠入这不知名的古代。
我想起徐少康。他一定很担心;我,又再度失踪了。
失踪?我跳起来!我也曾那样平空失踪过一次,而那段日子和记忆事后都平空消失掉……有个印象隐隐在蠢动,湖水、楼阁……“姐姐……”更达怯怯地喊我一声。他被我猛然的举动吓到。
我乍然一醒,怔怔地没说话。
天黑以后,更达的奶奶总算回来。看见我,她楞了很久,直睁着眼,满是忧惧惑恐。
“奶奶,你怎么……”更达在一旁不明所以地问。
“罢了!是劫就躲不过。”更达奶奶摸摸更达的头,重重叹了一口气。
“老奶奶,我知道我的出现很突然,但你为何会出此言?”我不明白她叹气的原因。
她看我一眼,又叹了一口气,沉重的风霜满布在脸上密麻的皱纹上。她叹气说:“昨晚西天出现了妖星,怕是又有什么祸事要发生。而姑娘又出现得如此突然,恐怕……”她含住话,忧心忡忡。“我听说邻村昨晚出现了妖人,出现的时候风云变色,闪着奇怪的磷光,好不吓人!村人将妖人绑送官府,现在消息传开,听说边城守将已派官爷前来——姑娘伴着妖星出现,我怕,怕……”
妖人?莫非……我心一动,抓住老奶奶急忙问道:“老奶奶,你可听说那妖人长什么模样?”
“听说他一身奇怪的装束,敞襟散发,十分野蛮……”老奶奶说着,疑怯地朝我望一眼。
我明白她的顾虑,当下说:“你放心,我不会连累你们。”
那“妖人”,也许是徐少康……他也受到波及,被卷入了历史的漩涡中,遗落在这不知名的古代了吗?
“姑娘,你别误会,我不是担心受连累,而是……”老奶奶欲言又止,像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不愿深究,岔开话题说:“老奶奶,能不能请你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更达没有告诉你吗?我们这地方叫绿石村……”
“我知道,不过我想知道更详细些。”我走到窗边。“这儿,看起来很荒凉……”
“绿石村是上清西北边境上的一个小村庄,离边城定远城北郊约莫三十里。由此北去十数里,有边军把关。朝南一直走,入城以后,由东门出城,再转向南行,便可通向随青源。随青城是上清的国都,青翠美丽无比……”
“奶奶,是不是就是你常说的有青山绿水环绕的京城?”更达插口问。
“没错。”
随青源……我咀嚼着,心中猛然一跳,怎么有种熟悉的感觉?我听过这个地方吗?
我又问了一些问题;从老奶奶口中,大致了解了一些情形。
“上清”领辖王畿、随青源、南山源三地,上王为名义上的共主,实则邦分崩离析,他的两位王弟各自拥兵自重,划地为王。七年前兄弟阋墙,宗将王灭了贺将王,并吞了南山源,成为实际的领袖。但不久,宗将王突然暴毙驾崩。
宗将王弃世,权倾一时的卫士将严奇将军被部将拥戴为王,但卫士将严奇谨守君臣之义,仍奉尊将藩为“上王”,而由上王赐封为随青王,加封忠靖大将军,封邑随青源。
上王贪图逸乐,大权全握在大将军手中。严奇将军为宣扬国威,连年征战,东灭剽悍的巴勒郎,西并异俗的夷族,南吞诸蛮;左近右邻诸如上汉、上周、上陈等国都派遣特使进贡求和。
但如此好大喜功的结果,为应付庞大的粮草军需,除了赋税不断增加,各种名目苛刻的租捐巧立,变本加厉剥削民脂民膏。此外,频繁的役事扰民,更破碎了许多家庭。
而上清北境原本就较国内其它地方来得贫瘠;长年征伐的结果,边境多扰,一片美好的沃田成为焦土,农作连年欠收,沉重的税赋逼得良民为盗或者弃走他乡。
岁初,上王崩,忠靖大将军受部将拥戴继任为王;此时却有消息传出宗将王并未死,都将中有人起叛,但乱事很快就被弭定。新王从卫兵将贺堂将军之请,迁都随青城,并不再务边功,只求武备不乏;一意与民休息,以使百姓尽力农事。
然而尽管如此,“宗将王未死”之说传遍整个上清,各地谣传着各种不同的传说。
宗将……严奇……老奶奶提及这些名字时,我脑海中屡屡有一些破碎的印象闪过。像是要抓住些什么,却又零零碎碎,一直无法拼凑成具体的印象。
那个破碎的印象我感觉好熟悉,有种非常强烈的怀念……“老奶奶,这附近可有什么湖泊或楼阁?”我问。
“湖泊?”老奶奶想了想,摇头说:“没有。不过边城里亭台楼阁倒好几处。”
“麻烦你再仔细想想,那湖泊很大,大得看不到边际!那座楼阁则非常华丽,上层镶镌着薄艳的琉璃……我记得,由楼台望出去,便是一湖碧绿的水波,山影青翠……”
啊——那影子是谁?金光灿耀?
我感觉到头像要炸开来,痛苦得无法再深思下去。
“姑娘……”
“姐姐……”
更达奶奶和更达耽心地瞧着我。
“我没事。”我很快就恢复。这个剧烈的头痛我已经很习惯,它是项警告,阻止我想起“不该想”的事。然而此际,我都被卷入了时光的逆流,错入时空了,“它”怎么能再阻止我?“它”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了?
我置身于此遥远、不知名的古代的存在本身,早已是种破坏天地时空平衡的变差;此时我在意的,只是想赶紧“回去”,回去属于我应该存在的时代和世界,然后忘了这一切。
“姑娘,我想你指的,该不会是波碧湖吧?”老奶奶略带迟疑的说道。
“波碧湖?”我眼前霎时出现一片涟漪,浮光耀金,光灿得我睁不开眼。
“波碧湖位于随青源西,离此千里,姑娘,你如何会……”老奶奶又露出那种迟疑,欲言又止的神态。
“老奶奶,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这……”老奶奶显然有着顾虑。“对了,我还没请问姑娘贵姓大名?”
“我叫杨舞。”
“银舞?姑娘,你该不会是……”老奶奶突然慌张大骇,指着我说不出话,骇怕的跪下来,没命的叩头,跪天拜地喃喃说着:“老天爷,求求您发发慈悲,保佑我们租孙俩……”
她的声音充满惶恐畏惧,似有什么祸事即将发生。
“老奶奶,你怎么了?”我无法理解她这突然的举动。“我叫杨舞,不是银舞,你听错了!”我扶着她起来。
“没错,没错……”她仍呢喃不休。扶她到床边坐好后,她才重重叹了一口气,认命似地说:“也许是命中注定这场劫数吧!更达不知情将你带回来……也罢!唉!”
“奶奶,我带杨舞姐姐回来有什么不对吗?”更达困惑地问道:“村子的人都在欺负她,说她是妖女,又不给杨舞姐姐水喝……”
“傻孩子,奶奶不是在指责你,只是……唉!”老奶奶搂着更达,又咳声叹气起来。
我疑惑满胸,追问道:“老奶奶,究竟是怎么回事?能不能请你详细说明?”
“唉!说来话长……”老奶奶满布风霜的脸挤满了烦忧。
“奶奶,你说嘛!”更达催促着老奶奶。
“上清素来有个传说,银舞公主——”她停顿一下,看我一眼,继续说:“银舞公主和银龙住在天界碧青潭,守护着我上清国。银舞公主是带来一切美好幸福的天女,上王一族如果有谁能和她结合为一体,必能世世代代得到银龙的守护及百姓的爱戴。七年前,西天出现异象,银舞公主骑着银龙下凡,循着银色光带,破天而降——就是出现在波碧湖!”
“真有这样的事?”我实在不相信,这种神话,骗骗爹爹娘娘,诳诳但澄还可以;想蛊惑我,太阳打西边出来也不可能!
“这是千真万确的!”老奶奶语气小有怨怪我怀疑不敬的意味。
“后来呢?”更达仰着小脸,掩不住好奇。
“后来?——唉!”老奶奶又叹道:“银舞公主太美太纯了!清艳逼人,宗将王爷深深为她着迷,甚至为了她,不惜杀了贺将王爷。可是……”
“可是怎么了?”更达听得兴浓,不停催促,我则望着窗外无端发怔。
“大家都以为宗将王爷要册封银舞公主为妃的同时,突然传来王爷驾崩的消息,银舞公主也神秘失踪了。新王——当时他还是卫士将大人——向上王宣传王爷是因暴疾而崩,却没有人见过王爷的遗体。”
“大家都传说,是银舞公主把王爷带走的。她回去了天上,也把深爱她的王爷带走了。不过,也有人说——”说到此,老奶奶紧张得左右张望,仿佛隔墙有耳。
“怎么了?奶奶?”
“嘘,小声点!这话不能乱说的,被听到了,会被砍头的!”
是什么事这么严重?我不禁转向老奶奶。
“是这样的,也有人传说,是新王授意丽妃下毒害死宗将王爷的。丽妃本是贺将王爷的宠妃,宗将王爷杀了贺将王以后,她就被献给王爷,王爷本来打算将她赐给新王——也就是那时的卫士将大人。”
“新王为什么要害死宗将王爷呢?”更达不解地问。
“还不是因为银舞公主!据说新王也十分喜爱银舞公主,曾经为了她不惜违抗君命,险些遭到杀身之祸。还听说,银舞公主最先出现在波碧湖时,就是当时的卫士将大人——新王发现的。”
“那银舞公主为什么会失踪呢?”
“没有人知道。”老奶奶摇头。“有人说银舞公主带走了宗将王爷;也有人传言宗将王爷被丽妃毒死后,银舞公主伤心过度跟着殉情,还有人说啊……”老奶奶故布疑窦,住口不语。
“说什么?”更达显然听入迷了。
“还有人传说,银舞公主也喜欢新王,但不为王后——也就是当时卫士将大人未婚妻,和王太后以及长公主所容。宗将王被害之时,她便和王爷双双沉入波碧湖中。有人亲眼看见,当晚阴风怒吼,波碧湖波涛泅涌,天狗吞食月以后,银舞公主和宗将王爷手携手沉入波碧湖中……”
“那以后,卫士将大人受封为随青王,加封忠靖大将军。他虽然奉王太后之命,与王后完婚,却一直念念不忘银舞公主,不肯多纳嫔妃,也不顾人间美色,以致于至今仍无子嗣。而且性情大变,不断派兵征伐,连年征战,弄得民怨频生。”
“太后及长公主把一切怪罪在银舞公主头上。岁初,新王即位,东方出现火流星,有方士奏称这是银舞公主即将再度下凡的征兆。新王信以为真,无心朝政,日夜守在波碧湖畔。王后与长公主见状,诉请王太后出现,不料新王不理王太后劝告,执意守株银舞公主的出面。结果太后下诏,降罪方士,说他妖言惑众,败坏朝纲,予与斩首示众;并且通令全国,如有敢再以此妖言惑众者,罪诛九族。但各方冒银舞公主之名出现的女子不绝于市,为此被诛者已有数千人之谱,凡是与银舞公主有关之人,亦难逃罪罚。”
“太没天理了!难道那个什么新王不管吗?”我听得怒火冲天。
“新王不理朝政多时,卫兵将大人虽有心为那些人除罪,亦不敢违抗太后的旨意。也该怪那些人贪图富贵,以为冒银舞公主之名就可获得新王的青睐,从此荣华富贵。”老奶奶频频叹气道:“如今只要一提有关银舞公主的传说,便会惹祸上身。姑娘伴着妖星出现之事,想必已经传开,此是最犯王太后与长公主的忌讳,边城将领若贪功邀赏,只怕……”
只怕如何?老奶奶不说,我也明白了。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沉默,我起身到窗前,望着东南方向渺远的天空说:“老奶奶,你说,进了城再出东城以后往南一直走就可到达京城——那波碧湖?”
“是的!姑娘,你打算如何?”
我没有注意老奶奶的问话,静静凝望着那因为太远太辽阔而仿佛低垂的天际。
到那里去,也许我可以找出什么答案——那名屡屡出现在我幻影中,对我呼唤、头戴金冠的男子……此去千里,吉凶未卜;但是,我别无选择了。
第五章
再往前百尺,就是城门了。
出了那道门,未知的际遇,就在前方渺远的天空下等着;是福是祸,所有的难以预料,将从出了那道门以后开始。
天色近晚,人来人往,赶着出城和进城的人莫不形色匆匆,深怕晚了一步,城门就要关闭,因此而耽误了时辰。
更达老奶奶停下脚步,瞧瞧天色,带着商量的口吻问我说:“姑娘,天都快黑了,时候也不早,出了城以后,沿途荒凉,不容易找到落脚的地方,你一个姑娘家在夜里赶路,安全堪虑。再说,我看城门马上就要关闭,不如咱们先找间客栈歇一宿,明早再出城。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我随便眺看城门几眼,点头说:“也好,全听老奶奶的。”
那日更达收留助我之事,很快就传遍绿石村,当晚就有官差前来搜捕,幸赖更达和老奶奶机智,我才逃过一劫。我怕会连累他们,打算连夜离开,老奶奶摇头拦下我——官兵四布,只怕我一出去便再也难以见天日。
在他们帮助下,我继续躲了好些天。老奶奶倾其所有,为我张罗妥一切,并且弄来一套村女的衣服让我换上,尽力将我妆扮成寻常的村女。甚且怕我迷途走失,决定一路护送我进城,直到我平安出车城。
老奶奶带着更达与我,趁着天未亮摸黑离开村子。更达孩童心性,又是初次离家,对沿途的景象充满好奇;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宽阔、气势如此磅磄的天地,全心被吸引。如此走走停停,申牌时分才由北门入城。
入得城来,琳琅满目、热闹无比的街市,更让我和更达看得眼花燎乱;一路玩闹着到东城来,天都差不多暗了。
随便找了一间客栈投宿,随便梳洗后,更达奶奶敲门到我房里。
“姑娘,累了吧?”老奶奶关心地问候。
“还好。更达呢?”我延她在桌旁坐下,倒了一杯茶。
“他呀!一着床就睡死了!小孩子就是这模样,贪玩好睡,不懂得分辨事情大小。”
“你千万别这么说!更达虽小,却懂事伶俐,如果没有他,我恐怕……”由此想及前途迷茫,我不禁打个冷颤。
“别担心,走一步是一步,天无绝人之路。”老奶奶安慰我,低头从怀里掏出一些细碎的银两,用手绢包着。“这个……你带着。”
她把手绢推给我。
“这怎么行!”我摇头不接受。“你把这些给我,你和更达怎么办?”
“你别推辞。”老奶奶坚持把手绢包着的银两推给我。那是她所有的财产。
“明儿一早,我只能送你到城门外,余下的,就全靠你自己了。路途很远,你把这些银两带在身上留作盘缠,虽然数目不多,但总是用得着的。出城以后,你朝南边直走,脚程快的话,约莫个把月就可到京城。此后,凡事自己要多小心点!”
“老奶奶……”我听得眼眶一红,不由得哽咽。
“别难过,这都是命中注定的。倘若你真是银舞公主,有此机缘与你共度一场,老婆子倾家荡产也无悔无憾。”
“老奶奶……”我哽咽得说不出话。她没有道理对我那么好!毫无目的的牺牲,为什么呢?
“你不必担心我们,银舞公主。你忘了?你是带来幸褔荣华的天女,遇见你,是我们的荣幸……”
那包细碎的银两,盛着老奶奶的真心,掂在手里,份量是那么重,我简直是收受不起。我想再推拒,突然想起颈上戴着的宝石项练。
那是但澄的遗物,纯金打造,镶着一百克拉红宝坠饰的黄金项炼。日蚀发生的前一晚,我在但澄房里梳妆台抽屉找到,随手戴上后,便一直忘记它的存在。
我把项炼解下,递给更达奶奶说:“老奶奶,我真的不是什么银舞公主,但如果你执意如此认为,那也罢。这个请你收下,把它变卖了,暂时可以度过一些时日。”
“不成!我不能收你这东西!”老奶奶连连摇手。“这东西太贵重了,我接受不起。姑娘还是自己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我留着这东西没用。”我把项炼强塞入老奶奶的手中。“再说,我真要将它变卖或典当了,只怕会引起别人的侧目,多给自己惹麻烦而已。”
“可是,这……”老奶奶看着手里的黄金项炼,不知如何是好。我诚恳地说:“你就收下吧!当作是与我相逢一场的纪念。”
情义无价。她不知道,她给我的,其实是更可贵、无法以任何东西偿付的感动。
隔天一早,用过早餐后,我们就出发到东门。我怀里抱着一只布包,里头包着我的衬衫和牛仔裤。
城门附近闹烘烘的,许多人挤成一团,守城的官兵比平素多了两倍,对进出城的人严加盘查。
怎么回事?我转头瞧更达奶奶。她一脸迷惑,也摸不着头绪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位大爷……”她拦住一名路人。我往后略为退步,头低低的,听她问道:“这位大爷,请问是否出了什么事?怎么会有这么多官爷守城,戒备如此森严,而且还如此严密盘查?”
“这个啊……据说是为了缉拿妖人!”
“妖人?不是已经被绑送官府了吗?”
“是没错。不过,这你就有所不知……”那人说着,突然朝四周张望几眼,然后朝前一步压低嗓音说:“听说西天出现妖星,伴着妖星出现一名装束怪异的妖女。消息传到京城里去,太后下旨派人前来捉拿妖女,却晚了一步。据称妖女已逃进城来。现下四周城门都派有重兵防守,以防妖女逃出城外。此外,还听说卫士将大人已兼程赶来边城,押解妖人赴京。”
“原来如此……多谢大爷!”
那人走远后,我朝城门方向望一眼,低着头问道:“现下该如何是好,老奶奶?”
老奶奶沉吟不决。更达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但也看出我们的困扰。对此事,他有满肚子的疑惑。
“杨舞姐姐,你又没做错事,那些人为什么要抓你……”他问。
“我也不知道。”
“这太奇怪了!他们连姐姐是谁都不知道,就乱诬谄姐姐是妖女,还要捉你……”
“啊!是了——”老奶奶突然叫了一声,赞许地拍拍更达。
“你想到什么吗?老奶奶?”
“没错。”老奶奶点头,表情宽松,不再愁眉不展。“方才更达一句话提醒了我。官府要捉拿妖女,但他们并不知道你是谁,也没见过你,你已经过改装,单凭画像他们也无法拿个准。待会出城时,你只管低着头别吭声,我想就不会有事。”
“嗯,就这么办!”我点头。这法子应该行得通。
我包上头巾,垂低头看着地上,伸手搀着老奶奶。就在这时,后头突然传来粗暴的吆喝声,持着刀枪在前头开路的官兵粗野地在推开挡路的行人。
“让开!让开!别挡路……”
来往行人纷纷走避,老奶奶拉着我和更达躲进街旁店铺的屋檐下。
一列开路的武装士兵先行出现,两旁高高举着鲜黄的旗帜,滚着红边,上绣一个大手“严”。接着一个形容尚轻,约莫十八九岁,但两眼放出逼人神釆、浑身罩着一股不可抗拒气势的少年将领,骑着一匹高大慓骏的棕马缓骑而来;后方则跟着笼栏的囚车和一队武装的士兵。
我目光先被那少年将领吸引,但觉那形影有些微模糊的相识。只听着一旁避讳的城民不断私语纷纷,或惊讶或称赞。
“那就是卫士将大人……这么年轻!不愧是英雄出少年!”
“卫士将大人是上王爱妃谢娘娘的亲弟弟,跟着上王南征北伐,功绩彪炳,上王特别恩赐皇姓,年纪轻轻就官居要爵,前途不可限量……”
“瞧!卫士将大人人品出众,挺拔俊逸,且英勇有为,不知是京城里多少闺秀佳人爱慕的郎君……”
真有那么了得?我不由得又多看一眼。古来英雄出少年,这名少年将领,的确一身好气魄。
但我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随后经过的囚车。城民指着囚车议论纷纷,妖人长妖人短,大有祸害已就缚的不胜欢欣。
那名被关在笼栏里的“妖人”,全身被五花大绑,且手铐脚镣,模样非常凄惨。他散发披头,两眼茫然,无神地看着前方;看起来很憔悴,似乎经过一番折磨。一身的装束则非常古怪;绣扣的白衬衫,灰褐的西服裤,穿着的灰棉袜则脱落了一只。
“徐……”我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心中狂跳着。但他确实出现在我眼前,他果真也被卷入这错误的时空了!我只觉脑门一股热血往上冲,不顾一切冲出去,狂叫着——“少康——”
“妖人”一震,猛然抬头,挣扎着凑到笼栏边,紧抵着栏栅,睁目四望,不住地大喊:“是你吗?杨舞?你也来了吗?你在那里?”
“是我!我在这里!少康——”我不顾一切地往前冲,更达奶奶却死命地将我拽回去。
“姑娘,你快回来,被发现就糟了!”
“不要拉我!那是少康!少康他在那里,被关在笼栏里——”我拼命挣扎,又大叫着:“少康——”
徐少康总算看到我了,狂喜地呼号,几乎是用吼的:“是你!杨舞,真的是你!”
我们这番狂叫,引起了一场大马蚤动。更达奶奶趁着混乱拼命拉我离开,我不依,她急得满头大汗,慌忙说:“快走吧!姑娘。倘若被官兵捉去,就不好了。”
我不愿离开,却又怕连累他们,只好跟着她走。就在这时,前头少年将领纵马奔来,停在囚车旁,两只寒星朝人群瞪来,霎时所有的喧闹马蚤动全都安静下来。
“你狂叫什么?”他冷眸瞪着徐少康,态度十分沉稳。
“我看见杨舞了,她可以证明,我不是什么妖人!我们只是——只是误入了这个时代。我说的都是真的!”徐少康本能的寻求辩解,随及理解到此举的荒谬可笑,住口不言。
他现在心中一定充满很深的无力感。这桩违逆天地秩序的变异不可思议,不是他卓越的逻辑分析和论辩能力所能解释掌握的了。一切,实在太离奇。
“你刚刚说什么?杨舞?”少年将领的声音显得有些意外激动。
更达奶奶一听到少年将领提及我的名字,愁脸忧眉,拉着我,想悄悄的离开。
“那边三个人,站住!”少年将领控域八方,纵马奔来。
“姑娘,快!”更达奶奶牵着更达,不住催促我快逃。
人群间起了马蚤动。小孩的哭叫声,大人的哄劝声,夹杂着逃命奔跑的嘈闹声,一下子就混乱成一团。混乱掩护了我们,但也冲散了我们。
“姑娘——”更达奶奶急切呼叫我。
“杨舞姐姐——”更达哭着朝我这里挤来。
“我没事!老奶奶,更达——”混乱的人潮像浪一样,一波一波朝我眼前淹来,隔成了一条河,我拼命想朝前过去,却被挤得越向后退。眼看着就要和老奶奶更达断了连线。我急着喊说:“我会没事的!老奶奶,更达,你们要保重——”
又一波混乱的乱潮打来,更达和老奶奶就此淹没人海中,我怎么也望不着他们的身影;且身不由己的,被迫溺散在乱潮中,随波浪逐。
我回头想再望徐少康一眼,然而慌乱中什么也看不见,只除了昂首在马上沉稳如山的少年将领。他紧锁着眉注视混乱的人群,寒眸如星。我的视线与他蓦然相遇,但只匆匆一眼,随即被乱潮涌开。
但我清楚看见他的表情先是一怔,然后露出不敢相信的狂釆。在扰攘声中,清楚地听见他激动地狂喊着:“杨舞姐姐——真的是你?你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第六章
越过那个山头,就是随青源。
这一个月来,我不停赶路,希望能早日找出时光错差的盲点,回到属于我的时代。
一路烟尘,风沙中一直有个思绪困惑着我。
那个少年将领何以知道我的名字?又为何会那样说?他真的认得我?
这些困惑,自然不会有答案。
我只担心老奶奶和更达,不知他们可否平安?
还有徐少康。我该如何才能救出他?万一他有什么不测——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走向路旁一处茶棚,想稍事休息再继续赶路。棚内突然有人指着前方山头怪叫起来:“你们大伙瞧,山头出现妖怪了!”
我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山顶雾上映着一帧巨大的人影,上方一圈彩虹光轮。
啊!是“峨嵋光”——我看得出神。大自然蕴含着无数的神奇奥秘,我也是因为这种奥秘,才被卷入这个时光来的!
“姑娘,里面坐吧!”棚主过来招呼我。
我捡个角落坐下,随便要了一壶茶。
方才怪叫山里出现妖怪的人,此时正和同桌的伙伴热烈的竞说自身光怪陆离的遭遇,谈话中不时传出“妖人”、“妖女”等字眼。
听见这敏感的话题,我下意识把头低下,静静喝着茶。这时路头传来跶跶的马蹄声,尘土飞扬,两匹快骑疾驰而来。
为首的正是那名少年将领。他下马进棚,寒目朝棚内一扫,众人全都噤声,纷纷低下头去。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