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我的情敌是幽灵

我的情敌是幽灵第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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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疚,不禁又纳闷:庄琪跑哪去了?怎么搞的?

    “你和关伯母聊得满开心嘛。”他状似十分愉快。

    “怎么叫自己妈妈关伯母?”

    “我有时是这么叫她呀,好玩嘛。”

    “她是……你母亲是……”恋文不晓得如何问才不失礼。

    “哑巴?”关敬却很自然。“我父亲去世后,她就忽然不说话了,也不知道她如何学的手语,也许是自己百~万\小!说。我母亲平常看很多书的。”

    “她喜欢看一类书?”

    “都看。阅读是她的唯一嗜好和消遣。她提了好几次要我带你来,下午我回来时,她又催我,急得跟什么似的。她跟你说了什么?”

    不知怎地,恋文有个感觉,是关伯伯要她来。

    “你提过她常和你父亲说话。”

    关敬点点头,一下子已盘底朝天,眼睛转而看着恋文的。

    “不给你。”她抓着盘子,仿佛他会伸手来抢。“晓得自己胃大如牛,就该多煮些。”

    他笑。“真捧场。你吃吧,我饱了。边说边吃,凉了就不好吃!”

    她本来也没觉得饿的,而他看着她的吃相,笑得满意又满足。

    “你没和他说过话?”

    “谁?我父亲?当然有啊。”

    “真的!”她吁一口气。

    还好,她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突然变成阴阳眼了。

    “小时候我老跟前跟后叽叽呱呱不停,他有时给我吵得恨不得拿胶布贴我的嘴。”

    恋文放下汤匙,叹一口气。“谁管你小时候是不是长舌呀,我问的是他去世以后。”

    “有人这么问的吗?”他眉毛掀得老高。“跟死去的人说话,那叫自言自语,旁人看了要当你是疯子的。”

    “你母亲和他说话,她是疯子吗?”

    “那只有我看见,我不是旁人,是她儿子,我知道她没疯。你看她像疯子吗?”

    她若是疯子,恋文不晓得自己是什么了。

    “你‘看见’她和你父亲说话,你却没看见他?”

    关敬把他们吃完的盘子收去洗碗槽,恋文立刻过来帮忙。

    “我来洗,我太习惯白吃。何况这一餐本该我请你的,反倒要你煮给我吃,我已经很良心不安了。”

    “解释得这么累干嘛?我没要和你争啊。喏,这是洗碗布。”

    “你有没有看见他呀?”恋文追问。

    关敬走到厨房另一边,打开冰箱,拿出一罐可乐。回答前,先打开喝一口。

    “恋文,你相信这世上有鬼是不是?”

    “别教人毛骨悚然好不好?”

    呀,真可笑,一个见过两个鬼,还和他们说过话的人,竟说出这句话,但恋文真的浑身一阵发冷。

    他走回她旁边,两个盘子一下子就洗好了,他放下可乐罐,把盘子接过去放好。她不客气地拿起他喝过的可乐。

    “我看见我妈对着空气比手语。”他告诉她。“我父亲生前,他们感情很好,妈在厨房做菜,他拉张椅子坐在她附近;她打毛衣,他在旁边帮着绕毛线;她洗衣服,他也拿个矮板凳坐在洗衣盆边,帮忙扭干较厚、较大的衣服,两人总有说不完的话。”

    恋文听得如迷如醉。多羡煞人呀!

    “所以他去世后,她没了伴侣,我那时又小,跟个小鬼头能聊什么?天南地北四个字我是认得的,但我可不懂怎么去聊。我想她非常寂寞,又无人可倾谈,就干脆不说话了。”

    她心头一阵阵酸楚。

    “我发现她常对着空气比手势时,问她做什么。她告诉我,她在和父亲说话。她能找到个排解对父亲思念的方式,我觉得也蛮好。”

    “好?你从来没担心过她长此以往会变得异常?”

    “她一切如常,没什么好担心的,而且她又没四处张扬,对人说她和死去的老伴时常见面闲谈。”关敬又开一罐可乐。“有时她担心我,她会对我说:‘你爸爸希望你如何如何。’我想她是觉得父亲较具权威性,抬出他来,我比较不会那么固执己意,多少会听听忠告和意见。”

    直到数周前,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转达父亲的话,叫他去看一栋房子,还把地址写得清清楚楚。那时关敬嘴上唯唯喏喏,却开始担心她是不是有点走火入魔了。

    然后他给叨念得没法子,只好按地找去。不料真有那栋房子,而且才刚脱售,新屋主就是恋文。

    恋文呢,这厢倒颇感沮丧、无措。他看不见他父亲的亡魂,她倒看见了,这教她如何对他说才好?

    “你认识一个叫石彦的人吗?”

    关敬想了想。“不认识,听都没听过。干嘛?你要打听这个人?”

    “不是我要打听,是……哎,算了,你不认识,跟你说也没用。”

    “我人面广,说不定可以请人帮忙。这个石彦,就是你一路想着的那个男人是吧?你要打听他什么?家世?背景?为人?还是银行存款有多少?”

    恋文岂会听不出他的讽刺和那股酸溜溜?

    “这要是个我在交往的人,而且考虑为对象,连他的为人我都不清楚,还得托人打听,我是什么?白痴兼低能吗?”

    “白痴和低能有何不同?”

    她送了他一个白眼。“你说呢?”

    他嘻嘻笑。“和你说话像对口相声,很有意思。”

    “哼,对口啊,你找庄琪更富趣味,她的口才一流,我还没见到谁赢过她。”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干嘛老想把我和她拉在一起?”

    她转身找垃圾桶丢空罐。“我自己的终身都还没着落呢,扮哪门子红娘?你太抬举我了。”

    “没有就好。”他拿过她手上的罐子,和他的一起丢进就在她后面水槽底下的垃圾桶。

    “庄琪是个好女孩,条件优越,人长得漂亮,又有才华,但在我眼里,她始终是个野性难收的小妹妹。”

    “好像你认识了她一辈子似的。”

    恋文的心放下一半,悬起的一半是为庄琪难过。她若知道关敬把她当妹妹看,该有多失望、多伤心?

    “有些人认识了一辈子,还是对面不相识。有些人只看一眼,”他执起她的手,深深凝视她。“便知道那人是要一生一世都相守的。”

    他眼中的柔情如此醉人,她只看着,便觉宛如喝下了一加仑最烈的高粱。

    “关敬,我也喜欢你,”她这样不算背叛朋友吧?“可是目前我有诸事待举。我在‘雅仕’的工作结束了,现在是个失业人。我的公司要如何开始?如何起步?我完全没有半点头绪,心里烦乱得很。”

    “事业未竟,不谈恋爱,不结婚,这是大男人的论调嘛。”他抗议。“你想效尤那些充满野心的女强人吗?”

    “我不会梦想变陈方安生,如果这是你的意思。”她做个鬼脸。

    他们一起笑起来。

    然后,认真的,恋文又说:“我的心其实很小,所以没法一心二用或数用,我一次只能专注于一件事,若我要谈恋爱,我就一头栽进去,专心的、认认真真的谈出个结果,好坏都不要紧,要紧的是我知道我尽了全心全意。而现在我要专心做的是弄好我的公司。”

    “你先提你对恋爱的态度,再提事业,可见后者次要之,便不妨先搁下它,择其首要。”

    “你别在这歪曲加扭曲我的意思。我不必做傲视群雌的女强人,但是我至少要有经济独立的能力,将来我的丈夫要是厌倦了我,我也不至于一无所有,弄得溃不成军。”

    “哟,未雨绸缪。要是你先厌倦了你的丈夫呢?”

    “他没谋生能力,我嫁他干嘛?”

    “说得也是。”

    “就这样?”

    “怎样?”

    “四个字就一意蔽尽啦?你说了半天,口干了是不是?还是你也有词穷的时候?”

    他仰头长叹。“本来我想为你弄个绝无仅有的工作室,你好放心、专心的一展鸿图,我呢,一旁夫以妻贵就行了。看样子金鸡独立不成,我也得经济独立,才能与你匹配了,是吧?”

    恋文大笑。“金鸡独立是这种意思吗?你先去好好读一读成语大典,再来卖弄吧。”

    “我先送你一本风花雪月才是真的。”

    “干嘛?”

    “你太不解风情了。”他哀怨地埋怨。“这个节骨眼,你理会我成语用得好不好干嘛?”

    “因为那是牛头不对马嘴嘛,而且好好笑。”

    “你很有学问吗?你拿罗马尼亚嘴对到牛头上去,成了个什么东西?该是风马牛不相及才对,喏,学识渊博的人在这儿!”

    她笑得弯下了腰。他也弯下上身,脸对着她的脸。

    “别笑啦!”

    “哎哟,哎哟。”她抱着肚子笑。

    “停一停行不行?”他吼。“笑得这样,怎么吻你啊!”

    她一惊,笑声是止住了,却是眼泪直流地瞪住他。

    “你说什么?”

    “我本来想吻你呀。”他懊恼地也瞪她。

    “什么本来呀!”她心跳仿佛停止了。

    “现在不吻啦,气氛都给你笑变调了。”

    “这时候他又成了音乐家了。”她嘀咕,并未觉察她失望的心情明白表露在她的声音和表情里。

    关敬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机会稍纵即逝。他大喜过望,同时马上采取行动。

    拉过她,他温柔的唇印上她错愕地微张的唇瓣。

    天旋地摇,血液狂奔,一道道彩虹似的光芒在她模糊的意识中迸射,像新年时夜空中的烟花。

    正当她晕眩迷醉之际,虹彩中突然浮雕般浮突出一只人形。

    彩绘裸男。他的脸对着她。是“他”!

    恋文张开眼睛,影像不见了,只有关敬不明所以的脸孔。

    “怎么了?”他目光随着她转来转去。“找什么?”

    庄琪说画里的裸男就是……她说的是真的!

    “快,快!”恋文抓住关敬的手。

    “干嘛?你想到什么事了?”

    “赶快回去!”

    “回哪呀?”

    “哎呀,我的房子啊!”

    “怎么忽然十万火急的要回去?”

    “回去再说。快呀!”

    关伯母不在客厅。关敬拿了车钥匙,出来后轻轻反手关上门。

    “不和伯母说一声就走,不太礼貌吧?”

    “她睡得早,今天算晚了。你要我叫她起来让你向她道晚安吗?”

    他不高兴。恋文无从解释,只有闭嘴不语。

    驶离西贡一段路了,他依然绷着脸。

    “不要一副蜡像似的,好不好?”她说。

    “我是铜雕,比蜡像昂贵。”他答,赌着气。

    她想笑,又怕火上加油,便抿抿嘴。

    “对不起嘛。”

    “你心里有人,就不该让我吻你。对不起就算啦?还说你一心不能二用呢。”

    “你真能吃醋。”

    他看看她。“还笑。看男人为你醋劲大发,你很乐是不是?”

    “你不分青红皂白,是很好笑嘛。”她好声好气地说。

    “那你突然说走就要走,除非你约了人在空屋见面,还有什么事如此紧急,非得赶着回去不可?”

    她赶回去要看的“人”,此刻说不定也在车上,只是不能现身而已。

    “房子里现在不是油漆桶,就是一块块木板,我和人在那儿约会,拿油漆桶当椅子,木板当床呀,真是浪漫到极点,多谢你的提醒。”

    一抹尴尬之色抹去了些许他脸上的僵硬。想了想,他也觉得自己是反应得有些说不过去。

    “你只是心血来潮想到装潢的新构思了?在我们正卿卿我我的时候?你倒是很浪漫。”

    “你呢?要吻人家用吼的。”

    他笑出来,摇头叹息。“人家说,男女做朋友阶段,客客气气,相敬如宾;一日成为情侣,开始第一场争吵之后,其后大吵小吵便顺理成章接二连三,个个逐渐原形毕露。”

    “多奇怪的说法。照你这么说,恋爱的男女都不可能结成连理了。”

    “我还没说完嘛。吵到露出真面目了,彼此才算真正互相了解。因了解而结合,不是吗?”

    “歪理,谬论。”然而她找不出合理的实论反驳。

    “你说说看,你想到房子里什么东西,急着马上要回去?”

    “嗯……那个彩色玻璃窗。”

    “怎样?”

    “我要去看看它。”

    他不解。“它到了夜里不会变色或变形,我天天在那,我知道。”

    “我要看的是窗上的画。”

    “那个光屁股的家伙?”他眼睛一闪。“老天,你也和庄琪一样,以为他会从窗子上下来闲晃?”

    “我……刚才你吻我的时候,我看见了他。”

    “你也吻我啦。”

    她娇嗔地白他一眼。“这有什么好得意的,我又不是树皮、墙壁或木头,你吻我,我自然有反应。”

    “谁吻你都一样?”

    “不知道,赶明儿个叫庄琪吻我试试。”

    “还好你不是叫别个男人试,否则我当下就按着你好打一顿。”

    “你敢!慢着,怎么说到这儿来啦?我刚刚在说什么?”

    “这个比你那块玻璃上光溜溜的男人有趣得多。”

    到了屋前的车道了,恋文不再和他多说,她很快跳下车,直奔入屋。

    “你还想我和你做朋友的话,就不许作弄我。”她轻声对着四周的空气低语。

    屋里一片漆黑,她明天得记得去电力公司。

    今夜无月,星辉将柔白的夜色抹在窗上。玻璃上,彩绘裸男静静斜卧,身影孤寂哀怨。

    “他好好儿的在上面,没有走丢。”关敬在她后面,嘲弄地说。“放心了吧?”

    恋文一颗心被浮在星夜中一幅寂冷的画拉扯着。

    你到底是谁?

    夜无言。“他”无言。她找不到答案。

    第八章

    书店职员十分和气,有耐心,帮忙把最后一本书放上堆满柜台的二、三十本灵魂学类书上。她好奇地对恋文微笑。

    “差不多都在这了,小姐,够不够?”

    够不够?恋文傻了眼。

    “这么多啊。”

    “还有呢,不过其他是小说类。你要和灵魂学、鬼魂类有关的真实性著作,我统统给你找来了,还包括外国译作。”

    “这世上研究鬼魂的人原来这么多。”恋文只是自言自语。

    “有的书还附图片和照片,好像真的呀,怪恐怖的。”

    “你有没有看见过?”

    “鬼?”书店职员猛摇手和摇头。“才没有呢,吓死人了。那些人胆子好大,还拿相机去拍,要是我,不昏倒也跑都来不及。”

    她就认识这么一个胆大包天的朋友,要是庄琪能拍到“他”就好了。

    “这么多,我怎么拿啊?”

    “你可以留下你的住址,我们会帮你送到府上。”

    恋文于是付了书款,先拿了两本,以便其他书送到前她可以开始研读。

    离开书局,她前往和简太太约见的地点。

    “手续都办好了。”简太太把一个大信封袋交给她。“新房子装潢得差不多了吧,舒小姐?几时迁入新居呀?打个电话给我。我来向你恭贺入伙。”

    “谢谢你,那房子的情形你比我清楚,哪能那么快就完工?不过才一个星期而已。别说几乎整间要翻修,光漆那些墙也要费好大工夫。”

    “是,是。”简太太圆滑而流利。“你比较讲究,当然不能马马虎虎。”

    当初是恋文自己急不及待决定买下房子,实在怪不了人家。

    “简太太,你可知道原屋主现在何处?我想见见他,请教他一些事情。”

    “怎么?房子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早上去电力公司,二十年前那房子就断了电了,水也是。”

    “二十年吗?唔……大概我记错了。”简太太支支吾吾。

    “不过,经过这么久,房子大部分情况都还不错,足见本身建材相当牢固,只是屋内太乱、太脏、太旧而已。”

    “是啊,是啊,”简太太松一口气。“盖了这么久的房子,屋顶没塌,墙没倒,可见它多么值得买来保值,我说过你不会后悔的嘛。”

    “但是——”恋文有意地顿了顿。“我听说最后住在那的人搬走的原因,是那房子闹鬼。”

    简太太脸色刷地变白。

    “什么!是谁散播这种谣言?莫名其妙!真是岂有此理!”简太太端起她点的果汁,朝杯子里喊叫,似乎是杯中的果汁饶舌般。

    恋文料到她不会承认,她只是问来探探她的反应罢了。她不会告诉简太太她已见过“他”,不想生出枝节,万一消息被“不小心”走漏,有事没事来些胆大欲看鬼之徒,她才是自找麻烦呢。

    “没有就好。”恋文平和地说。“我问问而已。”

    “没有,没有,没有的事。”简太太抬起头来了,松了一口气。“你千万别听人家胡说。这样吧,我不晓得屋里没水没电。你付了多少水电费,算我的好了。”

    “没多少,不要紧的。”那家人住了不到两个月。“不过有件事想请问你,你知不知道客厅彩色玻璃窗上那幅画,画的是谁?又是谁画的?”

    “我不知道,不过我可以替你问问。”

    “我想见原屋主,你能安排吗?”

    简太太脸有难色。“不瞒你说,舒小姐,那房子是我先生一个远房亲戚的。他们买下之后,住没多久就搬走了,房子留给一个儿子,吃喝嫖赌无一不精,欠了一屁股债,才托我们把房子卖了;钱一到手,人马上跑得无影无踪。我是看在一点亲戚关系份上,否则才懒得管这种闲事的。”

    “意思是,你找不到他?”

    “他少来找我们就阿弥陀佛了。”

    “那你向谁问那幅玻璃画的事呢?”

    “我问问我先生,看他知不知道。他年轻时候倒是去看过那房子好几次,也许他听过什么。”

    “那就麻烦你了。你知道我的电话,有消息时——”

    “我会马上告诉你。对不起,我要去学校接小孩了,你放心,我一定记得帮你问。”

    她走得急急忙忙,慌慌张张地。她是没见过那房子里的鬼,但起码曾听过有这回事。

    恋文站起来走去洗手间。快中午了,不过她昨晚已经跟关敬说了,她今天有些事要做,请他午餐和晚餐皆自理,她会付费。

    他的表情狐疑。“你不是又要躲着我吧?”

    “关敬,你是认真的在追求我吗?”她反问。

    “不是吗?难道我闷得发慌,拿你解闷?我忙得没时间来送花、送巧克力那一套。”

    “这种伎俩和招数人人会,不必了。”

    “好极了,花终会凋谢,徒然制造垃圾,巧克力吃多了,坏了你一口皓皓贝齿就可惜了。”

    “喂,我没说你就不必花心思追求我,只要你动动智慧,推陈出新。”

    “女人。”

    “怎样?你勾一下手指,我就得欣喜若狂的倒进你怀里吗?”

    “勾两下如何?”

    他用双臂将她揽过去。接下来的晚安热吻,热得恋文此刻回忆犹然腾云驾雾。

    朝镜中闪着恋爱光芒的脸扮个怪相,恋文走出洗手间,登时怔在原地。

    “他”坐在方才简太太坐的位子。但教她不安的倒不是他坐在那,翻看她放在桌角的书,而是其他人看不见他。

    因为有个女侍应生就站在桌子旁,眼睛瞪着如银铃般,瞪着“自动”翻页的书,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看着就快要尖叫起来了。

    还好她和简太太约在二楼,时间早,楼上只有她们两个客人,简太太一走,旁边更无他人。

    深吸一口气,恋文沉着地走过去,不动声色地由“他”手中拿过书来。

    “哎!”他大叫抗议。

    “这儿风真大。”恋文不理他,笑着对女侍应生说。

    哪来的风?四周窗子全是密闭式的。

    年轻的女侍应生看看窗,看看她抓着的书,看看她,白着脸往后倒退。

    未来也许就此无事。也许。但这时另一本书又凌空而起……当然又是“他”的杰作。

    恋文赶快抢过书,然而女侍应生哼了一声,软软地倒了下去,整个人吓昏了。

    恋文抓起帐单和皮包,怀里抱着书。“还不走,坐在那,还要吓人吗?”

    “她怎么说睡就在地板上睡起来了?”无名鬼问。

    恋文没空理他,迳自跑到楼下柜台结帐。“上面有个小姐可能不舒服,她昏倒了。”

    出纳马上叫人上去看。恋文则匆匆逃离现场。

    “我真是会给你害死。”车子驶上街道后,她向无名鬼抱怨。“那是公共场所地,你要跟也选选地方好不好?”

    他没听见似的,看着她上车后丢在椅子上的书。

    “‘灵异世界’、‘通向幽冥’。”他念着书名。“你看这种书做什么?”

    “我想对你有些了解。”

    希望咖啡室那女孩没事。

    “了解我?你想知道关于我的事情,问我就好啦。读这些书——”他停住,望向她,“你还是认为我是鬼。”

    恋文叹气,摊摊一只手。“你如何解释你的说来就来,说去就去,来去全无踪影?还有,你的穿墙工夫。”

    “穿墙工夫?”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可以穿墙?”

    他不答腔。

    “你住在哪?”

    “我住在那房子里啊,我告诉过你了。”

    “我是问你睡在哪?那屋里能住人吗?”

    “我……不睡觉的。我休息。而我休息的地方很干净。”

    “那块玻璃。画上的人就是你,对不对?”

    “我第一次和你见面就告诉你了。”

    她想了想。对啊,是她自己意会得太慢了。

    “那时候我被你吓坏了。那画是你自己画的吗?”

    他安静了好久,她想他大概忘了。

    然后他说:“不是。”

    恋文精神一振。“谁?那画你的人是谁?”

    他目光幽幽。“就是和你很像的那个女孩。”

    不好了!恋文拍一下方向盘。

    “她在哪?叫什么名字?”

    “她叫舒文。我不知道她在哪。我若是知道就去找她了,也不必痴痴苦等。”

    “舒文,很好听的名字。她为什么离开?”

    他又露出苦苦思索的表情。“我不清楚。不记得了。”

    “不清楚还是不记得啊?”

    “我生病,病了好一阵子,我想。病好时,她已经不在了,每个人都走了。”

    满心以为终于有个线索做开头,又断了。恋文想不出如何往下问。他的记忆若没错,便是他身边的人全都在他生着重病期间离开了。太残忍了。

    “你记不记得你得了什么病?又是怎么好的?”

    他摇摇头。“就是忽然就醒了,好像睡了个好长好长的觉,一觉醒来,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她不用转头也知道他走了。许久以后,车内犹弥漫着浓浓的哀愁和悲伤。

    她回到公寓时,庄琪才刚起床。

    “你搞什么?有人送了一大堆书来,说是舒恋文小姐买的。”

    “就是本人。”恋文双手叉上柳腰。“你搞什么?昨天晚上关敬快九点来找我,还饿着肚子。你跑到哪去了?”

    “他那么大个人,饿了不会自个儿找吃的,干我屁事!我可不是他的奶妈,我这以后要留着给我的宝宝吃的。”

    “去你的。”

    庄琪坐下,点起烟,跷起修长的腿。“你才去你的。他喜欢的明明是你,你不要也不必硬推给我,何况你明明暗慕人家。”

    “我只是欣赏他而已。”恋文嘴里辩着,脸已经先红了。“我见你没事白天晚上的往那跑,一分钟也闲不住的人,在那里可以一待就待上整天整夜,我——”

    “你就想我疯狂的迷上他了?笑话!”庄琪喷一口烟,“天底下没有我庄琪倒追男人的事。关敬条件是很不错,也有几分英色,但是他的吸引力还比不上你屋里那个鬼呢。”

    恋文坐到她斜对面。“你守在那是为了一个鬼?”

    “你怎么知道是一个?搞不好有好几个。”

    “你看到了几个?”

    庄琪皱皱鼻子。“半个也没有。但是我知道他在那,我感觉得到。几次你和我说话,他就在旁边,对吧?”

    恋文不想否认了,何况一开始便是她向庄琪提及这件事的,集合她们两个人之力。说不定可以多找到些关于无名鬼的过去。庄琪向来是收集情报和资料的高手。

    “对。”

    “哈!我就知道。昨晚我在那待到今早天快亮才走,他其实好几次也在我附近,那股子冷飕飕的感觉,和风与气温没一点关系。”

    庄琪按熄烟,环视客厅,抿着嘴笑。

    “他现在就在这。他和你一起回来了。”

    恋文跳起来,眼睛扫过客厅一遍,然后往房间走去。

    “不用找啦,我一说,他就走了。”庄琪好整以暇地伸长手,端详她那双艺术家的优雅手指。

    恋文坐回去。“我觉得他挺可怜的,失去了记忆,飘来飘去无所归依,生病时又遭众叛亲离……慢着!”她拍一下手。“我明白了,不是他的家人、亲人在他病中离弃了他。他死了,所以他们走了。”

    “死了?”“他”的脸一下子浮现在她面前,吓得她由椅子上弹了起来。

    庄琪见状立刻冲过来,望向她瞪眼看着的地方,但却什么也没看见。

    “你说谁死了?”“他”对着恋文吼。“你说啊!谁死了!”

    “他说什么,恋文?他说什么?”庄琪盯着恋文催问着。

    “哎,你呀,就是你呀!”恋文对他说。

    “我?他说我什么?”庄琪大叫。“说给我听呀!”

    他又突然消失了。美国那个著名的大卫·高柏飞应该找他去当助手。恋文悻悻地想。

    “恋文!你发什么怔?他到底说我什么?”

    “他哪有说你?他根本不知道他已经死了。”

    恋文忽然心痛万分。她是这么猜测过,却没想到竟是真的,而她才是对他残忍的人。

    “你胡说什么?”庄琪不可置信地喊。“怎么一个死了,而且都变成了鬼的人,会不知道自己死了呢?”

    “你问我,我就知道吗?”恋文叹一口气。“我现在难过死了。”

    “干嘛了?你难哪门子过?”

    “怎么不难过?我刚刚亲口对一个人说他死了。要是有个人对着你说你死了,你作何感想?”

    “我没法感想,我又没死。”

    恋文白她一眼。“设身处地一下好不好?”

    “这种事如何设身处地?”庄琪看向恋文适才和鬼说话的方向。“他现在在干嘛?”

    “他走了。”恋文喉间哽咽。“他会到哪去呢?庄琪,他会不会就因为不知道自己已死,所以魂灵飘荡,不晓得该去投胎转世?”

    “你叫他出来,直接问他呀。”

    “我不晓得如何叫他,他都是自行忽隐忽现的。”

    “那他也许就隐在某处,你喊他一声,他不就现身出来了吗?”

    “怎么喊?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哎哟,真是!”庄琪朝向空中喊道,“喂,我说鬼先生,你现现身,我们有问题要——”

    她没说完,便感觉到一股阴冷自她右前方拂过来。

    “我不是鬼!”他吼。

    “他说他不是鬼。”他的皮肤似乎更白了,看上去几近透明。恋文又告诉庄琪,“你别那么叫他,他不高兴听到那个字。”

    “啧,挺有性格的。那他总得给人一个称呼吧?”

    “他不记得他姓啥名谁。”

    “呀,有这回事?恋文,你问他,他是不是窗上画里——”

    “他是,我问过了。”

    “他为什么不让我看见他?”

    “是你看不见我。你吵死了。”他开口,皱着眉。“那么多话,聒噪。”

    恋文抿嘴忍住笑。“庄琪,他说是你看不见他。他就在你面前呢。”

    “她每天晚上在那边绕着房子念念有词,像道士似的,吵得我不能休息。”他向恋文告状。

    “庄琪,你每天晚上在那边念些什么?”恋文好奇地问。

    庄琪脸一哂。她在非洲时跟当地一位巫师学了些驱魔降鬼的咒语,想干脆拿出来试用,看能不能把鬼赶走,好让恋文平平安安住进去,或唤他出来,一遂她拍几张照片的目的。当然,她不好意思说出来。

    “哎,你问他,我给他拍几张照片好不好?”

    “我既不是人,有什么好拍的?”

    “他不肯。”恋文说。“你别三句不离本行好不好?”

    “不肯就算了。”庄琪怏怏然。“我要免费拍他是他的荣幸呢,还端架子。那你再问他,他是不是打算纠缠你一辈子?”

    这个问题是很重要的,恋文询问地望着他。

    他面容伤感、沉重。“我……我真的死了吗?”

    “你的现象……我想恐怕没有其他解释了。”恋文说,感到遗憾。因为她正开始喜欢这个新朋友,且不论他是人是鬼。

    “那我该怎么办?”他茫然、无助地喃喃。“我怎么会死了呢?发生了什么事?其他人呢?他们也都死了吗?”

    这些问题恋文无法回答,她也很想知道答案。她摇摇头。

    “怎么回事?他还在吗?”庄琪问。

    电话铃响了,庄琪去接,说声“她在”,就把无线话筒拿过来给恋文。

    是关敬。

    “恋文,我在房子的地下室里发现了一些东西,你快过来看看。”

    “地下室?”

    “记得那堵墙后面吗?”

    “咦,那里通向地下室啊!”

    “墙后是一间秘室,秘室内壁上有个暗门,拉开就是到地下室的楼梯。我会让秘室和暗门都开着,不过你下来时要小心,梯子很窄,而且木头在地下受潮湿空气侵蚀太久,很容易断裂,脚步放轻些。我在下面等你。”

    “好,我马上来。”

    放下电话,她告诉庄琪。“关敬发现了一个地下室,里面有些东西,我要去看看。”

    “我也去。等我。我换件衣服。”还穿着睡衣的庄琪跑进房间。

    “你知道那房子里有秘室和地下室吗?”恋文问那一再声称房子属于他的无名幽魂。

    他思索了一会儿。“不知道。”

    “但那房子以前确定是你的?”

    “我是一直住在那。”

    “唔,”恋文沉吟道。“看看能找到些什么,也许我们能帮助你恢复记忆。”

    他灰心地摇头。“没用的,我找了好久了,所有以前我熟悉的东西统统不知去处,连床都给搬走了。”他的身形慢慢变淡。“他们究竟到哪去了?到哪去了?”

    恋文望着他终至化散在空中,心中好不悲戚。但愿她真的能帮助他。

    “关敬。”

    “在这,恋文。”

    微弱的光线中,关敬的身影出现在窄窄的梯脚,恋文小心翼翼走下每一步都嘎嘎吱吱响的木梯,把手伸进关敬伸向她的手。

    “妈呀,真够臭的。”庄琪在她后面,屏住呼吸呻吟。“又这么潮湿。在这儿待上几分钟,恐怕得洗上三天三夜的澡,才洗得掉霉臭味。”

    “那你待在上面好了,又没人邀请你来。”关敬说。

    “嫌我啊?你已经点了一盏油灯,又加了个手电筒,四周还这么暗兮兮的,我这个电灯泡正好派上用场,你不感谢我,还来嫌弃我。”

    关敬牵庄琪下了梯子时,恋文已在看他发现的东西。

    “哇!”她发出惊叹。

    “什么东西?”庄琪慢慢走过来。“乖乖,这个地下室可真不小。”

    “画,庄琪。好多画。”恋文说。“但看不清楚是什么画。”

    “油彩和水彩都有,还有些素描。”关敬把手电筒光圈投向一幅水彩画上,让她们看个仔细。

    “啊!天哪!上帝!圣母玛利亚!耶稣基督!阿拉哦!佛祖,观音菩萨!”

    庄琪每看一幅就喊一声。

    关敬和恋文都笑了。

    “这么麻烦,喊声诸神不就得了。”关敬说。

    庄琪索性拿下他挂在墙上的油灯盏,加强光线,因为手电筒能照到的面毕竟只有一圈。

    “恋文,你这房子怎么还没有电呀?”她一面抱怨。

    “我今早才去缴了电费。”

    “电力公司有派人来查看,并换了个新电表。”关敬说。

    “这么快?”恋文很高兴。“服务效率真不错。啊,我看到客厅了,你动作真神速,连厨房的隔间也完成了呢。你怎么做的?做得又好又漂亮又快。”

    “你的主卧室和工作室也完工了,只要放进家俱,你就随时可以住进来了。”

    恋文不敢相信。“呀,你是有神力还是怎么的?”

    “我先做好这两个部分,想你也许急著有个开始工作的地方,以及赶快住进属于自己的家。”

    这两项确实是她当务所需。

    “你想得太周到了,关敬。你该不是不眠不休的赶工赶出来的吧?”

    “只要你住得满意、舒适,工作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