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我的情敌是幽灵

我的情敌是幽灵第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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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好。

    “后天行吗?”

    “行。几点?”

    恋文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当她说“如雷贯耳”,那并不是奉承,从北到南,有好几栋著名的大厦都是关敬的杰作。

    “关于设计费——”

    他马上打断她。“你再提这个,我可要当是个侮辱啦。我小关一言既出,字字算数,你别误会我没能力自掏腰包糊口啊,不过我这个人有个毛病,我做起工作来,就会三餐不继,所以要你带我去吃饭,以免我饿得头昏眼花,体力不济,就没法如期完工啦。”

    她晓得他是开玩笑。他的名气可不是因拖宕工程建立起来的。

    “我不能平白无故无功受禄。”她坚持。“不是侮辱,是原则问题。何况你我互不相识。”

    “怎么个相识?你知道我是威震八方的建筑师,我知道你是名服装设计师。”

    她脸颊嫣红。“我没那么有名。”

    “瞧,我们不但认识,还有了第二个共同点,都很谦虚。”

    “第二个共同点?”

    “我们都是‘师’字级人物,不是吗?”

    恋文一下词穷了。

    他看看表。“我该走了。你决定了时间,打个电话给我。”

    她什么也来不及说,他轻快地眨眼消失在下一层楼梯口。

    不知何故,她想道,我们还有第三个共同点呢,我们都宁舍电梯,喜欢走楼梯。

    她是因为平时没有太多时间运动,藉走楼梯上下活动筋骨,不知他的原因是什么?

    她发现她想多了解一下这个关敬。他……很有意思。

    “关敬?你找关敬来做你的室内设计师?老天,你把那栋破房子卖了,恐怕都不够付他的费用!”

    “他不收费。”

    庄琪嘴巴张大了半天。“你知不知道关敬是何许人呀?”

    “啧,我当然听过他的大名啊。”

    “他在美国得过奖的,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全世界每天都有人得这个奖、那个奖的,”恋文刚出道时自己也得过一次最佳服装设计奖。“得奖有什么不得了?”

    “他这人狂傲得很,他只接大厦类建筑做,一般住宅,除非相熟的人介绍,出再高价也都不接的,你没一点关系的找上他,他不但答应,还不收费?我不相信。”

    “我没找他。我哪那么不自量力?是他来找我,硬把名片塞给我,用免费说服我同意的。”

    庄琪不可置信地头摇个不停,盯着恋文无辜的脸一会儿,继而大笑。

    “哎哟,我的美人,你走桃花运了!不,不,更好,我看你是红鸾星动啦。”

    “胡说八道。”恋文红着脸斥道。

    “还有什么更好的解释呢?他一定是暗中仰慕你已久,得了个机会,赶紧来向你献殷勤。好!我欣赏这种男人,懂得掌握机会,勇往直前。”

    “越说越不像话。”

    此刻,恋文回想着,却情不自禁心跳加速。真是像庄琪说的吗?关敬对她……嗯,不可能的,像他条件这么优越的男人。才、相、名、利无一不缺,身边绝对不乏女伴,而且他看得上眼的,必然均皆名媛之流。再不也会是艳惊四座的美女。

    大学时,同学们叫庄琪“楚留香”,叫恋文“美人”,不过是戏谑的称呼,恋文知道她不至于其貌不扬,可从不自认是别人口中的“美人”。她父亲是退休的公务员,母亲是家庭主妇,都在上班的哥哥、嫂嫂,及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大家都是汲汲营生,但求平静、平安度日,她并没有显赫、尊贵的家庭背景。

    她自己嘛,工作几年下来。快三十了才要开创属于自己的事业,尚且吉凶未卜呢。

    不可能的。她摇摇头。

    挥挥汗,恋文扫去沉思,满意的环视扫除了残枝落叶,显得干净、宽敞的花园,再把杂草和乱枝拔除、修剪,她就有个美丽的花园了。

    一辆黑色吉普车开到前院外面的车道,关敬跳下车,一分不多,一秒不少,正好两点整。恋文欣赏有时间概念的人。

    他仍是她前两次见到他的装束,白色t恤和牛仔裤,仍然沾满油漆。

    “午安,恋文。”他直呼她的名字,仿佛两人是多年的朋友。他迳自推开锈斑斑的大门进来。

    她打电话给他时,他不在,他的秘书声音甜美悦耳,显见的也颇尽职。

    “你很准时,关先生。”没能联络上他本人时,坦白说,她有那么一点点失望。

    他前后左右看来看去。“这儿还有人姓关吗?”

    以他的名气和地位,他如此随和,穿着如此不讲究,不能不教人印象深刻及意外。

    “我本想约早些,请你吃了午饭再一起过来,你的秘书说你今天午餐有约了。”

    “任何人要约我吃饭,不管哪一餐,她都是这么回答的。”他扬扬手上一个餐袋,“你吃过了吗?”

    她本想说吃了,然而似乎没有必要说这种谎。“没有。我一直在打扫花园,根本忘了时间。”

    “太好了,老是一个人吃饭,快闷死了。”

    他走到门阶上坐下,朝立在原地的恋文扬扬眉,招招手。

    “来坐下吃呀,我可是饿扁了。”说着,他打开袋子,拿出一个牛肉夹饼大嚼起来。

    恋文便扔下扫帚,过去坐在他旁边,不客气地自取一个,咬一大口。这辈子她还是第一次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如此自在无拘。

    “你穿t恤、牛仔裤,比穿套装好看。”

    恋文睨他一眼。“我不上班时还穿套装,时装表演不成?”

    “说你好看,又没说你爱表演。”

    “你管我好不好看?”

    “女为悦己者容呀。”

    “哈!”恋文发觉她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有些发娇嗔的味道。

    “怎么回事?你不习惯听人赞美你是不是?”

    “何止习惯?家常便饭了。”

    “真是谦虚哦。”他把尾音拉得长长的。

    “你这人的赞美,实际上是批评。”

    “啧,有批评才有进步。那图是你画的。根本没什么设计师。”他可不是在发问。

    恋文鼓起腮帮子。“你专会绕着弯耻笑人!”

    “哪里,你冤枉我了,我是十二万分庆幸,本行中若有人把一张室内设计图画成那样,可真是人人要‘居安思危’啦!是你画的就无妨。画室内设计图,到底和设计衣裳有天壤之别,是不是?”

    她朝他瞪眼,却禁不住笑出来。当他直勾勾盯着她时,她脸颊不觉滚热起来。

    他摇摇头。

    “摇什么头?”

    “你呀。现代女性动不动就脸红的,实在少有。”

    “像你这般厚颜自大的男子,倒是遍地俯拾皆是。”

    “才怪。你去捡一个来让我看看?我这副昂藏之躯可是经过特殊设计的。”

    “怎么?你这是金刚不坏之身吗?”

    嘲弄归嘲弄,关敬的体格是连她这个对人体结构、曲线十分挑剔的设计师都找不出瑕疵的。

    “相去不远啦。”

    “既然如此,请你吃饭的钱我也可以省下了。”

    “咦?中你的计了!”他叹息。“好吧,”站直身,他把手递给她,拉她起来。“带路吧,主人。”

    进屋后,却是恋文跟在他后面。他仿佛回到他久别而变得面目全非的家,目光怀旧,双手惋叹地到处触摸。神情有着几许教人费解的哀伤。

    “小关,”恋文轻轻碰碰他的胳臂,发觉他的肌肉紧绷,皮肤发冷。“小关,你还好吧?”

    他回首望她时,眼底有片刻的迷惘失神。“嗯?我没事啊。”他继续走向另一个房间,手掌爱抚似地拂过一堵墙。“可惜,弄成这副光景。”他的论调夹着忿然和心痛。

    恋文想,也许这是专业建筑师的直觉反应,他们视每一栋建筑如珍宝,越旧越破,像这一栋,对他们的挑战性越大。又由于他是这行的专家,他看得出房子本身原构筑的好,因此见到它被破坏如斯,自然生气。

    恋文自己看到一件好好的设计成品,被改得体无完肤,又或是穿在完全不合适的人身上,再加上不配的饰物破坏了原成品的美时,也有相同感受。

    突然,他停在厨房一堵墙前面,好似稍一用力、它就会倾倒般,双掌轻轻贴着墙面摸索。

    摸索?

    “你在做什么?”恋文好奇地问。

    他没有回答。但看她的那一眼,却充满困惑。

    “这里应该有……”他喃喃。

    有什么?他没说完,专注地继续摸索。

    然后,恋文瞪大眼睛,他推动了一堵墙,墙后出现一个又深又黑的洞。

    她怔住。他也一样。

    “你怎么知道这堵墙可以移动?”她本能地压低声音。

    “我也不知道。”他和她一样迷惑。“我就是……知道。”

    “这里……面,是什么?”她吞咽一下。

    从黑漆漆的深洞处飘出来一股令人欲窒息的腐湿霉味。

    关敬没有答腔,伸手在内壁墙上摸索。恋文听到他扳动开关的声音。

    “这房子有电吗?”他问。

    “不知道。”她没想过这个问题。“我来的时候都是白天。”

    一阵阴冷的风徐徐自黑暗深处拂向他们。他们同时打了个寒颤。

    “把它拉回去吧。”恋文退后一步。

    关敬则大胆的把头伸进去,看了好一会儿,才把墙拉回原位。

    “看到什么了?”她紧张地问。

    “你猜?”他对她做个怪相。

    恋文抡拳敲他一下。“少吓人!”

    “胆子就这么点大。还想住在这?”他靠近她,耳语:“说不定这儿闹鬼哦。刚才那阵阴风,你感觉到了吧?”

    她浑身鸡皮疙瘩都浮起来了。恋文抬高她顽固的下巴。

    “吹一阵风就有鬼啦?你是吓人还是吓鬼?”

    他笑着走向隔壁房间。她立刻紧张跟在他后面。

    “没有鬼,为什么空了二、三十年没人住?”

    恋文一僵。“二、三十年?”

    “你没问清楚吗?”

    “简太太告诉我十五年。”

    “掮客不是建筑师,更不是我这种偏爱研究古老建筑的建筑师。”

    她拉他站住。“你知道这栋房子的历史?”

    “正打算开始,它就有新买主了。”

    她恍然。“哈,怪不得你肯免费为我做设计和重建。”

    “非也。”他摇头。“重新装修,便是把它改头换面,它纵使曾有历史,也将变得没有价值了。”

    恋文瞠然盯着他。

    “你是在说我买到了一栋古迹?”

    “我在说我还没有着手研究它,只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小姐,你的中文理解力太差了。”

    “非也。”她学他,也学他晃晃脑袋、“你明白暗示此处具研究价值。我不应动它一瓦一木,最好呢,放弃购买,把它交给你。”

    他又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有意思,你的推论很有意思。不过,这个建议不错,我倒没想到。如何?”

    “没想到才怪!什么如何?建议、推论,都是你在自说自话。”她朝他眯起双眼。“明说吧,关敬,你希望我出让,对不对?”

    “哎哟,”他那声调好像刚挨了她一拳。“从来没有人叫我的名字叫得如此铿锵有力。”

    “少顾左右而言他。”

    “唉,真个妇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若说小人之心,她准要踢他一脚。

    “那你打的什么主意?什么东西如何?”

    “我不是说了两遍了吗?我才听说有这么间古屋而已,它的过去我尚无概念。也许它就是一间很简单的旧房子,我没个头绪,向你转买过手。然后发现它平凡又无趣,我岂不白白蒙受损失?”

    “哎呀,你这个人真是滑头。”

    “嘿,对一个诚实正直的人,表示点尊重好不好?”

    “小姐,我没说我有意买它呀。我不过把我所知道的告诉你。喏,你现在是屋主了,动不动它,全在于你,对我呢,没什么差别。我是可以边在这工作。边就近做些研究。我不必告诉你,照样向你收费,就算它真具历史价值,你也不知情。”

    这倒是真的。但是,现在到底她是动它还是不动它呢?

    “有一点你可以放心,我看到目前为止,得到个初步结论,至少这些间隔的建材都是些没用的废物,弃之绝不可惜。”

    “有个地方你还没看到。”

    “窗子?”

    她又瞪起眼睛。“你来过这儿是不是?”

    “唉,哪栋房子没有窗子呀?我进来到现在,就只有窗子还没看啊!”

    恋文脸又红了。“都是你,胡说八道的,害得我——”

    “疑神疑鬼。”他流利地接下去。

    “你这个人!”她好气又好笑。

    “看窗子去吧。”他笑着,自在、自然地揽住她的肩。

    恋文周身流窜过一股异样的感觉,像是有道电流经他的手渗透入她的衣服,穿进她的皮肤。气氛忽然变了,她觉得他们好像是准备结婚的一对准佳偶,一起来看他们未来的家,因之,周遭的脏乱也忽然顺眼起来。

    胡思乱想。她默默斥责自己。搭个肩算什么呢?把人家一个随意的动作,当成亲昵的表现。无聊!

    “我又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啦?”他忽然问,口气戏谑,声音则极其柔和。

    “没有啊,干嘛?”

    “你脸又红得跟桃子似的。”

    “我看见你见我买了间你有兴趣的屋子,眼红哪。”她回他,手却不自觉地摸摸脸,显出她的心虚。

    关敬朗笑。“你真可爱,恋文。”

    他真可恶。她又羞又窘,走出他的臂弯。

    “你看这扇彩色玻璃窗。”她领他到那扇八角窗前面。

    他仔细摸每一片手能触及的彩色玻璃,玩笑尽敛。恋文留意着他的神情变化,他对于这间房子可能有其值得研究的历史的说法,勾起了她无比的好奇。

    但他没有任何表情,也没说话。当他在她期望、等待中仰首看窗顶的彩绘时,说也奇怪,阳光忽然藏到云后面去了,骤然变阴暗的光线中,那幅裸男彩绘,只剩下模糊的线条,勾勒出个人的形体而已,不注意看,它甚至只是一团似人形的幻影。

    她望向关敬,他仍仰着头,面容深思,一动也不动。她这时发现他的脸部线条优雅得充满贵族气息。这人是有傲气的,而它并非随他的名气而生,它是与生俱来,因自信、自觉而生的傲气。它并不针对别人,而是他的一部分。

    “你再这么盯着我看,我会方寸大乱的。”

    他温柔的嘲弄唤醒了她,她嫣红着脸白他一眼。“这里就你和我,不看你,难道看我自己吗?”她说完,自他身边走开。

    “我到四周去看看。”

    她停住,转向他。

    “你一个人在屋里不会害怕吧?”

    “有什么好怕的?”

    他失望地叹一口气。“你应该过来拉住我的手,跟我一起去才对呀。”

    她没法不笑。“你想满足大男人的虚荣心,找错对象啦。”

    他耸耸肩。“那好吧,我一会儿回来,我们来谈谈你希望如何设计你的房子。”

    她注视他走出去,一时间,还真有股冲动,想和他一起去。和他相处时,她感到如此安全和愉快。

    安全?她嘲笑自己。这儿将是她的家呢,她才不会为危言耸动。

    但是,墙后的暗洞是怎么回事?

    深吸一口气,恋文走向厨房,或说,本来大概是厨房,如今余下留着厚厚污渍和灰尘的水泥台的房间。

    她在那堵墙又推又按了半天,它动也不动。

    莫非有机关不成?

    她退后些,以便看个仔细。然而,厨房仅有的一扇窗外面钉了木板封死了,室内没有光线,阴阴暗暗的,连墙缝也看不见。

    如果有墙缝的话,关敬又是如何打开它的?

    她再朝墙走近。

    “我不喜欢他。”

    “不喜欢谁?”她头也没回,专注地在墙上摸索。“哎,这东西怎么开呀?你在外面有没有看到电力总开关?”

    “他也要住进来吗?”

    “谁呀?”恋文蓦地意会到这不是关敬的声音。

    她猝然站直,转过身。

    对面墙边站着一个陌生男人。

    “你是谁?”

    他脸色阴沉,眼神不悦,皱着眉。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恋文四下望望。她没听见他走进来的声音,而厨房门在她右侧,他若走进来,走到另一边去,必须要经过她,她不该毫无所觉。

    忽然,她背脊有点发寒。

    镇静。大白天的,他不可能是……鬼。

    她对面的男人皮肤白皙,太白了,几乎没有血色。他穿着件白衬衫,深褐宽式剪裁西裤,配着茶色吊带,没穿袜子,一双咖啡色便鞋。复古的穿着,头发中间分界,这人像是杂志上怀旧专刊的模特儿。

    “你是谁?”她又问一遍。

    “啧。”他表情不耐烦。“你见过我很多次了。”

    她想着,是上次服装展?不对,他若是其中一名模特儿,她绝对记得他。她用过的男模特儿,没有一个拥有一张古典的脸庞,苍白得仿佛营养不良。

    再者,他们没有一个和她有私交,更不会跟着她来这。

    她摇摇头。“我没见过你。你到底是谁?你来这做什么?”

    “如此健忘。你不但见过我,你见到的还是一丝不挂的我。”

    “胡说。”恋文脸孔涨红。“你不要随口破坏我的名誉啊。”

    他嘴边泛起一抹狡黠的笑。“我又没说你和我曾裸裎相对。”

    那笑容……那表情……她眨眨眼。

    “你……”她喉咙堵上了一块硬块。

    “那个人是不是要住进来?”他又问。

    “谁?关敬?”

    “啧,我没问他的名字。”他的不耐烦又加了几分。“我不要他住在我的房子里。”

    “你的房子?喂,搞清楚,这房子现在是我的。我——”恋文再度失声,眼睛慢慢睁圆。“你说你的房子是什么意思?”

    他的嘴唇向腮边划开。“意思是房子是我的呀,不过我不介意你搬进来。我很欢迎你搬来住,但那个男人免谈。”

    恋文晃一下头。“慢着,我明白了,你是原屋主,或原屋主的儿子。你大概不知道,我已经买下这间房子了。”

    “这房子是不出售的。”

    “那你最好去和简太太谈,我钱都付清了,转名手续也办了……”

    “我不要他住在这。”他固执的口气像个小男孩。

    “关敬是我请的设计师,他要为我重新装修这个地方,他不会住在这里。等一下,我干嘛跟你解释这个?你对房子买卖有意见,你去找简太太。”

    她走出厨房。

    “我不知道什么简太太。”

    “简太太是——”

    恋文差点咬到她的舌头。

    他跟着她出来,但是,他不是像她一样经过门,他是直接穿墙而过。

    他守墙而过!

    他……他……

    “你……你……”她指着他,舌头打结,脸变得几乎和他一样白。

    “我不认识什么简太太,我也不要找她。你……”他歪着头看她,“你怎么了?”又看看自己。“我哪里不对了?”

    “你哪里不对?”她不知道她在尖叫。“你不是人!”

    就在她说完那个“人”字,他突然消失了。就在她眼前,变魔术似的,不见了。

    第三章

    难怪灯不亮,电源总开关锈得一碰就掉了,电表看上去也已经很久没动过。

    这位服装设计师真是天才,再不就是一等一的白痴,花钱买下这么一间鬼来住都要嫌的房子。

    话说回来,她身上那一股不沾尘俗气的真,深深吸引了关敬。

    他对流行服装向来缺乏兴趣,不过他真的对她略有所闻,这要归功于他的秘书,舒恋文是她最钟情、最崇拜的服装设计帅,她拿过几次刊在报上和杂志上的图片给他看。

    “你看,你看,这就是舒恋文设计的衣服。”

    恋文的设计偏向简单、素净,以毫不见花哨的剪裁展现自然曲线,以温柔的色彩温润视觉。她的许多设计是外出、家居皆相宜,不像有些设计帅设计的服装,只适宜在表演台上惊艳、夺目,若真穿上它,上街便显得奇装异服。上班则太突兀夸张,居家穿着会舒服才怪。

    他没想到他辗转问到这房子的买主,竟然就是她。认识她本人,又是一大惊奇,她不但丝毫没有名女人的架子和气势,反倒充满纯真气息。

    不过这却符合了她的作品给人的感觉:真和自然。

    他发觉他对她的兴趣,似乎有点大于对这间房子了,他该不该对她坦白呢?

    唔,时间未到。就如他对她所言,他尚没有半点头绪,等他寻到答案,再告诉她不迟。

    听到她惊惶的尖叫声,关敬拔脚由后院跑向前门。

    她在门阶上撞进他怀里,险些两人一起摔下台阶,幸好他双手定定地抓住她。

    “什么事,什么事?怎么了?”

    她气喘吁吁,脸白如纸,一手颤抖地指向屋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什么?屋里有什么?你看到什么了?”

    恋文试着说话,无奈只是牙齿碰在一起,碰得喀喀响。

    “你等在这,我进去看看。”

    她点点头。

    关敬进屋后,她让自己在台阶上坐下,双腿吓得发软。

    她深深吸一口气,然后,那口气卡在喉间,她全身僵住。

    那个人,不,鬼,就站在她前面。

    “哦,不。”她呻吟,把脸俯下来埋在手心里,对自己喃喃:“我眼睛花了,我看错了,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这么说太不负责任了。”鬼对她抗议。

    她小心地抬起头,她眼睛没花,他清清楚楚站在那,太阳仍躲在云后,然而这仍然是大白天。

    她用力吞咽一下。“你到底是谁?”她想大声叫,发出的却是无力的呻吟,“你要什么?”

    “我要那个男人离开我的房子。”

    “这太荒谬了,房子是我的。”

    她和一个鬼争执才荒谬呢。

    “我不管,我不要他在这。”

    “你先告诉我你是谁?”

    “恋文,”关敬出来了。“屋里什么也没有啊。”

    “因为他不在屋里,他——”恋文回头,发现她的手指着空气。“他”又不见了,她忽地忘了害怕,生气地站起来,身子转了一圈。“喂,你在哪?你别躲着啊!你出来啊!讨厌!鬼鬼祟祟做什么?”

    关敬一脸的不明所以。“你在跟谁说话?”

    “谁知道他是谁?”她气咻咻地。“理直气壮地跟我说房子是他的。”

    “你买房子没和屋主见面吗?”

    “屋主人在加拿大,全权委托介绍人处理呀,律师看过所有文件,文件完全合法。”

    “那你用不着和这人浪费唇舌,叫他去和介绍人或律师谈,犯不着生气嘛。”

    “我也这么说啦。我生气是……是……”她懊恼地顿住。

    她也不确定“他”是不是鬼,说出来,只怕关敬不相信,还会笑她。

    什么不确定呀!她亲眼看见他穿过墙,及有隐身术似的来去自如。

    “好了,别管他。他走了,表示他自知理亏。”关敬牵她的手回屋。“这里的电力恐怕许久没人用,早剪掉了,你最好去查一查,否则没电可使用。”

    “天!搞不好在电力公司还欠下一大笔电费。”她哀叹,“大概也没水吧?”

    “试试便知。”

    水龙头根本转都转不动。

    “我真是白痴。”

    “我想过了。”

    她瞪他。“谢了。”

    他笑。“我也想你八成是超级天才。”

    “天才与白痴,一线之隔。”

    “你现在懊悔也没用。来,说说看,你要个怎样的家?”

    “看得出经过设计,但充满家的味道。”

    “就像一种明明白白经过专业设计,但它就是件穿着舒舒服服的衣服。”

    “不错,你一点就明,我可以走了。”

    他一怔。“走去哪?”

    “全交给你啦,专家。”

    关敬开怀大笑。“还没有人捉弄过我。”

    “凡事总有第一次。”恋文心情好些了,惊魂也定了些。

    “别养成习惯就好。”他轻轻揉一下她的短发。

    “嗯,”她抗议。“拿我当小孩啊?”

    “放心,我看得明明白白,你每一寸都是十足的女人。”

    他的眼光再次灼红了她的脸庞。

    “吃一次豆腐,扣一餐饭。”

    “过分,吃豆腐的标准何在?”

    “哼,君子动口不劝手。”

    “我没说我是君子。不过,谈正事吧,否则你又要惹得我方寸大乱了。”

    “你的方寸还真像乱流。”

    “乱流要碰上适当气压才会蠢蠢欲动。”

    一块天花板砰地掉下来,明明该会砸到关敬头上,不知何故,它在最后一秒,自动转弯,坠在他脚边。

    恋文看得明白,心里大惊。

    是真的有鬼。他不喜欢关敬。天花板是他搞的鬼。

    世间哪有鬼?何况白天里现身?鬼由心生。她立刻如此告诉自己。

    有本事你再出现嘛,我就相信你真的存在。她无声地挑衅。

    等了片刻,没有动静。她好笑起来。真的,疑神疑鬼。

    “幸灾乐祸。我可能给砸成脑震荡,你还笑。”关敬咕哝。

    “我不是笑你,不过我想得尽快把该修的修好。”她不再担心鬼的事,开始说出她的想法,“我要有间工作室,光线要充足,你提过的天窗是好主意,我有时会工作到深夜。”

    关敬专注聆听,并不打岔插嘴。

    “厨房要大,我喜欢烹饪,虽然不见得擅长。”

    他微笑,他相信她很擅长于任何她喜欢做的事,她不是那种马马虎虎,或做事半途而废的人。他自己是如此,当他看到同类,他感觉得到。

    他听着她说明她的构想,凝视她每一举手投足,爱极她眼中的自信光芒。她知道她自己要什么,然后全力以赴,这一点又和他不谋而合。

    啊,相见恨晚,他希望她还没有意中人,但以她这般才貌兼具的秀外慧中女子,不可能没有追求者。生平第一次,关敬对自己的魅力产生疑问,她会将他这种不注重衣装的男人放在眼里吗?她是服装设计师哪,一个人的穿着如何,必定是她衡量分量的首要条件。

    他记起他们初次见面,她急欲打发他的反应,心头凉了半截。

    “你不做记录的吗?”她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呢。

    “我有个电脑。”他指指脑袋。“我只要了解你的需要,至于如何做,就是我这个专家的事,你等着验收成果就行了。”

    她柳眉一扬,“要是我不满意呢?”

    “我提早退休,搬来与你同住。”

    又一块天花板咻地降落,又一次,到了关敬头顶,来了个怪异的急转,砰地掉在他脚后跟,绊了他一下。

    太邪门了!恋文全身起鸡皮疙瘩,瞪着眼睛,张圆了嘴。

    “我会先从天花板着手。”关敬说。

    砰!

    恋文知道庄琪回来了。

    咚!咚!

    两只鞋子各自飞。

    砰!

    皮包扔出去,不知跌到哪个角落去默默委屈,等它主人下次记起它让她风光、令人艳羡的时候。

    恋文放下笔,椅子旋转半圈,面向门。

    门轻轻打开。

    “又把工作拿回家来做!”庄琪把她穿着一身名牌的苗条身躯摔在恋文床上。“你这人十足的劳碌命,白天卖命卖了一天,下了班还不让自己喘口气。”

    “我也没见你有停歇的时候。”

    不过庄琪忙的是约会,她有应酬不完的约会。她说赴男人的约全是应酬。

    “干嘛去应这种应酬?”

    因为不必花脑筋,对方心绪如何,全与她不相干,她只要愉愉快快、漂漂亮亮的享受轻松就好。

    在家不能享受轻松吗?不是更自在?

    那多无聊?没有一双倾慕的眼睛注目你的一颦一笑,在意你的每个反应。

    庄琪的寂寞深刻得曾教恋文吃惊,有些看起来拥有一切的人,生活过得却是最空虚的,她在水晶一样的昂贵环境下成长,要什么有什么,然而她一静下来,就脑子一片空白,全然不晓得生命目的和目标何在。

    所以她选择从事自由摄影,走遍世界各个角落,用镜头捕捉、寻找她的梦,她的灵魂落脚处。找到之前,寂寞依然如影随形地追随她。

    “今天应酬结束得特早啊?”恋文是关心。

    “他带我去他住的地方。他和一个德国女孩。一个从日本来的女孩合租的公寓。”庄琪撑起上半身。“你绝对猜不到他如何娱乐我。”

    只有庄琪会说“娱乐我”这种话。

    恋文不问,她自会接下文。

    “他拉二胡给我听。一个金发蓝眼的洋相公拉二胡,我耳朵差点中风。”

    她做个鬼脸,两人大笑。

    “外藉人士学我们的乐器,不容易呢,你以为二胡那么好拉的吗?”

    “是,是,我钦佩他的精神,不表示我的耳朵乐意受罪。”她向恋文的工作台扬扬下巴。“赶什么工?”

    “要尽早把手边的工作交代完毕。”恋文静静说。

    庄琪由床上弹起来。“交代?你辞职啦?”

    “我想自己开公司。”

    庄琪半晌无言。

    “我有这种想法好久了。等时机,不如制造时机,我快三十了呢。”

    “怪不得你急着非买房子不可。”停了停,庄琪笑。“我想我该说恭喜你。”

    恋文过来坐在她旁边。“做什么一副生离死别相?我们又不是从此不相见了。喏,等我那边弄好了,你下次飞回来,就可以到我那里落脚。”

    “噫,你还算有良心,没把我一脚踢到一边。”

    恋文伸手搂着她,从前在别人眼中,豪气千云的庄琪是娇柔的恋文的保护神,私底下,只有她们俩知道,庄琪感情脆弱得像易碎的瓷器。恋文因为家境的关系,纵然青春期,也没有多余的心情和时间多愁善感。

    “我的楚留香,你武功盖世,谁敢轻易冒犯你?”

    她一句玩笑话,不意触动庄琪心事,然而她“楚留香”外号也非浪得虚名,眼眶方红,嘴边潇洒一笑就一掩而过。

    “我东飞西飞的流浪期间,我们虽然少有时间像以前一样腻在一块,可是我总知道,我回来时,你一定在这。这儿,”庄琪看一眼房间,“在我心里,是个有人会张开双臂欢迎我扑上的温暖窝,但现在你这个提供温暖的人要走了,窝也就要易主,我一下子觉得……”庄琪哽住,说不下去了。

    “啐,我搬个家而已,不是上西天哪!这双手又没断,你随时回未,我还是张开来抱你,下次不挤断你几根肋骨,你不知道我的厉害。”

    庄琪又啼又笑地捉住她,“哎,你房子几时装修好?”

    “关敬说预计两个月左右。”

    “他真的免费给你做啊?”

    “他是这么说啦,不过,等完工我多多少少要付他个……我还没个数。”

    庄琪坐起来。“你这人就是死脑筋,他心甘情愿做,你欢欢喜喜受,各得其乐嘛。”

    恋文不和她辩。男女间的受与授,庄琪有她的洒脱,恋文有她的坚持。

    “楚留香,有件事……”

    “什么?不要折磨人的耐心好不好?”

    “那房子……好像真有些蹊跷。”

    庄琪兴趣来了,“有鬼?哈!我就知道!不然怎会卖得那么便宜?快说,你看见什么了?”

    恋文详细告诉她,说着说着就泛起一身的疙瘩,可是她又不全然是害怕,好奇的成分恐怕还多些,以及迷惑。

    “哎呀!”庄琪大叫,“我那天连跌几跤,就感到不对劲。我叫你别买它,那鬼不高兴,就来整我。”

    “我还不晓得他是不是鬼。”

    “神经,难道他还是仙吗?走,走,走!”她把恋文拉起来。

    “走去哪呀?”

    “看鬼去,我倒要看看鬼是什么长相。”

    “不去,不去。”恋文甩开她的手,“那房子没电,乌漆抹黑的,什么也看不到。”

    “没读过书,你电影也该看过哪,鬼还需要灯的吗?”

    “庄琪——”

    “走啦,我们带着手电筒。等一下!我拿我的相机。”

    庄琪的跑车开得像喷射机似的,恋文每次坐她的车都坐得胆战心惊。她平时就喜欢开快车,马路上车子再多、再挤也阻碍不了她。

    “没见过你这种人。人家听到有鬼,逃都来不及,你却急不可待的要赶着去看鬼。”

    “鬼有什么好怕!人吓人才吓死人。”

    好像有几分道理。

    “好鬼碰上恶人,还会被人给吓死呢。”

    恋文好笑。“鬼本来就已经死了。”

    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