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专宠俏娘子

专宠俏娘子第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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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心里还是担心姐姐的身体。”

    “傻妹子,没什么好担心的,万事皆有定数,强求不来的。”

    定定看着聂紫茵,她心中五味杂陈地调侃道:“如果意大哥像姐姐一样,那么讨人喜欢就好了。”

    聂紫茵轻笑出声,苍白的脸容因此泛出淡淡红晕。“你啊,说什么傻话呐!”

    她静静地凝视聂紫茵好半晌,才转开话题。“我总觉得姐姐房里的檀香味怪怪的。”

    “哦!这是至远师哥特地请人调的新味,听说这香味闻久了,对身体有帮助,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只是觉得似乎在哪儿闻过这气味……”在意湛风身上,她也闻到这种味道。

    桐普晴拧眉细细思索,愈想愈觉得古怪。

    以为她对这檀香味起了兴致,聂紫茵淡声道:“至远师哥把檀香搁在柜子边,你要就取一些走吧!”

    桐普晴轻应了声,掀开檀香袅袅的兽形香炉,倏地一怔。

    在檀香之中似有些细壳掺杂在檀香粉内,她拿起勺子搅拌,全身的血液在瞬间冰冷。

    她终于想起这香味何以似曾相识了。

    当日苗千月给她的蛊粉就是这味儿,乍闻似香,但若细闻,不难发现后味隐着股淡淡的腥臭味。

    这蛊粉的用途极广,唯一的共通点便是,可让人在短时间内中蛊毒。

    至于时间多短?症状为何,她一点概念也没有。教她纳闷的是,苗千月给她的蛊粉她一直留在身边,是谁要嫁祸于她,再让聂紫茵及意湛风陪葬?

    “怎么了?”聂紫茵侧过眸,发现她的异样。

    “没事,紫茵姐姐,我先回绿竹苑一趟,晚点再来瞧你。”

    她的话落得匆促,不待聂紫茵回应,桐普晴拿着一小瓶的檀香,迅速走出厢房。

    事关重大,桐普晴没敢耽搁地步出东厢房,脚步方踏出,迎面便与周至远撞个正着。

    撞击太过突然,桐普晴勉强稳住脚步,手中装着掺有蛊毒粉的檀香松脱而出。

    她脸色为之一变地伸出手,却没能接住,顿时粉末四散。

    桐普晴见状猛退数步地屏息,扬袖挡去蛊毒粉。

    蛊毒粉随风四散,周至远未有所觉的吸入一口粉末,咳了几声后,才一脸愧疚道:“真对不住,桐桐姑娘你没事吧?”

    自从聂紫茵的疗程开始后,周王远对她的态度已不若以往,甚至友善了许多。

    在她意外发现掺有蛊毒粉的檀香时,她曾揣测过周至远的动机……但依他这反应看来,似乎又不像是会做这种歹事之人。

    “这檀香粉是你买回来的吗?”待蛊毒粉烟尘落地,桐普晴拿起一旁的扫帚,迅速将地面的蛊毒粉扫起,装回瓶中。

    周至远闻言,点头如捣蒜,得意的说:“是呀!在苏州城大街,这卖檀香的贩子很多人光顾的,听说具有药疗,可以让人强筋健骨。”

    静静沉思了片刻,桐普晴的思绪有些混乱。按理说来,蛊毒粉制作不易,研制的时间甚长,若说要流人民间贩给百姓的机会实在微乎其微。

    “怎么了,这檀香粉有什么问题吗?”周王远小心翼翼地问。

    桐普晴面色凝重地瞅着他,慎重地缓缓开口。“檀香粉里可能掺有蛊毒粉。”

    方脸一怔,周至远把她的话当成玩笑的哈哈大笑。“桐桐姑娘真爱说笑……”

    突地,一声物品坠地的声响,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桐普晴不假思索地反身冲入厢房之中。“紫茵姐姐,你没事吧!”

    聂紫茵倒卧在地,一张脸吓得惨白地打着哆嗦,软声道:“我……我只是想喝杯水,却发现喉间有股气管不住地冲出,然后……杯子里,全部都是……”

    桐普晴瞥了一眼,发现她呕出的那一口鲜血里尽是蠕动的小虫。

    “没事的,我扶你上榻歇着。”替她拭去唇角的血,桐普晴轻声安抚着。

    “真的没事?”紧抓着桐普晴的手,聂紫茵苍白的脸上有掩不住的忐忑。

    她微颔首,聂紫茵却双眼一翻,整个人就这么晕厥过去。

    “小师妹!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周至远吓得魂飞魄散地嚷着。

    “你去找意大哥来。”勉强维持着镇定,桐普晴后悔自己当年没有多学一些习蛊之术,要不在这顷刻之间,她也不会有这种无法掌控状况的无助。

    “阿风他……他不在。”

    心猛地一窒,桐普晴惊讶地瞅着他。“我早上还见过他!”

    “我不、不知道,只是听说他近日积极参与一年一度武林大会之事,两、三日后才会回庄里。”

    两、三日……桐普晴恍然地怔在原地,完全乱了方寸。

    写意山庄这些年来不是不管江湖上的事吗?为什么这一回会参与武林大会?

    瞬时间,桐普晴意识到她与意湛风之间的距离有多么遥远。

    她与他的交集只在于聂紫茵……

    “我……我去请大夫!”周至远不安地看着桐普晴失神的模样,颤声地道。

    冷冷觑了他一眼,桐普晴失去了好脾性,忍无可忍地大吼:“你以为这是普通的病吗?这是蛊毒!因为你买的檀香粉里掺了蛊毒!”

    “蛊、蛊毒……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不知道、不知道……”顷刻间,周至远已吓得面无血色。

    一阵寒意袭来,桐普晴打了个莫名的冷颤,她真的手足无措了。

    “桐姑娘,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救她,我不想害小师妹的……”

    “我不会解蛊。”紧蹙眉,桐普晴白着脸冷冷坦承。

    她身上是有一些苗千月给她傍身用的压蛊药丸,但压蛊并不等于解蛊,她也不知道这压蛊药丸可以抑制多久。

    周至远闻言,蓦地跪地磕头的迭声嚷着:“你懂的、你懂的!桐姑娘我求你大发慈悲,求你救她了、求求你!”

    紊乱的思绪纠结成团,她沉默了好半晌才倏地想起,在努拉苗寨分手前,雪蝶儿与巫循向她提过他们会到泉州。

    心底蓦地燃起一丝希望的火光,她想,或许她可以到泉州找巫循帮忙。

    “这一瓶药丸可以暂时压下蛊毒,每日午时服用一颗,待药吃完,我便会找到解药回来。”思忖了片刻,桐普晴立刻做了决定。

    只可惜时间紧迫,她没办法等到意湛风回来再做决定。

    “你放心吧!我会跟阿风解释这一切。”

    情况太紧急,桐普晴只能全心全意信赖周至远。

    待桐普晴离开后,周至远抹了抹脸,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起身,朝着她的背影扬起一抹阴险的笑容。

    因为“情笙意动”的复出江湖,这一次在苏州举行的武林大会,意老太公与意湛风一同出席。

    除了表明写意山庄不愿与武林为敌的立场外,另一个重点是让正派人士知晓,来自苗寨的桐普晴并非如江湖传言般,是擅妖邪之术的人。

    于是,在正派人士的施压下,他们同意对桐普晴做个小小测试。

    只要桐普晴通过测试,取信于正派人士,代表正义一方的武林盟主白飞尘,便能向全武林宣告,保“情笙意动”之安全。

    “不用担心,真金不怕火炼,我相信小不点可以安然通过测试。”

    相较于孙儿的忧心忡忡,意老太公显得神态悠哉。

    大半年相处下来,他们都明白,桐普晴的性子怕是连蚂蚁都不忍心伤害,更何况是面对需要帮助的重伤之人呢?

    莫名难安的轻拢眉峰,意湛风吐了口气。“没想到她一由苗寨回来就得面对这么多事。”

    原本恼她弃聂紫茵的病于不顾,任性地只身回到努拉苗寨,让他跟着忐忑几个月的心情,却被武林大会之事给瓜分。

    再者,席间听闻苗寨被灭寨的传闻,也让他迫不及待想回写意山庄证实一切。

    “所以喽!替紫茵疗完伤,就把亲事给办一办了,意家是时候该添子嗣了。”捻胡畅笑,意老太公的脑中已经忍不住描绘子孙满堂的画面。

    瞥了得意洋洋的老人一眼,意湛风啼笑皆非。“老太公,你会不会想太远了?”

    “呿!怎么会远?小不点就在你身边,她这么可爱,同你生下的小小不点应该会更可爱吧!”

    不管孙儿吓人的眸光,意老太公兀自在脑中编织美好的想像画面,好不自得其乐哩!

    第九章

    意湛风怎么也没想到,一回到写意山庄便听到聂紫茵的死讯,震得他神魂飘荡。

    “呜……是我的错!是我没顾好小师妹,是我的错……”陷在深深的哀伤中,周至远涕泪纵横地说不清话。

    看着聂紫茵身上覆着白布,意湛风眼底掠过一丝惊惧,温文儒俊的五官透着股冷戾的僵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鲜少见到主子发这么大的脾气,一屋子的女婢吓得跪了一地。连向来最关心自家师妹的周至远,也被他突如其来的盛怒给吓着,扑在聂紫茵的床榻边,不敢抬头。

    意湛风挑眉,翻腾暴涨的怒意在心口处鼓胀,左右了他的思绪,他沉声暴喝:“突然死了个人,竟然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

    顿时,气氛沉肃凝重,众人屏着气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推开周至远,他正要拉起覆在聂紫茵身上的白布时,绿吟儿霍地出声:“大少爷,不要……”

    意湛风眉眼肃冷地瞥了绿吟儿一眼,拉着白布的手滞住。“什么意思?”

    “紫茵小姐……死得很惨。”

    在掀开白布那一瞬间,抽气声四起,而意湛风则因为落入眼底的情景,陡然一僵——聂紫茵美丽的脸庞依旧是临死前痛苦狰狞的模样,七孔流血、微启泛紫的唇边似有小虫蠕动着。

    这可怖的死状让意湛风如遭雷殛,心头顿时漫过一股绝然的痛意。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所有人对聂紫茵的死三缄其口。

    因为可以让人死得如此可怕的……唯有苗寨的妖蛊之术。

    就在这一刻,周至远怨恨的吼道:“我早说过不能信那妖女!这次牺牲的是小师妹,说不准、说不准我们都被下了蛊毒而不自觉!”

    他的话一落下,几个胆小的婢女忍不住迭声低泣。“不要……我不想死得这么恶心……”

    心似被用力掏出、紧握,意湛风沉痛而无力地合上眼,为聂紫茵的死,揪痛了整颗心。“紫茵……意大哥对不起你。”满心的痛楚狠狠流窜过全身,他压抑着内心澎湃的怒意,喑哑地开口。

    到头来,他还是负她?不忍再看那凄惨的容颜,意湛风急急跨出厢房,任由冷冽的风冻结脸上自责沉痛的泪。

    是桐普晴吗?真的是她吗?她说她不懂蛊,且一心想救她的紫茵姐姐不是吗?

    理智荡然无存,太过狂乱的思绪让他的脚步在黑暗中跌跌撞撞。

    那……疗程还要继续吗?万一、万一……紫茵姐姐再吐血怎么办?

    虽然迟了,但我做过的承诺,绝不会忘。

    意湛风的脚步踉跄地来到意老太公的院落外,看着随风微微摆动的秋千,他扬起讽刺的笑容,青筋浮起的健臂,握住系着秋千的麻绳。

    “骗子!好个可人的骗子!”

    对于情事他向来看得淡,甚至不强求,或许打从第一眼起,他就喜欢上那个总有着灿烂笑容的姑娘。将她带进他的生活后,她的笑更是一点一点地感染着他,而今……她却教他失望了。

    十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意湛风一使劲,整个秋千连着绑在老树上强壮的枝桠,一起被扯落在覆着薄冰的雪地上。

    少了凄冷箫声的写意山庄,在这一刻陷入莫名的悲凉当中。

    一个月后

    隆冬,冷冽寒风刺骨。

    离开写意山庄后,桐普晴直往热络繁荣的泉州,终于在只做珍珠生意买卖的“郝铺”打探到巫循的下落。

    说来也真复杂,因为“郝铺”前当家水蕴星的姐姐,嫁了个海盗,而这海盗的船长正是巫循的头儿。

    在巫循带着未婚妻雪蝶儿来到泉州办喜事后,两人就跟着海盗船四海远游。

    可海盗船行踪随兴,在无归期、无法联络的状况下,桐普晴只得黯然折返苏州。

    不知道紫茵姐姐怎么样了?意湛风可否明白她再次不告而别的用意呢?

    拢了拢身上的毛氅,桐普晴踽踽独行在冬意甚浓的萧瑟林间,思绪益发茫然。

    这些日子大江南北来回的奔波,让她的身心疲惫至极。就在这时,几道倚在枯木、痛苦喘息的身影撷住她的目光。

    桐普晴不疑有他地趋前问:“大叔,你们没事吧?”

    “姑娘……救、救我……”

    “呵!咱们走运,遇上带着金芦笙的大罗神仙……传闻不假、传闻不假。”

    两人沉重、艰困的吐息在冶空气中吐出圈圈白雾,桐普晴却警戒地退了一步。“为什么你们会知道金芦笙的事?”

    “‘情笙意动’重出江湖之事人人皆知……又有人说,学会‘情笙意动’的,是个苗家姑娘……”

    “我们两人乃天正派的弟子,却遇邪教以卑鄙行径偷袭,内力受了重创……可否请姑娘……奏‘情笙意动’助我们疗内伤。”

    两人伤得极重,原本已抱着必死的心,却没想到竟遇上江湖中传说的人物,心里岂能不欢喜。

    轻敛眉睫,桐普晴想起意湛风说过的话,心想,既然遇上如此机缘巧合,她自当顺水推舟,试试“情笙意动”的疗效。

    依着当日意湛风教聂紫茵的行气口诀,她道:“那就有劳两位大叔配合乐音调气。”语落,她带着微笑的唇轻轻抵在笙口,纤柔的指准确无误的落在笙管之上,未多时,温婉的律音缓缓逸出,回荡在漫着萧瑟气息的林间。

    “唔……”

    桐普晴水灿的眸落在倚靠在树干上痛苦呻吟的身影,按压在金芦笙上的指似喜见春花的蝶,更加灵巧地起落着。

    醇厚优柔的乐音回荡的同时,桐普晴心想,用乐音医治好这些人时,待她再回苗寨时,便可到“努拉怀洞”同祖先爷爷说,她已经洗清意、桐两家百年来的误会,让他老人家可以安息。

    思绪随着乐音辗转流泄,在一曲未了之时,两个求她相救的汉子却登时口吐鲜血。重伤的汉子相继发出悲凄的哀号,痛苦的吼道:“我……错信你……你这妖女用乐音杀人……像百年前流传的传说一般……”

    汉子话未尽,抽搐了几下,登时便断了气。

    “为什么?”桐普晴诧异地撤指,乐音在瞬间止住,林子里恢复原有的宁静。

    尚未来得及由震惊回过神,一群手持兵刀的武林人士鱼贯般涌进林子里。

    “拿下那妖女!”

    突地被包围,桐普晴如坠五里迷雾当中,压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轻颤长睫隐下不安,当眸光穿过人群,落在意湛风漠然的脸上时,桐普晴愕然不已。

    “意大哥……为什么?”泛着湿意的眼眶已滑下泪水,桐普晴手中的金芦笙随着她的震慑落地,直直滚到意湛风的脚前。

    震惊的水眸直凝住眼前清雅俊逸的男子,半晌,桐普晴扬起一抹苦涩的笑。“你骗我?”

    “是我错信你。”发丝随风飘扬,意湛风俊柔的脸庞勾起冷冷笑弧,笑容下有着撕心裂肺的痛楚。

    虽不明白桐普晴为何到泉州,但整个武林为了布这个局,各地均密切监控她的一举一动。在安排哄骗这两个正派叛徒取信于桐普晴之时,始终立在一旁静观其变的他,有多么希望桐普晴吹奏的是愈曲而非伤曲。

    即使她下蛊毒害聂紫茵逃逸后,他的心仍是莫名偏向她……

    哀恸欲绝地瞅着意湛风冷漠的神情,桐普晴的心已被冰冷缓缓淹没。

    原来,意湛风从头到尾,根本没信过她。

    在她出苗寨初遇意湛风时,她单纯的以为桐、意两家的恩怨,会因为两人的交集一笔勾消。

    在写意山庄与他共度的时光,一幕幕掠过脑海,加深了内心蚀人的酸楚。

    自始至终……这一切只是她一厢情愿。

    “是我错信你……在初遇你那一刻,我就不该奢望你会安好心,紫茵也不会被你下蛊害死……”

    这一刻他才明白,眼前这张纯真可人的脸庞,却有着如蛇蝎般的歹毒心肠。

    不知在何时,雪花如絮飘坠在天地间。

    桐普晴唇角缓缓溢出鲜血,一滴、两滴的落在被雪轻覆的银白天地间。

    紫茵姐姐死了?

    “不……不是……”桐普晴难以置信地瞠着眸,水亮眸底少了向来流转的灵动俏皮,多了凄凉的苦涩。

    无奈她纤柔的身形因为重创,颤栗如被寒风扫落的枯叶,缓缓地颤落天地。

    伤人、也伤吹奏者心脉的乐谱,似一把无形的刀,狠狠刨开她的心肺,震得她心脉俱伤。

    她无力辩驳,心魂俱裂,向来如水清澈的灿眸顿时蒙眬。

    意湛风温和的眸光不再,曾经让她感受到疼宠甜蜜的男子已不在。眼前的他,已经不是她所熟悉的意湛风。

    合上眼前,天地在瞬间颠覆,映入她眼底的是那一群自诩为武林正义人士唾弃的神色,以及心爱男子无动于衷的漠然神色。

    桐普晴凄冷的笑悬在唇边,嘲笑着自己,错爱……但她却无悔呐……晃身坠地的纤躯不清楚此刻令她寒彻心扉的是身下的雪,抑或是意湛风冰冷的黑眸……

    她是这么、这么的爱他、信任他,而他……出卖了她对他的信任。

    看着那有着灿烂笑容的可人姑娘重创倒地,他垂下眸,任寒风吹拂着衣袂,神魂俱裂的移动木然的脚步。

    这是她罪有应得,她不该被同情、不该被原谅!

    肃穆苍穹,萧萧冷风吹拂下,雪花纷纷由空中盘旋坠地,幽深林间因为皑皑白雪,透着股冷寂的气息。

    风雪之中,一对俪影缓缓走进树林。

    “冷吗?”抚着妻子清冷柔美的圆润脸庞,厉炎眸中有着浓浓的担忧。

    曾经,厉炎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与妻子苗千月成亲后,他洗心革面,开始实行他们对上天的承诺——闯荡江湖,行侠仗义、济弱扶倾。

    他们的行踪不定、随心所欲,大半年下来已走了许多地方。相偕离开镇远的步武堂分堂后,两人做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善事,即使日子并不宽裕,夫妻同心倒也逍遥自在。

    一个月前,厉炎一发现妻子怀了身孕,当下便决定找个舒适的地方暂且住下,不再奔波,让妻子安心待产。

    扬起甜美的浅笑,苗千月紧紧握着夫婿温暖的大手道:“放心,我还撑得住,我想过了这个林子,应该可以找到落脚之处。”

    “如果撑不住一定要对我说。”

    娇嗔了夫婿一眼,苗千月没好气地开口说道。“我没那么娇弱好吗?”

    “你的确是太娇弱,大夫说没见过像你孕吐这般严重的孕妇。”他语调微扬,若不是妻子反对,这一路他绝对会把她捧在怀里细细呵护,不让她吃一点苦。

    苗千月哪里不明白夫婿的心思,啼笑皆非地侧过脸,想起那一段往事便禁不件想笑。“那是你铁青着一张脸死瞪着大夫,吓得他语无伦次。”

    “你总说我面恶心善,怎么现下又数落为夫的不是。”

    唉!大丈夫难为,厉炎有些委屈地叹了口气。

    厉炎的话一落,却霍地发现妻子的脚步滞在原地。

    “好像有个人……”

    苗千月欲趋前探看,护妻心切的厉炎扬声便道:“你留在原地,我去。”

    脚步顺从地未再向前,苗千月被裹在厚毛氅的小脸,不禁忧心的看着前方。

    “是个姑娘,还有呼吸,但伤得很重。”

    苗千月闻言,立刻趋上前去,待厉炎拨去女子脸上的雪时,她浑身一颤,愕然的惊叫道:“桐桐!”

    “是寨里的人吗?”厉炎扬眉问。

    苗千月微颔首,缓缓低下身,轻抚着桐普晴被雪冻得泛红的双颊,眼眶发热地喃道:“桐桐,为什么……你会受这么重的伤……”

    “她的状况似乎很不好。”厉炎当机立断地做了决定,直接背起桐普晴娇小的身躯道:“天快黑了,我们要尽快找到落脚的地方。”

    眼泪稍止,苗千月振作起精神,不敢再耽搁。

    或许是桐普晴命不该绝,她在厉炎夫妇连日的照料下,终于拣回了一条命。

    只是她人是清醒了,眼神却异常空洞,向来带笑的小脸,神色凄凉得透着股不寻常的沉默。

    “桐桐,你到底遇到什么事了?”坐在榻边喂着她喝完药后,就让她睡下。苗千月心疼地瞧着她苍白的脸蛋,喃喃地说着。

    若依她的性子,见到久违的好姐妹,该是欢天喜地笑着、跳着,但此刻,她却如同失去灵魂的躯体,不笑也不说话。

    看着妻子着急的模样,厉炎柔声安慰道:“大夫不是说别急吗?或许过些天她身体复原,精神也就来了,你乖,去歇一会儿。”

    这些日子来,听着妻子反覆诉说她与其他姐妹的事,厉炎强烈感觉到她们深厚的情感,却也不免为妻子的身体担心。

    “炎,桐桐不会死吧?”她拽着夫婿的衣襟,忧心忡忡地问。

    厉炎爱怜的张开健臂,万分疼惜地将妻子搂进怀里。“傻瓜,有我们一直陪在她身旁,她不会有事的。”

    紧紧将自己偎进夫婿的怀里,苗千月心中依旧忐忑难安。

    “就如同当年你不离不弃地守护着我一样,只要有爱,桐桐心里的伤很快就会复原的。”

    苗千月有些错愕地扬起眉睫,为夫婿看透自己的心事感动不已。

    当年法洁方丈的话果然不假,成亲之后,很多事他们不须经由文字、言语的传达,便能知晓对方的想法。

    她珍惜,也感恩上天赐予他们夫妻俩的心有灵犀。

    “让桐桐休息一下,你也要停止胡思乱想,如果你帮我生出个爱哭的丑娃娃,到时你要再生一个赔我。”轻啄妻子红润的唇瓣,他在耳边低语着。

    “你不正经呐!”羞红了脸,她转身替桐普晴盖好被子,夫妻俩才走出厢房。

    待房内陷入沉寂,兀自沉溺在自我思绪的桐普晴睁开眼,侧过脸看着桌案上的蜡烛随风摇曳,心中说不出的凄凉,清冷的泪水缓缓滑下。

    对不起,千月!不是我不睬你,而是你和雪蝶儿一样,是那么幸福,我不要你感觉我的痛苦呀!

    桐普晴在心中不断反覆嘶吼,喊出心里的痛苦,又是嫉妒、又是羡慕。

    曾经意湛风对聂紫茵的好让她心生嫉妒,她甚至傻傻地希望,他只能是她一个人的阿哥,只有她可以独占他的一切。

    所以在瞧不清他内敛的情感时,她彷徨、无助、斤斤计较……如今,聂紫茵被害死,而她则从头到尾,演着自作多情的独角戏。

    假若意湛风是困住她的那一片竹林,那在她的心迷失方向的同时,深沉的心绪也吞噬了她的纯真。

    呵!何苦为人?何苦多情呐?

    心伤得太重,重到她连哭喊都显得无力。她没了家人,始终孤单,哭又有何用?

    于是桐普晴只能消极且孤独地抱着沉积在心口的凄楚,将自己拖入无底的悲惨深渊,抽出内心所有七情六欲,让自己放空、放空……等待死亡降临。

    第十章

    冬末临春之际,一场小雨在午后落下。

    阵阵寒风袭来,被浓云压得极低的天际,洒下冷得沁骨的雨滴,啪答、啪答的闷响,落在已覆了一层白雾的湖面之上。

    残芦枯苇的湖畔边,在这一场雨后,雪水寒冷得出奇,这天寒地冻的天气里,怕是谁也不肯轻易出门。

    不期然的,一股箫音悠悠回荡在空气之中,在寒风里荡着一股抹不开的凄清。

    一曲终了,意湛风烦乱的心绪终于渐渐平息。

    远眺雪雾凄迷的情景,他收下九节箫,莫名出了一会儿神。

    此刻占据心思的,竟是桐普晴的一言一语、一颦一笑。

    我阿爹说,只要路旁的一只小粉蝶就可以勾走我的魂。

    他仿佛可以看见她单手扶在回廊的栏杆上,踮起脚、拚命将手伸至栏杆外,摊掌想让随风飘落的竹叶,落入掌心的可爱模样。

    今晚所有的失控是月神的法力,也是祖先爷爷们的安排!

    还有两人第一次在此处跳舞的月夜,当时她说,在努拉苗寨里,找到心爱的阿哥都要跳舞。

    意大哥,你当我的阿哥好不好?

    桐普晴那央求的甜嗓,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倏地,雨稍歇,迎面扑来的冷风,教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意湛风回过神才发现,握在掌心的银吊穗被他下意识缩拳的动作,紧紧嵌入掌心。

    虽然她害死了聂紫茵,又仗着金芦笙作恶,但他却心心念念,无法任她的尸体孤单地躺在雪地中无人理会。

    脑中抹不去她那楚楚可怜的身影,于是,他再折回枯林,却没想到桐普晴的尸首却离奇消失。

    雪地上只剩她额前的银吊穗,在皑皑白雪中闪闪发亮。

    那一日,意湛风愣杵在枯林当中,任由心头那股难以言喻、起伏不定的复杂情绪将他淹没。而那一串银吊穗,则成了桐普晴的遗物。

    倏地,一道掠闪而过的人影拉回意湛风的思绪。

    他凛眉,身手俐落地纵身跟上,顷刻间便追上黑衣人。

    “是谁如此大胆,胆敢擅闯写意山庄!”他拾起几枚枯叶,朝着黑衣人直掷而出,枯叶夹着锐劲,利如刀刃,瞬间便划破黑衣人手臂,留下几道伤口。

    黑衣人吃痛地旋身落地,疾退数步,恶狠狠地瞥了他一眼,压低嗓音道:“休管闲事。”

    俊眉一眯,意湛风唇角扬起一丝玩味的淡嘲。“写意山庄不是阁下说来就来,说走便走之地。”语落,他腰间的九节箫倏忽翻转上掌,俐落的朝对方颈肩袭去。

    似已摸清意湛风的武功招式,黑衣人右肩微沉,以内力格开意湛风的九节箫,左手顺势挥击而出。

    意湛风俊眸微凛,气定神闲地侧头避开,手中九节箫似有意识的在他掌中飒然翻动,不给对方半点喘息的机会,随势再攻。

    黑衣人屏气凝神,不敢大意地接着意湛风一招又一招的攻势。无奈不管黑衣人如何拆招退避,意湛风手中的九节箫如影随形地出现在他眼前,扰得他心慌意乱、脚步散乱。

    瞬即,在黑衣人目不暇给之际,耳畔生风,颈骨传来似欲折断的奇痛后,他缚住面容的布巾倏地被挑开——

    “周师哥?!”气息猛地一促,意湛风不能相信地低喊出声。

    既然被识破,周至伟僵硬地扯动嘴角,趁其不备,他俯身向前,扬掌朝意湛风击去。“交出金芦笙!”

    意湛风下颚微绷,蓦然间,周至远的话犹如醍醐灌顶,顿时让他想通了一切。

    “原来你最终的目的是想要金芦笙?”

    周至远冷冷扬唇,手中翻出一把银匕首,随即往意湛风的肚腹刺去。“我不只要金芦笙,还要乐谱!”

    闪过匕首的戳刺,意湛风胸中一股冷意袭来,不由冷厉开口。“我已经把金芦笙及乐谱给烧毁了。”带走桐普晴的金芦笙后,他在意老太公的应允及武林盟主面前烧毁了这让江湖人士百般觊觎、渴望争夺的奇物。

    周至远闻言,难以置信地一怔。“烧了?你竟然烧了‘情笙意动’……枉费我用尽心机,小师妹不就白白牺牲……”

    “是你下的蛊毒?”眸底寒意四窜,意湛风咬牙切齿的模样,仿佛要将他撕吞入腹。

    周至远发狂似的乱了气息,宁可两败俱伤,也不让意湛风有活命的机会。

    他胡乱戳刺的坦承道:“对,反正小师妹半死不活,我这个做师哥的只是好心送她一程;而那小妖女坏我大事,所以我把金芦笙里的愈谱与伤谱换掉,没想到那小妖女真着了道,完全不用我动手……”

    在他不顾一切的全盘供出之时,意湛风已震慑到气血翻腾,双耳嗡嗡作响。

    “这一切,都是你布的局?”

    周王远神情欲狂,笑声凄厉地狂笑。“哈、哈!怡然公子呀怡然公子,你一世英名尽毁在我这小人物身上,任我玩弄于股掌之间,哈哈哈!”

    他的话痛击着意湛风的心,让他晕眩得几乎要站不住脚。强忍心中的痛楚,意湛风扬腿一踢,劲道十足地让周至远松手,任银匕飞脱而出。

    “你操纵人性、机关算尽,得来的是什么?枉费紫茵唤你一声师哥,你竟狠下毒手谋害她!”想起聂紫茵的死,意湛风毫不留情地翻掌朝周至远的天灵盖猛击,只见他惨呼一声,瞠大眼,倒地断了气。

    手刃周至远后,意湛风痛彻心扉的跪倒在地,俊儒的脸庞血色尽失。

    是他将聂紫茵与桐普晴推向死亡之路……

    突地,攒在怀中的银吊穗由胸口衣襟滑下坠至地面,这一刻,意湛风才看清自己的心。他的心里明明就有她,为什么还抵死不愿承认?

    最后竟然还让周至远有机可乘,将所有罪行扣在桐普晴身上?

    “桐桐!”错待桐普晴的悔恨,在心口反覆煎熬着他,几近泣血的绝望,让他不得不真真实实,将有关她的一切深深镌入心头……

    苗千月以为,只要耐心的守在桐普晴身旁,她终有一日会感受到他们的用心良苦,没想到桐普晴的状况却是益发严重。

    眨眼间过了一天又一天,桐普晴却仿佛看不到、听不到,也感觉不到苗千月的呼唤。她不吃、不喝、不睡,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独自退缩在无人可触及的地方,任自己孤独地凋零、死去。

    “桐桐……你好残忍,我怀了孩子,你却让我天天为你担心、为你哭,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她哑着嗓,叨叨絮絮尽是责难。“失去亲人的不只有你……我爹爹、哥哥、亲人也都不在了,你的难过,我也尝过……”

    突地,一双手柔柔地落在苗千月的肩头,打断了她的话。

    苗千月泪眼蒙眬地抬起头,眼底落入夫婿关切的眼神。“炎!”

    “我查到桐桐之前的落脚处,找来一个人,希望对她的病情有帮助。”

    门霍地被推开,苗千月看到一个身形修长,面貌俊儒却憔悴的斯文男子,缓缓走入厢房。

    “他是谁?”苗千月凶恶的瞪视着他,身子下意识挡在桐普晴的床榻之前。

    “我……是桐桐的阿哥。”意湛风的眸光透过苗千月,凝视着桐普晴不言不语的空茫神情,极度的懊悔心痛,却也欣喜若狂地感激上苍、感谢厉炎夫妇。

    对他而言,桐普晴没死是上天赋予的恩赐,是让他有补偿桐普晴的机会。

    苗千月闻言,心猛地一凛地扑上前,拽住他的衣襟吼道:“你到底对桐桐做了什么?”

    坦然迎向苗千月指责的眼神,意湛风喑哑的沉声道:“是我负她……”

    “你负她?!”苗千月难以置信地瞠大眼,向来冷凝的性子起了波澜。“你这个混帐东西,像桐桐这么好的姑娘,你竟然负她、欺负她?你还是不是人……”

    “千月,别吓着腹中的孩子。”厉炎担忧地瞅着妻子激动的模样,连忙出声安抚,深怕她一个失手就把意湛风给砍了。

    “无妨,我的确该死。”他静静立在原地,任由苗千月骂着。深吸了一口气,他所有的思绪全落在桐普晴身上。“我可以知道桐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苗千月还没点头,厉炎便迳自开口道:“我和千月到泉州找到他们另一个好姐妹雪蝶儿,她说在努拉苗寨被灭寨之后,桐桐救了她。当时雪蝶儿被我所伤,桐桐带着她躲在山里照顾了她一阵子,直到她的未婚夫来接她。后来听说桐桐曾到泉州寻过雪蝶儿一回,但两人却没见到面。”

    厉炎简扼地交代事情的经过,提起他的灭寨恶行,他心中仍是有愧。

    薄唇浮现哀伤的笑容,意湛风神色复杂的微颔首,那段时间应该是桐普晴回努拉苗寨发生的事。当时他就该问她,也该看出她的憔悴,却只是自私地一再把聂紫茵病情加剧的责任扣在她身上。

    失去亲人的她应该得到他的安慰,他却该死的没察觉她的异样……而她竟也只字不提。

    再加上之后发生的事,桐普晴的心终被一连串残忍的打击给震碎、击垮。

    细细打量着他黯然阴郁的脸色,苗千月才感叹地道:“在我们四个好姐妹里,桐桐最开朗也最乐观,想来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承受着痛苦……我不知道这么下去,她会变成什么样,不过既然炎请你走这一趟,这个残局就由你去收。”

    “厉夫人,谢谢你。”他缓慢的走到桐普晴身边,直视着她的深邃黑眸,不敢眨动,怕眨眼间,她便会如同晨露般,在他眼前消逝无踪。

    “桐桐,对不起。”含着泪的幽阗黑眸,瞬也不瞬的盯着她,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