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专宠俏娘子

专宠俏娘子第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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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意湛风这个闷声不响的大葫芦的好感,已远超过对生命里所有男子的喜好。

    原以为这股不自在的感觉会影响她对意湛风的看法,但,事实证明——并没有!

    待她真正接触“情笙意动”乐谱时,意湛风对她的严格要求,几乎要磨去她原本就小得可以的耐性。

    “芦笙不像琴谱只能记指法、只能仰赖师徒心传旋律,它有工尺谱,你只要按谱吹奏即可。”

    他说得简单,桐普晴却瞧得眼花撩乱。

    工尺谱上虽记有“合四一上工车凡六五乙”代表音律,但对只懂制芦笙、测笙音的她而言,实在为难。

    她的金芦笙在她的吹奏下,唯有“不堪入耳”四字可形容。

    连磨了几日,桐普晴几近放弃地嚷着。“好难!我真的学不会。”

    在她的印象里,芦笙的乐音是欢乐而喜悦的,再这么下去,她迟早会抹煞芦笙的美好!

    “天底下没有学不会的事,又或者你压根不想学?”他抿着薄唇,即便额角青筋隐隐浮动,语气却依然平静如昔。

    原以为身为金芦笙传人的桐普晴对音律的敏感度该是极佳,他却没想到,她的状况出乎意料的差。

    他甚至不明白,究竟是她真的累了,又或者她根本无心在习谱之上。

    好伤人!桐普晴忿忿地瞪着他,朝他嚷着。“对,是我不想学了、不想学了,成了吧!”

    默默承受她无理的怒气,意湛风硬声道:“如果想化解两家的恩怨就坐下再奏一回,要不就回努拉苗寨去。”

    见聂紫茵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他的压力不亚于她。

    小脸倔强地撇向一边,前所未有的压力让她的心益发烦躁,愈烦躁,她的心就又莫名酸涩了起来。“你再逼我练一百回也没用,我学不会就是学不会,我要找老太公喝茶!”

    自上回在祠堂见过,童心甚重的老太公偶尔会到小苑来找她泡茶、教她下棋。

    日子久了,他们渐渐熟稔,在习谱的这段期间,老太公的陪伴自然纾解她不少压力。

    像是怕会被他拎回小苑里练曲似的,桐普晴话一落下,施展轻功,倏地消失在他眼前。

    眸光直直瞅着桐普晴逃离的纤影,意湛风原本沉肃的表相龟裂,唇边淡扬起笑意,叹息却紧接而至。

    若任由她这么任性下去,曲还有学成的一日吗?

    又或者他该找个时间同她说说聂紫茵的事……沉拧着眉,待他为自己莫名的心绪起伏感到躁怒时,袅袅乐音已不自觉由唇边的箫中逸出。

    无论何时,写意山庄总可以给人悠然平静的感觉。

    跑离绿竹苑,桐普晴缓了脚步,穿过竹林中的长廊,往老太公的座苑而去。

    “老太公、老太公!”桐普晴唤了好半刻,苑里却没半点动静。

    这情况还真难得,她没多想,只是一跃坐上秋千,猛力摆荡着。

    在老太公的座苑里有座秋千,扎绑在千年古榕枝橙下的绳,攀着绿色藤蔓、开着紫色小花,只要风一扬,竹编的秋千总是随风轻晃着。

    那秋千总是能缓和她的情绪,让她找回快乐。

    坐在秋千上,风轻轻拂过她的发,柔柔在她耳边掠过,当秋千愈荡愈高,她有种像要钻进绿意竹林中的错觉,胸中的郁闷也跟着荡开了。

    “哈哈!小不点儿又教咱们阿风给惹恼了吧!”

    不知何时,意老太公杵在前方,笑眯眯地打量桐普晴抿着唇生气的模样,哈哈大笑。

    思及意湛风,桐普晴微微一怔,好不容易缓下的情绪又蒙上了层灰。“哼!我才没恼他!”

    她的话落下,秋千摆荡的高度跟着荡高了点。

    意老太公微微笑,像是早巳看透她的心思。“傻姑娘,咱们家阿风或许是自私了些,不过习了‘情笙意动’对你没坏处呐!”

    她当然知道没坏处,但意湛风加诸在她身上的不只有压力……他的严格当中,似乎、似乎还藏着些她所瞧不明白的急切。

    静默片刻,桐普晴的思绪随着秋千摆荡的速度渐缓。“那老太公怎么看两家的恩怨呢?”

    就地坐在苑前的石阶上,意老太公语重心长地开口。“说真格的,祖先们当年究竟发生了啥误会已经不可考了,若不是因为紫茵姑娘,说不准咱们两家这一辈子、下一辈子、永永远远不可能再有交集。”

    或许桐家在百年前真的犯下错事,但他可以确信,眼前性情纯真的姑娘并非人们口中的妖女。

    他想或许这就是孙儿决定孤注一掷,将“情笙意动”传授予她的原因吧!

    “紫茵姑娘?”桐普晴不解地蹙起眉,疑惑地嚅着唇问。

    感觉到空气中隐隐藏着一丝不寻常的紧绷,意老太公微怔,注意到她错愕的神情,他迳自喃念着。“呵!原来咱们阿风还没同你说紫茵姑娘的事呐!”

    “谁是紫茵姑娘?这……和我习乐谱有什么关系?”轻蹙起眉,她的思绪已被意老太公语带保留的态度给弄混了。

    意老太公没回答,只是淡笑瞅着她,那卖弄关子的模样竟与意湛风有几分神似。

    “老太公……”待秋千缓了下来,桐普晴一股劲地跃下,然后走向他,语气有些急促地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切让阿风自己同你说。”意老太公定定地注视着她,半晌才缓声说道。

    这一切太诡异,桐普晴有种将被卷入莫名漩涡里的错觉。

    “傻姑娘,无论阿风要你习乐谱的动机是什么,主权都在你手上。”他滞了滞,进屋前又微笑道:“说起来,咱们两家的缘分实在不浅呐!”

    心念随着意老太公的话马蚤动着,桐普晴唇一抿,懊恼地杵在原地,竟莫名地觉得自己有些任性。

    怎么在这一点小挫折当中,她便忘了当初要化解意桐两家恩怨的雄心壮志呢?

    “进屋子里吧!你不是嚷着要找我喝茶?”发现她还杵在原地发愣,意老太公唤了唤。

    被动地移动着脚步,桐普晴深吸了口气,下定决心要好好习曲谱,但在这之前她要知道,意湛风的另一个动机及……关于紫茵姑娘的事。

    第五章

    那一日桐普晴在老太公的座苑喝完茶、诉完苦后便乖乖回到小苑背谱,并捎了封家书回努拉苗寨。

    说也奇怪,一定下决心后,那曲谱旋律竟不如当初想像中困难,反倒在无形中深深烙进脑海、心底。

    那迅速刻画人心的音谱让她有些讶异,若未曾经过那一段无法熟悉乐音的痛苦阶段,她或许会以为,“情笙意动”本来就属于她。

    于是渐渐的,她由金芦笙吹奏出的音律由简单的单音串连成音符、又由音符贯成一首拥有旋律的曲子。

    很快的,她奏出的曲音不再“不堪入耳”。

    因为她的进步,意湛风那僵硬的脸庞稍稍缓和了几分,偏偏两人这样和平的日子没能维持几日好光景。

    这一天,桐普晴的心情跟今儿个的天气一般好,代表音律的“合四一上工车凡六五乙”已深烙在脑海,就算闭着眸,她十根纤指依旧可以不停地在芦笙上的音孔灵活跳动。

    当她奏得忘情时,手捧着芦笙的她甚至会随着旋律左右摇摆,只差没当场跳起舞来。

    瞧着桐普晴生动可人的脸部表情,意湛风拧着眉,霍地扬声道:“停!”

    迎向意湛风紧绷的脸部线条,桐普晴撤下指,努着唇,责怪似地瞅着他。“怎么了?”

    “你并没有熟记音谱中的‘合四一上工车凡六五乙’,乐音生硬、死板、不带半点感情。”

    桐普晴难以置信地瞠大着眸,鼓着腮帮子不服气地开口。“我的乐音生硬、死板、不带半点感情?”

    意湛风睨着她,长指揉着眉心,一脸忧心地指正道:“你的手指不够灵活,按孔不够严密扎实,以致丧失音韵的绵密感,这样的乐音无法具有穿透力,根本无法达到治愈的功效。”

    虽然他极具耐心的语气总温柔如风,但此刻却让她气得只想撕下他总是沉稳如斯、不定如山的态度。

    他不擅褒扬便算了,贬人的词倒是俐落得让桐普晴气得涨红了俏脸。

    倏地一股火气又冒上来了,她很是肯定,意湛风绝对没有半点可以当夫子的本事!

    为了扳回劣势,桐普晴举出实证道:“难道你没发现最近窗口多了好多小雀儿来听我吹金芦笙吗?”

    他怔了怔,优雅的薄唇马上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弧。“绿竹苑本来就有不少小雀鸟。”

    每每同她吵嘴,她总有办法说出这让人啼笑皆非的话来。

    她微怔,最后只能气呼呼地指控道:“你是天底下最坏、最坏的夫子!”

    克制想掐死她的冲动,他好脾气地叹了口气。“桐桐,咱们就事论事,‘情笙意动’要的不只是音律,我们已经没时间再磨蹭了。”

    经他一提点,桐普晴瞪大眸,倏地想起,因为习曲习得开心,她压根忘了当日信誓旦旦要质问他关于紫茵姑娘的事。

    现下心头的气一涌上,她直言不讳地问:“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深幽的黑眸闪过一丝复杂的眸光,意湛风心下一愕,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

    眼底落入他愕然的神情,桐普晴涩涩地问:“这么说,你之所以如此在乎我习曲的进度,是因为紫茵姑娘,是吗?”

    四周陷入沉寂,好半晌意湛风才掀启唇问:“紫茵的事,是老太公同你提起的吗?”

    “原来你真的只是在利用我……只是为了自己的私心!这一切根本不像你所说的那般冠冕堂皇!”清嗓微咽,桐普晴咬着红唇,胸脯因为怒意剧烈起伏着。

    意湛风闻言,下颚陡然一绷,瞬即沉着俊脸坦承道:“我的动机的确不单纯,从偷金芦笙开始,最终的目的只是要救紫茵……”

    他的目的……只是要救紫茵!桐普晴在心底反覆喃着意湛风的话,她不想哭,心里却委屈难堪。

    原来打从金芦笙被窃开始,她便已落入他的盘算之中……他定是把她当小猴儿一样戏耍!

    思及此,桐普晴的胸口绷得很紧,眼眶灼热得像被投进两颗火石,让她痛苦至极。

    沉默了好半晌,她才开口再问:“紫茵姑娘到底是谁?”

    “老太公不是已经跟你说了紫茵的事吗?”桐普晴茫然的语调让他眼底的错愕更深。

    “老太公说你会同我说的,但你却什么都没说。”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又道:“你到底想瞒我多久?”

    猛地一记醍醐灌顶,他俊眉一敛,光桐普晴这简单的一句问话,已教他百口莫辩。

    调整着胸间紊乱的气息,意湛风凝重地开口。“我无心欺瞒你,但却不确定你会怎么想。”

    “不管我会怎么想,我都要知道一切。”她深吸了口气,以着坚定无比的语气开口。

    沉静地迎向桐普晴黠黑的眸子,意湛风将聂紫茵因他受伤的经过,原原本本、如实陈述。

    “说到底紫茵也间接因为‘情笙意动’的乐谱成为受害者,能治好她,再藉此机会化解意桐两家百年来的恩怨,未尝不是件好事……”

    语落的同时,他的心里有那么一丝想望,希望桐普晴能谅解他的莫可奈何。

    其实意湛风的顾虑并没错,那个聂姑娘也是个可怜的人,但……她却甩不掉被意湛风戏耍着玩的苦涩。

    “是、是好事!”她吸吸鼻子,嗓音微颤地开口。“但你瞒着我就是你不对!可恶至极!”

    “我知道!”坦然面对她的怒气,意湛风目光灼灼地带着一丝冀望地问道:“那……你会帮我吗?”

    桐普晴轻抿着唇,怒意点亮了她水灿的眸。“我要瞧瞧你说的姑娘。”

    “好。”意湛风不假思索地颔首,虽不知桐普晴意欲为何,但心里却暗自松了一口气。

    “紫茵的状况每况愈下,体质愈来愈衰弱,我不知道她究竟还能撑多久。”

    领着桐普晴往聂紫茵的小苑走去,意湛风向来沉稳的气度,因为内心极度的忧心,思绪透着股沉然。

    “所以这是你一直逼我的原因?”

    桐普晴愈想愈不甘心,怎么也没想到像意湛风如此沉定的男子,也会有如此不智的举动。

    难道真的是愈在乎,所以就愈以难置身事外、不敢踏错一步吗?

    一思及意湛风对聂紫茵这般重视,让桐普晴的心又管不住涌上一阵莫名的酸楚。

    几时开始,她对他……也如同他对聂紫茵一样了。

    暗自苦笑地轻叹了一声,桐普晴不由得想起好友雪蝶儿,怎么她同他的阿循哥打初识开始,就可以甜甜蜜蜜,成了让姐妹们欣羡的对象哩!

    而她却得同一个卧榻的病美人争宠、计较?

    意湛风瞅着她气呼呼的神情,语气悠悠沉沉,不知不觉中竟也恼起自己来。“对你、对紫茵……我都感到抱歉!”

    这事已困扰了他许久吗?桐普晴瞥了他一眼,原本横了心绝不轻饶他的坚定,竟因他脸上的郁抑,起了波澜。

    她本来就不是小鼻子、小眼睛、爱记仇的人,一瞧见意湛风口中那个卧病在床的姑娘,她心里头那一丁点骨气,也跟着一溜烟飞走了。

    “阿风。”

    他们一进屋里,聂紫茵淡柔的语气便霍地扬起。

    意湛风怔了怔,有些意外。“今儿个精神不错?”

    聂紫茵没马上答话,微微沉吟了一会才逸出浅笑道:“嗯!我很好。”

    似已习惯她简单的语句,意湛风唇角跟着扬起淡笑,温徐地道:“我带人来瞧你了。”

    “我这模样,有谁要来瞧我?”她的语气有些意外、有些自嘲,但仍是淡淡的。

    幽眸落在她苍白的面容之上,意湛风唇边的笑意更深。“桐家的金芦笙传人,已经住进庄里好一些时候了。”

    听着他们说着自己,桐普晴始终杵在一旁,细细感受他们的互动,一颗心压根不听使唤地,已经“咚”一声沉到谷底。

    感觉到意湛风于对聂紫茵的疼惜、怜悯,再想到意湛风平时对她的不苟言笑,她心里的不是滋味加速扩散、放大。

    唉!努起唇,她对于自己变成善妒的坏姑娘有着说不出的无力。

    “金芦笙传人……”墨般长睫扇了扇,她努力睁开眼,将姑娘娇小的身形、可爱的脸庞纳入眼底。“好个可人的小姑娘,你叫啥名儿?”

    待那软细的嗓落入耳底,桐普晴这才发现聂紫茵苍白的脸容略偏地瞧着她问。

    “大家都叫我桐桐。”胸中的酸意仍在,她却微微笑,很是自然地回应。

    “桐桐……你的名儿和人一样可人呢!”见着姑娘鹅蛋脸上的笑容,聂紫茵浅笑软声道。

    不知怎地,瞅着聂紫茵温和的神情,桐普晴原本压在心口的怒意,竟不自觉减缓了许多。

    “以后要麻烦你呐……”

    “不麻烦。”她摇了摇螓首,额间的银吊穗跟着她的动作晃逸出银光。

    银灿的光落入眼底,聂紫茵听来虽疲惫,虚弱的语调却揉着淡淡笑意。“桐桐真是个可人的姑娘。”

    仿佛极累,她话一落下,合上眼轻唔了声,便没再开口。

    意湛风见她一下子睡沉了,立刻趋上前为她盖好被子喃着。“你好好休息,我们不打扰你!”

    她没回应,四周顿时更静谧了几分。

    瞧见聂紫茵的状况,桐普晴浮动的思绪在脑间兀自转个不停,这一刻,她似乎有些明白意湛风的话。

    由聂紫茵虚弱的气色看来,似乎没时间让她再这么磨蹭下去……

    离开厢房,两人并肩往衔接绿竹苑的小径走去。

    “这就是紫茵目前的情形。”意湛风沉肃着眉眼,向来俊美的面容不由得蒙着股凝重。

    桐普晴轻垂着眸静静听着,矛盾的心情被聂紫茵的情况,逼压得快要不能呼吸。

    她之所以会与意湛风相遇是因为聂紫茵、习曲的目的也是为了聂紫茵。

    忽然间,除了意桐两家的恩怨,她的肩上又多背负了一条人命……这样沉重的负荷压在她肩上,紧紧揪着她的心口,让她在一时间很难释怀。

    感觉到她的沉默,意湛风双目沉静地问:“你……会救她吧!”

    “我救得了吗?”她攒着眉,可人的小脸难得发愁。

    她救得了吗?忽然间,出苗寨前的信心“咻”地全飞出了心头,她心头最后一丁点自信,已被眼前的状况挤压得涓滴不剩。

    她这样的反应没逃出意湛风的眼,定定凝视着桐普晴,他缓缓启口道:“我想你也累了,下午……咱们就别练曲了。”

    原本他单纯地以为,桐普晴只要习了“情笙意动”,不管是聂紫茵还是意桐两家的恩怨,一切会因为“情笙意动”的重出江湖有了完美的结果。

    但现下……他却莫名地把桐普晴的感受、想法牵扯入内,看着桐普晴沉郁的脸庞,莫名的罪恶感也混淆了他的思绪。

    无心揣测意湛风的思绪里藏着什么百转千回,桐普晴睁着清亮亮的眸子,幽然地瞥了他一眼,微颔首后,才缓缓移动脚步离开。

    意湛风没阻止她,只是默然地看着她娇小的身形,渐行渐远。

    或许这一刻他们都该回归原点,好好厘清彼此的思绪。

    这一夜,如欲诉情衷的箫声依旧不绝于耳地回荡在耳边,似有人躲在远处低低啜泣,又似有人在耳边轻轻叹息。

    因为那苦涩至极的箫声,害得她的眼睛也跟着湿濡。

    这下可好了,原本教人身心舒畅、充满绿意幽情的绿竹苑,登时蒙着凄恻与落寞。

    从小到大,好吃、好睡、不识半点愁滋味的桐普晴,竟头一回尝到失眠之苦。

    睁着清澈的黑眸,她的脑袋瓜里像是有千军万马在奔腾似的,让她压根没法入睡。

    胸口闷得厉害,让她感觉竹苑里的空气沉闷了几分。

    “啊!好烦!”她生气地蹙起眉,拥着被子坐起身,大口张着嘴、用力吐着气,期盼把心底不开心的气全吐出胸口之外。

    就算意湛风没将“情笙意动”传授予她的真正用意告诉她,那又怎样?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

    虽然意湛风没说,但她可以看得出来,他的义妹聂紫茵在他的心里有着极重要的地位。

    她的思绪凌乱,霍然惊觉一股陌生的感情正在心口慢慢滋长,她……真的喜欢上意湛风?

    顿时她觉得自己的心好乱!

    赤着脚下了榻,她掀开长及地的竹帘,往外走去时,眸光霍地落在搁在桌上的信笺上。

    “阿爹、阿爹的信!”突来的信息让她原本沮丧的心情倏地活跃、苏醒。

    桐普晴就着烛光,迅速打开信笺,仔仔细细将桐老爹内容简单的信读过一回又一回后,忍不住啐道:“唔!臭阿爹,爱偷懒!”

    她前些日子同意湛风借了信鸽捎信回努拉苗寨,日盼夜盼却只盼到这一张写着简单字句的小纸片。

    偏偏这小纸片里的字句简单扼要至极,教她要很用心、很用心才能感受阿爹的纸短情长哩!

    将小纸条攒入怀里,她的脚步移向外头,正用力吐出心中郁抑的同时,一抹突闪而至的身形让她陡地怔住。

    她狠狠倒抽了口气,本欲吐出口的气倏地缩回胸口,凝滞在喉间的气,迫得她涨红了整张脸,不断猛咳着。

    意湛风隐忍不住地扬了扬唇。“我不想吓你的。”

    “你是故意的!”他脸上的笑意太明显,教她想忽略、装傻都不成。

    “我只是过来瞧瞧你,不知道你还没睡?”轻抚着她的背替她顺着气,他软声柔道。

    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恶声道:“我是被你的箫声吵得睡不着!”

    这时她才发现,不知在何时箫音停了,若早些发现,她或许会有所防备。

    不其然的沉然笑声逸出,见她不咳了,意湛风斟了杯水递给她。“喝杯水顺顺气。”

    “谢……谢。”她顺从地喝光陶杯里的水,杯子才一搁下,意湛风便拽着她的手,直接往外走。

    “你、你带……我上哪去呀?”心音失序,被他的大手握着,她连话都说不全了。

    他淡淡笑道:“大哥有事要同你聊聊。”

    “聊?”一张脸窘得晕红。“这么晚了,你要同我聊什么?”

    任他拖着走出绿竹苑,桐普晴叨叨絮絮的抗议声,最后落在当日她落水的小湖畔边。

    夜正深,唧唧虫鸣因为他们突如其来的脚步声霍地止住。

    “为什么带我来这边?”放眼望去,小湖被蒙在墨紫色的夜色当中,皎月、灿星,静静地倒映在湖面上,四周静谧得让她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率先坐在竹编的栈道上,意湛风语音持平地开口。“坐下。”

    不明就里地坐在他身旁,她咕哝着。“你还想把我拉来这儿训话吗?你说今儿个要让我休息的!”

    “子时都过了,那是昨天的事了。”瞅着她清清亮亮的眼眸,意湛风没好气地开口。

    小脸错愕地迎向他在月光下益发俊柔的脸庞,她怔了怔,被他瞧得心口都热了。

    “好吧!你想同我说什么?”

    桐普晴撇开脸,认命地哀怨开口,她想,意湛风定是要同她叨念一些要她乖乖习曲的事吧!

    “如果你真的不想练曲,我不强迫你。”

    她目瞪口呆地迎向他黑幽幽的眸子,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圣人,虽然打一开始我用错了方法,但这样对你实在不公平。”幽然眸光直直落在湖面上,意湛风说得沉重而愧责。

    即便内心因为这个放她自由的打算挣扎了许久,他还是说出口了。

    “那……紫茵姐姐怎么办?”

    心口蓦地闪过一阵刺痛,意湛风略显僵硬地开口。“如她所说,一切听天由命。”

    “唔……”她轻唔了声,噙着笑,清澈的水瞳中荡漾着星月。“我并没说不习曲啊?”

    他一脸愕然,桐普晴却紧接着问:“意大哥,‘情笙意动’真的可以救紫茵姐姐吗?”

    拢起眉宇迎向她晶灿的眸,意湛风语气有丝紧绷地开口。“由祖先们的记载看来是如此,目前我们只有孤注一掷。”

    眸光如泓地瞥了他一眼,桐普晴有些责怪地开口。“如果你早一点同我说,我会更加用心习曲!”

    他努力思索她话里的意思,好一会儿才出声:“桐桐……”

    “我是你唯一的筹码,不是吗?”

    其实她很好讨好的,意湛风这一句体谅的话语已经轻而易举为她解开了心结。

    意湛风侧眸打量着她,幽深的眸底掠过一丝玩味,桐普晴此时的决定,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桐桐,谢谢你!”

    “并不全为了紫茵姐姐,有大部分的原因是,我想化解意桐两家的恩怨……我同阿爹说好的!”

    深深瞅了她一眼,他专注地打量身旁的姑娘,胸口躁动、思绪翻腾。

    没察觉他心思的转折,桐普晴偏头想了一会儿,脱口便道:“只是我不知道,原来意大哥也可以待人好温柔,如果你待我好一些,我也会开心些。”

    话一出口,她顿时觉得她这话说得好暧昧,那语气像是在同聂紫茵吃醋般。

    果不其然,意湛风回过神顿了顿,笑意温柔地迎向她问:“你吃醋?”

    “我、我……才没有!”她吞吞吐吐地红着脸,明明心底介意,却硬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他扬眉,有些入迷地瞅着她额前随风轻荡的银穗、可爱的笑容,感觉内心有一股奇异的柔情在心底滋长、蠢蠢欲动着。

    第六章

    感觉到意湛风莫名的注视,她有些费力地平稳语调,微恼地瞪着他问:“你、你做什么这样瞧着我!”

    他的眸像黑夜中的湖水,深奥难测,怕是一个不留神便会沉溺在他眼底之中。

    “桐桐……”意湛风微牵唇,幽深黑眸闪过一抹若有所思的柔光。“我板着脸是天生使然,或许对你习曲的态度严厉了些,但只是求好心切,你别放在心上。”

    听他这么说,桐普晴噗哧笑出声,想不到意湛风会这么形容自己。

    他瞬也不瞬地瞅着她笑弯眸的容颜,语调轻松地开口道:“头一回遇见像你这样爱笑的姑娘。”

    他的心里起了莫名的马蚤动,隐隐觉得有种一直被压抑的感觉在体内萌芽。

    被他这一说,桐普晴心猛地一揪,可人的小脸晕出嫣红的赧然。“在努拉苗寨里,人人都是这样。”

    “是吗?”他挑眉,幽深的俊目细细端详着她,语气颇不以为然。

    迎向他的眸,桐普晴的鼻息有些紊乱、心跳加速,心里则满是疑惑,怎么都觉得眼前的意湛风与初识时不同。

    不自觉地,两朵红云迅速飘至两颊,她捧了捧脸暗叫苦,完蛋了!只要意湛风一对她温柔,她这爱胡思乱想的毛病,竟悄悄冒出心头,支使着她的心绪?

    很努力地整了整紊乱的呼吸,桐普晴轻抿唇,低垂着脸,刻意不去看他,巧妙地岔开了话题。“放心!我定是会让你刮目相看的。”

    她表面虽镇定,但心里却不住嚷着——

    桐普睛呀、桐普晴,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嘛!窘个什么劲?羞什么呐?

    怎么人家才一句话,就可以把你哄得晕茫茫?

    这一刻,在两人的心思回异、沉默之下,四周唧唧虫鸣益发张狂地似要为他们打破这不该有的沉静。

    在月夜之下,当风微微地吹拂着,月华轻轻撒落在桐普晴身上时,意湛风管不了自己,哑声唤道:“桐桐!”

    桐普晴扬了扬眉睫,晶灿的眸方映入他灼热的眼中时,属于男子沉稳而绵长的吐息已缓缓窜入鼻息,下一瞬,粉唇上已覆着男子软热的唇。

    “你、你……唔……”桐普晴诧异地屏着气,瞠大眸拚命眨动着羽睫,只感觉一股冲至脑门的热意,教她没法子细思此刻她想说什么。

    瞧着她惊讶过度的模样,意湛风霍地回神,连忙拉开两人的距离。

    月华将她额前的银吊穗映得熠熠生辉,更将她脸上灵动的可爱神情直烙进他的心口,教他怎么也移不开视线。

    是因为这迷离的月夜,让人心不由得跟着恍惚吗?他懊恼地轻轻叹息。

    “为什么要叹息?”耳底落入他带着魅惑的沉嗓,桐普晴娇憨的语调揉着一丝迷惘,心底掠过一种奇妙又难以言喻的感觉,还有一股莫名的慌。

    “桐桐,情况有些失控,这个吻……不算数。”面对她可人的蛋形小脸,意湛风那最后一句话,竟有些于心不忍地嚅在口中。

    “不行!”紧紧拽着他的衣领,桐普晴好半晌才嘟着唇道。

    意湛风的俊颜愣了愣,不解地瞅着她。

    “今晚所有的失控是月神的法力,也是祖先爷爷们的安排!”不假思索的,桐普晴唇边荡出晕晕然的甜笑,扬起娇憨的小脸让自己沐浴在月光下。

    意湛风这个失控的啄吻让她正视自己心里的暧昧情愫,不管意湛风心底有没有她,她也要坦然面对这份情感。

    今晚是她迟来的跳月祭,她与所有努拉苗寨的姑娘一样,在月神的庇护下,找到她心中的阿哥。

    意湛风还来不及弄清楚桐普晴的想法,她即倏地站起身,扯着他的袖口道:“意大哥,站起来!”

    “做什么?”他抬起眼仰望着她双颊红晕的面容,不解地问。

    “你站起来便是!”她嚷着,不由分说地抓住他的双手,硬是逼他站起身。

    蹙起眉,他可是完全猜不透桐普晴鬼灵精怪的想法,瞧她笑得灿烂,意湛风心里不由得起了警戒。

    兴致一起,她哪管意湛风愿不愿意,硬是对他耍赖,谄媚地笑道:“不管、不管,你若不起来,我心里就不会欢喜!”

    她那明灿的笑意牵动着唇边的酒窝,甜得让人几要醉进心坎里,即便心里仍疑惑,他还是不忍心灭她兴致地妥协起身。

    待他修长的身形矗在她的面前,桐普晴已喜不自胜地笑开。

    “在努拉苗寨里,找到心爱的阿哥都要跳舞。”她钻进他的怀里,撒娇地将他紧紧圈抱住。

    意湛风怔了怔,便低笑出声,他早该明白小姑娘的行径总超出他的掌控之外。

    “只可惜我不会跳舞,也还没决定当你的阿哥。”他上身挺得僵直,有些抱歉地低叹了声。

    “就跳舞嘛!没什么困难的。”桐普晴闻言,不以为意地拉开彼此的距离,紧紧握住男子的大手,在他身边绕着、跳着、笑着,毫不掩饰地展露出在努拉苗寨时的率性与热情。

    看着她的身形猛打转,意湛风没好气地问:“尽绕着我转圈,你头不晕吗?”

    她的笑声带着无限的热情,一颦一笑,轻轻沁入他的胸口,让他的心不由得荡漾着莫名的欢喜,连语气也不自觉柔软了许多。

    “才不会呢!在月下跳舞,我们才能得到月神的庇佑。”

    她像个林间仙子,活力十足、精力充沛,边说边跳,额间的银吊穗随着她的动作,明耀着银光。

    “唉呀!你别杵着不动呀!来,我教你!”她拉高他的手上下摆动着,因为开心,水灿的眸子闪动着如天上灿星般的光芒。

    意湛风蹙起眉,开始怀疑桐普晴会跳舞的真实性。

    虽然意湛风的配合度极高,只是两人默契不足,不免手忙脚乱,情况已不能用“跳舞”形容了。

    “你太高了!”

    她的语气听起来像责备?意湛风似笑非笑,表神有些无奈地耸耸肩,这时他总不能说,是她太娇小了。

    混乱的舞步中,教桐普晴一个恍神踩着意湛风的脚,两人跌成了一团,而月下之舞终于落幕。

    看着彼此相同紊乱的气息,桐普晴忍不住笑出声,悄悄的,一股弥漫着暧昧情愫的氛围,又不自觉将他们笼罩。

    “意大哥,你当我的阿哥好不好?”她眨了眨眸,有些俏皮地问。

    他还没来得及厘清心里的马蚤动,桐普晴可爱的脸庞已贴近他。感觉她额间冰冷的银吊穗贴在他的额上,软腻的鼻轻点着他挺直的鼻梁,而她的唇则笨拙、生涩地落在他的唇上,像是宣示。

    月光温润地洒落在两人身上,而点点萤火也在此时凑热闹地将两人紧紧笼罩。

    桐普晴的心马蚤动得紧,这个月夜对她而言,极美!但对意湛风而言,却多了一份沉思的悸动。他的思绪有些恍然,此刻竟不由得思索起桐普晴的话——他要当桐普晴的阿哥吗?

    一明白“情笙意动”牵扯甚多,桐普晴习曲更加谨慎、忐忑,再加上意湛风的辅佐下,她几乎已捉到窍门,让笙音达到疗愈的功效。

    就在这时,桐普晴才想透意湛风所谓乐音缓起、慢入的精髓所在。

    藉着习曲者的内力及心中深厚的情感,传送的芦笙振波,以无形化有形之力,疗愈人体的伤。

    一旦理解气的运用,自可融会贯通太极奥妙之阴阳变化,将金芦笙与曲谱配合至天衣无缝的境界。武功高者,更可藉由不同的乐器搭配与其相应的乐谱,自行修练增强内力,这是“情笙意动”为江湖人士觊觎的最主要原因。

    “意大哥……我还是没办法。”脚步定在通往东厢房的长回廊之上,桐普晴竟然临时变卦地却了步。

    乐音既出,伴随的气劲攸关生死,她无法以稀松平常的态度坦然面对。

    “你忘了绿竹苑前的小雀鸟?”为了让桐普晴相信自己的笙音具有疗伤功效,意湛风在她习成那一日以内力震伤了只小雀鸟,当场做了小小的测试。

    她微颔首,忆起当日的情景。在她奏完曲后,原本奄奄一息的小雀鸟竟在她面前展翅飞进竹林,那一幕让她倍感震惊,更意识到“情笙意动”曲谱中蕴藏的奥妙。

    “桐桐,我相信你绝对有本事可以治好紫茵的内伤。”

    她拚命地摇头,不安地抿了抿唇。“紫茵姐姐才不是小雀鸟。”

    “如果你不帮她,紫茵便什么也不是。”感觉到她的无助,意湛风的语气透着极淡的无奈。

    是呀!她是哪儿不对劲?还在迟疑什么?若她就此放弃,聂紫茵便什么也不是。

    见她沉着小脑袋瓜兀自思索着,意湛风慢条斯理地开口,俊脸上的笑依旧斯文沉静。“傻姑娘,‘情笙意动’是结合意、桐两家的力量,藉由你传承,只要有你在,紫茵就不会死。”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已经摸透桐普晴的性子,知道此刻的她需要的只是一个支持她的力量。

    提起意、桐两家,桐普晴深吸了一口气,顿觉肩上背负的责任更重。

    “好!只要有意大哥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她回身抱着他,有些任性、有些撒娇地将脸埋在他胸前。

    意湛风身上有种让她感到安定的气息,即便心绪紊乱,眨眼间便能平抚她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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