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彼岸花(下)
作者:黑洁明
男主角:秦无明
女主角:白绮丽(云梦)
内容简介:
黄泉之中,无间之王最是无情?
错了,其实他才是最温柔的那一个
为了让停止的命运开始转动,她擅闯无间
他虽不肯让她代兄受罪,却也没送她回去受罚
还与她许下死生相契,永不分离的誓言……
她一直以为私放罪魂重入轮回,是在他权限之内
她一直以为他留她,只是因为寂寞
她一直以为,对他来说,她不过是一个可以陪他的伴
从来没想过他会为她担起她犯下天规的重罪
强求的人是她,如果真有谁该受罚,那也该是她
放逐人间历经轮回,饱受苦难她都不在乎
她只求能有机会亲口告诉他——
无论轮回了百世、千世,她始终没有忘记他……
正文
花
他犯了罪。
很重的罪。
强求的代价,是她被打入轮回,受生老病死之苦。
恶业的锁炼,从此上了身,缠绕着他,提醒着他,他犯下的罪。
他的自私、他的贪心、他的骄傲,让他过度自以为是,让她为他入世、为他轮回、为他受苦。
他用尽了所有办法,想帮她翻案,想让她重回他身边,他们却告诉他,龚齐确实是被放了,无论有何因由,他转生后,也确实再次铸下大错。
罚已定,不可改,事因她而起,再且犯错的水月镜看守人也已遭谪贬,一切就此拍板定案。
寒冰无界,广袤无边。
黑色的幽泉,因他的伤、他的怨,冻结为冰。
他被放回了无间,看守这里的灵魂,是他的职责所在,但吹奏镇魂曲的笛与琴,却只是提醒他,她已不在身边。
如果连她都要受苦,他为何还要救那些罪人?
笛,在他手中冻结,化为晶亮的粉尘,消散。
所以,你放弃了?
声,轻轻,如水。
他回过身,却未见人。
但,未几,一人从暗黑的冰上而来,缓缓定过冻结的幽泉,穿过满布寒霜的渡世台,上了万业楼,来到他面前。
他见过这人,在天界。
她是百花夫人,掌管世间所有的花仙,云梦之前便是在她身边修行的。
夫人看着他依然摊开,却已空无一物的掌心。
“所以,你放弃了?”
他抿唇不语,握紧了拳,将拳头缩回身侧。
她微微一笑,并不介意,只是转向案桌,伸手抚触那盆已枯萎凋零,只剩枯枝的花。
花儿的残枝因外在的动摇而断裂粉碎。
“这是你和她的天劫。”她说。
当残枝碎裂,在那残花枯枝下,生命,却也因她的碰触从土壤里,再次萌芽。
“没有谁能代谁受罪。”他瞪着她,“那是我的罪。”
她抬起头,看着他。
“也是她的。”
花盆中的嫩芽,在转瞬间,仰天伸展,新生的枝芽,绽出了翠绿的叶,长出了粉色的花苞。
他看着一片又一片逐渐舒展开来的花瓣,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夫人凝望着他,柔声道:“她不该擅闯无间,你不该私放罪魂。天地有法、有规,再大的错事,你都应如今日一般,从正道而行,若无初始的隐瞒,岂有后来的错判?”
他不甘,却无所可辩。
娇嫩的小花,在他视线中模糊起来。
轻轻地,她再重复问了一次。
“现在,你放弃了吗?”
他闭上了眼,却看见云梦认真的小脸,听见她温柔但坚定的声音。
我想帮忙。
她说。
她照顾每一朵花,她珍惜每一个生命,甚至试图拯救罪恶深重的灵魂。
我想帮忙。
他张开眼,看着夫人,哑声吐出一个字。
“不——”热泪,在他睁眼时,滑下脸庞。
“我不会放弃。”滚烫的泪,滴落。
刹那间,冰裂雪融。“好。”夫人微微一笑。风乍起,拂过他的泪,那阵风,却未如以往一般冰寒。风,是暖的。他回首,窗外,冻结的幽泉已融,而向来平静的渡世台,却发出奇怪的嘎吱声,跟着台上竟纷纷绽出了绿芽。
数也数不清的豆大绿芽,奋力钻出玄色木台,为数众多的它们在和煦的暖风中,痛苦的生长着,愤怒的咆哮尖叫着,然后开出了一朵又一朵,奔放张狂又鲜红如血的花。
“一朵花,是一个罪恶的灵魂。”
他闻声回头。
“我不能帮她,但能助你。”夫人温柔的看着他,“从现在开始,无论你在哪,它们都会跟着你,不再受限于无间。”
“不再……”他震慑的看着夫人,语音沙哑的问:“受限于无间?”
“对,无论是在天、在地,抑或是……”她意有所指的柔声道:“身在人间。”
他浑身一震。
“我可以去找她?”
“可以。”她提醒道:“但你要知道,她早已忘了。”
“没关系。”他斩钉截铁的说:“我会记得。”
“这不是一条好走的路。”
“我知道。”夫人露出淡淡的微笑,朝他微一颔首后,这才转身离开。渡世台上,已开满了火红的花。花儿在风中摇曳着,呻吟着,哀泣着,咆哮着……它们很吵。真的很吵。但,他一点也不介意。无论是天、是地,抑或是人间,他都会带着它们,找到她。
第九章
红花,在风中摇曳着。
暗夜里,光影闪动,让他从回忆中惊醒。
窗外,街灯下,黑猫悄然出现。
它优雅行来,无视花儿们的马蚤动,穿门而过。
他没想过会再见到它,他以为它发现她之后,就不会再回来了。
“很晚了。”他看着它说。
它跳上了吧台,眯起翠绿的眼。
“我知道。”它张嘴,口气不善的开口说了人话。“我知道你早就找到了她。”
他冷冷看着那只猫,一语不发。
“但你瞒着我,也不靠近她。”黑猫在吧台上坐下,哼声道:“你没料到她会自己出现在这里吧?”
他还是没开口,只是开始整理吧台里的用具。
“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它仰起了头,摇了摇嘴边的几根胡,冷笑。“我看到她的兄弟了。没错,就是那对双胞胎。我认得他们。”
他将晾干的叉子、汤匙、玻璃杯、咖啡杯,一一收回柜子里。
它歪着头,翠绿的大眼,闪着狡狯的光芒,“你以为安排了他们守在她身边,就不会有事了吗?那是不够的。”
洗净了器具,挂起了抹布,他拿起遥控器,按下铁卷门的电动开关。
大片的玻璃窗外,铁卷门缓缓降下。
谁知,就在这时,它摇着蓬松的尾巴,冷冷的说了一句话,打破他脸上平静的假面。
“她在哭。”
他猛然一僵,视线,终于再回到它身上。
他知道它会说话,但这家伙几千年来,也没和他说上一句话,谁知道,它忍上那么久,第一次和他说话,就说得如此溜,那么狠。
“哭着作梦。”
它倾身,小声地、缓慢地,像在诉说一个秘密。“我想她记得。”
它用那翠绿的猫眼,瞅着他。
一张猫嘴微扬,无声窃笑着,如千年之前,待在她怀里时一般。
然后,它跳下了吧台,如来时一般,悄声穿门而去。
城市里,星光总是被万家灯火遮挡着。
只有在黑夜至尽头时,那颗明亮的晨星,才会亮过街上的霓虹。
在这个城市的半山腰上,她的房间,面对着旭日东升的方向。
每日清晨,在太阳还未爬上地平线时,那颗星辰,总在从深蓝微微转成浅蓝的天空上闪烁。
随着时间与季节的变幻,它会缓缓移动。
偶尔,浅浅的白昼之月,会和它悬挂在同一个天空。
偶尔,浅蓝天空上的白云,会因太阳的出现,而染成棉花糖般的粉红。
在那一朵又一朵的粉色云朵之间,晨星和白月一同漫步过那静悄悄的天空。
这时,空气总是清新的。
沾着露水的叶,总是特别的鲜明,无论是春曰的绿,或秋日的红。
她看着窗外鸟儿飞过枝头,不懂为什么今早醒来,双眼特别干涩。
是因为入秋了吗?
阳光渐盛,掩去了明亮的晨星和一弯淡白的月。
红叶,从枝头掉落,随风翻飞着。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套上毛衣外套,走到浴室盥洗。
谁知,才一照镜,就被自己肿得像核桃的双眼吓了一跳。
“搞什么?”
她不敢相信的凑到镜前,但双眼依然又红又肿,活像被人打了两拳。
叩叩——
“绮丽,你醒了吗?”
妈咪的声音,从卧房门外传来,怕妈咪会进门查看,不想让她担心,绮丽忙回头喊。
“醒了,我醒了,在洗脸刷牙。”
“早餐快好了喔。”
“好,我弄好就来。”
她一边说,一边赶紧回头打开水龙头,拿毛巾沾水敷眼。
通过水管的水,冰冷沁心。
她忍住那冰冷,一边拿着毛巾敷左眼,一边把水调成温的,然后用右手抓着电动牙刷刷牙,刷到一半,再交换。
敷过的左眼,感觉好一些了,眼里却依然有着些许血丝。
她一边抓着电动牙刷,一边眯眼凑得更近观察。
天啊,真可怕,她看起来真像哭了一整晚。
虽然以前她也曾因为做梦而哭着醒来,可也从未像这次这么严重。
歪头看着一旁磁砖上的小花,绮丽在嘴里移动着电动牙刷,一边蹙眉回想。
奇怪,她不记得睡前有哭啊。
嗯?她睡前在干嘛去了?
啊,对了,在百~万\小!说嘛,看花的植物图鉴。
红花石蒜,又称彼岸花嘛,花语是……
悲伤的回忆。
不会吧?
她挑眉,再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做了个鬼脸。
她哪有啥悲伤的回忆?
除了体质特异了点,还有一双看得见鬼魂的阴阳眼之外,她这一生到现在为止可是平安顺利到下行。
她的家庭,从上到下和乐融融,弟弟乖巧,父母慈祥,爸妈相亲相爱,爷爷奶奶相亲相爱,连外公外婆也都相亲相爱的,虽然妈咪那儿难免有些难缠的亲戚,但基本上没人会刻意找她麻烦。
托爷爷和老爸的努力,她家的经济情况也是十分良好,老爸从爷爷那儿继承来的辰天保安公司,虽然不是全球百大企业,可在保全业,也是世界知名的。
从小到大,她可从不用担心家里有没有饭吃。
加上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家里上上下下宠她都来不及了。
悲伤的回忆?哈哈哈,真好笑。
她将毛巾放下,拿水杯装水漱口。
不过,作了悲伤的梦倒有可能。
将嘴里的泡沫都用水清干净,她看着镜子,双眼依然有些肿,她只好将洗脸台洗干净,然后接满冷水,再深吸口气,把整张脸都埋在水里。
天啊,水好冰。
她忍了三十秒,终于受不了的抬起头,边发颤边用毛巾擦干脸。
这一次,镜子里的那双眼终于看起来比较正常了,她这才回到房间里,打着哆嗦换上制服,然后手忙脚乱的将因睡觉而纠结的长发梳好。
叩叩叩——
“姐,你是睡醒了吗?”
志麒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应该是志麒没错,虽然双胞胎的声音相同,但志麒向来比志鳞没耐性,敲门总要连敲好几下。
她将头发绑成马尾,抓起书包,在他抬手准备敲第二轮时,拉开房门。
“我醒了。”
看见姐姐眼里的血丝,他拧起眉头。
“你没睡好?”
啧,这臭小子,大清早就爱找她麻烦。
“谁说的,我睡得可好了,睡到我都不记得自己昨晚上作了什么怪梦了。”她越过他,朝餐厅走去。
他跟在她身后,“晚上会做梦,就代表睡不好。”
“所以我说我没做梦啊。”她翻了个白眼,然后和刚做完运动进门的爷爷奶奶道早安。“爷爷、奶奶,早。”
“你是说你忘了作什么梦,那代表你有做梦,你只是忘了。”白志麒碎碎念的到流理台边,和姐姐一起帮老爸把早餐拿到桌上,一边也和长辈开口问安,“爷爷、奶奶,早。”
“早。”两位老人家好笑的看着两个斗嘴的孩子。
绮丽对大弟做了个鬼脸,然后把老爸刚炒好的牛奶炒蛋端上了桌。
跑步淋浴完的志麟从房里走出来,站在老爸身旁切苹果的妈咪,则利落的用刀把一颗颗的红苹果削切好,排放到盘子里。
在白家,掌厨的一向是老爸,妈咪在厨房向来只有刀子用得比较好。
今天是西式的早餐。
家里的人,因为晚上各有事忙,所以和别的家庭不同,早餐才是白家一家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
她在餐桌旁坐下,桌上摆满了果酱、吐司、炒蛋、牛奶、火腿、起司,最后再加上莴苣生菜色拉。
丰盛的西式早餐。
双胞胎动作协调的替每个人烤吐司,递食物,一边回答爷爷奶奶的问话。
爸和妈,则一起端着水果过来,只是在过来餐桌之前,她瞄到老爸偷亲了妈咪一下。
双胞胎也瞄到了,忍不住双双翻了个白眼,她却不禁微笑起来。
“天羽,上回博士送来测试的保全系统,状况怎么样?”
“我们还在测试中,到目前为止都还好。”听到父亲的问话,白天羽看着老婆说:“不过还得看能不能过宁宁这一关了。”
“小宁,你觉得呢?”白辰天看着一向乖巧安静的媳妇问。
“那个。”楚宁微微一笑,“要试,才知道。”
“那种东西哪需要妈来试,我和小麟今天就把它解决……”
对公司的事,她向来没什么兴趣,家里的人才聊到一半,白绮丽就不觉看着窗外流动的阳光和云彩,神游太虚起来。
“绮丽。”
感觉到妈咪的轻触和叫唤,她回过神来,只见妈咪指着墙上的钟。
六点三十分。
从家里走到学校要将近四十分钟呢,她再不出门就会迟到了。
“我出门了!”她赶紧站了起来,抓起书包就要往外跔。
“绮丽,牛奶要喝完!”奶奶开口提醒她。
已经跑了两步的她,忙紧急煞车,回身抓起桌上的玻璃杯,将剩下的牛奶一口喝完,跟着才冲到玄关穿鞋,一边喊。
“我出门了,bye!”
她差点踩到一只猫。
一只毛发乌黑,绿眼如翠的猫。
在她打开门,要跑出去时,就看见那只黑猫坐在她家的门阶上。
当她发现它时,她的右脚已经离它的脑袋只有十公分不到。
“啊。”
她吓了一跳,轻呼出声,在那千分之一秒,只能把脚丫子往旁边移了几寸。
结果,虽然它往左闪,她往右闪,但她闪过了它的脑袋,自己却滑了一跤。
而且很不幸的,在她跌倒时,虽然已经尽力了,还是压到了那只猫的尾巴。
“噢——”
“喵——”
一人一猫的痛叫同时响起。
“可恶!”她跌坐在楼梯上,不禁咒骂出声。
“绮丽,你还好吗?”听到她的叫声,老爸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
“很好、很好,我没事,我很好!我去学校了!”深怕家人发现她摔跤后,会被留家查看,她连忙捞起那只被她压着的猫,忍着摔疼的屁屁,迅速穿过满是枫树的院子,往大门跑。
她一直跑到转弯后,确定家人看不见了,才停下来,扶着路边的电线杆喘气。
天啊,吓死人了。
要是被逮到,可不是被念两下就可以了事的。
臂弯里暖呼呼的动物,提醒着她,那只猫的存在。
“哈啰,你还好吧?”
她抱住它,将它整只翻过来检查尾巴。
它的尾巴看起来还好好的,她把它左右晃了一下,尾巴有扬起来平衡,看起来应该没被她压断。
“不是我在推卸责任。”她将猫翻回来,举到眼前,对着黑猫碎碎念:“你真的下应该坐在门口,要是有人家里的门是往外开的,你不就会被打昏了吗?”
黑猫张着翡翠般的大眼,一脸无辜的回看着她。
咦?它看起来真是眼熟得很。
她眯起眼,将它左右翻看一下,然后狐疑的将它再次凑到眼前咕哝,“你和昨天那家咖啡店的猫长得还真像。”
相貌一样、身长一样、毛色一样,连眼睛的眼色都一样。
“不会吧?”她拧眉,把它举得更高观察。
它奋力挣扎了起来。
欸,是公的耶。
她将它放下来一些,“话说回来,我昨天也没注意到是公的还是母的。”
不!她怎么可以就这样把它翻过来看它的那里?不,它不相信,它不相信她会变得这么粗鲁,可它还没恢复过来,就听她自言自语的再说了一句。
“可是黑色的绿眼短毛猫,长得像你这么肥的也很少见耶。”
肥?它肥?
它是强健好不好!那是肌肉、肌肉!
打击太大的黑猫差点当场翻白眼昏死过去,却听她叫了一声。
“哎呀!”她将它放到地上,摸摸它的头,“我再不走,就真的要迟到了。你下次小心点,别再坐在人家的门口了哟。bye!”
说完,她转身就跑下山,它一惊,忙追了上去。
绮丽一开始没注意猫儿跟在身后,直到下了山,等红绿灯时,才看见它,吓了她一大跳。
“哇,你怎么跟着我?”
绿灯了。
“去去去。”她边踏上斑马线,一边对着它挥赶,它却依然跟了上来。
她快跑,它也快跑。她慢下来用走的,它也跟着慢下来。当她停下来时,它也跟着停了下来。
她想,说不定是因为她一直回头看它,它才一直跟着她的,所以她故意不看它,就卯起来往前走。
可等到十分钟后,当她回头偷瞄时,却还是看见它跟在身后。
它跟着她走了大半路程。
终于,她在车水马龙的街边停了下来,那只碧眼黑猫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她,一脸无辜的和她大眼瞪小眼。
直到这时,她终于领悟到一件让她冒汗的事实。
“老天,你该不会是从昨天就跟着我回家了吧?”
“喵。”
它的回答,是一声可爱的猫叫。
惨了,这家伙大概有八成机率,是那家咖啡店的猫。
天啊,她可不是诱猫犯啊!
她应该要带它回去才对,可是她因为快迟到,所以今天定的是最快的路线,若要带着它回店里,少说要多绕十分钟的路程……
当——
学校的钟声在这时响起。
她惊慌的回头,远在百公尺外的校门,有冰山美人称号的教官已经穿着笔挺的制服站在那儿,一副准备逮人的样子,晓华女中虽是私立贵族学校,但校规却并未比一般学校宽松,反而更严。
许多政商名流,将女儿送来这里上学,为的不只是这里优异的师资,也因为晓华的校规虽严,历届出色的校友,却证明了这所学校的做法并非全无道理。
晓华女中的校规第一条,就是不准迟到。
学生们如潮水般快速涌入即将关起的校门,甚至有人顾不得淑女形象,跳下在马路上塞住的私家轿车,朝已经在关闭的校门跑去。
完了,来不及了!
没时间带猫去店里,又不能将它丢在这里,白绮丽想也没想,在听到第二声钟响时,弯腰捞起那只猫,卯起来朝校门狂奔。
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
她在教官的美目扫来之前,及时想起学校的校规除了不能迟到之外,也不准携带宠物入校。
四秒钟、五秒钟、六秒钟——
绮丽边跑边把书包打开,将黑猫塞进去。
七秒钟、八秒钟、九秒钟——
大门关到只剩三分之一了。
教官看着她,挑起了眉,不过关门的速度可没缓上一缓。
她加快速度,抱着书包,气喘吁吁的赶在大门关上的那一瞬间,脚一蹬,手再往门栏上一撑,瞬间翻过了校门,在半空中翻了一圈后,稳稳落在地上。
惊呼声、掌声和最后一声钟声,同时响起。
“谢谢、谢谢。”她一时昏了头,忍不住曲膝拉裙,和观众们微笑答谢。
“白绮丽!”
“有。”
冰山教官的喝令让大家全噤了声,她更是立刻立正站好。
教官看着那依然喘着气,小脸泛红的女孩,冷冷开口。
“你是体操队的吗?”
“报告教官,不是。”
“这里是体育馆吗?”
“报告教官,不是。”
“朝会完后,立刻到教官室报到。”
“是。”
她在心里哀叫一声,还是乖乖应了一声,然后才在教官的示意下,转身穿越操场,回到教室。
一等进了教室,她要拿课本时,才想起那只猫怎么这么乖都没挣扎。
谁知她打开书包一看,只见——
可怜的黑猫早已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第十章
又是黄昏。
街灯,悄悄亮起。
这是一座喧嚣的城市,他可以透过大片的玻璃窗,看到远处巷口的大街上,霓虹闪烁、车来人往。
但,一切都被隔绝在外。
院子里的菩提树,因晚风的吹拂而落叶。
落叶,翻飞着,飘到了门前阶。
秦无明,不自觉地望着窗外,看着巷口,久久。
然后,才终于点亮了店里的灯,煮起那浓郁苦涩的咖啡。
从音响里传出来的音乐,轻轻的在空气中回旋,黑色的液体,在透明的玻璃里回旋,如记忆中的黑暗幽泉。
热气蒸腾,白烟渺渺。
当当当当——
蓦然,店门被人推开。
他抬首,看见了那不应该会再出现的女孩。
她抱着猫,站在门口,绽出有些尴尬又有些抱歉的微笑。
“呃……嗨。”
不知何时,外头不起了毛毛细雨,匆匆进门的她,微微的喘着气,她粉嫩的嘴,呼出了白色的气体,黑色的长发和凝脂般的脸上,都有着点点的闪亮水光。
“那个……”她深吸口气,鼓起勇气的朝他走近,抱着黑猫的身躯,将它举到他面前,“不好意思,请问这只是你的猫吗?”
他没有看猫,只是看着她。
她不记得。
不像它所说的那样,记得。
他不知自己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老板?”
他回过神。
“这是你的猫吗?”虽然说,她没在店里看到另一只猫,但她还是将它凑得更近,让他确认。
他的猫?
他终于将视线拉到它脸上,黑猫没好气的看着他。
她将它保护得很好,她全身都沾染了雨水,它身上的猫毛却几乎都是干的。
似乎猜出他在想什么,它不爽地在她手中挣扎起来。
“老板,你的猫有走失吗?”见他不语,她开始怀疑自己搞错了,万分尴尬紧张的解释,“我今天早上出门时,差点踩到它,因为它长得和店里的猫有点像,都黑黑肥肥的,还有绿眼睛,加上它早上又一直跟着我,所以我还以为它昨天不小心跟着我回家了……”
她越说,脸越红,猫儿又卯起来挣扎,怕它跳下地溜走,她忙将它收回来,边结结巴巴的道:“那个……如果不是的话,就算了,我只是以为……”
“它叫咪咪。”
她一愣,才要垂下的眼又仰起,惊讶的瞧着他。
“它的名字。”他看着她说。
地泛了眨眼。
“咪咪?”
他点头。
她粉唇微张,下一秒,脱口就道:“可是它是公的耶!”
“我知道。”他说。
黑猫放弃了挣扎,忿忿不平的瞪着他。
“你可以把它放下了。”他无视于它不爽的瞪视,只是从抽屉里拿出一条干净的毛巾,递给她。
她愣愣的看着他。
“擦干,别感冒了。”
“啊,喔。”她把猫咪放到地上,接过他手中的毛巾,不好意思的说:“谢谢。”
黑猫一落地,就溜到书柜自己专属的角落去舔毛,安慰自己受伤的心。
看着它熟门熟路的溜回窝的模样,绮丽才确定它真是这家店的猫。听说猫都有地盘意识的,若它不是这儿的猫,应该不会那么快就窝到别只猫的窝里。
她拿着毛巾擦头发,却不自觉地瞧着在吧台里低头煮咖啡的老板,他俊逸的脸和作日一样没有半点表情。
他的睫毛好长。
“那个……”
他抬眼,凝视着她。
不知怎地,心一颤,晕红又上了脸。
“呃……”她紧张的低下头,解释说:“我……我并没有要把它拐跑的意思,我真的是今天早上才发现它在门外的,如果我知道它跟着我,昨天晚上我就会把它送回来。”
没听到他的声音,她忍不住飞快的抬眼偷瞄,却见他直勾勾的看着她,吓得她立刻又低下头,因为慌张,反而巴啦巴啦的一直说话。
“我今天早上,不小心压到了它的尾巴,我有试着要闪的,可是还是不小心压到它了,但是我有检查过,它的尾巴还好好的,刚刚还带它到兽医那里检查过了。真的,医生也说它尾巴好好的,没有断掉。我有坚持要帮它照x光,因为后来到学校后,它在我书包里昏倒了——”
“昏倒?”他挑眉。
惊觉自己的失言,她赶紧抬起头,慌忙解释,“我不是故意的,可是学校不能带动物,所以我把它放到书包里,然后可能是因为晃得太厉害,所以它就昏倒了,不过它没有昏倒很久,真的。小苓有帮它急救,还有做心脏按摩,恬恬和欣怡还有帮忙扬风洒水,所以它很快就……醒了……”
“没关系。”
简单三个字,停下了她喋喋不休的紧张解释,她讶异的看着他,这才发现眼前的男人,脸上虽然还是没太大的表情,但深邃的黑眸之中,却有着错愕和好笑,就是没有生气。
“你别担心,它既然跑了出去,就算有什么事,也是它自己的问题。”
她小嘴微张,愣愣的眨巴着大眼,却见他将热咖啡,放到她面前。
“喝点,暖暖身子。”
这男人一点也不像是会做出这种关心动作的人。
她张嘴瞪着他,两秒后,才有办法把嘴巴闭上,将毛巾挂在脖子上,重新低下头,乖乖将杯子捧起来,凑到嘴边,喝了一口。
温热的液体,柔顺的滑入喉咙,温暖了微寒紧张的身体。
咖啡是拿铁,加了许多的奶油和刚刚好的糖,不会太烫,也没有凉掉,喝起来的温度,微热的刚好。
低头看着杯里浓郁香醇的咖啡,她有些微愣。
她才来过一次,但他却记得她点过的咖啡……
一盘轻奶酪蛋糕,在这时被轻轻的放到了她面前。
她抬起头,却见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低头垂眼,洗着刚用过的玻璃器具。
绮丽狐疑的看看左右,吧台这儿,只有她一位,太过羞愧的黑猫则早已消失在书柜转角。
事实上,整间店里,除了她没别的客人了。
所以……她低下头,看着那盘蛋糕……这是要给她的吗?
再偷瞄了站在吧台里洗东西的老板,绮丽心头不禁微微一暖。
原来,他只是外表看起来酷酷的,其实人很好嘛。
捧着咖啡再喝了一口,她偷偷瞅着他。
这人长得真是好看。
她拿起叉子,将蛋糕切下一小块,送进嘴里。
可惜老板着脸。
支着小脸,她一边吃着蛋糕,脑海里一边胡思乱想起来。
现在是晚上的吃饭时间,他店里却连一个客人也没有。他的餐点和咖啡蛋糕都很好吃耶,如果他下板着脸,状况应该会好很多吧?
也许她应该到学校帮他宣传一下。
这念头才闪现,不知怎地却让她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还是不要好了,这里虽然离学校不远,可是她好喜欢这家店这种安静的感觉,要是有太多人来,一定会变得很吵……
对,咖啡店就是要安静一点才叫咖啡店嘛,吵吵闹闹的就没那种感觉啦。
用力的对自己点点头,她露出了微笑,决定只要自己以后常来捧场就行了。
开心的捧着温热的咖啡,再喝了一口,她的视线,不由自主的又溜到了他身上去。
柔和的灯光,轻轻的落在他立体的五官上,从她这边看过去,她甚至可以看到他每一根睫毛,和光滑如陶瓷的皮肤。
不知道他究竟几岁?
不知道他笑起来是什么样子?
不知道他为什么总是显得如此忧郁?
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将她从胡思乱想中叫唤回神。
绮丽连忙从书包里掏出手机。
“喂?小麟喔,我在哪里?咖啡店。”她偷看老板一眼,然后才在听到弟弟的提醒后,吓得跳了起来。“啊,惨了,我忘了,你帮我和爷爷说,我马上过去!”
她要走了。
那么快?
他气一窒,强压下那椎心的失落,却见她按掉手机,跳下高脚椅,从书包里掏出钞票放到桌上,慌张的说:“老板,对不起,我练功来不及了,这是咖啡和蛋糕的钱,我先走了——”
他逼自己开口。
“不用了,那是请你的。”
他话声未落,她已飞快的推门跑了出去,一边回头笑着喊道:“那就当作是我明天的饭钱好了!”
明天?
看着她灿烂的笑容,他微微一愣。
“byebye!明天见!”她跳下阶梯,朝他挥手,不等他回答,就飞奔而去。
她奔跑的背影,眨眼便消失在巷口,甚至在黑猫不死心的再次匆忙跟上去时,他也只能愣愣的看着。
明天。
两个字,瞬间松开了他胸中纠紧的郁结,舒缓了那难忍的疼痛。
他闭上眼,她灿烂明朗的笑容浮现眼前。
明天……
明天。
她会来。
多么光明又美好的未来。
他不该期待的,但他无法不去期待,更无法阻止,压抑对她的渴望。
他是如此如此渴望能多看她一眼,能和她相处久一些,多一分也好,多一秒也好。
你要知道,她早已忘了……
夫人的话,浮现脑海。
但,在她之前,那一段遥远空虚的日子,他已不复记忆。
不愿记,也不想记。
他只记她。
记着她。
在玄冥宫,在森罗殿,在幽暗牢里,在无间地狱,在上天下地,在穿梭黄泉,在为她平反的岁月中,他都深切的记得。
记得她的笑,记得她的发,记得她的香味,记得她的美好,记得她说过的每一个字,记得她一切的一切。
从来不曾忘记。
他踏破人间每一寸土地,却总是错过了她。
然后,他找到了。
他看着她出生,守着她长大,却不敢,也不能靠近她。
如今,她却出现在他面前。
笑着。
说她明天会来。
希望,就此在阴暗的角落悄悄萌芽。
或许……或许……就算他不能也不敢唤醒她的记忆,却还是依然能当她的朋友,就像当年他当楚宁的朋友一样。
朋友是有期限的,他知道。
他不会死,不会老,等时间一到,他就必须消失在她面前,再次退到黑暗之中,默默守候,但是,他能再次拥有和她相处的时光。
十年,甚至二十年……
一瞬间,因为这乍现的领悟而有些晕眩。
看着因整点而开始作响报时的壁钟,他忽然希望它能跑快一点。
明天。
他从来未曾如此渴望明天的到来。
明天……
砰——
随着一声巨响,被吊挂在半空中的百斤沙袋,猛然扬起,直到与天花板平行时,才掉了下来。
哇。
才刚暖身拉筋完,盘腿乖乖坐在一旁的绮丽,嘴巴张得开开的,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上段踢。”
示范踢腿的老人回过身来,看着她道:“脚的力道是手的三倍,女孩子的力气比较小,所以你要把踢腿练好。”
练成这样吗?
她瞪着那依然在他身后猛烈晃动的沙袋,嘴巴依然开开的。
看见她脸上的呆滞,他微微一笑,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只道:“放心,外公并不是要你踢得那么高。”
闻言,她才刚要松口气,就听到他说。
“不过至少要让它移动个三十公分。”
啥?三十公分?
她再次瞪大了乌黑的眼,那沙袋少说有一百公斤耶,她能推得动它就要偷笑了,怎么可能有办法将它踢到移动三十公分?
“但是一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