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黄克诚

黄克诚第1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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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研究工作,供领导参考吧!”黄克诚回答。

    1962年1月,中共中央在北京召开有七千余人参加的扩大的中央工作会议(通称“七千人大会”)。这次会议对发扬党内民主、扭转形势起了积极的推动作用,在对“左”倾错误的认识上使全党前进了一步。

    会后,除了八届八中全会决议点名的彭、黄、张、周及李锐等关连密切的少数人外,其他被戴上右倾帽子的人以及受株连的人,纷纷平反。

    正是在这种形势下,彭德怀忍不住要为自己申诉,写了一份八万言书,送给中央和毛泽东。

    不料,政治风云又起变化。

    1962年9月,中共中央召开八届十中全会。

    会议印发了彭德怀的八万言书、被认为是替高岗翻案的小说《刘志丹》和有关邓子恢的材料,供批判之用。

    开始,黄克诚获准参加会议。但会议开到一半,就不让他参加了。

    这虽然使黄克诚从不得不发言表态的困境中解脱出来,但也表明他的处境即将恶化。

    中央决定组织专案组审查彭德怀、黄克诚、张闻天,以贺龙为组长。

    这次的专案审查,不再搞过去那样的斗争。黄克诚的日子比363较好过。

    他依旧闭门读书看报,有时与人下下围棋。后来,毛泽东对审查情况批了八个字:不作结论,寄予希望。

    八届十中全会进一步发展了阶级斗争扩大化的“左”倾观点,把社会主义社会中一定范围内存在的阶级斗争扩大化和绝对化。此后,“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成了人们的口头禅。

    国内形势又变得紧张了。

    1965年9月。北京。黄克诚住处。

    杨尚昆代表毛泽东看望黄克诚。安子文则代表中央组织部找黄克诚谈后,说是毛泽东决定派他到山西省去当副省长。黄克诚长期无所事事,渴望工作,因此十分高兴。安子文对黄克诚说:“你要快走,尽快离开北京!”

    “我可以过了节再走吗?”因国庆节即将来了,所以黄克诚这样问。

    “不行,节前就得去山西。”回答很干脆。

    黄克诚听了,略感奇怪。但是,他服从了组织决定。黄克诚立即准备动身出发。

    他收拾了东西,交出了公物住房。以前保存的革命文物,别人送的字画,他分别送给了有关博物馆保存。几年来余下的一千多斤军用粮票,也都交给了公家。他打算过一年再调动夫人唐棣华的工作,让孩子们仍在京读书,自己一人先去山西。去山西前,黄克诚心情非常愉快。他写了一首七律抒怀:七律抒怀京华荏苒十三年,半是辛劳半是闲。

    愧无建树对祖国,却有遗恨留史篇。

    回思往事皆成梦,纵观万物尽争妍。

    衔命西去无别念,愿尽余生效薄绵。

    到了太原,省政府分工让黄克诚主管农业。他立即提出要到各县看看,熟悉一下情况。

    于是,黄克诚先到晋南,跑了曲沃、临汾、洪洞、安泽等十一个县,了解农业情况和农民生活。

    黄克诚感到,农村已从前几年的灾难中恢复,而且干部群众得到了教训,知道生产是万万放松不得的。

    黄克诚回到太原时,已到了年底。山西省召开了省人民代表大会,黄克诚参加了会议。会上,由省委提名,补选黄克诚为副省长。

    会后,黄克诚又到晋西南运城地区,走了新绛、稷山、河津等九县后,他才回到运城。这一带是山西比较富裕的地方,号称山西的粮仓。来回一个多月,回到太原时,就要过春节了。黄克诚两次共跑了二十一个县。他虽然是六十出头的人了,但由于急于工作,所以并不感到多么疲劳。

    不久,黄克诚听到了彭(真)、罗(瑞卿)、陆(定一)、杨(尚昆)

    犯错误的消息。黄克诚感到十分诧异。

    黄克诚不知道,1965年11月,上海《文汇报》突然在显著位置发表姚文元的《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姚文元捕风捉影地把《海瑞罢官》中的“退田”、“平冤狱”,同1961年所谓的“单干风”、“翻案风”联系起来,说是同彭德怀问题有关。这篇文章是经毛泽东审阅批准发表的。不久,对《海瑞罢官》的批判推而广之,在整个文艺界进行365了一系列的批判运动,又迅速发展到对彭真于1966年2月3日主持拟定的《关于当前学术讨论的汇报提纲》(简称“二月提纲”)的批判,以及对北京市委和中央宣传部的批判,从而成为发动“文化大革命”的导火线。

    实际上,对罗瑞卿、陆定一、杨尚昆等同志的所谓错误的揭发批判,从1965年冬就开始了。

    1966年春节后。山西。

    太阳炙烤着干涸的泥土,大地张着嘴。好长时间没有见过雨丝了。

    黄克诚又去太行山区进行抗旱工作。

    到了高平县,黄克诚想到1939年彭德怀从延安到晋东南,黄克诚在高平接待了他,一起研究部署反“磨擦斗争”,不禁有些惆怅,遂作了一首词:调寄江城子忆彭德怀久共患难自难忘不思量,又思量;山水阻隔,无从话短长。

    两地关怀当一样,太行岗,峨嵋岗。

    犹得相逢在梦乡,宛当年,上战场;军号频吹,声震山河壮。

    富国强兵愿必偿且共勉,莫忧伤。

    黄克诚在高平地区进行抗旱工作,从2月一直到5月底,走了沁水、阳城、晋城、平顺、长治、壶关等县。他一路到了不少基层社队,翻山越岭,汽车不通,就骑毛驴。

    此时,《五。一六通知》已经传达。

    《五。一六通知》是在1966年5月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通过的。《通知》中说:“高举无产阶级文化革命的大旗,彻底揭露那批反党反社会主义的所谓‘学术权威’的资产阶级立场,彻底批判学术界、教育界、新闻界、文艺界、出版界的资产阶级反动思想,夺取在这些文化领域中的领导权。而要做到这一点,必须同时批判混进党里、政府里、军队里和文化领域的各界里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清洗这些人,有些则要调动他们的职务。”这次会议,还以“反党集团”的罪名加在彭真、罗瑞卿、陆定一、杨尚昆头上,并进行了错误的批判。

    《五。一六通知》下发后,作为群众性政治运动的“文化革命”开始了。

    山西省委传达了中央关于彭、罗、陆、杨问题的文件。

    高平县委王副书记对黄克诚说:“黄老,我思想不通啊!这些都算错误,我们天天犯错误,不知有多少错误呢!”

    对此,黄克诚难以回答,只有沉默。

    这时,还没有揪斗黄克诚,也没有批他的大字报。

    黄克诚以为,他和彭德怀的问题已经受过长期审查,这次可能不再追究了。

    后来,黄克诚到离石、中阳、临县、方山等县去检查农业工作。这次往返个把月,回到太原已是7月份了,已经满街都是大字报了。

    黄克诚不便再去外地检查工作,就天天去看大字报。

    有时,黄克诚与同院的刘副省长下棋消遣,也不议论什么,因为实在弄不清楚。

    国庆节开会时,省委通知黄克诚不要去参加了。

    周围的气氛显得越来越令人不安。

    看来凶多吉少,黄克诚有种预感。

    黄克诚虽然经历过无数次运动、斗争,但对“文化大革命”还是摸不着头脑,对它会怎么发展,心中完全无底。就这样,过了1966年。

    1967年1月。刚过新年的一天。

    太原。省委大院。

    北京地质学院、清华大学、北京航空学院的学生三十多人,气势汹汹地闯进了黄克诚宿舍。

    “走,快跟我们走!”他们对黄克诚又推又嚷。

    “你们要干什么?”黄克诚喝问,一脸正气。

    “于什么?就是要你黄克诚跟我们走!”

    “为什么?”

    “你自己难道不明白?”

    黄克诚见事已至此,便说:“那得通知我的秘书,报告省委、省政府一下。”

    黄克诚抓起电话机要打电话。他们动手阻拦,不许黄克诚打。

    黄克诚故意发脾气,把电话机重重地摔到地上,又大喊大叫:“你们为什么不讲理?”

    这一吵闹,吸引了大院里许多人来看热闹。

    黄克诚想:有这么多人看见,就不会没有人知道我的去向了。再和他们争吵也没有什么作用。

    于是,黄克诚回头对这些学生说:“我可以跟你们走了。”黄克诚在太原被关了一天,第二天就被押上火车。车行一夜,便到了北京。

    黄克诚陷入了沉思。他想,在山西总计呆了一年多一点就又回来了。可笑当初还打算在山西长久住下去呢?想到这里,黄克诚不免大发感慨。

    大街上尽是花花绿绿红红白白的大字报,到处是“打倒”、“火烧”、“炮轰”等字眼。

    黄克诚先被带到了地质学院。有不少学生监视他。黄克诚便和他们聊天,试图了解情况。

    有个学生说:“薄一波也给我们抓来了,是我们抓的。”黄克诚本想通过闲谈,劝他们清醒一些。但是,他们正陶醉于这种“革命”行动中,自然不听黄克诚这个“大黑帮”的话。又过了一天。黄克诚听到他们议论,说是上面不肯收容他。这一下,抓他的人似乎伤了一阵脑筋。

    后来,终于得到了北京卫戍区对黄克诚实行“监护”的决定。于是,黄克诚又被送到一个简陋的营房里,改由北京卫戍区“监护”了。

    当时,黄克诚不知身在何处。直到有一次从一张买东西的发票上,看到五棵松某店字样,才知道是在五棵松附近。此后,黄克诚常常和看守他的人吵架。他们对他有侮辱行为时,黄克诚就反击。

    黄克诚明知自己年老体衰,和年轻小伙子打架是自找苦吃,但他打不过也打,不甘蒙冤受辱。

    这么一来,他们反而感到为难了。他们心里嘀咕:这老家伙找死,动不动就拼命,难办!

    1967年1月,黄克诚前列腺急性炎症发作,异常痛苦。一个军医给他在尿道中插了一根很粗的导尿管。黄克诚十分难受,觉得长此下去总不是办法。

    便写信给中央文革负责人陈伯达,要369求住院治疗。此后,黄克诚住进了二六七医院。3月,黄克诚的病情基本得到了控制。专案人员带来了黄克诚夫人唐棣华来看他。

    此地此景,两人不知说什么才好。于是,他们握握手,相对一笑,然后便坐下来谈病情。

    3月10日,黄克诚出院,监护地点转移到玉渊潭一带。在这里,被监护者每人住间小屋,相互隔离。黄克诚过着失去自由的孤独日子。

    他的住房只有九平方米,除了一张床外,只有一张小桌,一只小凳。此外一无所有,什么也放不下了。

    这时,山西那边黄克诚的秘书把他指定的报纸参考资料等按要求寄到这里,家里也通过专案组送些衣服、食物和马列主义毛泽东著作。

    黄克诚在这里写诗纪事:七律纪实无端入狱亦寻常,且把牢房作学房。

    日习楷书百余字,细研经典两三章。

    粗粮淡菜情偏好,板床薄褥睡亦香。

    尚有闲情觅闲趣,斗居旋转乐洋洋。

    4月,黄克诚看到窗外一棵桃树上桃花似火,灿烂如霞。但是,不久就被狂风刮得零落不堪。

    黄克诚由此想到多次陪彭德怀等同志被批斗,以及看到大批干部被打倒,便无法控制自己愤懑的感情,又作词一首:调寄蝶恋花桃花满树桃花红烂漫,一阵狂飘,吹掉一大半。

    落地残红何足羡,且待来年看新瓣。

    人间变化千千万,升降起落,犹如急流泛。

    天翻地覆大转换。

    英雄转瞬成坏蛋。

    后来,专案组发现这首词后,如临大敌,一方面要“监护”单位找原因,查明黄克诚为什么有条件写诗填词,同时责令严密监视黄克诚的行动,杜绝类似事件发生。

    黄克诚敢作敢为,毫不隐瞒自己对“文化大革命”的看法。他在一份材料中写道:我于1967年5月至12月间,填了一首《蝶恋花》词,题名是“桃花”。

    这首词表达了我在这个时期里对文化大革命的认识和心情。

    在谁反对“文化大革命”就打倒谁的时期,黄克诚把自己对“文革”的看法痛快淋漓地表达出来,这既体现了他极高的识别真假马列主义的能力,又充分显示了他一向无私无畏、敢讲真话的品德。

    为此,专案组不但多次对黄克诚进行批判,而且作为一条371“罪状”

    写在黄克诚的“审查结论”中。

    这期间,黄克诚一共被批判了二十次左右。

    从8月起,专案组又重新对黄克诚进行审查。

    审查者先是从他的自传中找矛盾,让他一件事一件事写书面交代。有些问题卡住了,就进行调查。专案组为此曾跑到黄克诚老家两次。凡是黄克诚到过的地方,都要一一调查。这样,一直到1968年3月,一共审查了8个月。

    他们着重查黄克诚的入党问题,逼他承认是假党员。这令黄克诚哭笑不得。黄克诚想,自己在党的领导下参加武装斗争,出生入死几十年,怎么会是假党员呢?

    原来,黄克诚入党时的证明人,都在战争中牺牲了。只有一个介绍人活着,而这个人却说他不记得介绍黄克诚入党。此人确实是当时湖南第三师范学生运动的负责人之一。但是,黄克诚入党情况特殊,是和另一同志一起先与特委接头,得到同意后,再请第三师范的同志担任介绍人的。

    黄克诚入党时,和他谈话的同志是由特委派来的,入党后又由特委和他直接联系,所以和第三师范的介绍人反而没有多少接触,也没有在学校过组织生活。这样,湖南第三师范的同志忘记了,不足为怪。

    但是,根据这一点,就认为黄克诚是假党员,简直毫无道理。

    专案组不顾黄克诚说明的情况,对他大搞逼供信,甚至采取车轮战法,通宵达旦,不许他休息。有时,甚至采取打骂等侮辱手段。

    这一段时间,通常总是十几个人围攻。

    一天,忽然来了二十多人,威风凛凛地摆出要打人的架势。先由两个人抓住黄克诚的膀子,使他动弹不得。黄克诚一看情况不妙,不愿受辱,便使劲挣脱出一只手,抓起桌上的茶杯猛砸自己的头。于是鲜血直流,黄克诚马上休克了。

    这帮人没有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只好僵旗息鼓而去。管理人员请医生给黄克诚包扎了伤口,又让他休息了一天。对此,黄克诚十分气愤。他马上给林彪写信反映情况。信中说:我入党四十余年,历史长得很,要找碴,可找之处甚多。他们根本不懂历史,不懂旧社会,不能理解我们的路是如何过来的,一味瞎纠缠搞下去,搞到我八十岁也搞不究。这种逼供方法,势必逼得人乱说,牵累许多无辜者。

    这个教训历史上已经有不少。固主席事忙,只好写信给你,请考虑一下。

    黄克诚请傅崇碧转交此信,后来知道林彪收到了此信。黄克诚不仅写信揭露专案组的迫害,而且还当面对专案人员不顾事实的逼供和谩骂给以义正辞严的回击。

    一天晚上,专案人员见黄克诚伤势已无大碍,就重整旗鼓,又来围攻。

    整整逼了黄克诚24小时,仍旧一无所得。

    这时,一个装腔作势的家伙用手指着黄克诚,骂道:“你这个混进党内的反革命,这么顽固!”

    黄克诚大怒,忍不住骂道:“你他妈的懂个屁!”这下子,他们几十人围了起来。

    “好啊,你骂人,气焰那么嚣张,真是现行反革命!”有人吼道。

    黄克诚想:你们可以换班,我可必须争取休息,留点精神对373付你们。

    于是,他说道:“好吧,我骂了你,你是革命造反派,骂你就是骂革命造反派,就算是反革命吧!”

    他们听了这句话,觉得取得了初步胜利,这才罢手而去。

    第三天,他们又来逼问“假党员”问题,准备仍用上次的方法来达到目的。

    但是,黄克诚已想好了对策。黄克诚不等他们开口,就不慌不忙地说:“我要发表声明:从你们开始对我逼供的那一天起,凡所有你们逼我写的检查材料、交代和讲话中被迫说的话,我现在宣布一律无效。今后,你们逼我再讲、再写的东西,也同样一概无效。特此当着你们大家,郑重声明。”

    黄克诚的声明使专案人员大出意外,他们目瞪口呆,好长时间什么话也没说。

    过了一会儿,他们又改问黄克诚:“你为什么写信给林副统帅,不经过我们?”

    “经过你们,这信就转不到了。我对你们有意见,写信给你们的上级领导,为什么一定要经过你们?”黄克诚理直气壮地回答。

    从此,专案人员的态度有所改变,“提审”、“批斗”的方式平和多了。

    那彪形大汉的打手也不来了,他们对黄克诚改用说教、劝供的方式。

    他们连续劝说了一个星期以后,问黄克诚:“你听进去了没有?”

    “有那么一两句我听进去了。你们王组长说,我是因为参加革命,才得到党和国家的任用,担任了重要职务。这句话说得对,我听进去了。其余的话,你们全白说了,我一句也没听进去。”黄克诚瞪了他们一眼说道。

    以后,专案人员就让黄克诚写详细的自传。他们这些人头脑冷静了一些,可以听得进一定的道理了。

    于是,在这次自传中,黄克诚写了上次没有写的一件事。

    1929年,黄克诚奉命从井冈山回湘南开展游击战争,失败后遭到敌人通缉。黄克诚无法藏身,便来到长沙。经当时在国民党二师工作的同学介绍,化名当了该师三个月的图书管理员。后来,他把此事向组织作了报告。

    当时,处于白色恐怖时期。为了隐蔽力量,党规定经过组织同意,可以自谋职业。因此,黄克诚虽然事先来不及征得组织的同意,但随后即作了报告。

    专案组左调查右调查,也没有查出什么事。

    后来,1984年整党时,当调查人员向他了解“文革”中专案人员的问题时,他说:“1975年专案人员给我写的‘结论’,不能看成是诬蔑。1929年,我在国民党军队当过三个月的图书管理员一事,虽然在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和抗战初期曾向组织报告过,但延安整风就没有交代。那时搞‘抢救运动’,怕交代后没完没了。这是事实,我认错。”

    黄克诚光明磊落,泾渭分明。

    1968年8月,黄克诚又被转移到公主坟一带。

    1970年,黄克诚仍旧被监禁。冬天冷得很,手臂疼痛,黄克诚采取了自我疗法,用强力按摩疼处,倒也颇有效,以后,他就经常进行自我按摩。

    1971年9月13日,林彪叛国事件发生后,监管人员的态度大大改变。

    1972年,黄克诚从广播中得知老上级陈毅逝世,极为难过。后来,又听说刘少奇、贺龙、陶铸等也都在“文革”期间逝世,但不知详情。

    不久,准许家属探视了。一次,黄克诚的夫人带着子女来看黄克诚。他们除了谈家里的情况外,主要是谈社会经济情况。这是黄克诚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此时,监管越来越松,只是需要写检讨应付差事。到1973至1974年,管制更加放松,问也不大问了。

    1974年,黄克诚因病住院。他得知彭德怀也住在这个医院,但两人都在监护之中,仍是不通消息。彭德怀因病逝世,黄克诚一点也不知晓,后来才听说此事。

    1974至1975年,周恩来总理病情加重。“四人帮”幸灾乐祸,以为总理病重,他们便可取而代之,没想到毛泽东选择了邓小平主持中央的党政日常工作,着手对各方面进行整顿。

    1975年1月,黄克诚因前列腺炎急性发作,在邓小平的批示下,住进三○一医院。一个时期后,病情渐渐好转。

    黄克诚夫人又给邓小平写信,请求解除黄克诚的监护。专案组说在他们的材料上签字后,就能上报解除监护。此事因专案组和黄克诚在材料签字上有不同意见,拖了很久。

    后来,黄克诚夫人对他说:“这个材料其实与庐山会议的结论无大区别,你将来如能解除庐山的冤案,一些附加的罪名不辩自消。”于是,黄克诚勉强在材料上签了字。

    专案组如释重负,马上对黄克诚宣布:中央决定给你解除监护,仍回山西任省长。

    黄克诚出了医院,在招待所住了几天,就回山西去了。1975年秋,黄克诚刚到太原时,省委还有让他参加工作之意,但不几天就变了,说黄克诚身体不好,还需休养,市内不宜居住,要他搬到市外晋祠去住。

    原来,此时情况又发生了变化。

    邓小平在毛泽东的支持下,对各方面进行整顿,各条战线出现了生机勃勃的景象。但是,当邓小平要系统地有步骤地纠正“文化大革命”的错误时,事情起了变化。

    1975年底,在江青集团煽动下发动了“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的运动,炮制了“老干部就是民主派、民主派就是走资派”的荒谬理论,把斗争矛头指向老干部,把各方面的整顿诬为“全面复辟”,揪邓小平的代理人。

    邓小平又一次被整下台。黄克诚等一大批老干部未得到解放。

    全国再度陷入混乱之中。

    第十四章 平冤案尽心力晚节称典范

    “四人帮”垮了台,黄克诚被解除了“监护”,从外地回到了北京。

    黄克诚住在西郊的一家招待所。没有人来看望他,陪他的只有一位不大爱讲话的战士。黄克诚觉得很寂寞。

    这天,他拄着拐杖,穿过车水马龙的大街,到对面的总后勤部看一个老部下。

    他们很熟悉。但是从1959年庐山会议以后,他们就再也没有来往过。

    老部下还不知道他回来了,黄克诚就去找他。“四人帮”倒台了,还怕什么?

    黄克诚拄着拐杖,磕磕绊绊地向前走着。

    七十多岁的人了,双眼又患有严重的白内障,几乎失明,几步之外的人都看不清面容,拐杖是他的眼睛。

    到了总后勤部,黄克诚没有找到老部下。

    他又问了其他几个熟人的下落,但是都没有结果。黄克诚感到很累,准备回招待所。

    路上,黄克诚忽然想起总后还有一个熟人:自己过去的警卫员王秀全,现在总后开汽车。

    于是,黄克诚步履艰难地来到了小车队调度室。“老王,有人找你!”

    一个人找到王秀全说。

    王秀全来到调度室。

    当他认出来人是黄克诚将军时,又惊又喜。

    王秀全从五十年代初就在黄克诚身边工作。后来,黄克诚遭受厄运,他被迫离开了。这些年他时时刻刻挂念着黄老。没想到,现在在这儿见到了老首长,拄着拐杖,步履瞒珊……王秀全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小王,你这些年还好吧?”倒是黄老先开了腔。“我什么都好,只是首长您……”王秀全说着,鼻子一酸,没再说下去。

    黄克诚放声一笑。

    “这不挺好吗?现在我又回来了嘛!”说着,他用拐杖在地上连敲了几下。

    接着,他们拉起了家常。

    王秀全把黄克诚送出大门口,看着首长过了马路,他才回去。

    当晚,王秀全到招待所看望黄克诚。

    “黄老,您以后出去办什么事,给我打个电话,我用车送您。您这么大年纪了,走来走去太不方便了。”王秀全悄悄对黄克诚说道。

    黄克诚听了之后,心里涌起一股热流……

    黄克诚一生光明磊落,胸怀坦荡。

    历史上,他曾因坚持正确意见而多次受到错误的批判,降职、撤职,但他从来没有动摇过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的信念。黄克诚刚正不阿,不盲从,不苟同,始终不变。

    庐山会议后,黄克诚被罢官近二十年。但是,不论对家属,还是对亲朋好友,黄克诚始终没有吐露庐山会议上的任何情况。

    在他晚年时,党史资料征集部门纷纷登门拜访他,请他讲一些庐山会议的细节,黄克诚都一概拒绝。

    对于自己曾受到的不公正待遇,黄克诚从来没有流露过一点不满和怨言。

    一次,一位老同志为他鸣不平:“这些年来,对你实在是不公平。”

    但是,黄克诚却坦然说道:“作为一名共产党员,个人在党内受点委屈算不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这比起我们为之献身的共产主义事业来说,实在微不足道。在党的历史上,有多少无辜的好同志含冤死去,他们连全国胜利这一天都没能看到,比起那些同志,我是幸运者。彭德怀戎马一生,功高盖世,不也是役等到粉碎‘四人帮’,就含冤九泉吗!比起彭老总,我也很知足,有什么委屈不平可言?”

    肺腑之言,掷地有声。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黄克诚重新担任了党和军队的领导职务。他不顾年高体弱,把全部身心扑到工作上。他在中央纪委工作期间,为拔乱反正,平反冤假错案,端正党风,倾注了大量心血。

    但是,谁能想到,此时他因“庐山会议”所受到的错误处分尚未彻底乎反。他没有想到自己也有冤案在身,也属该平反之列,他想到的是全党。

    熟悉情况的同志,不止一次地建议他向中央写报告,要求平反。

    “不必了吧,我现在有工作就行了!”黄克诚不以为然地说。

    “黄老,起码庐山会议后,您被降低的两级工资,应当予以恢复。”一次,有位同志对黄克诚说。

    “降两级工资算什么?当年从家乡和我一起出来参加革命的几百位同志,都在战争年代牺牲了,我是唯一的幸存者。现在,我有地方领薪金,有地方看病,有吃有穿,不是挺好吗?”黄克诚坦言,坚持不同意向组织上提工资的事。

    黄克诚为革命事业操劳了一辈子,从没有因为个人的私事向组织上伸过手。

    直到弥留之际,黄克诚还颤抖着双手,十分吃力地写下遗嘱,叮嘱他的丧事一定要简办,不要浪费国家和人民的钱财,一定要听从组织上安排,不准额外向组织上提任何要求。

    黄克诚虽然对待自己的冤案漠然置之,但是对其他在历史上受到错误处理的大批同志,却报以极大的关心和热忱。

    黄克诚常常亲自接待来访,听申诉,听汇报,不厌其烦地打电话询问情况,催促有关部门抓紧对冤案假案错案平反,细致入微,一丝不苟。

    黄克诚这种公而忘私,对同志极端热忱,对工作认真负责的精神,感动得许多人流下了眼泪。

    黄克诚珍惜国家和人民的一草一木,从来是一丝不苟。公家的资财,哪怕是浪费掉一分钱,他都心痛。

    他一直住在原来那座破旧的房子里。这是一栋解放前留下来的房子。这房子夏天下雨时漏水,冬天透风,陈旧的锅炉怎么烧温度也上不去。夏天下雨时,漏雨的地方正好对着黄克诚卧室的床上,他不得不在床中央放个接水的脸盆。

    为此,管理部门多次动员黄克诚搬迁或是翻修住房,他们考虑到让一位年迈多病的首长住在这样一个地方很不合适。但是,黄克诚就是不答应。

    黄克诚说:“我们国家现在还很穷,群众住房更困难,许多家庭几代人同住一间房子。我现在的住房条件,比起他们来,不知要好上多少倍。不搬迁不翻修照样可以住,还是把搬迁、翻修的钱节省下来,用在当用之处吧!”

    黄克诚住的那所房子,因年久失修,房顶已变腐朽。

    有一次,从房顶掉下一块朽木板,正好砸在他的床边,幸好没有伤着他。

    在这种情况下,黄克诚才同意把房子翻修一下。后来,当他听说维修费要好几万元钱时,他坚决不同意。

    黄克诚说:“一个破房子花这么多钱去维修没有必要,哪里坏了就把哪里修一下好了。简单地修修,下雨和化雪时不漏水就可以了。能节省一点就是一点嘛!”

    就这样,按照他的意见,从工程连抽了几个小伙子,爬上屋顶,把瓦倒腾了一遍,漏水的地方修补了一下就完事了,前后只花了大半天的时间。

    黄克诚的住处是在王府井附近的闹市上,房边又有一个消防站,汽车报答器经常出其不意地狂叫起来,黄克诚常常在睡眠中被吵醒。

    黄克诚身边的工作人员都劝他,这里吵得太厉害,还是换一个安静的地方住吧。管理部门也要给他调换一所安静的住宅。但是,黄克诚不同意。

    黄克诚对工作人员说:“这里的确是有点吵,但并不是不可以往,一搬家就得费时费力花钱,没有这个必要。再说,我怕吵搬走了,别人来住不是照样吵吗?”

    黄克诚家里的暖气,是由自家烧煤取暖,热量不足。年轻人坐在屋里还冻得跺脚呢,何况一个年迈多病之人。

    在他家门前地下就是一条热力管道。工作人员把这一情况反映上去后,服务部门立即决定对黄克诚家的暖气进行改装,换成由热力管道供给暖气。

    水暖工很快就掘开了管道周围的土,屋子里外满是坑坑沟沟,眼看就要安装管道了。

    就在这时候,黄克诚从工作人员口中得知,这次暖气改装要用去近三万元,他立刻不高兴了。

    黄克诚批评了工作人员。他说:“你们怎么能这么大手大脚地花钱,现在我们国家还很穷,把钱用在正地方去。我这里能烧煤取暖就已经不错了。”

    就这样,已经挖开了的地下管道又填上了土,准备好了的暖气设备又退掉了。

    一天,黄克诚发现工人给他家的院子里运了许多砖,而且还在不断运着。

    黄克诚问工人拉来这么多砖干什么,工人告诉他:“你们家这个街门又低又旧,很不成样子,准备修一个好一点的大门楼。”黄克诚一听,马上来了火。

    “修那个东西干什么?现在这个铁门虽然旧点,可是蛮结实嘛!像这种图门面的东西,咱们宁肯将就点,也不要乱花钱。”修门楼的事,就这样也被制止了。

    黄克诚看起来太固执了,似乎有点不近人情。

    然而,大家都觉得他住在这样的陋屋里,实在太委屈了。没有“将军府”,可也不能太简陋了。

    考虑到住在这样的环境和屋子里,不利于黄克诚养病,同志们又想了个点子,劝他到玉泉山去住一段时间。那里有一个很好的疗养点,黄克诚应该去。

    开始,黄克诚就是不松口,说工作这么忙,哪有时间去疗养。后来,同志们说到了玉泉山照样可以工作,他才答应了。不过,黄克诚提出两个条件:家里的人包括老伴不要去;去后的伙食费不要补助,吃多少由他自己负担。

    这就是黄克诚。

    1983年夏。玉泉山。

    黄克诚在住地院子里散步。陪伴他的工作人员见熟透的樱桃挂满枝头,便向往地管理人员要了一些给黄克诚尝尝。

    黄克诚边吃边说:“这樱桃味道还真不错,好!好!”工作人员听了都非常高兴。

    忽然,黄克诚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这樱桃是哪里来的?”

    工作人员不敢隐瞒,如实相告。

    黄克诚马上生气了,批评工作人员道:“我们不该无偿占用公家的东西。

    立即给他们送钱去!“

    当即,工作人员向住地管理人员按价付了钱。

    一个星期天。

    黄克诚住地热热闹闹,笑声阵阵。

    原来,黄克诚的家属子女到玉泉山来看望他。

    忽然,“呼”地一声,黄克诚最疼爱的小孙子,不小心把一个公用茶杯打碎了。

    于是,黄克诚吩咐工作人员去买一个新茶杯补上。

    “这里的东西坏了,再去领一个就是了,用不着自己买。”工作人员对黄克诚说。

    “你是一个军人,‘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难道忘记了吗?损坏公物要赔偿,这是我们军队的老规矩,什么时候也不能违背。我是个老兵,不能因为今天当了高级干部,就不守规矩,搞特殊。”黄克诚神情十分严肃。

    工作人员听了黄克诚的话,深受感动。于是,便从黄克诚的生活费里取出钱,买了一个新茶杯作为赔偿。

    黄克诚长期担任党和军队的高级领导职务,但是,在他家里,却看不到一点“高干”的气派。

    也许会有人认为,像黄克诚这样一个大将,按他的职务,他的贡献以及他手中所掌握的权力,还不拥有好几部小车?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