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芳草

芳草第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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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芳草》

    第零章出租房

    细雨如丝,无声释疟,一片片焦黄,在秋风中飘摇!

    透过郁蓝的玻璃,看外面阴沉下着绵雨的天!

    随著风吹,一个个桐子掉下来,落在路上、田间和路边有排水渠里!

    汽车碾过,桐子啪的一声声碎裂!

    五月如昨,一朵朵洁白的梧桐花落了一地,打著赤脚,踩在上面,是沁心的凉,沁心的香!

    窗角破败的蛛网上,一个苍蝇嗡嗡的奏著最后日绝响,现在已是它开始离开的时节!伸出手,轻轻的捏住它的一只翅膀,打开窗,松开手,它向前飞出不到两米,雨已湿了翅膀,它掉在屋沿下的积水中,打著旋,再到一动不动了,一个生命就此了结!

    虽然秋天了,但是天气还是很热的。

    湖南隆回人郑大勇原来是在东莞高埗的鞋厂里做裁皮的,有一回晚上加班,不小心把手切了,厂里赔了三万多块钱,就在鞋厂附近租了这一栋房子做起了二房东。

    5层共45间,这是6平方的小出租房,没有阳台,没有厕所,唯一只能摆得下一张床。在广东,这样的小出租房已经不多见了。

    因为大勇价格收得低,再加上租房的大多是鞋厂的小夫妻,每个月倒还都能租完。有时候有间空出来,大勇就会做临时房,租给那些在厂里上班但是有时又想过过夫妻生活的小恋人们。

    收房租的日子早过了,但是510的都还没有交,这两天又没有看到人下楼,郑大勇要去看看。

    上了五楼,大勇敲门:“老乡,起床啰。”

    没有人应,大勇提高了音量:“老乡,在不啦,起床啰。”

    还是没有人应,大勇有点纳闷,没有看到这间房的房客出去呀。是不是没钱交房租故意不出声呢?

    大勇又叫:“老乡,开门呢,你不开我自己进去啦!”

    依旧没有人应,大勇感觉有些不对,前阵子东莞老是讲有人在出租屋里被杀,尸体发臭了才被发现的新闻让大勇感觉到有点害怕了。

    赶紧跑下楼拿了锁匙,用那只只有三个手指头的手,抖抖索索的,好几次都没有塞进锁匙孔。

    终于,门打开了,床上躺着一个男子,三十岁左右,嘴角隐隐可见一缕血丝。

    这男子就是510的房客,叫作高文,也是大勇的同乡,之前并不认识,租房有两个多月了,很少出门,吃饭都是叫外卖的。

    床头的小柜子上,摆着一台旧的笔记本电脑,键盘已经因为长时间手打字出汗的关系,掉了颜『色』。

    大勇挪着一直打颤的双脚,走过去,用手探了探,还有一丝气息,抖抖索索的掏出手机,打通了120刹时凄锐的警报声响撤了整个工业区。

    第一章雨季

    十五岁的高文退学了,虽然只有最后一年就毕业了,但是高文还是退学了。高文的成绩从来就不稳定,有时是全校前十名,有时是班上三四十名。上一期的期末考,高文考得很差,升学,是没有多大的希望了,所以,退学了,老师也不会来劝。

    退学了的高文,就在村子里的砖厂里做事,晴天就出工,雨天休息时偶尔也打打牌。今天下雨,砖厂的肖老板又邀做砖的人在一起打牌,但是高文的母亲又和父亲吵架回娘家去了,父亲下地挖红薯去了,弟弟高武在学校寄宿,家里没有人作饭喂猪。

    下午四点多钟,高文喂完猪,又在床上睡了一会,实在没事做,就翻出日记薄,是那种黄纸皮里面的内页很薄的日记薄。高文从上小学五年级起,就有写东西的爱好,也不是每天都写,就是有时候发生一些事情,高文会把它记录下来。写到现在,也有十来本了。日记里,大多是写着某天,父母又因为某事吵架了,然而这个事情原本是不值得吵的,吵着吵着,母亲又把外婆扯上了,又骂起了外婆。又或者是某天,某人又看不起他,将来一定要出人头地,让他好好看清楚,而看不起的缘由却是某人生了小孩或是定亲又或者是打牌赢了钱发烟抽,更小的小孩都发了,却偏偏不发一枝给高文。

    这些本子的边角都已经或多或少的卷起来了,因为高文没事做的时候就会拿出来翻翻,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不能忘恩,也不能忘仇。

    天慢慢的黑了,父亲挑着一担红薯回来了,高文接过父亲的斗笠,挂在堂屋的墙上。父亲拉开堂屋的电灯,高文搬了两张椅子,放在堂屋门口,父亲坐下,撩起腰间的汗巾,擦着身上的雨水。父子俩长长的影子,拖到了堂屋外的晒谷场上。

    过了一会,父亲说:“该看天气预报了吧?”

    高文应了一声“嗯!”父子俩又把椅子搬回里屋,打开14寸的黑白电视机,因为天气不好,电视有点雪花。

    高文站起来,“我去转下天线。”

    父亲头也没抬应了声“嗯”

    天线是装在正屋后面的平顶上,用一根长长的竹子,上面绑着电视机天线。因为有时候县电视台转台信号不好,电视有时候收不到台,对面修电视的祥子哥告诉高文,转转天线有时候可以收到台的,所以当电视信号不好时,高文就经常来转天线。

    转了几圈,电视还是有雪花,高文就回屋了,天气预报放完了,正在播的是中央台的焦点95,大致是讲许多的年青人,不读书了,无所事事,就在社会上『乱』混,混来混去就坐牢了。

    看完焦点95,也快9点钟了,电视台就在放《大侠风清扬》,父亲不喜欢高文看这种打打杀杀的电视剧。高文也对这种电视不太感兴趣,就把电视关了。

    父亲点了支烟,吸了一口中,“文文啊,你还是不能在屋里这样呆着,还是出去吧。”

    高文看着父亲吐出来的烟雾出神,随口应了声“嗯!”

    “你去广东吧,那边才是年青人去的地方。”高文没有出声。

    “要不,你先去城里学点什么技术,再出去打工?”不等高文回答,父亲接着说:“你再去读两年书吧,就算是长长身体也好。”

    “可是学费。。。。。”

    “栏里还有两个猪,买了应该够了,要是不行,我再去做做小工!”

    “再说吧,反正这期早就开学了,要读也要等明年子!”

    又过了一阵子,父亲站起身说:“洗澡睡吧,明天还是落雨,你早点起来去看牛。”说完就去打水洗澡去了。

    洗完澡,躺在床上,高文翻过来翻过去,到鸡叫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广东的厂里面,那生产线就像电视上一样,自己穿着整齐的工作服『操』作着机器。早上直到父亲叫了四五遍才听到。

    父亲早上要把垫了牛栏的稻草挑到田里面去做肥料,高文就牵着牛在田梗上吃草。过了高文家的田梗,就是小水江的江堤,小水江不是江,是一条宽不过十来米的小河,水不急也不深,清澈见底,可以看到江中的水草随著水波轻轻摇曳,江两岸各有一排婀娜多姿的垂柳,江堤不高,是用青石砌的,因为年代久远,上面长著一层绒毯一般的红马节草!在垂柳最大最茂盛的地方,有一座青石双孔桥,名字叫做桐子桥,桐子桥是通向许家巷的。下游不远处还有一座桥,叫做架木桥,架木桥是一座公路桥。桐子桥和架木桥之间有一座石山,现在修房子的也多起来了,高文架木桥的远堂二哥就在采石山的石头卖。堂二哥看到高文在看牛,就叫父亲:“满满,文文现在不读书了哇?”

    “嗯,他不想读了!”

    “满满呀,文文这么小,不读书,就让他学点什么技术也好。”

    “想是想哦,就是没得什么门路!”

    “我倒是有个朋友,在城里搞机械,要不叫文文去学学。这么小,将来在家里种田也不行呀。”

    “那就麻烦你老侄啦。你先帮忙问问,明天带他一起去看看。”

    第二天,母亲还没有从外婆家回来,高文穿上上学穿的衣服,父亲特意买了两包白沙烟,一包给堂二哥,一包放在身上。骑单车,带着高文,和堂二哥一起进城,到旱西门第十中学前的伞厂厂房里,一个比堂二哥还年青的师付正在摆弄着一台机器,后来高文知道那是c180车床,哈尔滨产的。父亲和师付聊了下,就把高文留下了,80块钱一个月,包吃包住,住就住在厂里,晚上要帮师付看机器。师付姓谢,都叫他谢老二,但是高文是不敢叫谢老二的,就叫谢师付。厂里面还有四个人,有两个是请的师付,一个姓邓,一个姓张,另外两个和高文一样,是学徒,他们都是旱西门附近的人。

    谢师付的这个厂是承包了原来的县伞厂一部分,新起的名字叫红星机械厂,其实就四台旧车床,一台钻床。主要做的就是蜂窝煤机配件。高文每天要做的就是早上7点半起床把门打开,师付来了后,就点点数打打杂,中午去师付指定的小餐馆拿饭回来给大家吃,晚上打扫卫生。厂里没有厕所,想上厕所需要跑到十中去上。每次高文穿着一身油污的衣服到十中去上厕所的时候,十中的学生就会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他。高文每次都像个逃犯一样跑得飞快。最难过的是晚上,厂里晚上只有高文一个人,外间是冰凉的机器,空气中还有一股机油的味道。

    每两个周六,高文可以回家一次。第一次回家的时候,母亲已经从外婆家回来了,高文到家的时候,正在和村里的几个『妇』女在打红尖(乡下一种扑克牌的玩法),看到高文回来,就不打了。算了算,虽然输了五『毛』钱,倒也不是很在意。赶紧给高文热饭吃。

    母亲说:“你在那里都学什么?”

    “车工!”

    “师付给工钱么?”

    “暂时给80块钱一个月!”

    母亲生气了:“80块钱一个月?海燕在广东都600块一个月了,人家还是个妹子家!反正这家里的人是没有出息的。。。。。”

    海燕是高文小姑的女儿,比高文大几个月,去年交了点钱给劳动局,送到深圳一个电子厂打工,听说每天晚上加班到12点,一个月能挣五六百块钱了。高文端着碗,到晒谷场上的石头上坐着,把饭粒扒拉到地上给鸡吃了。

    第二次回家的时候,谢师付给了高文80块钱,说是给高文买衣服的。高文知道这是师付给的一个月工钱,小心的揣在里衣的上口袋里,在路上,还时不时的去『摸』一下,生怕路上掉了。到家里,高文就把钱交给正在灶前煮猪食的母亲,母亲说:“这么一点钱,我不要你的,你自己收起来,这样挣钱,二天有哪个妹子家嫁给你。海波在家里上饼一天都挣十几块!”

    回到厂里的时候,高文和谢师付讲不做车工了,要做一计件的事,师付问他想做什么。高文说就做钻床打孔吧,高文听师付和另一个学徒说过,打一个孔一厘钱。可是那个人不愿意做,因为打孔很容易烫到手,而且又累。可是高文不怕。高文想,握工件的那只手,戴一只帆布手套就不会烫到了。

    一个月后,师付算工钱的时候,高文拿了四百二十块钱,师付给他放了两天假。高文给了三百块给父亲,然后去大大炮筒看了一场录像花了一块钱。晚上和新来的河南佬一起在灯光球场转了半天,不知道要做什么,总是怕自己的钱会掉。

    第三个月,谢师付不要高文打中心孔了,因为又招了一个学徒,谢师付要那个学徒打中心孔,只要开120块钱一个月。

    高文又回到了家里,没有事做,有时母亲打牌三缺一的时候,会叫高文一起打。但是输钱了就会骂高文不会打牌,头脑笨。

    过了中秋节,同族的燕姑姑(实际上只比高文大两岁)要去广东打工,是本村的一个不大扯得上关系的哥哥在广东的一个塑胶厂里做保安队长,写信说那边厂里要人。所以燕姑姑的父亲也就是高文的本家满爷爷送燕姑姑还有本村的刘丽丽去。母亲听到这个消息,也央求本家满爷爷带高文一起去。

    农历5月24的早上,天气很好,本家满爷爷、燕姑姑、刘丽丽还有高文就搭着清平满满的手扶拖拉机进城。从县东站坐长途车去广东了。

    注:满满,湖南某些地方对叔叔的叫法,满爷爷,就是爷爷的弟弟,以此类推!

    今早上起来看了一遍,改了文中的一些错别字和语言不通的地方

    第二章南下

    八月的阳光,晒死秋老虎。

    车外面白晃晃刺眼,车内,却是很大的汗馊味。

    车在阳山国道上堵了个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已经一天一夜了,没见移动过一米。

    阳山本地的农民看中了这个发财的机会,纷纷骑个单车拿了些饼干、水、鸡蛋在车缝里拐过来拐过去的叫卖。

    最初一个鸡蛋一块钱,一瓶水两块钱,到后来水卖到了8块钱一瓶了。

    幸好高文带了一大壶水,虽然过了两天了,却还剩下大半壶。

    最主要的是拉屎拉『尿』的问题。开车的司机不给开门下车,说是阳山太『乱』,怕下了车被人家拖走了。所以只好在车上解决。

    男的还好一些,拉『尿』就找司机拿个小塑料袋子,转过身扎起来就撒了,拉屎就拿个纸盒子接了。

    女的就麻烦些了,都要跑到车子的最后面去找相熟的人帮忙挡着。

    所以,常常听到这里淅淅沥沥,那里劈哩啪啦的。开初大家还用手掩着鼻子,到后来也就无所谓了。

    天渐渐的又黑了,司机把车上的录音机开了起来,那歌是高文以前没有听过的,和县城里的百货公司放的歌好像是一个调子。

    邻坐的胖子说,那是周华健的《花心》,还一边跟着哼,

    “花的心,藏在泪中,总把花季都错过。。。。。”

    高文想了半天,没想明白,花有心么?心为什么又藏在泪中呢?

    胖子是个老广东了,头发长长的,中分。他在东莞虎门的一个制衣厂做了三年了,说自已是个领班。高文也不知道领班是做什么的,心想是个领导吧。

    这家伙懂的事情特别多,时不时说话带一些叽叽歪歪的词,像个二流子。

    高文坐在他身边,总是有些不安心。这时胖子对高文的行李包产生了很大的兴趣,非要拿过去看看。高文的行李包是母亲用床单做的,行李很多,有换洗的衣服,还有一床被子。

    最重要的是还有120块钱,是买了票剩下的高文放在身上怕掉了,就藏在行李里面了。财不『露』白,出门的时候,父亲一再交代的。

    所以,不管胖子怎么问,高文只是不出声,双手把行李抱得死死的,虽然膝盖都酸得不行了,还是不敢站起来活动一下。

    慢慢的车上开始安静了,

    夜,深了,车上的人开始睡觉了。

    胖子的头也摇摇晃晃,靠到了车窗上,突然一下子倒在高文的肩膀上了,把高文吓了一跳,把行李包抱得更紧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高文也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开起来了,路旁,很大很大的招牌,一会一个,一会一个。两边高高矮矮的楼房,上面都写着字。窗外面,正着小雨,车里也凉快了。

    “到广州了!”邻座的胖子也醒来了,把脸贴在车窗玻璃上,“快看,那就是格力空调厂!”

    车窗外的格力招牌很大,却和车窗一样平,车子开上了高架桥了,看到了许多的楼,修了一半,在那里,全是框架式的,在晨雨中,像一头头青沥『色』的怪兽。以前村里的胡疯子说的,有路无人行,有屋无人住,有米无人吃,可能就是讲广东吧。

    车上的人,因为有些是到广州的已经下车了,人少了一些,车厢显得有些空了。

    胖子开始兴奋起来了,他看出高文是第一次来广东,就开始和高文传起经来了:“老乡,广东这个地方,不比屋里面,下了车,不能『乱』走,不能东看西看,要不然,那些治安仔就要抓你去修铁路了。”

    说着,喝了口水,拍了拍高文的背,又说:“下了车,千万不要让别人扯走了,莫相信那些说给你找工作的人的话,他们都是骗你的钱的。也不要相信什么劳动介绍所,那些人也是骗钱的,最好是自己到工业区去看厂门口帖的招工布告。”

    高文说:“我们是有老乡介绍进厂的。”

    “哦!那就好。”胖子继续玩着手上的水瓶,过了一会,又像想起什么一样,“那他来不来接你呀?”

    高文说:“不晓昨呀,他叫我们下了车,打他的厂里的电话,他说他是在厂里当保安队厂,可以接到电话的。”

    胖子又说:“嗯,不过你打电话先问清楚多少钱一分钟,最好是买张ic磁卡打公用电话,要不打个电话别人要收你五块钱的!”高文头扒在行李包上,手紧紧的抱着。眼睛看着车窗上的雨水,一溜一溜的往下流,像人的眼泪一样。

    这时的路两边,除了山,还是山,山脚下,偶尔会有几个很大的广告牌。

    司机说再有一个小时就到东莞了。满爷爷和燕姑姑她们也都睡醒来了,在商量着下了车怎么走。

    满爷爷是到过东莞的,一切由他做主。

    他看高文的眼睛红红的,就要高文再睡一下,该下车的时候,会叫醒他的。

    枕在行李上,在车子的一摇一晃中,高文又睡着了。后来是燕姑姑叫醒他的。说到虎门车站了。

    车停在站里,雨也停了,还出太阳了。

    车里的人,因为站里的公共厕所不收钱的,都去解手了。

    高文也憋得慌,跟着满爷爷下了车,行李先给燕姑姑和刘丽丽看着。

    站台上写着太平长途汽车站几个红『色』的字。高文以为下错站了,就拉着满爷爷、燕姑姑、刘丽丽把行李又搬回了车上,回到车上。

    看三人拿着行李回到车上,司机问:“你们三个怎么又上来了?”

    满爷爷说:“我们三个是要到虎门汽车站下车的,这里是太平汽车站,还没有到嘛,怎么你就叫我们下车!”

    司机笑了:“老师付,虎门就是太平,太平就是虎门,当真是乡里来的。”

    “是么?你不要哄我们哟,我们有人来接的。”刘丽丽『插』了句。

    司机又笑了笑:“都是几个老乡,我哄你有什么用?”

    一行人又一点点的把行李搬下车,司机又跑下来,给了四张票给高文,说:“出去要是白天治安队查暂住证,就把票给他们看,能保三天,晚上就不要在外面跑了。”高文收了起来,交给了满爷爷。

    刚下过雨,地上有些积水,空气却是比车里面轻新多了,还有一股泥腥味。

    高文又跑到车站的前面,看着车站大门上还是写着:太平长途客运站,但是站台门口的门柱上却又有个招牌,上面写着:有事情找警察,下面一行小字:虎门车站治安联防队电话。

    高文手抓了抓头皮,走到行李旁,却发现满爷爷不在,就问燕姑姑:“满爷爷呢?”

    刘丽丽说:“打电话去了!”

    高文又像是自言自语般说:“应该是虎门吧,要不这又是虎门警察管的地方?”

    过了阵,满爷爷过来了,说:“这里是虎门呢,老五要我们到对面的合作社里等”(小县城里人都把卖杂货的地方叫合作社)

    一行人搬着行李刚走出站门,有几个骑着摩托的年青人就围过来了,

    “靓女,要不要送呀?”

    “靓仔,要不要介绍工作?”边说还边来拉身上的行李。

    这下把高文、刘丽丽、燕姑姑都吓到了,三个人也不敢叫喊,只是用力的抢夺自已的行李,一旁有几个穿着制服的男人,只是看着笑。

    高文想起车上胖子说过的,这些人只要听说过,这些人不能凶,只能骗他们是返厂的,他们就会走的。

    高文就用普通话说:“我们是红山厂的,回老家过中秋了。不要介绍工作!”那几个人就骂骂咧咧的骑着摩托车找下一个目标去了。

    到站对面的合作社里,上面的招牌写着阿旺士多店。

    店主一家正在吃饭,菜都是白滋滋的,一点辣椒都没有,这样的菜,高文是吃不下一口饭的,可是三天了,还没有吃过一粒米,看着人家吃饭,高文明显的感觉饿了。又不好出声。

    看到店门口有一把椅子,就挪着行李坐上去。

    刚坐上去,那正在吃饭的可能是店主的老婆就出来了,肥肥的,穿一条黑黑的像个烧黑的竹筒一样的裙子,(后来高文知道那叫作一步裙),上身是一件短袖白『色』的衬衣。

    她走过来,指着高文,叽哩呱啦的说了一大堆高文听不懂的话,后来高文知道那种话是叫做白话,在广东,如果你是外地来的,只要你会听会讲白话,地位就会高很多。

    那女人见高文听不懂,就改用鳖脚的普通话说:“小捞仔,你又不买东西,拿着咯么多的东西,阻着我门口,阻着我做生意啦,快点走啦。”

    这时满爷爷走过来,要高文把行李挪到一边,把椅子用手抹了抹,又对那女人说:“老板娘,打个电话好多钱?”

    那女人好像没有听懂,转过头来歪着脖子看着满爷爷。

    刘丽丽说:“老板娘,问你打个电话多少钱?”

    那女人说:“五块一次。”

    “你这里有饭卖么?”满爷爷再问。

    “有哇,包你食饱,三菜一汤,十块一个!”

    “太贵了。”满爷爷转过头来问:“你们三个饿不饿?”

    燕姑姑和刘丽丽都说有点饿了,高文看了看满爷爷,又看看了行李包,走过去,把行李又抱了起来,摇摇头。

    “那就不吃吧。等老五过来再说。”满爷爷说。

    过了一阵子,一个穿着制服的人过来了,戴着个大沿帽,满爷爷认出来了。

    “老五!”

    那人也叫:“满爷爷,路上还好吧?”

    满爷爷说:“堵车堵死了。”

    老五看着高文,满爷爷说:“这是三叔的儿子文文,三叔说让他出来打工长长见识!文文,这是五哥呀。”

    高文叫了声“五哥”,就低着头,抱着行李不出声了。

    老五说:“满爷爷,文文好大了?这么点高,我怕介绍不进哟!”

    满爷爷说:“他在城里都做过阵子事了,做事没有问题的。”

    老五说:“现在童工查得严,先到厂里吃了饭安顿好再说吧。”

    第三章进厂

    天又渐渐的暗下来了,没多久,下起了『毛』『毛』雨。

    老五说他们厂在长安,还要坐五块一个人的公车。

    高文就问:“长安不是唐朝的都城么?”老五笑了笑没有答。

    车来了的时候,老五第一个先钻上去,找了最后面的位置坐了下来,高文是最后一个上车的,坐在了前面。

    车上人很多,有一个肥肥的女人,在卖票。

    看到高文一行的行李,就开始骂骂咧咧了:“礼行放到一边放好,不要占地方,过道是要站人的!”

    高文疑『惑』的看着老五,老五说:“文文,是要把行李放到一边,不然要骂人的。”

    过了一下,那个卖票的又过来了:“刚才上车的五个人,买票哦!”

    眼睛就看着高文。高文看了看老五,老五眼睛闭起来好像睡觉了。只好把行李打开,拿了张五十的出来,给那个女人。

    又过了几分钟,老五在叫了:“有下,前面下车!”又转过头对高文他们讲,“把东西带好,准备下车了。前面的那个红山厂就是的了。”

    车停了,下车后,高文看到路边是一个工业区,大多是三四层的厂房,其中最靠路边的是一栋5层的房子,外墙是那种青白马赛克。楼顶上有红山塑胶厂五个大红字招牌。

    老五叫高文等把行李先放到保安室,他先去和厂长讲一下,然后再安排到厂里休息。叫满爷爷带着高文、燕姑姑、刘丽丽先去厂对面的摊子(大排档)吃点东西。然后他就进去了。

    高文也想进去,但是一个穿制服的男人把高文拦住了不让进。

    厂子对面有个鑫旺大排档。在小县城是没有的,小县城里,一般是拿块十几尺的白布,用几根竹子撑起来就是了,用铁皮做的,高文还是第一次看到。

    满爷爷要了一个炒田螺,一瓶尖装酒,一起8块钱。

    高文要吃饭,说了半天,摊子上只有快餐,只好要了个红烧茄子快餐,三块钱。

    刘丽丽要了份炒米粉,燕姑姑有点晕车,就吃了个面条。

    四人点的东西,只有满爷爷的有点辣椒,其它三个都是白刺刺的,一点辣椒都没有。燕姑姑的端上来她只是拿起筷子拔了几下,一口都没有吃。高文吃了几口,没味道,不吃又舍不得。只有慢慢的在嚼。

    吃完饭,太阳也下山了,厂里的打了下班铃,工人都三三两两的出来了,都是穿着蓝布厂服,有的就站在厂门口的台阶上,有的就坐在大排档里。

    有许多都不是讲普通话,高文听不懂,叽叽喳喳的。

    又过了二十来分钟,厂门口的人又全部进去了,厂里面响起了铃声。刹时周围又安静得很。

    这时,老五出来了,旁边还有一个女的,是老五说是他的女朋友,是四川的。

    说休息的地方安排好了,进了厂门,老五给他们每人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临时厂证几个字,还有编号,说是这两天进出就凭它了。

    老五叫他女朋友带燕姑姑和刘丽丽上了右边的一栋楼,他就带着老五还有满爷爷走左边的楼梯,上了一层,就看到穿个裤叉的男人从走道里走过。

    老五说:“左边是男宿舍,右边是女宿舍,不要走错了,走道的左边是冲凉房和厕所。冲凉房就是洗澡的地方,现在还没有热水。”

    高文就问:“有脚盆的么?”

    老五答:“广东没有人用脚盆洗澡的,你等下到厂对面大排档隔壁的小店里买个5块钱的胶桶,再买双拖鞋,就拿桶装水冲就好了!”

    “哦!”高文恍然大悟,“难怪你们冼澡叫冲凉!”

    老五又只是笑了笑,没有出声。就在一间房门前停住了,敲了敲门。

    里面有人答:“哪个?”

    “我,老五,快开门!”

    门开了,房间时的灯是开着的,里面的人都是只穿着个裤叉,四边摆着上下铺的铁床,中间空出来很宽,头顶上的吊风扇在吱吱呀呀的转。

    房间里的人正在压金花。老五指着高文说:“这是我堂满满的仔,文文,从屋里来,刚到。”又指着开门的那个说:“这是刘家坊的,利利。”然后对着开门的那个说:“利利,你们又发了工资有几个钱了,也要留点钱寄回屋里咧。今天哪个赢了?要请吃夜宵哟!”

    利利就说:“今天没有什么输赢,我手气冒好,输了二十几块了。”

    转过头来问高文,“文文是吧?一起耍一下行不?打得小,五『毛』起压。”

    高文不自觉的又把行理抱紧了,这个动作被老五看到了,老五对利利说:“文文还小,不要把他带坏了。不要打了,带文文去买桶买日常用品吧,等下把他的床安排下,搞好了一起到我下面来吃饭。”又对高文说:“你不要和他们打牌,他们都是些狡鬼。利利带你去把个人问题整理好,然后到我那去吃饭,进厂的事,明天我统一帮你们三个安排!莫急!”

    利利『插』言道:“是咧,来了就听五哥安排,莫要急,我来的时候在这里等了一个多月才办了进厂手续呢!”然后就穿了衣裤,带着高文买了些牙膏牙刷拖鞋洗衣粉胶桶等生活用品。

    老五住的是干部宿舍,是一个单间。高文奇怪的是,老五和他的女朋友住在一起,后来问利利才知道,女朋友就是对像。吃饭的时候,老五还到拿了两瓶啤酒,和满爷爷对喝了。

    满爷爷说明天就要回家,因为家里的田梗上的豆子该收了。

    晚上,高文怎么也睡不着,因为利利他们坚持要开着灯,还有外面的公路上,那些大汽车轮子碾过的声音,总是往高文的耳朵里钻。

    心里又在想着明天办进厂手续要问些什么,怎么答,想着想着,头都晕了。

    高文使劲的把眼睛闭上,挨到了第二天天光,利利他们还没有起床,他起来洗漱好了,就叫满爷爷,满爷爷胡须上面都流了好多口水,睡得正香,被高文叫起来了,有点不高兴。

    这时,利利他个也起来准备上班了,一下子宿舍里吵吵闹闹起来。和满爷爷一起下了楼,燕姑姑和刘丽丽也下楼了。

    一起到保安室找到老五的时候,老五正在换衣服。老五边打哈欠边说:“你们在宿舍楼下面等我一下,我去讲好了来叫你们。”

    于是几个人又走到宿舍楼下面,满爷爷就蹲在地上,拿了根烟出来,刚点燃,高文看到了墙上的禁止吸烟的红字,赶紧和满爷爷说不能吸,满爷爷赶紧把烟捻熄了扔在前面的水沟里。

    高文四处看了看。“还好我注意得早,没有人看到!”

    这下四周除了机器低声的咆叫外,安静极了,听不到一个人讲话。

    太阳升高了,厂外面路边的树上,有知了在叫着。四个人都出汗了。

    高文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天,说“满爷爷,你今天怕是回不成了,这都半天了,五哥还没有来。”

    满爷爷说:“怕是回不成了,我还是要等你们几个进了厂再回去才放心”

    正说着,老五来了,说:“你们三个跟我与写字楼,去人事部。满爷爷你还在这里等下。”

    三个人跟在老五后面,高文走在最前面,“五哥,写字楼是做什么的?”

    刘丽丽说:“你是个笨蛋,写字楼当然是写字的啦!”

    老五说:“不懂就不要『乱』问,以后你就慢慢知道了。”

    四人走到一个小房间里面,门上面写着培训室。

    老五叫三人在里面等,然后就出去了。高文打量着这个小房间。墙上刷得白白的,顶上也有一把吊风扇,高文很热,可是不敢开。

    没一会,老五领着一个20几岁的女人,穿着和太平车站前那个小卖店那个女人一样裙子,上身穿一件粉红『色』的小花领衬衣,那女人走过高文身边,空气中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

    老五和高文等说:“这位是人事部王小姐”又转过头对王小姐说:“这两个就是我的老乡。”

    王小姐看了看三人,开口就说:“两个女的填表,男的太小了,看上去像个童工,不要!”

    老五赶紧说:“王小姐,他不是童工,他有初中毕业了的,有16岁了,有身份证的。”

    王小姐说:“老五,是不是童工,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治安队查到了,麻烦就大了。”

    说着又打量着高文,高文今天穿的是以前在谢师付那里做事的时候穿的衣服,衣服有点大,显得高文很瘦。

    王小姐对高文说:“你这么小,不在家里好好读书,跑出来打工做什么?”话虽然有些重,语气却是有些软和了。高文说:“王小姐,我不是童工,我的身份证给你看。”说着把身份证递给了王小姐,又说:“我在老家,已经做了一年事了,做的是车工呢!”

    王小姐说:“是么?”却也没有把招工的表格给高文填,拉着老五到房间外面。

    两人在外面指指划划说了半天。最后老五进来说:“文文,人事说你太矮了,进厂的话,要交一百五十块钱的压金,交了压金,要过几天才可以上班,要是治安问你多大了,你要告诉他们是17岁了。你看这厂你进不进?”

    高文想了想说:“工钱好多钱一个月呢?”

    老五说:“6块钱一天,一个月180块钱,加班费一块钱一个小时,全勤奖30块钱。包吃包住一个月要是天天上班有三百块钱。”

    刘丽丽说:“文文,做吧,来都来了,我们三个在一起,也好耍一点。”

    高文点了点头。

    第四章兴奋

    高文和满爷爷借了一百块钱,到写字楼交了那180块的压金,王小姐给高文等三个人办了厂证,说第二天就可以上班了。

    走出写字楼的门口,高文看了看太阳,又看了看夹在上衣胸口的厂证,厂证上面写着,红山塑胶厂杂工部高文。

    高文得意的笑了,把胸脯挺了起了,双手『插』在口袋里,往厂外面走。

    快到厂门口的时候,看到地上有颗石子,高文把它捡了起来,往厂门外面扔出好远,差一点砸到了路过的车子。

    走到厂门口,有个理着中分的保安问高文到哪里去,

    高文说:“出去玩。”

    保安说:“上班时间,你出去干什么?”说完还从鼻孔里发出蚩的一声。眼睛斜斜的看着高文。

    高文看了看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