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维多利亚19XX

维多利亚19XX第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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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品:维多利亚19xx

    作者:林如是

    男主角:亚历山大

    女主角:维纳斯(江曼光)

    内容简介:

    关于爱情这回事,

    有的人一生只爱一次,有的人一辈子只爱一个人;

    有的人恋情来来去去,有的人故事一段又一段;

    有的人反反覆覆,有的人起起伏伏;

    有的人爱得轰轰烈烈,有的人感情细水长流;

    有的爱今朝生明暮远,有的人只陶醉在当下的这一刻……

    不管如何,那全都是爱。

    而,爱是什么?

    爱就是──当你喜欢一个人,

    就大声说出“我爱你”,不然,这一刻过去就过去了。

    江曼光──她决定说了吗?

    正文

    第一章

    夏日一个天色依然发白的午夜,空气缓缓地流动,缓慢到几乎是静止不动的,天地一片死寂。夜刚要黑,但世界已经沉睡,宁静得连风都显得沉默,一切仿彿都停了。月亮已经高挂在东方,明亮的光华在发白的天空中形成一幅诡异的景象。它静静地照耀,静静地在凝视,白夜里仍有许多未完的故事。

    “不──”

    一切静得地球似乎都停止旋转了,正对着月华的一间白色屋子的二楼东边房间突然传出一声声惊惧、梦魇地叫喊。那声音慌恐而惊痛,充满不可承受的悲伤。

    “亚历!快!维纳斯又在作恶梦了──”隔房的十一岁小男孩艾利被叫声惊醒,急忙跳下床,一古脑儿冲进走廊底端的房间里,着了火般惊慌大叫。

    亚历山大已经起来了,没等艾利把话说完便大步冲出房间,连鞋子都忘了穿。

    艾利连忙抓起他的鞋子,跟在他屁股后。

    “维纳斯!”亚历山大想都没想便撞开门,冲进另一边底端的房间。

    房间里一片漆黑,窗帘紧密地拉上,不透一点光。靠窗的床上,有个女孩不停地挣扎着,嘴里不断地喃喃呓语。

    “不!不要……不──”她狂叫起来。

    “维纳斯!”亚历山大飞快地奔过去,跨到她床上,试着唤醒她。“维纳斯,你醒醒……维纳斯……”

    那女孩还是不停地挣扎呓语着。她闭着眼,仍然在睡梦中,却不断地叫喊,用他不懂的语言泄漏出平素防备着的情绪。虽然是他不懂的语言,但他还是了解她的叫喊。她一直在说“不”,既懊悔又悲伤。

    “维纳斯,你醒醒!”她在流泪了,在梦中哭泣。寂静的夜里,充斥着她难过不安的梦魇哭声。

    “维纳斯!”他摇醒她。然后她睁开眼,望着他还在喃喃地摇头流泪。“没事了,我在这里。我就在你身旁,没事了……”他犹豫了一下,将她拥入怀里,轻声地安抚她。

    “亚历……我看见了……”她紧紧抱着他,抓住一个依靠,声音哽咽,充满着不安。

    “那只是梦,你不必在意。”他心疼地抚摸她的脸颊,将她拥紧了些。“我就在这里,你不要害怕,没事了。嗯,宝贝,没事了。”

    “你不要走──”她抓紧他的手,宛如小孩一般地无助。

    “我不走。我会留在这里陪你。来,乖,再睡吧。”他亲亲她的脸颊,亲爱地哄着她。

    她似乎心安了,听他的话躺回床上。

    他坐在床畔,抚着她的额头,一边轻轻说:“快睡吧。我会一直在这里陪你。没事了,睡吧。”又轻轻亲了亲她的额头。

    那温柔的声音带着温暖的力量,她握着他的手,合上眼,慢慢地再度沉入梦乡。

    一直站在一旁憋着气、不敢吭声的艾利,这时才总算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小声地说:“哇!总算,吓死我了。”

    亚历山大白他一眼。“小声点,别把维纳斯吵醒。”

    “我知道。”艾利耸个肩。看看女孩轻声说:“亚历,你看维纳斯的。这里。是不是有问题?”他用手指此比他的脑袋。

    “闭嘴!你不懂就少胡说。”亚历山大凶了艾利一眼。

    艾利不服,压低嗓子辩说:“可是爹地不是说维纳斯的记性不太好,没有记忆了,要我们不能刺激她。”

    “那叫‘失亿’。看你明明什么都不懂,还胡说八道一通。”亚历山大轻轻带上门,站在走廊上,郑重认真地警告艾利说:“听好,艾利,因为某一些缘故──也许是发生了什么,让维纳斯想起了就会觉得很悲伤难过,情绪承受不住,所以她下意识强迫自己,把与那些相关的人和事、相关的一切记忆全都忘了;她只是不愿想起她不愿记得的事,不是什么头脑有问题。我可不许你在她面前胡说!听懂了没有!?”

    “懂了。”艾利伸伸舌头。“可是,亚历,为什么维纳斯她会把那些事情都忘掉,连自己的妈妈都不认识,只记得史都华叔叔呢?好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忘了就是忘了。总之,记住,不许你在维纳斯面前胡说八道。”亚历山大显得有些浮躁。事情太复杂,他也不明白。

    “好嘛!好嘛!我什么都不说行吧?可是,你不是一直很讨厌她的吗?”艾利人小鬼大,边说边扁扁嘴,有些悻悻的。亚历对她的态度一直不是太友善,今晚却变了个人,他觉得有些奇怪。但亚历又在对他皱眉,他不敢再多说。打个大呵欠,伸个懒腰说:“困死我了,我要回房间睡觉了。以后要是每天半夜都像这样被吵醒,我会完蛋的。奇怪,维纳斯刚来的时候好好的,为什么最近老是作恶梦,大呼小叫的?我实在搞不懂……”他边说边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口齿不清地,说到最后,几乎只剩一些无意义的语音。

    亚历山大站在原处没动,他也想知道为什么。一定是那通电话的关系。自从维纳斯接到了那通电话以后,她就开始作恶梦,夜半里魇醒。似乎有什么在追赶着她,靠近她──那些她遗忘掉的、不情愿的,如魅影般在向她靠近。

    他揪紧眉,回头望望走廊底端那紧闭的房门。离去的脚步重新又蜇回。他静静坐在床沿,望着女孩沉睡的脸庞。她显得那么不安稳,多愁的眉心微微地纠着,遮不住的愁绪隐隐。

    他伸出手想抚平她的愁眉,迟疑了一下,还是缩了回去,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的白夜开始暗淡,但夜还很长。北半球的夏日才刚要开始;白夜里未完的故事也重新要启了开端。

    他觉得有些不安。似乎有什么隐隐,充满着威胁感。他回过身,在暗淡的光影里静静凝视着睡梦中的女孩。他就那样站着不动,许久许久,才慢慢走回床畔。

    他弯下身,亲了亲她的额颈,再轻轻地吻触她的嘴唇。然后他抚了抚她的头发,握住她的手,站在她身畔,再次如同夜那样静──那样静静地、静静地凝视着她。那样天长地久,那样地老天荒。

    窗外黑夜,真正的暗了。

    第二章

    关于爱情这回事,有的人一生只爱一次,有的人一辈子只爱一个人;有的人恋情来来又去去,有的人故事一段又一段;有的人反反覆覆,有的人起起伏伏;有的人爱得轰轰烈烈,有的人感情细水长流;有的爱今朝生明暮远,有的人只陶醉在当下的这一刻。

    不管如何,那全都是爱。

    长长的一段人生,爱情来来去去,故事断断续续。再一次爱情的发生,一个阶段的故事便完成。在不同的年纪,遇到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感情、不同的心境。

    今天的“我”不再是以前那个“我”。关于爱情的面貌便也不再相同。爱情随着青春在流浪。流浪到一个地方,换个身分,变换个名字,便又变换个面貌出现。爱情是这样的多变,它的热度也就那样不同。有的人爱得如烈焰焚身;有的人却冷静得分析爱情的条理;更有的人可以爱得既疯狂又热情又平淡,爱得那样矛盾。每一次的恋情都是不同的,爱的故事便也就诉说着相异的语调。

    不管如何,那也都是爱。

    她是这么想的。只是她不晓得她的爱情会是何种固貌。她不认为她自己是那种热情的人,可以爱得轰轰烈烈、死去活来;可是她也不认为自己是那种温顺压抑的女孩,可以把一切偷藏在胸里,这个问题太难了。事情没有发生,谁也不知道。只是,临上飞机前,在机场大厅看到有对情侣无视众多目光,那样夹颈缠绵、难分难舍地好似永远也见不到,一去就要生离死别般,这个问题就一直困惑着她。她怀疑,换作是她,她会有勇气在众目睽睽之下演出那样一段缠绵俳恻的爱情剧吗?

    她摇摇头。像否定,也像不确定。自从那些莫名奇怪的事发生之后,她老觉得她的内在似乎起了什么变化,一直有种冲动,而不再那么安于沉默、安于顺服。她觉得自己像变了一个人似,那么容易烦躁。可某些方向,说不出是什么,她仿彿更压抑。而现在,飞行了过十个小时后,她一直有股冲动,想打破窗子,打开舱门跳下去。当然那是不可能的,这个想法太荒谬。在有着这股冲动的同时,她有着更大的压抑感。不过……飞翔不知是什么样的滋味,她怀疑那些从高空跳楼由自杀的人,是否潜在都有一股飞翔的欲望?

    就像她现在这样。隔着窗,看着云朵在机身下浮荡,她真的有股往下跳的冲动与欲望。人类在远古的时候仰头看着鸟儿在天空飞翔,心里想着的大概就是这样吧?因为羡慕,所以有飞行的想望,欲望是从欣羡开始的,再以冒险为实现的开端。

    冒险,具有强大感染力的一个字眼,让人蠢蠢欲动。如同流浪,也一如她此番的举动。到现在她还不太明白为什么她会让她父亲说动,飞行十初个小时,千里迢迢到太平洋东岸一个小镇,寄居在一个她全然陌生的异国家庭里。

    愈想她感觉得荒谬,更觉得离谱。但她既不想再待在原处,面对那些莫名其妙的人事,也不想到日本,和她父亲一起生活,她似乎就没什么选择,只得接受她父亲的建议与安排,到这个全新且陌生的地方来。对她来说,这也许是好的。算是她人生中的一个冒险。漫漫人生中,总得有那么一次惊异的旅程,才不负青春。冒险是青春的标志,一如流浪是青春的色彩。

    飞机开始下降了,她闭上眼,不再去想那些恼人的事。想太多也没有用了,既来之、则安之;如果有什么风浪,也等风浪发生了再去担心吧。

    她放心似的吐叹了一口气,机窗外的天空倾斜成一个俯仰的角度,飞机正向地球俯冲而去。

    来吧,等重新回到地球后,她要面对的,将是一个不同的世界。

    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省温哥华国际机场,一如往常充满忙碌与等待和行色匆匆的人潮。这里是泛太平洋地区通往这个枫叶之国的重要门户,每天有数不清的人潮进进出出,流转的速度快得连聚散离合的剧码都来不及上演。

    二楼大厅里挤满了接机的人群,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但仔细瞧了,在这白人的国度,东方的回孔却显得偏多。一些人手上举着牌子,上面写着英文拼音奇形怪状的文字,迎接那些也许他们未曾谋面过的访客。

    “烦死了!”挤在那堆接机人群中的一个戴着墨镜,身材高大的棕发男孩,皱着眉,不耐烦地将手中举着的牌子塞给站在他身旁的那个金发小男孩,显得心烦气躁,心情很不好。

    小男孩约莫十来岁,金发碧眼,有着典型西方白人小孩那种干净纯洁如同天使般无辜、不解世事的天真神态。他拿着牌子,翻来覆去看了又看,似乎觉得很新鲜。

    “维、纳、斯。”他出声念出来,噗啼笑了一声。“好奇怪的名字。不知道她长得什么样?你觉得呢?亚历?”

    “天晓得!这些东方人长得还不是都一个样!”棕发男孩又皱了皱眉。他的发色并不深,偏向金,反耀出白金的辉泽。

    他戴着全墨色的太阳眼镜,身材挺拔,鼻梁高挺,骄傲地延展出深刻立体的轮廓,不但自信,而且性格十足,气质十分侵略性。

    “就是嘛!”小男孩狗腿地附和点头。歪头看看周旁那些东方人,转头说:“不过,我希望她长得跟这些人不一样些。”

    亚历山大瞪他一眼,草草扫一眼那些出关的人群,粗声说:“把牌子举好,早点把人接到。我可不想再浪费时间耗在这里,真是的!我实在搞不懂爸到底在想什么,没事干嘛找个东方人到家里来,还要跟她一起生活,还得浪费我的时间到这里接她,我很忙的,他知不知道!”

    他愈说愈烦躁,嫌恶地又颦皱起眉。他讨厌到温哥华,到处是东方人,黑眼睛、黑头发,净讲些奇怪的语言,看了就碍眼。

    “可是,亚历,爹地说维纳斯是史都华叔叔的女儿,我想她应该不一样。”

    “闭嘴!你这个笨蛋。东方人就是东方人,能有什么不一样!”

    “可是你不讨厌史都华叔叔不是吗?以前他每次到我们家,你不是也很欢迎?”

    “那不一样!”傲慢的亚历山大烦躁地挥个手。“以前史都华叔叔到我们家来只是作客,又不跟我们住在一起。可现在你搞清楚,艾利,那个叫什么维纳斯的,可是要跟我们住在一起,跟我们一起生活。”

    “我不懂,那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家那么多房间。”艾利庞着眉,歪箸小脑袋,想不懂为什么。

    “问题不在这里。”亚历山大烦透了,懒得再多说。反正他就是不喜欢他的家──他的地盘、世界插入一个外来的、陌生人;尤其还是东方人。他觉得有种被“冒犯”的感觉,相当不舒服。

    “烦死了!”他又咕哝地低声咆哮着。

    视线一转,那么巧又不巧地,一个感觉很东方的东方女孩冷不防地闯入他眼帘里。她长得有些苍白,似乎有些弱不禁风的样子,以东方人的标准来说,算是修长,一头披肩的长发如水瀑一样泻下来,染着夜神秘漆暗的色调,深沉而艳冷。但再看仔细,她的五官却很现代,浓眉大眼、十分有个性与棱角,迥异于刻板印象中凤眼、樱桃小嘴,和温哥华满地遍是的那些细眉塌鼻的东方女孩。她的目光慢慢在游移,似乎在寻找什么。那是一双深得如同黑夜的眼睛,不是太谦柔,也没有笑意,仿彿有些不适应。因为那“不适应”,使得她的气质明丽中掺了一丝忧郁,很有蓝调的味道。

    她也看到他了,目光和他的雷朋墨镜相接触。而后那不带笑意的眼神转向艾利他发觉她好似顿了一下,刹那间有那么点迟疑黑眼睛眨了一下,慢慢朝他们走来。

    “哦!看,亚历,前面来了个‘东方维纳斯’!”艾利也发现了,兴奋地举高牌子。基于某种解释不出为什么的道理,他对这个黑发、黑眼睛的东方人有很大的好奇。

    果然,那个东方女孩毫不顾盼地走向他们,停在他们面前。

    “嗨!”艾利等不及先开口。“我想你应该就是史都华叔叔的女儿维纳斯吧?欢迎你来,我是艾利。”

    “你好。”女孩简短地回答,略略露出了一些笑容。

    “这是我哥哥亚历山大,你叫他亚历就可以。”艾利接着指着身旁的亚历山大说道。

    亚历山大狠狠瞪了他一眼,冷淡说:“我是亚历山大。兰姆提斯,你可以叫我兰姆提斯。”口气很冷淡,明显的排拒;甚至傲慢得连太阳眼镜都没有取下。

    “你好,我叫──”女孩以正常的说话速度说了一个中文名字,听起来拗口,他根本听不懂。“不过,那对你们来说也许有些麻烦,叫我维纳斯就可以。”

    后面的话,她说得很慢。看起来她的英语不是很流利,但基本的沟通似乎没问题。

    “那太好了!叫我说中文的话,我怕我的舌头会卷不过来。”艾利恶作剧又好玩地伸伸舌头,说:“欢迎!很高兴认识你,东方维纳斯!”说到后面那句“东方维纳斯”,语气带点好玩、有趣,又带些新鲜与狎闹的意味。

    维纳斯似乎不知该怎么反应,但也没有生气,只是笑笑的,眼神无所谓,一副随便的态度。

    亚历山大冷冷看着,扬扬下巴,下命令说:“那么,走吧。”对她身后的行李视而不见,既不问候一声,更无意帮忙。

    “我来帮你。”艾利鸡婆地凑到她身旁,有意讨好。他觉得既新鲜又有趣,这么靠近一个东方女孩。

    “谢谢,不过我出自己来就可以。”她婉绝他的鸡婆。小鬼头只是会愈帮愈忙。

    “听到没有,艾利,人家不用你帮忙。”亚历山大狠狠瞪艾利一眼,声音既冷又硬。

    再迟钝的人也感受得出他语调里包含的不友善。维纳斯知道自己大概不太受欢迎,干脆装作听不懂,聪明的不吭声。才刚见面,她就看他一脸的不情愿,她不会笨得认为自己是受欢迎的。

    亚历山大搞不清楚她到底听懂不懂,见她一脸没表情,有些气,加快脚步,远远将她甩开。他以为她或许会有一点焦虑,却见她推着行李慢慢地走着,悠哉地像在散步,一边还和艾利咕哝地不知在聊些什么。

    他忍不住了,皱起居。“能不能请你们稍微走快一点?我可不想把所有的时间都耗在这里。”

    她的表情还是没反应,但加快了脚步。他确定她听懂他在说什么了,忽然觉得有些恼,一开始这个可恶的束方女孩竟然就这么“冒犯”他!

    他掉头走开;沉着脸将车子开过来,冷眼看着她吃力地将行李抬放进行李箱。

    一路上他紧闭着嘴,不再说话;将车子开得飞快,往渡轮总站急驶而去。

    等上了渡轮,他干脆将她丢在座位上,不闻不问,一个人跑到餐厅喝咖啡。

    “对不起,维纳斯。亚历他今天心情不太好,你别介意。他跟艾琳娜吵架了。”

    艾利似乎觉得过意不去,呐呐地解释。

    维纳斯耸个肩,表示没什么大不了。

    艾利看看她,用一种小老头式的表情,突然说:“你知道吗?维纳斯,你跟我知道的东方人不太一样。东方人好像都很谦虚、安静,可是你一副理直气壮,而且理所当然。”

    “哦?这样有什么不对吗?”她自己倒没察觉。

    “是没什么不对啦,我只是觉得你不太像我想像中的东方女孩。”

    小鬼头。维纳斯睨睨他,问:“那么,你以为东方女孩该是什么样子?”

    “well──”艾利耸个肩。“小眼睛、小嘴巴,有一点害羞,温柔又安静。你知道的,就是那样嘛。”

    “我一点都不知道。”她摇头皱眉。“天啊,艾利,到底是谁告诉你那些寄怪的事情?”

    艾利又耸个肩。“反正我就是知道”他顿一下,有些迟疑地说:“可是,你不太一样”

    “当然不一样。”她打断他的话。“我就是我。就像你就是你。”

    艾利似懂非懂。她也懒得解释太多。

    她转头往视玻璃窗外湛蓝的海洋。东岸太平洋,没错,她已经来到她熟悉的那个大海的另一端。

    从世界的那一端到这一端。

    海那边,她留下了许多的未完。

    当天晚上,为了欢迎维纳斯的到来,兰姆提斯家的大家长,也就是她父亲多年的好友泰德。兰姆提斯,特别排除万难,百忙之中硬是空出一个晚上,早早就回了家。不过,为体恤她旅途劳顿,他们取消了餐馆的预约,准备一顿家庭式温馨的晚餐。虽然如此,兰姆提斯家全部盛装出席,如同出席一场正式的晚宴。

    “欢迎!维纳斯!”穿着一身剪裁合宜的灰青色西装,脸上堆满笑的泰德。兰姆提斯,热诚地对她伸出手;一双灰蓝的眼睛炯炯有神,不动声色地打量她,看起来就是一副生意人的精明。

    “谢谢你,兰姆提斯叔叔。谢谢你这么大方,让我借住在这里。暂时要在这里打扰大家,如果我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请别客气,直接告诉我,我会注意的。当然,如果有什么习惯上的差异,让你们觉得不习惯,也请你们多包涵。”她礼貌地伸出手答礼。暗中庆幸她换了一套较为正式的裙装。

    泰德。兰姆提斯哈哈大笑,说:“不必那么拘束,叫我泰德就好。我跟你父亲是多年好友了,就像兄弟一样,他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说什么打扰。你就把这里当作是自己的家,千万别客气,懂吗?”

    她轻轻一笑,点个头。

    泰德。兰姆提斯跟着又说:“这是我的儿子亚历山大和艾利,我想你应该认识了吧。亚历从多伦多大学毕业以后,在欧洲待了两年,现在又回学校继续他的研究课程。他是个聪明的家伙,不过有时就是太聪明了一点──”他顿了一下。维纳斯下意识地看了两人一眼。泰德。兰姆提斯的态度是那么轻描淡写,似乎并没什么特别的含意。

    他摸摸艾利的头,接着说:“小家伙艾利还在念小学,这个秋天才要升六年级。他什么都好,就是贪玩了一点。不过,艾利对电脑很有兴趣,搞不好懂得还此他哥哥多。”

    他哈哈笑起来,又摸摸艾利的头。

    “平时我工作很忙,晚上不一定能准时回家吃饭,早上赶着上班也很匆忙,因为这样,我儿子们常抱怨我把家当旅馆。”他又哈哈笑两声。“所以你也不必在意我,自在地过你的生活。如果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告诉我,千万别客气,亚历和艾利也都会乐意帮助你。”

    “对啊,维纳斯,你有什么事的话随时来找我。明天我就带你到附近看看,你有任何问题的话都可以问我。”艾利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谢谢,那就麻烦你了。”维纳斯微笑点头。

    亚历山大冷眼瞧着,闷不吭声,剑眉低低压着,身周旁的气压很低。他的修养算是好的,但性格里掺了那么一丝傲慢,偏见又挑剔。对他来说,家里突然来了一个陌生人──而且又是讲着奇怪语言的东方人要和他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同桌吃饭,同室共处,简直就是侵犯了他的私人领域,让他觉得严重的被冒犯。他是相当不情愿的,而且不舒服,但他没说什么。这是他父亲的决定;他必须有基本的文明修养。

    “亚历,你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泰德问。

    “没什么。”亚历山大简短地回答。他觉得有些不耐烦,希望晚餐赶快结束,他可以早点摆脱这种不舒服的感觉。

    艾利却难婆地说:“亚历今天心情不太好,他跟艾琳娜吵架了。”

    “艾利!”亚历山大瞪眼警告他。

    艾利立刻闭嘴。他知道亚历山大不会动手打人,但要是惹他生气起来还是很怕人。

    “艾琳娜?谁是艾琳娜?”泰德问。他太忙了,除非必要,儿子们的事,尤其是亚历山大,他不会遇问太多。

    “只是个朋友。”亚历山大随口带过。

    泰德将目光转向艾利。艾利立刻忘了亚历山大的警告,多嘴说:“就是住在上条街的艾琳娜,提姆的姐姐嘛。”提姆是艾利的同班同学。

    “提姆……”泰德想了想,恍然大悟说:“你是说派特家那个艾琳娜!?”

    艾利点头。“她在‘韦第’打工。上个月亚历跟我去‘韦第’的时候认识的。亚历和她约会了几次,他们现在在交往。”

    “艾利!”亚历山大瞪起眼,似乎并不想提起这件事。

    艾利伸伸舌头,不敢再吭声。

    泰德说:“原来是派特家的艾琳娜,我想想……听说她也进了大学,是不是?”

    “嗯。”亚历山大草草地嗯一声。

    “她主修什么?”

    “经济。”

    “经济?那不错嘛。”泰德似乎很感兴趣。“她一定很聪明,条理分明。”

    亚历山大没搭腔。他父亲又继续说道:“你们怎么会吵架的?如果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道个歉就没事了……”

    “爸。”亚历山大打断他父亲的话,放下刀又站起来说:“很抱歉,我不想谈这件事。我已经吃饱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先离开。”

    “等等,亚历。”泰德说:“如果你不想谈艾琳娜的事,那好,我们就不谈。不过,今晚是欢迎维纳斯的晚餐,你也算是主人,客人都还没离席,你怎么可以先离开?”

    “我想她大概不会介意才对。”亚历山大目光直直地对着维纳斯。浅灰蓝的眼珠不管怎么看,温度都显得很低。

    “她不会介意,可是我会。现在,请你坐下好吗?”

    亚历山大看看他父亲,默不作声地坐下来。

    维纳斯默默坐箸,把一切看在眼里。虽然是不关她的事,她还是感受到一些乱流,忽然觉得食不下咽。

    泰德转向她,脸上布满热诚的笑容,热情地招呼她。她勉强挂起笑容,一口一口地吞咽下盘中的食物。很快的,她就觉得胃在搅痛。

    “呼!”

    结束了那顿不轻松的晚餐后,回到房问,维纳斯便往床上重重一躺,吐了一大口气。累惨了。不仅是因为初到一个陌生的环境的关系,餐桌间那你来我往的英语也累得她头皮沉重,舌头发酸。

    才第一天,她就有些承受不住,甚至有些后悔了。

    她倒仰起头,视线正对着窗。光线有些刺眼。奇怪,都几点了?她看看时钟,九点二十分。

    她翻身跳起来,急急打开窗,迎面一轮快满的银亮月色,发耀着动人的光;可天空还是亮的。她不可置信地望了又望,是月亮没错,可是……她直直瞪着那月光。过了一会,夜里快十点了,天空依然微亮。白夜里低低悬挂着一轮光亮的月,那景象有说不出的诡异,既荒凉又野艳。

    “天啊!”她终于吁了口气,重重躺回床上。

    她早就听说过所谓的“白夜”,可亲眼见着了,还是有些不适应。在那个燠热的小岛上,何曾看过这样的景象!她是真正的来到他乡异国了。

    异乡的第一夜,没想到床前溢满如是乡愁的明月光。

    叫人辗转反侧的一个夜。

    第三章

    由二楼东边的房间窗户望出去,总是会先看到一整片宽阔的天空,然后几处低矮零散的灰白色房子,跟着泛着邻制光芒的海蓝便跃入眼底。通常,银白的月亮会静静地从远处山坡下宁静的海面升起,无声地照耀!山岚轻掩,维多利亚夜雾沉落,夜色便就那样笼罩了。

    维多利亚,这个异乡的名字。维纳斯静静坐在客厅的角落,注视着窗外技桠上的乌鸦。她这样一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已经很久了。窗外太阳光仍然炙烈,午后时分,光影那么浓烈,整个景象竟如同废墟般的荒凉。

    屋子里除了她,再没有其他人。来到这里一个礼拜了,每天她除了吃睡,就是呆坐在客厅角落,望着窗外那些嘎叫不休的乌鸦。大致上来说,她是很自由的;泰德。兰姆提斯就真的如他所说,将她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并没有特别的客气。这一点,让她觉得轻松许多。她其实也怕太多的客套。

    这个家没有女主人,有一个钟点女佣,每星期三次定时来扫除,还有一个煮饭的班奈太太,每天上下班。泰德本人在市中心一家美商公司担任高级主管,每天忙得难见人影;艾利正逢暑假,每天总有三两个同龄的朋作来敲门;至于亚历山大,从来也没有掩饰他的冷淡,难得能与他打照面。这个家每个人各过各的、各行其是。很快她就发现,她的出现对这个家并没有太大的影响除了那个偏见、傲慢的亚历山大──这让她松了一口气。她知道泰德与他的太太离婚了,但她没有多问。

    嘎嘎──窗外的乌鸦又在叫了。来到这里,她才第一次真正看见这种鸟类。说真的,她还真的想不出还会有哪种鸟类会发出那么难听的叫声。每天、每天,她就这样看着,静静地注视着。

    大门啪喀一声,亚历山大从外头进来。她没注意,仍然注视着窗外。看见她,他眉头皱了一下,随即往楼上走去。隔了一会,有半小时吧,他又下楼出门,见她仍然呆呆望着窗外,也没出声,面无表情地走出去。

    他跟艾琳娜约好了。艾琳娜的头脑不怎么样,但有一副健美、性感的身材。虽然她在大学注了册,却有好几个学科过不了关,都快混不下去了。不过,这倒无妨,反正他对她的脑袋本来就不怎么期待。

    他将车子开往罗密欧餐厅。艾琳娜吵着要吃意大利料理,他也就随她,只要她喜欢。对于女孩,他自认很包容,也懂得疼惜和欣赏。不过,他也有他的原则,触犯了那原则,他的耐性就没那么好了。

    他将墨镜取下,要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艾琳娜喜欢临街欣赏风景,看人也被看。他一向很清楚她这种虚荣,也欣赏她这种虚荣。她是有条件那么骄傲的,这一点,她自己很清楚,他也很明白。对于那样的女孩,他一向很能够欣赏;毕竟,懂得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现出来的女孩才有魅力,他可不喜欢那种畏畏缩缩的藤蔓型女孩,软趴趴的,依赖性又强,一点个性都没有。

    坐了一会,他招手要第二杯咖啡。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超过十分钟了。他开始觉得不耐烦。又等了半小时,还是没见到艾琳娜的人影,他火了,抓起墨镜便往外头冲出去。上次他才因为这种事和她闹得不愉快,才没几天,她又故态复萌。他讨厌没有时间观念的人,偏偏艾琳娜脑袋却蠢得不懂得“守时”两个字该怎么写。

    他将车开得飞快,在十七号高速公路上飞车飙了一会!心情才渐渐畅快。他喜欢这种速度感。不过,如果他父亲知道他以时速两百公里的速度在高速公路上飞飙,少不了一顿排头。虽然如此,他还是喜欢这种冒险与刺激的感觉。以生命作赌注的游戏,荒谬了一点,但畅快。就像他现在的心情。

    他将车子停妥,脚步轻快地走进屋子。一进门,便那么不小心的看见那个维纳斯。她仍然维持同样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地坐在角落,注视着窗外。

    他不禁皱起眉。她那样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怕不都有两小时了吧。她到底在看什么?窗外除了树和那群讨厌的乌鸦之外什么也没有,有什么好看的!

    他甩个头,往楼上走去,很快就忘记。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肚子有点饿,走下楼来,她还是坐在那里,动也不动地,像雕像一样,凝固住了。

    “你到底在看什么?”他忍不住了,走向她。这是他第一次正视她的存在。这一个星期以来,他自过他的日子,对她视而不见,丝毫不理睬她,甚至没开口跟她说过话。反正东方人就是那个样,阴沉又畏缩,跟影子差不多,贴着墙壁在生活。

    “啊!?”她惊动了一下,转过头来。这才注意到他。因为没意料,更没想到,她的眼神明显地淡漠有距离。

    “窗外有什么吗?我看你坐在那里都快三小时有了吧?你到底在看什么?还是──”他顿一下,没问出来。会是思乡吗?可能。这些东方人不管到哪里就是那一副阴暗的模样,实在叫人不欣赏。

    “没什么。我只是在看──”她指指窗外那些乌鸦,不知英语该怎么讲。

    “乌鸦?”那有什么好看的!他漂亮的眉毛又皱起来了。他实在搞不懂他们这些东方人。“艾利呢?他不在吗?”

    “他跟朋友出去了。”维纳斯站起来,似乎没有意愿再和他攀谈下去。

    他摔拧眉,看她一眼,在她或许会开口说什么之前,转身走开。

    当天晚上,泰德。兰姆提斯难得准时回家吃晚饭。一如往常,班奈太太替他们准备了马铃薯泥、炸鸡和红萝卜及生菜。艾利吃得津津有味,不时报告今天的玩乐心得。

    维纳斯显得很沉默。亚历山大下意识地看了她好几眼,说不出为什么,竟奇怪地一直会注意到她。好像她突然从无形的影子乍变成一个焦点占满他视线,充满存在感。他想不懂为什么。好似一旦正视了某种“存在”以后,就很难再将那“存在”排除,那般突如其来。他看了又看她,发现她吃得很少,咽不下的一种隐然的表情,却又一口一口地吃着,很努力地将盘中的马铃薯泥塞进嘴巴里。

    “泰德叔叔,”她突然抬头。那般冷不防。亚历山大惊了一跳,并没有移开视线。“我想我暂时会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在这里生活。可是,我的英语不够应付日常生活琐碎,我想找个学校好好学习英语,你觉得如何?”

    “很好啊。”泰德笑着点头。他是有替她想过,因为工作太忙一直搁着,倒没想到她自己先主动提出来。“亚历的大学就有附设语言中心,让他先帮你问问看。”

    他转向亚历山大。“亚历,明天就麻烦你跑一趟,带一些资料回来。”

    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