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自操刀做这么好吃的东西让我饱饱口福就行了。”
“那得看你带来的人是谁了。”他意有所指,“怎么?你这就送我们阮小姐回我家?还是……你家?”
他笑得太暧昧了,让做人向来谨慎的宋孝德多少有点尴尬,“我这就送阮小姐回家——你家,当然,也是她家。”
谢老二听了此话冲阮流苏挤眉弄眼,“失望了吧?失望了吧?你大失所望了吧!”他得意了,得意了,实在太得意了。
阮流苏以一句“再次感谢您提供的晚餐”结束与他的战争,临走前她在他耳边小声却咬牙切齿地说道:“今晚我不想再见到你。”
“这恐怕很难。”
他那张脸看上去只能用两个字形容——欠揍。阮流苏挽住宋孝德的手臂踩着她的细高跟从他的面前走开,谢老二条件反射性地收回自己的脚,以免他尚未恢复的脚面再度受伤。
可惜,阮大小姐已经没有心思去折磨他了,她要努力钓金龟。
“今晚我过得很愉快,但愿你和我有同样的感觉。”阮流苏的赞美恰到好处,惹得宋孝德脸上一热,“当然,当然很愉快,这周末你有空吗?我想请你去湖边钓鱼,也许你并不想去,钓鱼这玩意有点闷,而且又晒,很多女孩子都把太阳视为仇敌,也许你有……”
“我去。”阮流苏轻松用两个字解开他的彷徨,宋孝德终于带着满意和恋恋不舍离开了谢家大宅门外。
第一次约会就抓住了金龟的心,阮流苏为自己的魅力感到相当满意,看来用不了多久她就能再次拜访他的父母了。
啦啦啦啦啦啦啦,她哼着快乐的小调,很快就能离开谢家大宅了,光是想想就让她感到轻松。
“你很高兴嘛!”
凉薄的声音自她的背后响起,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来者是谁,“你回来得还真快,路上闯了几个红灯?”
谢老二仍是那副痞痞的模样,“你们俩在门口折腾了那么久,我就是爬也爬回来了。怎么样?什么时候见家长啊?”
“快了,就快了。”她故意做出期待的表情用来刺激他,事实上她也的确很期待见宋孝德的家人,早日定下这层关系。
谢老二的情绪丝毫不受影响,双臂抱怀他倒是看上去挺怡然自得,“那恭喜你啊,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在见家长之前你最好搞清楚人家是不是寡人有疾,还是有其他什么目的。”
“不管他有什么目的,起码他敢把我介绍给他的家人,不像有些人把我当成见不得光的老鼠。”她愤愤之余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泄露了早该消失的情绪。
他想解释,其实这些年他也一直在解释,“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干吗要搅和那么多无谓的东西。”
“是啊,就是因为你这样想的,这样做了,所以我们俩变成了今天的关系,所以我要找不这么想的男人当丈夫。”成心想吵架是吧?她从来不输他。
谢老二火大地挥挥手,“去吧去吧,我管你是去找宋孝德,还是董老四,去吧去吧!钓什么鱼啊?直接跟他讲我钓你这只大乌龟不就得了嘛!”
“我管我钓什么,总之你不要妨碍我找丈夫就行了。”
见她拿出谈判的架势,他输人不输阵,“我妨碍你?是谁什么地方不好去,偏偏把新钓上来的大乌龟带到我的餐厅去展示?”
一语命中要害,阮流苏强打着精神对抗到底,“我就是要你睁大眼睛看看,我可以找到比你好千倍、万倍的男人,我可以。”
“你以为你是残障人士在发表敢言吗?还我可以?”他的气尽从鼻子里出来了。
懒得跟他争吵,她已经很累了,径自向屋内走去,谢老二站在她的身后玩命似的大吼:“别怪我没提醒你,宋孝德的妈妈是出名的难搞夫人,眼光又高,为人又挑剔,她是不可能看上一个没钱没势没地位还不再年轻的管家当自己儿媳妇的。”
“要你管——”
清晨六点,当比管家阮流苏小姐起得还早的谢家二少坐在客厅里的时候,大家都知道该离他远一点。因为昨晚他肯定又失眠了,瞧,黑眼眶足可媲美功夫熊猫。
“给我拿片药,我抑郁。”只有在这时候,谢二少可以尽情指挥阮大小姐。
温开水加一片药,阮流苏服务周到地送到他手中,“这种药你该少吃。”知道说了没用,可她还是忍不住要说。
一片药一口水,他怒道:“我抑郁,我失眠,我情绪低落。”跟一般的抑郁人士不同,他总爱把抑郁这两个词挂在嘴边,反复提醒大家:别惹我,小心我抑郁。
对别人这句话的效果怎么样,谢老二不知道,但对阮流苏这招绝对好使,每次他提这句话的时候她就不跟他斗嘴了,真乖真听话。
“我就想不通那个宋孝德到底有什么好的,你干吗非钓他不可?”
难道这就是让他失眠的原因?阮流苏忽然很想放声大笑,“不钓他,难道钓你?”在他说出更多让她伤心的话之前,她悠然一叹,“谢传云,我二十七了,不年轻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小姑娘,我没有多少青春可以浪费。就像你说的,我没钱没势没地位还不再年轻,能找到一个条件不错,人品还行的男人娶我就该偷笑了。”
第2章(2)
习惯了她的伶牙俐齿,这样哀怨的阮流苏反倒让谢老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能无力地嘀咕着:“这世上好男人多得很,一定有更好的在前方等着你。宋孝德为人古板,跟他在一起不闷死才怪。”
清晨的露水在花瓣上聚集,她站在庭院间,遥遥地望着远处朦胧的晨色,在谢家几年,她已经习惯了享受这般孤寂的清晨,身边有他,反倒让她感觉突兀起来。
“谢传云,我遇到过一个让我不觉得闷的男人,我爱过他,很爱很爱,爱他胜过我自己,甚至胜过我的母亲。为了他,我违抗、欺骗我的母亲,几乎和家里断绝一切往来。我爱他,付出我所有的去爱,我不知道原来我可以为一个跟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男人付出那么多,可我真的那样去做了。结果呢?”
“那不完全是他的错,你们……你和他那时候……”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阮流苏忙不迭地点着头,拒绝他再说下去,“我知道那时候我们太年轻,我们不懂去爱,也不懂如何被爱。可是已经过去了,我和那个男人的曾经已经变成曾经,也只能是曾经。我需要的不是过去,而是未来。我已经爱过,未来我最需要的不是爱,而是一个温暖的家,一个可靠的男人。”
她回过头望着他久久,“你是那个可靠的男人吗?”
“我……”他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一双手背在身后不停地揉搓着,他却极力不让她发现。
“你不是,你一直都不是。”她望着他摇头,“所以,不要妨碍我找可靠的男人。”
推开他,她擦着他的身子离开。谢传云没有伸手拉住她,他不确定自己到底是该拽住她,还是放她走。
他们总是错过,明明就在眼前却仍是错失彼此。
也许真的该各走各路,各找各妈了。
手机铃乍响,谢老二吓了一跳,接通电话里面传来甜甜的女声:“谢传云,今晚去你那儿,拿出你的好身手,不要让我失望哦!拜拜!晚上见。”
容不得他反应,那个拥有甜蜜女声的家伙挂了电话。
谢传云,她叫他谢传云,流苏却总叫他二少。
凌晨三点,谢家大宅的偏厅里依然亮着夜灯。
阮流苏一杯杯往肚子里灌着牛奶,她企望牛奶散发出酒的力量让她醉死算了。
谢老二的“一棵树”晚上十一点准时关门,正常的话他会在十二点左右回到家。吃上一些些她特别准备的夜宵,然后在一点前准时上床睡觉。那个容易神经紧张的家伙有着精确的生理时钟,如果错过了睡觉的钟点,今夜他就要注定失眠了。
可是今夜他没有回来,他错过了他的生理时钟,失眠的那个人却成了她。
不是说牛奶有助于睡眠嘛,她喝到快吐,为什么还是睡不着?难道她也要找他借几颗安眠药把自己弄倒?
正思考着安眠药在哪里,却听到大门外传来按密码的声音。
谢家的大门是密码锁,需要输入正确的密码,大门才能打开。门外是谁,输了几次都没输对。
阮流苏放下手中的牛奶,踮着脚往大门去,透过猫眼她向外看了看。有一只纤细的手正在密码锁上捣鼓着,另一只手正扶着歪歪倒倒的谢老二。
阮流苏想也不想一把打开大门,顺势从她的手里以抢的力度接过谢老二,“你有什么事,小姐?”
面前的女孩歪着脑袋以怪异的眼神盯着她良久,“你是……”
“阮流苏,我是这里的管家。”
“哦。”女孩长长一声叹,仍是紧紧地盯着阮流苏。
“如果没什么事……”阮流苏的意思很明确,直接赶人。
“他喝醉了,等他醒了后我再给他打电话吧!我是……”
没等她说出她是谁,阮流苏已经让谢家的大门在她面前关闭了。阮流苏根本不想知道她是谁,只要知道她是一个年轻、漂亮,让谢老二半夜三点醉醺醺回来的女人就行了。
她凭着一己之力拖着谢老二醉倒的身躯,努力将他扔到床上。这一次错过了生理时钟,又没有服用任何安眠药,他居然可以睡得生死不知。
看来,酒真是个不错的东西,她也该用究竟把自己弄倒才对。
“初景,干——”
睡梦中的谢老二突兀一句将阮流苏推入深深牢笼,那个女孩叫初景?即使在梦里他也喊着她的名字,可见关系不浅。
她盯着他的睡容,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个念头——他不属于我了,真的不再属于我了。
忍不住,她的唇凑到他的脸颊上,浅浅的、轻轻的一吻印上,眼泪瞬间决堤。
我这是在干吗啊?我们早就结束了,很久以前就结束了。为什么我还要赖在有他的地方,死守着他不放呢?
阮流苏,清醒一点,这个男人不适合你,很早以前你就明白的道理。你曾试着改变自己,改变他,让你们变得合拍。结果呢?不适合的终究无法契合,你找到了适合你的男人,现在你需要的是去爱那个男人,忘记这个不适合你的这个家伙。
阮流苏,你可以获得幸福的,只要你离开他。
一遍遍的催眠终于起到了作用,她从床边退开,离他远远的,她从外面关上房门,却无力再走远。背靠着门,她的身体慢慢滑下,再无力支撑自己走开。
她埋首在自己的臂弯里,哭得很凶,丝毫未觉门里原本睡得死沉的那个人静悄悄地下了床,站在她的身后,一门之隔的地方。
阮流苏起迟了,来谢家几年里她头一回起晚了。等她睡醒已经接近中午,穿着拖鞋下了楼,家里空荡荡的。这会儿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谁还会赖在家里。
独自坐在餐桌前,她肚子空空,明明很饿却不想吃东西。呆呆地望着桌面,她的脑子跟她的肚子一样空。
一盘烩面凭空摆在她面前,阮流苏看着那上面又是海鲜又是蔬菜的,加上精美的摆盘,显然不是擅长中式菜肴的厨师做出来的。
她挥舞着叉子,决定先用美食填饱肚子再说。
“就这样?”谢老二很不满意地双臂抱怀,“面对我的杰作,你怎么一点感激之情都没有?”
“我每天都为你服务,你怎么不感谢我?”真把她当管家了?虽然她真的是管家。
他端着一杯凉水看着她如同牛嚼牡丹一般吃着他精心准备的烩面,沉默了片刻,他决定先开口:“昨晚送我回来的初景,其实我和她……她……”
“我没兴趣知道你的那些艳情史,少儿不宜。”她摆摆手,摆明不想听他那些乱七八糟。
什么少儿不宜?她还是少儿吗?谢老二捺着性子跟她赔笑脸,“流苏,你觉不觉得我们俩很傻?老是围绕着过去那些纠缠不休干什么?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再见亦是缘分,咱们俩的缘分还真不浅呢!”
“孽缘,孽缘你懂不懂?”阮流苏擦擦嘴角,她吃得很饱也很好,他的手艺这几年精进不少。
“孽缘也是缘,我们该珍……”
她的手机铃声悠悠然响起,他的“一棵树”在午休的时候也放过这首歌,好像叫《如果爱下去》。
她的手机幽怨地唱着:“很久以前如果我们爱下去会怎样,毫无疑问爱情当作信仰,可是生活已经是另一番模样,我希望永远学不会坚强……”
她盯着手机上的来电显示忘了要接听,他探过头去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三个字——宋孝德——她的金龟。
她有种奇妙的感觉,一旦接了这个电话,她和对面坐着眼神发直的这个男人之间就永恒地绝缘了。
犹豫着,犹豫着不伸手,犹豫着徘徊在过去与现在的交接点,直到她听到他说:“还不接,金龟主动送上门。”他的口气有点怄。
她比他还怄,以迅捷的动作接听手机,“喂!”
她突然一声吼吓到了那头正准备挂电话的宋孝德,“我还以为手机不在你身边,正准备挂断呢!”
“不是,正好有点事。”她轻咳了两声,试图让声音恢复每次见到宋孝德时所表现出的甜美柔软。
“你在忙就算了。”他的声音显得有点犹豫。
谢老二在电话外头大叫:“她不忙,一点也不忙,就等着你的电话呢!”
阮流苏拿眼狠狠瞪着他,要他闭嘴,忙和电话这头的宋孝德赔笑:“你别听他瞎说。”
“如果你真和他说的那样,我倒是挺高兴。”宋孝德言下之意在阮流苏未来得及反应之下又道:“我想请你去我家,把你介绍给我的父母。”
这个深意宋孝德相信阮流苏听得出来,谢老二更相信她一直在等着宋金龟这句话。他故意在旁边激她:“去吧去吧,你不是一直等着这一天嘛!丑媳妇终须见公婆,你最喜欢这样了,这样才能满足你的安全感。”
阮流苏出神地望着他,出神地握着手机,出神地听着宋孝德在电话里说:“我知道这样可能太快了点,但流苏,我觉得感情不是儿戏。我们都不是玩爱情游戏的岁数了,我希望的恋爱是婚姻的,我希望你能得到我父母的认可。如果你觉得还需要考虑清楚,我会尊重你的意见。不过过些天,我要出差,去国外一段时间,所以我想在走之前把这件事定下来,你看……”
他絮絮叨叨,以不符合他一贯理性、成熟的风格说了很多。阮流苏只是听着并不出声,一双大眼紧紧地锁定谢传云的脸,他仍旧是那派玩世不恭、吊儿郎当,一切不放在心上的模样。
“没问题,你约个时间吧!需要我带礼物吗?”
谢传云的表情在听见她的答复那一刻突然生变,他怔怔地看着她,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之前也有过一只金龟约她回家见父母,可每到这一刻她都会犹豫不决,最终对方以为她并不想继续深入交往下去,于是放弃。
他以为这次也会如此,他以为她到底还是无法彻底割断从前,他以为他们之间有用不完的缘分。
他以为……
在他的以为中,阮流苏挂上手机,一路自言自语地走向厨房:“做我最拿手的小甜饼当礼物吧!那可是有钱买不到的好东西呢,宋孝德也说他妈妈对我自制的甜饼赞不绝口。”
她走向厨房,她打开冰箱,她拿出面粉、黄油、奶酪、各色干果,她把面粉倒进玻璃碗中,她往碗里加入清水,她取出搅拌器……
她以为他会出声阻止她;她以为这一次他会嫉妒地抱住她;她以为他们之间总还有最后一条退路;她以为……
她没有回头,没有看他的脸,没有看透他的失落与伤痛。
她看着前方,他看着前方她的背影,时间回到了过去,他们总是这样,总是这样看不到彼此最真实的表情。
第3章(1)
谢家的晚餐与平日并没有什么差别,若说区别,有一点,往常穿梭在餐桌边帮大家搞这样递那个的阮流苏不在。取而代之的,桌边多了一个这个钟点本应该在自己的餐馆忙碌的谢家老二。
“今晚餐厅歇业吗?”阮青萍很意外谢家二少会留在家里用餐,并且亲自操刀。不过难得有这么好的口福,她很享用。
谢老二针对每个人盘子里的食物,做了不同的酱料,“餐厅有厨师,我不在,他们也会看着。偶尔我也想放松一下,让家人尝尝我的手艺。”
他的话让众人侧目,这口气、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像他们熟悉的神经紧张,且要把所有人都折腾得跟他一样神经紧张的谢家老二啊!
谢小仨嚼了满口的和牛嘟囔着:“可惜流苏不在。”
谢老二拿着叉子的手明显顿了一下,而后凉凉地丢出一句:“她活该。”
谢家老爷顿时就火了,“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流苏为这个家做了多少事,你不感谢她,没事干还找茬跟她吵,幸而流苏脾气好身体好……”
“爸,这跟身体好有什么关系?”小仨很茫然。
“身体不好的早给他气倒了,流苏多不容易啊,一直撑着身子给他气,光这一点就非常人可以做到。”
谢老二嗤之以鼻,说得好像阮流苏练好一身体,就为了给他揍似的,他简直就成了欺压女性的匪首。
谢老爷子不停地感叹流苏如何如何不易,如何如何难得。说得谢老二忍不住驳了句:“她是我们花钱请来的管家,看在那么高薪水的分上,她当然得忍我,谁让她是管家……”
他话说一半,蓦然住了口,有点心虚地望着站在廊厅里,身着华服的那个人。
“你……你回来了?好……好早啊!”
阮流苏将手袋交给一旁的佣人,慢慢走到桌边,“我是管家嘛!当然要在上班时间好好工作。”她转头看向小仨的餐盘,“今晚你吃得还蛮多嘛!”小仨这个挑食的家伙,家里几个厨师都被他折腾翻了。
“嗯,今天二哥下厨,东西很好吃。”这小子转向他一向自命风流倜傥的二哥,“二哥,你干脆不要去餐厅了,每天做东西给我吃,我付你工钱。”
“请问你拿什么付?”谢老二气定神闲地看着自家小弟,“谢小仨,如果我脑子没坏,你还在上学,是吧?”
“可我有遗产。”谢小仨指指挂在正厅正面墙壁上那幅气势如宏的书法——
遗嘱
本人谢上智于神志清楚、身体健硕之今日郑重立下遗嘱,我死后,我所占集团股份、不动产、古董、珠宝、名车等全部财产累计之后如下分配:我女谢宠儿、么子谢小仨各得百分之二十,长子谢奇烽、次子谢传云、妻阮青萍、前妻姚瑞拉各得百分之十五。
不得异议,特此说明,完毕。
谢上智本人亲书
某年某月某日
“你看,我有百分之二十的遗产,比你还多,足够付钱请你给我做饭了吧!”谢小仨很得意地摊开双手。
谢老二好笑又好气地扫过一桌子家人,都说他是神经病,其实他们这家人都有毛病。
有谁会在自己尚处壮年时就立下遗嘱,还堂而皇之地挂在客厅里,让人当书法欣赏。又有谁会当着自己亲爹的面,声称要拿遗产去换几顿可口的饭菜,对象还是同样拥有遗产继承权的二哥。
“不好意思,谢小仨少爷,本二少不屑你那点钞票。做菜是我的兴趣,不为钱。”
“不要钱做给我吃?那当然更好了。”
哥俩讨价还价吵得浑身是劲,都未留意那个打扮得好像大家小姐的阮小姐静悄悄地取了餐盘,拿了刀叉,静默无声地把谢老二和谢小仨盘子里的吃食移到自己的碟子里,安静却努力地大吃起来。
那两位大少爷忽然发现自己的食物人间蒸发,这才停止嘴仗,把目光调转到掠夺者的身上。
这当口唯有流苏的亲人方好开口,阮青萍拂开她面上的垂发,尽可能装作无意地说道:“你不是去宋先生家了嘛!没有在那里用餐吗?”
“吃了,但我还想再吃一点。”她很仔细地咀嚼着、吞着、再咀嚼。
她都这样说了,大家也不好再多问些什么。向来承受不了压力的谢老二猛地从座位上起身,手伸进裤兜。阮流苏只是瞄了他一眼,“不要打电话给他,什么也别问。”
他拿在手里的手机又放回兜里,她还真了解他。重新坐回到桌边,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盯着她努力吃的脸。
“我来说个笑话吧!”
谢老爷清了清嗓子,作为一家之主,觉得到了必须他站出来的时刻,“有个人很吝啬,家里发现老鼠他不舍得花钱去买老鼠夹,就去邻居家借。他又不舍得面包,便拿了一张画满食物的广告单放在夹子上。结果第二天一看,老鼠夹上放了一张老鼠的照片。”
围着餐桌的众人全都静默地盯着那个说了一个冷笑话的人,撑不住了谢老爷自个儿先预演式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
就像春节联欢晚会带场的那种笑声,在谢老爷的努力下一桌子的人,除了阮流苏全都很给面子地大笑起来,虽然笑得很假,但看得出来大家都很努力。
突然阮流苏的手机唱响那首《如果爱下去》,众人的笑声戛然而止。她只是瞄了一眼手机来电显示,便毫不客气地关掉手机,让铃声彻底断绝。众人的目光追随着她,只见她走向厨房,对着佣人们招呼:“先生太太都吃好了,可以收拾餐桌了。”
“不是,还没吃好。”
“对,还没饱。”
“赶紧吃赶紧吃……”
众人忙着口腹,没人有心思再理会她了,阮流苏反倒松了口气。转过身,她的脚步很疲惫,累得无法理会身后始终追随着她的那道目光,忧郁——为她。
“阮小姐,你做的小甜饼很可口,我很爱吃你亲手做的点心,也欣赏你这份良苦用心。不过这世上很多点心师傅都能做出美味的点心,即便吃不到这样可口的小甜饼,我只会觉得遗憾。如果我们宋家娶不到一个合适的儿媳妇,就不是遗憾这么简单了,愧对祖宗这样的罪名我担当不起。”
宋夫人的话在阮流苏的脑子里一轮一轮地打转,大有停不下来的趋势。
她错估了宋夫人对门第的重视度,原以为像宋家那样规模普通的家族企业对门第的要求没有那么高,原来不是。
她错估了现实,正是因为宋家财势一般,才需要娶个可以增强宋家财富的女人进门,壮大实力。
她错估了宋孝德对她的感情,原来一个以家庭为重的男人在爱情与家人发生冲突的时候,还是会选择家庭。
她选了一个性格适合自己的男人,可她的幸福并没有因此而降临。
阮流苏将自己埋在枕头里,没留意她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没留意那个人站在她的床边,直到她的床沿因为他坐下而深陷。
“宋孝德他妈不太好对付吧!”
他张口第一句话便换来她狠狠的瞪视,“你知道?你早就知道他妈对儿媳妇的要求甚高,你还鼓动我去他家见他父母?”
别说得他好像早有预谋似的好不好?“我提醒过你,你还记得吧?再说了,你如果不想去我也逼不了你,是你自己一门心思想嫁入豪门的。”
他那是什么语气,好像她干了一件多么丑陋的事似的,“谢传云,你给我听着!每个女人都希望自己嫁得好,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错。”
“是啊是啊,如果这世上每个女人都只想嫁富豪,剩下那些以亿计算的男人就活该打光棍。”他的讽刺鬼才听不出来。
阮流苏紧盯着他的脸,半晌才张嘴,“你现在心里是不是正暗自得意,说不定你正想着:阮流苏啊,你现在后悔了吧!想当初有个这么有实力的男人放在你面前,你居然有眼不识泰山。”
他撇着嘴嘟囔:“我可没这么想。”
嘴上说得好听,他脸上那副得意的笑,她瞎了才会看不出来,“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就算再给我一次机会,就算当年我知道你是大富豪谢上智的儿子我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所以,如果你是来取笑我的,请滚蛋;如果你是来安慰我的,也请滚蛋,本小姐不需要。”
“不要告诉我,你一点都不难过哦!”虽然其实他很希望这次的事对她不构成任何影响。
宋孝德他妈对未来儿媳妇的期望度他一直都有所耳闻,前两年,他母亲甚至还把主意打到他唯一的妹妹谢宠儿身上。也不想想他妹妹被老爷子宠到什么程度,哪个正常的男人敢娶那种女人。再想想,首富谢上智先生会把自己的宝贝早早送给那样一个家庭吗?
这桩婚事虽然连八杆子那一撇都没成,但宋孝德他妈对未来儿媳妇的要求已是可见一斑。阮流苏贸贸然送上门,只能是自取其辱。正是事先就知道这最后的结果,他才会鼓动阮流苏去见家长。
与其看着她跟宋孝德继续缠绵下去,还不如借一根棒子彻底打散他们,省得他看着眼晕。
他是不晕了,她却开始心慌。难道她注定要孤独终老?
从酒柜里摸了一瓶红酒,一瓶洋酒,一瓶白酒,一瓶果酒。最简单的四合一混法,她很快调出两杯酒来。
“喝。”她对着他举杯,“你这个坏蛋眼睁睁看着我丢脸,现在你得陪我喝酒。咱们醉到不用吃药也能睡得像死猪,这才叫至高境界。”
“行,这种酒我奉陪到底。”
这一刻他们忘记彼此的爱恨情仇,只求一醉方休。
第3章(2)
2008年4月12日,周末。
头痛如裂,阮流苏敲着脑袋睁开眼,一张特写的男人面孔摆在她面前不到五厘米的地方。这张睡容于她并不算陌生,她曾经日日得见,却也是阔别许久的从前。
她知道,她又犯错了。跟一个只属于从前的男人睡在一张床上,不管有没有发生实质性的交叠,都算是大错一件。
可她居然不觉得后悔?!
是的,她并不为自己的错误懊悔。
很早以前她就想寻摸一个机会把他灌醉,拉他重温同眠岁月。只是一直苦于没能找到机会,昨夜醉得很到位,弥补了她久违的愿望。
大概没有人像她这样跟从前的男人纠缠不清吧!怎么能彻底撇清呢?她甚至一直住在他的家里,当着他的管家。
其实她早该离开这里的,在她第一次踏进谢家大宅的那天,在她发现这座她来当管家的宅院里居然住着他的那一天,她就该选择离开。
可是没有,她没有走,在见到他的那一刻除了惊慌,她居然还有一点点的喜悦。
就像在她昨晚被宋夫人羞辱之后,面对宋孝德的沉默,她所感受到的不是受伤害,仅仅只是失望,对这个男人所表现出的懦弱的失望,对自己又一次选择失败的失望。
她不爱宋孝德,她比谁都清楚。她只是想找到一个可以给她一个家的男人,至于爱……早已不是她这样经历过那么多那么多的女子对幸福的第一考量了。
指腹顺着他的脸颊四散游走,其实不太明白,他们之间怎么就走不回去了。
大概是从他醉倒在哪个女子的身边开始吧!
她初到谢家的时候不是没想过他们有重新开始的可能,记得那晚她知道他在“一棵树”,快到了结业的时间,她撑着伞跑去“一棵树”,却见他歪在女人柔软的怀中满嘴调笑。她仰起头,上方是那棵树重重叠叠的叶子,就好像他们交叠的过往。
她站在那里,伸长了手臂却够不到一片叶子。
在谢家待的时日久了,她深深体会到谢家的财势之大,想嫁给谢家少爷的女人简直如天上繁星,不胜枚举。
谢家大少爷长年神龙见首不见尾,能挂在各位母兽面前的就是这位仪表不凡、举止潇洒且注重格调的谢家二少爷——当然谢家三少爷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如果他能再大个十几岁的话就更合适了。
不停地有女人前赴后继,谢家二少秉承“我不主动招惹,但招惹我从不拒”的态度,换女朋友绝对比换衣服更勤快。
鉴于他更换女伴的频率之快,但凡是他的衣物用品,她叮嘱佣人一律添加消毒液,以免殃及池鱼,她生活在这个家里,也算活鱼一尾,她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大概也是从那时起,她开始积极寻找她的金龟,宁可网罗一兜也绝不错放一个。
她努力跟从前划清界线,在找到第一只金龟的时候,她就以为她接近成功。可是不行,她的幸福只停留在找到金龟的那一刻,她无法想象她抱着那只金龟同床共枕。于是,幸福划上休止符,她继续寻找,
在宋孝德出现的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接近成功,可以彻底将面前的这个男人扔在过去。
宋孝德符合她对丈夫全部的标准,只是她漏算了一点,她并不符合他对妻子的全部要求。她的地位本身就是一个障碍,于是,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他又睡到了她的枕边。
转身之间,幸福明明离她很近,却始终无法握在手中。
她翻身睡向另一边,那双始终紧闭的眼终于张开,静悄悄地看着她的背。他的手像有自己的意识攀上她的腰,阮流苏没有挣扎,找了一个熟悉的位置将自己安放在他的怀中。而后——享受这最后的拥抱。
“流苏的心情一定很不好,咱们应该去安慰安慰她。”谢老爷子把这档子事记了一个晚上,憋到早上忙不迭地拖着家人跑到阮流苏住的四楼。
阮青萍这个亲堂姐都没像老爷子这么着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跟在他后头慢悠悠地晃上来,“她都老大不小的了,这点事算什么?我听婶婶说,流苏之前在大学的时候还谈过一场轰天动地的恋爱,最终也没成。那种初恋的痛她都能挺过来,她跟那个姓宋的感情又不深,能有多伤?”
谢老爷子却显得很紧张,“她一个女孩子,一心想找户好人家嫁了,现在弄成这样怎么可能不难过?你看她都没有像往常一样早起给我们准备早餐就知道了。”
“别说那么多,先看看流苏怎么样了。”谢小仨打头阵,把耳朵贴在门上细细听着流苏房内的动静,“二哥呢?他是不是也应该来慰问流苏一下?”
“拉倒吧!”谢老爷子才不看好自家老二呢!“平时就数他没少气流苏,这时候流苏心情不好,他要是又讲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怎么办?不来才好!”
“哦,也是。”谢小仨点头表示赞同,“可我就想不通了,流苏和二哥是不是八字不合啊?怎么两个人碰在一处就吵得不可开交?”
“谁知道呢?”谢老爷也觉得奇了怪了,“老二跟每个女人都打得火热,怎么就跟流苏不合呢?你看他在别的女人面前,那嘴甜的,死的都能给他说活了。偏偏遇到流苏的时候,一句好话不肯讲,专拣难听的说。”
谢小仨正想发表评论,门忽然从里面拉开,小仨没来得及掌握平衡,一个踉跄跌了进去,抬头正撞上谢家老二穿着昨天的衬衫从房里出来,他的衬衫甚至只扣了胸前的两个扣子。
谢老爷子和阮青萍把眼睛瞪到最大,努力想从他的表情中解读出一点什么。谢老二却是泰然自若,把双插在裤子口袋里,怡然自得地向门外走去。那三个人跟在他后面问也不是,什么也不问……好像也不对。
在儿子和老婆的一致鼓捣下,谢老爷子决定拿出一家之主的威严来,“老二,你……”
“什么事?”
“流苏和你……你们……”
他尚未问完,谢老二的手机已经轰隆乱响,他当然先接电话,“初景?怎么了,有事吗?我当然有空,你晚上是去‘一棵树’找我,还是我去你那里?”
听他的口气就知道电话那头的一定是个女人,谢老爷挂在嘴边的问题又生生地咽了下去。捣捣老婆,他直嘀咕:“看他跟别的女人打得火热,他跟流苏应该不会……那个什么吧!”
“流苏对丈夫的标准一向是成熟、稳重、专一,有责任心,怎么看老二都不符合她的标准啊!不会的不会的。”
谢老爷子把眼一横,“什么叫不符合标准?难道我们家老二就是个既不成熟也不稳重,一点也不专一,还很没有责任心的人吗?”
“……你说呢?”阮青萍瞟向一边正握着手机满面堆笑的谢老二,谢老爷子顺势望了一眼再没吭声。
三个人没再追着谢老二问个不停,转身下了楼。倒是房里躲着不见人的阮流苏安静地出现在门边紧紧锁定谢老二那脸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