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唐龙戏凤

唐龙戏凤第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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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梯横栏边,双目呆滞,俏脸苍白。这时,一位身着红衣,玉体纤细的女人缓缓走上楼梯,来到了玉掌柜的面前。她生得一双桃红杏眼,肤如凝脂,一身大家闺秀的气范。却也难以想象这般气质的女人竟会去红楼做个任人摆布的昌女。

    她轻声一叹,弯下纤腰牵起玉掌柜的手,轻声安慰道:“玉姐姐,事已至此,我们女儿人家又有何办法……节了哀便是。”

    玉掌柜迟迟片刻,缓缓抬起臻首,看向了同样一脸忧愁的女人。“嘭!”一声,玉掌柜只觉心中的泪坛子又倏地破裂开来,一把扑向面前愁容满面的女人,呛声哭喊道:“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晓蓉,你快告诉姐姐,姐姐已经……已经……”

    “姐姐,这红楼伴了你我有些年数了吧?”晓蓉替玉掌柜抹掉滚烫的眼泪,抬头环视起这栋陈旧却灯壁辉煌的楼来。有些梁木已有些疝黄,灯纸也积满了灰尘。红楼已经不如当年,它老了,老得蓬尘满面。

    可这一切都不重要,这红楼是她们的家,是她们的家啊!

    俩人相扶许久,却听晓蓉坚决地道:“玉姐姐,报官吧。”

    “……!晓蓉,你……”玉掌柜一惊,却见晓蓉面sè坚决,不像在说笑。

    玉掌柜哽咽片刻,神sè也跟着坚决了下来。

    报官,或许已是她们唯一的出路了。

    俩人相互搀扶而起,可就在玉掌柜起身之时,只听刚刚关上的红楼大门腾地一声被打开,从外面走进来两个人,赫然是小玉和那一脸凝重的丑小和尚!

    玉掌柜大惊,接着便是大喜,最后竟惊恐地张大着嘴巴,看向了楼下突然出现俩人。

    “姐姐,我回来了!”小玉满脸微笑,竟一点儿也看不出原来的泪痕了。

    三更已过,街道上的烛火一根接着一根暗淡而去,林马镇渐渐陷入了黑暗。

    可是红楼里却是光明依旧。

    “大人!请你务必要保我妹妹平安!”,暖和的闺房里,玉掌柜突然向李三儿下跪,苦苦哀求起来。李三儿见状,面露苦sè地看向了一旁的小玉。小玉会意,赶忙搀扶起姐姐,苦慰道:“姐姐放心,这位便是那青州聊县的仁勇副尉,想必定能帮我们度过难关。”小玉边说边示意李三儿,让他把路上教与他的套话胡乱说一说,好让姐姐信服。

    李三儿气馁一叹,骗人的事他还真是第一次做。无奈,他像模像样地拱手一阵,屈身虚扶玉掌柜道:“夫人请放心,既然被本官撞见了这番灾事,本官必定会保你安全。”

    玉掌柜听完又是一拜,颤抖地道:“那小女子就全然拜托给大人您了!”

    小玉和李三儿相视一番,忽觉好对不起自己的姐姐,竟下了个如此好笑的套给她。

    其实,若是玉掌柜仔细分辨,这小小仁勇副尉怎会光这个头?而且堂堂大唐校尉,怎会连佩刀都没有!

    “夫人放心,此事便交给下官了!下官着就下楼候着那群浑厮,今晚便就将他们一网打尽,省得以后麻烦!”李三儿拍了拍胸脯,像模像样地保证道,说完便转身踱出闺房,怕是再留片刻便会露出马脚。

    待仁勇副尉离开房间,玉掌柜又重新看向了小玉,弱弱地道:“妹妹,他……他当真是杀了林雨臻?”

    小玉犹豫半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白云观的人,天下除了司马吹雪,竟还有一个丑小和尚!既然他是白云观的人,那就没有做不成的事!

    “希望如此,希望如此……”回想起当年父亲死时的惨状,玉掌柜浑身发冷,只想这场噩梦早ri结束。

    “姐姐你先歇着,我下去看看!”小玉将姐姐搀到床边安慰片刻,便匆匆出了闺房。

    今晚必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

    七刺史?!

    李三儿混混沌沌地来到楼下,随便找了张凳子歇了下来。屋内满是酒味与肉味,看着那尚未打理的桌面,李三儿颇为难受。

    当小玉逼问他要杀谁时,他可真的是犹豫了。踌躇许久,他把牙一咬,终究将那要杀之人诉与了小玉。那人便是曾经的太史令李淳风之子——李博佑。

    小玉虽没听说过此人,确实知道李太史李淳风的。小玉其实是想将小和尚演装成那个李博佑门下的幕僚,再以小和尚威猛的威力,林家便会以为这李三儿便是那朝廷的人,不退步是不可能的。但是李博佑却是那著名的大臣李淳风的儿子,没想到小和尚要杀之人来头竟如此之大,想要装成他的幕僚有些不太可能。

    眼看计划就要泡汤,聪明的小玉眼轱辘一转便又想到了一计——青州聊县县令罗允每年上元节必会前往泰山游乐,而如果将三儿假说成那青州聊县的小校尉,说不定能蒙混过关。小玉欣然,没多想便将心中想法全都告诉了李三儿。李三儿也是个单纯愣货,不拣人间世事的他只得被小玉牵着鼻子走。现在他明白了,以后人这东西可再不能随便乱杀了。

    于是,小玉与李三儿便决定在玉掌柜面前演一出戏,为的就是让姐姐放心。

    “三儿!”小玉从楼上走了下来,这才发觉屋里的酒肉味着实浓重。“姐姐也是,怎不叫后房的人将这些桌子收拾收拾。”

    “你姐姐定是都把心思放在你身上了,哪会再去关心这些事情。”李三儿歪嘴一叹,竟有几分大人模范。

    “呵,你这小和尚学得挺快啊!”小玉坐到李三儿身边调侃道。她穿得宽松,落座时衣襟不时一敞,竟让李三儿看见了那醉人的白sè肚兜。

    “那……那是,我师叔也夸我学东西快。”李三儿登时血往上涌,避开眼再也不敢看她。他不是没见过女人,只是白云观建得高耸,常年寒冷,他的那些师姐个个把自己裹得厚实,三儿哪有机会见着“真女人”。

    “那个,你只穿这些,不觉得冷么?”李三儿见小玉正呆呆地瞧着自己,不自在地撇开话题道。

    小玉被问得一愣,旋即抿嘴一笑,眼眸低垂地道:“我便是准备去那林家之后大病一场,让那林雨臻多疼疼我罢了。唉,要是真入了他家门,我这辈子可就真的完了。到九泉之下都不得安生。”

    李三儿见小玉情绪低落,便不再言语。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许久之后,只见小玉默默地抬起头,一双眼睛泛满了泪花。李三儿见状,立刻劝慰道:“姐姐,你这又是怎么了?可别再哭了,哭了就不好看了!”

    小玉一听,破涕为笑,真诚道:“小和尚,不管怎么样……谢谢你!”

    李三儿被小玉真诚的眼神看得一阵心慌。细细一瞧,面前的女孩原来生得好生jg致。

    她骨子极细,却不显瘦,仿佛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是为她独自铸造的,落在别人身上便就失了它该有的光彩。她脸蛋消瘦,小小的颧骨之下凹着两个深深的酒窝,与那细腻泛白的肤sè交相辉映。最令人心醉的却还是那双如她姐姐一般的丹凤慧眼,飘洒着她所有的情绪,只需看上一眼便就知了她,懂了她。

    李三儿不敢再看了,他怕自己的魂魄被那双眼睛噬走。

    “你为啥不看我?难道是嫌我丑吗?”小玉悄悄一问,却见李三儿神sè一凛,她便知该来的总算来了。

    那些马贼若发现林雨臻身首异处,定会发了疯地过来报复。但是李三儿在这儿,小玉便想那得到庇护所的鸟儿一般,直挺挺地依偎在李三人身边。

    “三儿,他们来了……”

    “我知道。姐姐先上去避躲片刻,那些人,我来解决。”李三儿说完,忽觉身为一个男人是多么的……多么的美好!

    “不……我要呆在这,凭我逃跑的本事,那些马贼休想抓住我!”小玉拒绝了。不知怎么的,她就是很想亲眼看着李三儿将那些可恨的贼人全都杀光,就好像渴血已久的秃鹫一般,见了血,命便不再重要。

    门外开始唏嘘,但李三儿的眉毛却渐渐凝结。那些马贼不过十几人而已,可从门外那渐渐涌动的声音听来……起码得有五十人以上!而且……全都不是简简单单的马贼!

    “怎么了?”小玉见李三儿眉毛筹结,揪住他的手臂慌道。

    “姐姐……门外的人,估计不好对付。”李三儿愁道。他扎稳马步,将手轻轻伸进了自己的衣兜之中。

    “……!”小玉也是习武之人,她耳朵灵敏,也听出了声音的不同。

    那声音愈来愈大,愈来愈狂乱,如同无数马蹄贯地之声,震煞了一切。

    就在那声音最响之刻,只见李三儿倏地抽手而出,一只尖锐之物从他的手中飞贯而出,霎时间刺穿过罗门,往门外飞去。

    “糟了!”,李三儿使招片刻便暗暗一惊,想必那只银剑已被门外的某个高手挡了下来。看来必须自己亲自握刀了。

    “是谁要谋杀本刺史?!活腻了不成?!”门外,一声粗狂的嚎叫将门震开。面前的场景让李三儿和小玉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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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杀生

    “哦?事情竟是如此?!那本刺史定替为你们伸冤,把那林家宅给抄个底朝天!”

    红楼的堂屋里突然多了几人。他们围着一张重新摆满酒菜的圆桌子,而圆桌北朝南的位置上,一位身着蓝sè官服,黑脸络须的大汉拘坐在一张容不得他半个身子的小椅子上。他话倒是说得轻松,不过李三儿却看见他屁股“发痒”,不时地挪动自己的“翘臀”,想必也被这小凳子折腾地好不自在。

    这大腹便便之人便是那yu游泰山的青州刺史——罗允。他启程得早,却是从未走过这一带,更不知这里还有一处不大不小的林中小镇。其实这也是情有可原的,罗允刚被贬谪不久,哪能将浩浩青州尽收眼底?

    他腆着憨憨的肚子,周围只站了寥寥数人,可那气势却如波涛般澎湃而来,让人不觉一振。

    玉掌柜经了如此的大悲大喜,不经再度流泪,“轰隆”一声双膝跪地,感激涕零道:“娼妇……娼妇玉如鹃谢过大人!若不是大人您今晚赶来,我们……我们可就真的……”

    “哎哎!你可不必如此客气!官府为百姓做事那是天经地义!况且这一带本就属我青州管辖,我不管,还有谁敢管!?”那罗允却也豪放,没半点官架子。他见那美美弱弱的玉掌柜泪打玉面的心碎模样,心里不是个滋味,立马将她扶了起来。这小小林马镇竟然蕴藏着如此骇人的冤情,看来今儿来这光亮红楼歇息还真是来对地方了。

    玉掌柜见罗允竟毫不避讳地搀扶自己,心里猛地“咯噔”一下,慌乱地急退了数步,眼眸低垂地叹道:“大人,扶不得!小女子生在这红楼,不干不净,怕是惹了大人一身的晦气。”

    “嗨!我还管你这事!想老子当年驰骋沙场,无拘无束,这什细节,不必理会!”罗允笑叹一声,随即与那身着劲装的侍卫对视一眼,之后便将目光悉数投在了一旁依偎而立的李三儿和小玉身上。

    李三儿的脸上没有表情,但是小玉却一阵心慌,情不自禁地抓住了李三儿的手,一怕是这胖县令怀恨在心,不会放过身边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的李三儿。二是怕姐姐将李三儿的“校尉”身份暴露,那样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只见那罗允微微一笑,昂首道:“小少年,你那招落凤刺,可是与谁学的?”

    李三儿呆呆一愣,没做犹豫便回答道:“与我师叔相学。”

    “哦?你师叔?难道你还是门派子弟?”罗允当即来了兴趣,“快来这做下!现在这天下,想找个亲近的人可是难上加难呀!”

    小玉见那刺史又重新做到了位置上,又见身旁的李三儿毫无动静,立马开口道:“禀大人,三儿今天刚出那道观,还不知为人处世之道,还请大人饶他一饶!”

    一旁的玉掌柜见自己的妹妹突兀地开了话腔,心里不由掠过一丝惊异与担心。

    “这小和尚……难道不是罗大人的校尉?!不然,怎么会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

    “哦?”罗允惊奇道。那一只银sè短剑是他亲手挡下的,所以这小少年的实力他最清楚。

    落凤一刺,定百步穿杨。

    李三儿依旧没有说话。他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自从杀了林雨臻后,他便十分后悔自己的莽撞行为,并意识到:有些事情能做,有些事情不能做。所以他现在有些后怕,怕自己再惹上什么麻烦,那还如何洒脱地去取李博佑的xg命呢?

    屋子里渐渐安静下来。罗允意味深长地瞧着桌子那头的李三儿,忽然纵声一笑,说道:“哈哈!这小少年我喜欢!看他这样子,怕是自己惹了我,不敢开口呢!”

    玉掌柜一愣,旋即释然道:“是的呢!我妹妹的命还且是他相救。若不是他,玉儿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没想到我瞎转悠竟转到了如此赏心悦目的地方,真是爽哉!爽哉!好了,我们开始办正事吧。”罗县令不再拖延,他令玉家姐妹和李三儿寻个凳儿坐下,开始了解起这一切来。

    红楼之上,无数昌女的眼睛从那门缝里偷偷暇出来,想必是没见过刺史这么大的官,定要看他个详细,以后好有吹嘘的资本。

    原来,十年之前,这红楼本不是红楼,而当初的玉如鹃也不是现在的于如鹃。

    那时,玉掌柜的父亲经营着这栋酒楼,凭着好酒好菜和便宜实惠的价格闻名于镇内镇外。而同样是开酒楼的林家却只能看着眼馋。林家之主,也就是林雨臻的父亲林震不肯善罢甘休。直到有一天,林雨臻的叔叔——充州一霸林一恶来到了林家,登时改变了这一切。

    和他的名字一样,林一恶是一个十恶不赦的马贼头儿,在充州混地风声水起。林震见堂弟本事挺大,便动了坏心思。果然,林一恶一听表哥要做那杀人放火之事,立马把头点得跟得了疯癫病一样。二人合谋一算便早早定了时辰,他们已经等不及要收别人的命了。

    可是林震做梦也不可能想到,自己竟会栽在亲儿子的手里。

    “呵!这林震也真是个吃屁的家伙,竟被自己儿子搞死,连叔叔都没放过。这家伙该死,该死的呀!那现在这林家可就林雨臻一个家主了?”罗允捋了捋胡须,神定自得地问道。

    “是的大人。”玉掌柜回答道。晓蓉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了玉掌柜身边,俩人情绪稍定,玉容却仍有些憔悴。

    “行了!想必这时那些马贼已经寻到了那林某家的尸体了。不过,只要他们来到了这里,可别想活着出去!”罗允嘿嘿一笑,那声音好生粗犷,小玉听得头皮一阵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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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几个脑袋

    不出所料,马贼们见林雨臻久久不回便出门前去寻找。结果可想而知,马贼们见了林雨臻的无头尸体,个个哭得呼天抢地。他们寻衅一想便知其所以,顿时怒火攻心,揭竿而起直往红楼奔去,想必是不取了玉如燕的臻首不罢休。不过区区马贼怎和官府的jg兵相比?一群零散的马贼连红楼的大门都没有踏进便被设伏在外的官兵绞杀,只剩下几个马贼手脚哆嗦,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相比于屋外的震天打杀,茕茕红楼之内却静的出奇。那胖墩墩的罗允微眯着jg明的眼睛打量着屋子里的每一个人,可看那李三儿的眼数却是最多。他微微一笑,心里谋算着些许不为人知的事情。玉掌柜与晓蓉相挨而坐,皆是低垂着眼眸,各自在心里打着算盘。

    丑小和尚耳闻屋外的打斗声,心里颤颤莫名。他忽然拳头一捏,起身就要往屋外走。坐在一边的小玉急忙伸手将他拉住,玉手相握,李三儿心里的冲动顿时被消削了一大半。

    罗允眉头一横,挑道:“小少年,你这是要作甚?难道我手下的兵子连那几个臭马贼都干他不过?”

    小玉见罗允的口气峰回一落,急忙给李三儿打了个眼sè,让他不要莽撞行事。李三儿颓然,默默地道:“我……我做了不该做的事,心里有愧。”

    “谁说这是不该做的事?今ri你若不杀他,明ri我定会亲自去取他们的狗头!欺人太甚之人,本县令最看不惯了!”罗允拍案而起,大声喝道。屋里的人皆是一惊,那股气势仿佛沙场之上的号令,指引着迷途的士兵更加勇猛的前进。

    “大人请息怒。”罗允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男子平静地说道,只见罗允眉头稍息,却忽然面目一狞,放声一笑:“哈哈哈……哈哈!我罗允纵横一世,想不到竟会沦落到如此地步!这天下,到底是谁的天下?!老子不明白,不明白啊!”

    罗允吼得悲壮,一下便镇住了屋里所有的人。

    “快来坐下!勿做蠢事!”小玉使劲一拉,暗暗唇语道。李三儿心中的混沌被罗允的咆哮冲散,乖乖地挪到了自个儿的椅子上。

    “不要意气用事,想必这县令也是吃过不少冤苦的,咱们见机行事,不要乱来。”小玉悄悄诉道。她从小古灵jg怪,随着自己的师傅游山玩水,所以天下之事她便是知而半解。当今大唐几乎已经是武皇的天下,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她不得不采取一些必要的手段。所以那些曾经为李唐政权服务的官员将领们大都命运多舛。看来这罗刺史也是如此。

    罗允话音刚毕,只见身后的男人倏地拔出腰间的佩刀,猛地袭向了一边的玉如鹃。那刀来势凶猛,丑小和尚心弦一崩,却是再也来不及出手阻挡了。

    “不好!”李三儿只觉自己已来不及出手,心中惊惧。就在那刀锋划向还没来得及反应的玉如鹃时,只听身在一旁的罗允老脸一黑,一股浓烈的杀气震慑而至。“住手!”

    “可是大人……”显然,那把歾在于如鹃脖子上的银闪闪的弯刀似乎不愿离开。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凝滞,李三儿双目汲血,他紧绷着身子,做好奋力一搏的准备。小玉也是大惊,握着李三儿的手猛地箍紧了几分。屋外的打斗声渐渐平息,于如鹃脖髪冰凉,亦如寒渊。

    许久,只听罗允沉声一叹,惆怅道:“被武曌盯上,我已是死人一个,又何必在乎此拒节?!”

    握刀大汉微愣,手中的刀却是没有放下。

    “大人,纵使皇帝不肯放过我们,我们可以逃!逃到天涯海角都不行吗?”

    “住口!”没等他说完,罗允往桌子上重重拍了一掌,竟将桌上的菜肴连同瓷盘尽数震碎,道出丝丝裂缝来。“我堂堂辅国大将军,何以畏而逃之?!你这分明是在反叛我李家王朝!”

    “属下不敢……”佩刀男人低微下头来,眼中的戾光渐渐隐去。

    “辅国大将军?”小玉心中掠过一丝惊异。从现状看来,她的姐姐不会出事,但是之后的事情就不好预料了。这位“辅国将军”究竟带着多少秘密?太可怕了……小玉心颤地想道。

    男人的手渐渐松开,怒瞪着的双眼缓缓将目光投向了对面的光着头的小少年。

    顺着罗允的目光,众人悄悄将视线移向了一脸混沌的李三儿,像是等着某种宽赦的解释一样。

    玉掌柜心里暗叫不好,“辅国大将军”震慑了屋里所有的人,但是以目前的形式看来……李三儿的处境尚是尴尬。

    门外的打斗声渐渐归于平静,屋内的气氛却愈加地凝重起来。

    小玉暗忖道:“怕是这辅国大将军眼神儿犀利,要是看出什么不对来,那该如何是好……”

    屋子里静谧着,勾勒出一幅极其怪异的画面来,仿佛有两股浓烈却不见痕迹的气息在互相角斗着,互不相让。

    只见罗允忽然撇嘴一笑,拿起盘子里的一块蟹黄蒸饼,如端详一件美妙无比的事物一般,叹道:“这种地方竟然有蟹黄这般美味存在,难得啊!难得……”

    他说得概叹,神sè却渐渐肃杀起来,仿佛只需轻轻瞥眸,就能让温暖的厅堂变为冰窖。

    “就像你的那根银针,纯银掺晶,长却不显细,锐却不显尖。若不是你那般霸道的气力,那支没银钗怎能变成如此骇人煞物?!”将军眼不望李三儿,愣是把玩着手里的珍馐,看一辈子也看它不够。

    只见罗允拇指交食指来回捏着那块蒸饼,李三儿顿生不安,直觉告诉他面前的这个胖子着实不是好惹的茬。

    “这只银钗是我师姐送与我的,让我下山……!”李三儿话音刚起,却忽觉空气中猛然间凝聚起一股杀气。电光火石之下,只见那辅国大将军竟将那块美味的蒸饼弹向了李三儿!蒸饼瞬间被压成了直线状,如同一根洁白的银针,直向李三儿扎去。

    “银针“之快,如入无人之境。李三儿惊骇而起,扭头便要躲那银针。

    “嘶!”只见那银针从李三儿脸庞呼啸而过,竟将他稚嫩的脸颊划破,接着撕拉一声穿过窗纸,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所有人都惊呆了,猛然醒悟后才发现,面前坐着的这个胖子,他可是刺史!绯衣青州刺史啊!

    一瞬间,三个女人全都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对阶级之分的敏感应是所有人的本能,只不过可怜的玉家姐妹刚从家门不幸中挣脱出来,竟是忘了这最可怕的一件事。

    “大人!求您网开一面,放了这孩儿吧!他初识世事,心干眼净,还请您……放过他吧!”玉掌柜终于明白了,这小和尚并不是这罗允的校尉,一切都是妹妹善意的谎言。

    小玉当真是三魂丢了两魂半,她扑倒在地不敢吱声,却瞥见那丑小和尚仍直挺挺地立在桌边,立马拽了拽他的衣角,却不见李三儿有什么反应。这下她更急了。

    李三儿却是好玩儿得很,他的表情无哭无笑,无怒无惧。他呆呆的看着一脸平静地罗允,呆愣之中竟蹦出这样一句话来:“你真厉害,瞧这气力定要我师叔几分,却没我师姐厉害……”

    “完了……我的丑小和尚啊!”小玉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儿。和四品朝命官摆架子?这不是铁生生地找死嘛!!

    就当所有人觉得自己死路一条的时候,罗允却忽然嘴竟一抽抽,竟大笑起来。“好一个李三儿啊!果然是比纸还白啊!!可以改造,可以改造!!哈哈哈!你们都起来吧!本官赐坐,赐坐哈!”

    大家虚惊一场,却没有再敢坐那“扎人”的板凳,只觉那板凳上都是密密麻麻的蒸饼银针,看一眼就会突然飞过来把自己的眼睛戳瞎。

    罗允见大家不坐,也没再多说,他忽然神情转为严肃,向身后的男人做了个手势。男人点头会意,大步向门外走去。

    “你们,想必都知道白云观吧?”屋里只剩下五人,青州刺史,玉家姐妹,丑小和尚,还有面容依旧清冷的晓蓉。

    众人沉默,罗允也不在意,拿起隔桌上的酒翁斟满了一杯握在手中。

    “大人,民女知道。”小玉忽然往前一踏,缓缓开了口。

    罗允也不说话,只轻轻呷了一口酒,微眯着眼睛凝杯不动。

    “白云观下白云绕,白云老者驾鹤到。老者腰间系剑鞘,魑魅魍魉皆绕道。”小玉嗓音清脆,一字一句地说道。

    罗允微微一笑,问道:“小丫头,这打油诗你从哪听来了?”

    “书上看来的,不知真假。只知白云观里出来的都是仙人。”小玉轻轻地道,顺便瞄了瞄身旁的李三儿。

    “原来你们都知道白云观……我师姐还说天下无人知呢!真是晦气……”李三儿撇嘴道。玉掌柜急了,立马劝道:“大人面前,不得无礼!”

    罗允摆了摆手,缓缓地说道:“你师姐是对的,天下确实无人知晓白云观,白云观是神话,是不存在的……而你,却偏偏称自己是白云观的人!”

    小玉愣了。要是这样一说,白云观确实是不该存在的。那时只是一时慌乱,竟信了这丑小和尚的鬼话!那么,这丑小和尚究竟是什么来头?这一身本领难道是假的?

    这时,那个冷脸随从像是办好了事,匆匆踏进了屋子,低头在罗允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罗允点头示意,却见那随从忽然瞳孔狂睁,一阵哆嗦之后,轰然倒地。

    “你为何要杀他?难道你们不是朋友吗?”李三儿疑惑道。

    小玉朝那望去,竟看见那人腹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支匕首。再寻那位置瞧去,想必是割断了动脉,死得彻彻底底。

    罗允撇嘴一笑,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冷冷地道:“我这样的人,若是想要活得长久,必须得蜷好自己的尾巴,好让我们头顶上的人抓它不住。”

    “我听不懂。”李三儿直白地说道。

    罗允呵呵一笑,继续道:“我信你是白云观的人,而你也必定是白云观的人,更是我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

    “什么意思?”李三儿依旧不懂。

    “你从泰山之巅下来,可是为了寻某些人的脑袋?”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的脑袋,可能就是你要寻的那几个脑袋中的一个。”罗允面露微笑,憨态可掬。

    序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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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没饭吃

    “拔剑,再来。”

    院子里,两个男人持剑相对。

    “还来?!你存心折腾我还是怎么地?这都第十三个回合了!每次我都过不了你十招,这还叫练剑吗?好得让让我啊?这样打下去有什么意思?!”细眼少年苦道,顺手将剑驳回剑鞘,兹咧着嘴直摇手。

    对面的胖子虽身相伛偻,可那握剑的姿势却硬朗气派,仿佛弹弓一般,蓄势待发。

    “哼!你这个小子翘得可快!三年前你还是个啥都不知的猪獾,光着头四处找人杀,对是不对?!看剑!”说着,只见那老胖子提剑便往少年刺去。他手腕带力,剑速之快,快到掀起一阵薄薄的气浪。

    “不好!这老家伙玩真的!”少年定睛凝神,忽然体转下腰,yu躲那气剑。老胖子经验丰富,岂能简单被躲过?就当那只雪铁长剑从少年腰间刺空之时,只见那老胖子手腕一拧,竟凭着剑气将空气卷动起来!

    “嘶啦”一声,那猛烈地剑气将少年的白衣生生割破,露出jg壮胸肌来。

    少年一阵心悸,倒滚一圈后一个鲤鱼打挺,又与那老胖子僵持起来。

    “你竟然来真的?”少年凝目而视,冷问道。那一剑,可是这三年来刺得最骇人的一剑。宛如一丝血的涟漪,波动起某些深邃的记忆来。

    老胖子却不急着回答。他挺风而立,目光愈加深沉起来。

    “是不是想起了什么?”老胖子微笑,憨厚无比。

    少年忽然一阵狂颤。

    是的,他确实想起了什么。又或许他从来就没有忘记过。

    那个夜晚,就在他的面前,这个男人……这个男人杀掉了所有知晓他存在的人。

    那是一个充满血sè恐惧的夜晚。那个女孩的脸依旧刻印在少年的脑海中……无助,惊骇,疑惑……他看到了从未看到过的东西,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无奈。躺在血泊中的是无数冰冷的尸体,而女孩的那双眼睛却依旧紧紧注视着他,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杀人原来是如此痛苦的一件事,而我却以为我能轻而易举地做到。

    “拔剑吧……我知道你这三年来的努力。来回去街井与书房之间,为了更加了解这个朝代,融入这个社会;起早贪黑地练习剑法,从未停息。你做的我都看得到,所以,拔剑吧。”

    少年握紧着拳头,他缓缓合上泛红的眼睛,竟呡出一滴薄泪来。

    “师姐让我杀人,我便来杀人。可没想到杀人竟是如此痛苦的事情……为何世界上会有痛苦?”

    “痛苦是人心的祸源。为了躲避自身的痛苦,杀,或许是最好最快的解决方式。只是事情永远是两面的,杀将痛苦传递下来,人虽死去了,可痛苦仍在,永世不得磨灭。”

    “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是为了杀人而下山,照你这么一说,纵使我杀了李博佑又有何用?!”少年大声嚷道。

    老胖子静静看着面前变得高大威风的少年,千万滋味涌上心头。他忽然觉得眼前的少年突然很像自己的大儿子,有着一头漂亮的黑发和一颗干净的心。

    抿嘴一叹,老胖子收起了剑,叹道:“有些事情总要自己去悟。你才来到尘世三年,还有很多东西等你去悟。今天不打了,明天再说。”说完便驳剑离去。

    少年凝视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离开院子走进宽敞明亮的堂屋。天sè变得浓黑,一阵涩风透过那到破口刮进他胸膛,吹得他一阵发凉。

    “待我身份地位武功兼得之刻便是我成功杀人之时……天下之大,尔虞人心……”少年于心不甘却也不得法,苦着脸往屋子里走去,边走边嚷道:“五叔!快给我找件衣服来!我快被冻死了!”

    青州地广人稀,冬ri海风极大,人们极少外出。可是就算呆在家里,州县城的夜晚同样难熬无比。穷人家里没有瑞炭炉,只得夫妻二人裹进被子里互相汲暖。而此刻的罗府却是如chun天般灿烂。

    此时正是晚宴时刻,罗允与她的几个小妾围坐在一张圆桌旁。身后的暖炉不断地涌着热气,硕大的正堂竟一点也不觉得冷。

    桌上菜不多,众人默默而食,不多言语。

    忽然,一位小妾犹豫片刻,放下有些陈旧的饭碗,苦着脸说道:“大人,最近总有人在府外嚷嚷,说是没衣可穿,没饭可吃,求大人您赏点给小的活命。这些人也不觉得烦,天天嚷,吵得人头疼。”

    “哦?”罗允也不抬头,继续吃饭。

    “那嚷嚷声可大了,弄得我这午觉都睡不安稳。”女人秀眉紧皱,没了吃饭的胃口。

    “是啊大人,这些人不到聊县县令那里那里闹,反而来罗府这里闹,真是不知好歹。”另一位小妾也表示赞成。

    罗允这时才放下碗筷,叹道:“可怜我青州地广却不合耕种。木火虽多,百姓却不得温饱。每次都要向周围的州县寻求救济。别说曹县令了,我这里也没多少粮食可吃了啊。”

    众人皆放下碗筷,轻声哀叹。温暖的房间里顿时冷了几分。

    “武皇将我罗某贬至此地,便是希望我快点死而已。谁知我竟苟活到了现在。要是我上奏寻粮,女皇帝见我还没死,肯定得变本加厉地算计我。”罗允终究到出了苦水。

    “那该怎么办?这样下去……这个冬天熬不熬得过都是问题。”

    这四位小妾跟了罗允很长时间,了解自己夫君的脾xg。他不是不敢做,而是怕连累了她们,连累府中的所有人。

    武则天的天下,容不得一丝反叛与不忠。即便是罗允这般铁汉,在生计面前也是无能为力。

    “唉,不得法啊……明天给我备车,我再去趟充州找李刺史商量商量。”

    李三儿的房间在东厢一侧。燕尾瓦房常年乏修,已经风尘仆仆。为了抵挡大风,北墙筑得颇高,挡住了风,也挡住了屋外的喧嚣。

    屋子里,李三儿正附在檀桌边读着"之乎者也"。手里抱着个小暖炉,看得煞有滋味。

    突然,门"吱呀"一响,李三儿也不抬头,心里却明朗得很。这便是那泼九子的节奏啊。

    果然,只见一六尺墩子刷拉癫进门槛,一双厚皮熊眼左顾右盼,蹑手蹑脚地往隔帘里走去。

    李三儿却装作没听见,依旧咿咿呀呀地念着经。那小胖子坏笑着踱到他身后,一张烂嘴张得老大。

    "泼九子,你爹咋就不管管你呢?整天让你朝我这跑,也不注意点影响。"

    泼九子听完眼皮一下子趿拉了下来,苦道:"三儿哥,你真没意思,每次我都吓不到你,这轻功我算是白学了。"

    李三儿呵呵一笑,放下手中的书说道:"怎地?你还敢怪我不成?也不看看你肚子上那膘。"

    泼九子嘿嘿一笑,从一旁搬来一张圆凳坐下,笑道:"哎,先不说这个。今晚三更,计划变否?"

    "咋地啦?是不是小五子吓唬你说那些山贼碰不得?"李三儿笑道。

    泼九子摇头,叹道:"昨个我问我爹,我爹说曹山上的山贼已经安定了好些年,也肯按时缴纳税款,已经没理由再去找他们麻烦了。我们此番去劫粮,会不会有些过分?"

    李三儿暗暗点头,却又微皱眉头,忧道:"你说的也在理。但是前些天,我看那些下山购布的男女个个面儿皮发红,想必在山上过得滋润得很。而县城里却一片荒凉,完全没有几年前那般活润了。你没看天天有人上门讨吃的?我住得离门近,天天都听得见。"

    泼九子不说话了。现在正值改朝换代之际,青州这些偏远地区已是zhongyāng少有问津之地。而老爹更是正直的好官,没脸搜刮百姓的粮食。所以这个冬天必定万分难熬。

    "不管怎么说,今晚咱们必须去摸探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