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未亮, 莫氏早早的穿上官妇服入了宫。走过长长的宫道, 命妇入宫要先去向皇后请安,才能去别的宫中。
此时天微微泛着白光, 皇后平日里也不爱端着一宫之母的架子要求众位妃嫔们每日请安,每月逢十五到长乐宫请安, 算是个规律。
“ 娘娘,沐夫人在殿外侯着。”寒柳低着头不敢乱看。
刘婉正欲起身着装, 却又被身旁的男人按下,温暖从背后慢慢的包围过来,耳畔传来低哑的声音,“婉娘, 不要去。”
刘婉感受着背后人的眷恋, 转身回抱他。
“ 告诉她, 她的心意本宫知道了, 让她去郦贵妃宫中即可。”低回婉转的声音在寝室内。语气中带着些吴侬软语。
“ 诺。”
寒柳轻声轻脚的退出房间。
得了皇后娘娘的话,莫氏在殿外叩谢, 便跟着领路的宫人去贵妃内殿。
“ 臣妇参见贵妃娘娘。”莫氏有一品诰命夫人的头衔,所以才会自称臣妇。
“ 母亲快快起来。来女儿宫中何必多礼。” 郦贵妃躺在床榻之上,声音听起来起来极为虚弱。
跪在地上行了跪拜礼,莫氏虽然心里焦急的很,可如今颜颜贵为贵妃, 祖宗礼法不能废。这事可大可小, 别让有心人抓住把柄, 颜颜在宫中也能安稳点, “ 臣妇省得。”
“ 母亲。”郦贵妃的手从帷幔中伸出来,十指尖如笋,腕似白莲藕。连指甲盖都带着健康的粉红色。
这根本不是生病的样子,莫氏心疼的往前走了两步,扑到床帷旁握住郦贵妃的手。“ 颜颜。”
“ 母亲,女儿没事。就是偶染风寒。”紧紧的攥着娘亲的手,郦贵妃此刻悬着的心才静下来。
春天正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很多花都到了花期。御花园里五彩缤纷,其中就有她钟爱的杜鹃花。
还记得那一天,她带着身边的几位大宫女,刚登上楼阁上想观赏全景,就被走过来的宫女撞了一下。猝不及防间,感觉那宫女往她手里塞了什么东西。
“ 放肆。走路不长眼啊。”
“ 啊啊啊。”
那宫女想着嘴巴,就是说不出来话,后来紧张的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一个劲的磕头。
“ 娘娘,是个哑巴。”玉晓沉思的抿了抿嘴,那宫女明显示故意撞上来的。
郦贵妃此时下意识的就想到了那位假皇帝,心一下提到嗓子眼,捏着纸条的手心不停冒汗,“ 罢了,本宫无甚大碍。回宫吧。”
玉晓扶着她的手走远,还听见玉竹在后面教训那宫女,“ 下次长点眼睛,在这宫中,贵人多着呐,不是每位娘娘都像是我家主子那么好心,哼。”
当天她回到寝宫仔细察看那张纸条,并没有发现有什么特殊之处,它只是一张空白无字的纸而已,上面还有一股刺鼻、劣质的墨油味。
到底纸条上有没有写东西?是不是她没有用对方法?
如果什么都没有写的话,那他到底要表达什么?
又或者这只是那个宫女戏弄人的手法?
带着这样的疑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静谧的寝卧之内只听得到守夜宫女轻浅的呼吸声。
拿起那张空白的纸条反琢磨,直到快天亮,她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第二日晨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撒到她脸上,或许她该弄明白这张纸背后代表的含义。
“ 娘娘,该起床了。”玉竹蹑手蹑脚的走到床边,拉开床上的帷幔。
郦贵妃用手挡住额头,装作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 本宫头疼。”
“娘娘您脸色怎么这么差?奴婢这就去请魏太医。”魏太医是将军府的人,在这宫中,总要提防别的宫妃乘你病要你命,故而每位宫妃都有专用的御医。
魏太医本来在太医院调药,被匆匆忙忙的抓过来。
魏太医感觉娘娘的脉搏很正常啊。 “ 娘娘,不知道您哪里不舒服?”
“ 本宫的头有些疼,可能是感染风寒。”
魏太医摸摸山羊胡子再次诊脉,偷瞄了一眼郦贵妃,娘娘说她自己病了,那就是病了。“ 娘娘身子底虚,可能是昨晚感染风寒,臣写下一副方子,按时喝药不日即可痊愈。”
魏太医走后,郦贵妃朝玉晓挥挥手,“ 传出消息,就说魏太医诊断过,本宫病的不能下床了。”
“ 诺。”玉晓是大宫女中行事最谨慎沉稳的那个,向这种隐蔽的事交给玉晓她最放心。
“ 娘娘,为什么啊?太医明明说您不过几天就能好。”玉竹从小就是个咋咋呼呼的性子,想事情也简单,宫里有什么八卦,她基本都知道。
玉竹见主子朝她翻白眼,知道主子又在鄙视她的脑袋不好使,连忙陪着笑,“ 哎呀,娘娘要不要吃水果,奴婢给你拿。”
点了点这傻妮子的头,看着她笑的傻傻的模样,郦贵妃的思绪飘到了从前在闺阁,玉竹也是这么整天乐呵呵的。在宫中的这一年多,她变了很多,可这个妮子还是原来的样子。
不到晌午,整个宫中都知晓郦贵妃得了重病,更有甚者传出郦贵妃命不久矣的谣言。
“ 玉竹,陛下在哪?”
“娘娘,陛下下了朝就去了伊人阁。”这宫里谁人不知伊人阁那位是陛下的心尖尖,专门为她修建了一座阁楼,明明和主子是一同入宫的秀女,偏偏那位就得了皇帝的宠爱,她们主子却只是个挂了名的贵妃。
“ 那你便去伊人阁寻陛下,就说本宫病了。”
“ 诺,奴婢这就去。保证让陛下过来看您。”
郦贵妃见到是假皇帝来的时候,在心里嘲笑,早晨的时候她还在想,若是的是真皇帝,那么以后便不再纠结皇帝真假之事,若是来的是假皇帝,她就姑且听听他的目的。
“ 听说贵妃病了,朕特意来看看。”宋宸赫握住郦贵妃放在床外的手,背着大太监尹正,眼神中带着深幽的光芒。
纸条只是一个试探,功勋世家在没有国泰民安的朝代没有太大用处,反而浪费国库的银两去养活。所以对历代身处太平盛世的皇帝来说,武官是个鸡肋,弃之可惜,食而无味。
郦贵妃惨白嘴唇轻启,“ 陛下。”
“ 传言贵妃病的不行了,朕看倒是没那么严重。”
假皇帝的嘴角上扬,那里倒映出的澄澈的自己,郦贵妃总觉得他的眼睛像是一面镜子,能够看穿世间的一切。
“ 陛下说笑了,臣妾只是偶感风寒。陛下能来看臣妾,臣妾就已经很高兴了。”
大太监尹正站在身后,他瞥了一眼假皇帝,怎么今天他的话特别多,假装咳嗽了一声,上前道:“ 陛下,您忘了?要早点回去批奏折。”
“ 那今日朕就先走了。”宸赫给郦贵妃掖掖被子,起身迈着大步出了寝殿。
郦贵妃盯着尹正的背影,若有所思。
玉竹跺着脚,嘴里不住的嘟囔。“ 娘娘你看尹公公。陛下好不容易想和你多说会话,他就阻挠,是不是收了别人的好处。”
“ 行了,你这张嘴啊。”玉晓用胳膊肘推了推玉竹,示意她看主子失神的神态。
玉竹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光顾着嘴快,没有顾虑娘娘的感受,在心里念叨,再嘴没个把风的就再也不吃杏仁糕。
两人双双退下,徒留郦贵妃靠在床沿上,长长的睫毛在如玉脂的眼睑遮下一片阴影,精致的薄唇微微阖动,一绺乌黑的发散落在脸颊旁,她盯着手掌心的“ 子承”二字。
显然是那个男人用墨水写在手上,又反印到她手上的。虽说有些模糊不清,可主字的脉络一清二楚。
这也是她今日宣母亲进宫的原因,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是一个不可抵御的诱惑。对于一个家族来讲,成为帝王的外家将是无上的荣耀,可以延续几世的昌盛。
可是这件事还需要父亲和大哥抉择。
“ 母亲,那是御厨做的四喜乾果,绍祺最喜欢吃了。您给他带点回去。”绍祺是沐之珂的侄儿,今年已经三岁了,正是虎头虎脑的年纪,最爱吃甜点。郦贵妃把食盒二字咬的特别重。
“ 哎,娘娘好好养病。臣妇告退。”
莫氏走到宫门口的时候,被侍卫拦住检查,手里的手帕被她紧紧的扯着。侍卫把食盒翻了地朝天,见实在找不出东西,便使了眼色示意旁边人去长乐宫通报。
“ 启禀娘娘,就带了一盒四喜乾果。”
刘婉抿着茶,她从来就没把那个女人当做过对手,在宫中这么久还没学会心狠手辣的女人,没资格做她的对手,嗤笑道:“ 就郦贵妃那个脑子,不足以作为本宫的对手。”
出了宫门,莫氏就从婢女手里接过食盒,亲自捧在手里。一进卧室,就屏退了众人。
她把食盒里面的四喜乾果放到桌子上,一个个掰开,却什么都没有找出来。忽地想起女儿把食盒两个字咬的特别重。
沐鼎大步流星的走进来,人还在门外就听到他中气十足的声音。“ 夫人。”
“ 夫君,你快来帮我看看,怎么找不到机关?”
两人坐在桌前摸索了许久,还是没有发现这个食盒有什么奇特之处。
“ 会不会是我会意错了?”莫氏自言自语的疑问道,有些不相信什么都没找到,颜颜肯定是有什么事要告诉她,不然也不会装病宣她进宫。
“ 嘭。”沐鼎怒瞪着食盒,一巴掌下去,紫檀制作的食盒变得七零八碎。
莫氏无语的看着散成碎片的食盒,这都还没找出东西就被毁了,“ 夫君,你……”
咧着大白牙,沐鼎在碎渣堆里扒,“ 夫人,你看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