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光武在宁砚的对面坐了下来,在方桌上摆上了四盘菜,两荤两素。端的是油香四溢,香气扑鼻。
在四盘菜的旁边,还有两个碗,一个碗里装着炒白菜,寡淡无油,另外一个碗里是三个馒头。
宁砚默默地将碗往自己这边拉了一点,然后垂下眼帘,强迫自己只看自己的两个碗,然后一口一口吃着,在心里默念着:以中有足乐者,不知口体之奉不若人也。
管光武见宁砚没反应,郁闷的用筷子敲了敲嫂盘子。“宁砚,我们打个商量如何?”
宁砚也不抬眸就道:“你说。”
管光武以为宁砚这样是不受诱惑,坦然淡定,但只有宁砚自己知道,他其实在暗暗吞咽着口水,嘴里的馒头嚼的也没有滋味。
快一个月没有尝过一点肉味了,现在肉就摆在自己的面前,他要没点反应那就是和尚了。
“今天曹夫子让写的诗,你回去给我写一首,我给你半贯钱。”
宁砚蹙起了眉头。“代笔?书院有戒律,代笔者鞭笞二十。”
他虽然意动,但理智还在。被鞭笞上二十下,得来的半贯钱还不够他用来养伤的。
“你怎么这么迂腐,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你只要把诗写的烂一点,我再誊录一遍,夫子会察觉?”
见宁砚还在犹豫,管光武不快的道:“我这是给你送一个来钱的路子,你不愿意,书院有的是人愿意。”
宁砚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好。”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管光武扔下了筷子站了起来。“东西今晚给我,钱从我剩在你那里的扣。这菜我也不吃,都给你了,我要回去看书。”
如果只听他这最后一句话,不去看他读的什么书,还真的会以为他是一个勤奋好学的人。
管光武离开后,宁砚的视线情不自禁就落到了他留下的四盘菜上,喉结滚动了一下,筷子也随之伸了出去。
傍晚时分,宁砚将写好的试给管光武送去。管光武随意瞟了两眼就塞进了怀里。
“下次还找你。”说完转身就准备走。
“等一下。”宁砚叫住了他。
“我想提醒你一句,院试的时候,你最好不要有找人代考或者是夹带,不然不仅你有事,还会累及家人。”
管光武转过身,眼中带着异色上下打量了宁砚几眼,才开口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本来就盼着这第二次也考不中,好让我爹他们死心让我继续科举。”
“不过我领你的情,以后有事要帮忙,可以来找我。”
宁砚看着管光武的背影,失笑的摇了摇头。他本来只是想着从管光武身上赚了钱,得了好处,所以才会出言提醒他一句。
没想到却得了管光武的一个人情。管光武的一个人情在别处可能不管用,但在这凤鸣县的地界可是无价的。他这一句话说的真值得。
这天,宁砚从学舍回到斋舍不久,一个书院的护院找上了他。
“有人来书院找你。”
宁砚一边往书院大门走去,一边想着是她娘还是秋歌来找他,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情了。半个月没见,他好像有些想她们了,虽然他与她们只相处了半个多月。
等在书院门口看到找他的人,宁砚还小小的失望了一下。不是白淑兰,也不是陆秋歌。
来人是平德村的菜农,叫王青牛,为人老实憨厚,心肠也不错,他爹宁远平去世的时候,王青牛还来宁家帮过大忙。
“青牛哥。”宁砚唤了一声。
看到宁砚出来,王青牛憨笑了一下,把挑着两个空篮子的扁担放下,然后从其中的一个篮子里取出了一个布袋。
“砚哥儿,这是俺来县里卖菜你娘和你媳妇让俺顺便给你带来的,是用刚收的麦子做的烙饼,还撒了芝麻,可香了,你快收着。”
宁砚连忙伸手接过,打开看了一下,露出了笑容。烙的焦黄的干饼,白色的芝麻点缀在上面,看的人口齿生津。
这是平德村的一个习俗,每次小麦丰收后,磨成面,烙成饼,第一口一定要让一家之主来吃。
宁家现在就三个人,宁砚是唯一的男丁,理所应当就是一家之主。即使他不在家中,她们也惦记着他,托人带来了烙饼。
宁砚拿着饼,似乎能从中感受到刚出锅时的温度,一如他刚来这个世界,白淑兰那欣慰的眼神和陆秋歌喂上的那一碗热粥。
有人惦记着的感觉真好。
“她们还让俺给你带句话,说麦子已经收完了,今年的收成还不错。还说你去府城赶考的钱也攒够了,让你不用担心了。”
宁砚点了点头。“青牛哥,你等我一下,再帮我捎点东西给她们。”
说完,宁砚便快步回了斋舍,在床边的箱笼里翻出了半只用油纸裹着的烤鸭。这是昨天管光武请他吃饭时剩下的,他用油纸裹着准备今天吃的。
这半个月,因为管光武的缘故,宁砚在吃食上比在宁家好上太多,还长了一些肉。虽然因为这样,书院的人没少在背后说一些攀附权贵的话,但宁砚从来都不是在意这些的人。
要不是因为书院离平德村太远,他早就带些肉食回去给家里的两个女人了。今天王青牛来,刚好可以让他带回去,让她们也开开荤。
钱他不敢给,不然她们绝对不是认为自己干坏事了,就是认为自己把书给卖了。只能等自己回去亲自跟他们解释。
将东西交到王青牛的手中,同时还递上了十文铜钱。“青牛哥,麻烦你了。这钱你收着。”
王青牛连忙摆手。“砚哥儿,钱俺不能要。让俺娘知道了,她也会生俺的气的。”
见王青牛坚决不收,宁砚也只好把钱收了回来。王青牛这才接过裹着油纸的烤鸭,放进了他的菜篮子。
“砚哥儿,俺得赶紧走了,不然回去就看不见路了。”
宁砚点头。“好。”
看着王青牛的背影淹没在了人群之中,宁砚才怅然若失的回书院。再过半个月,他也能回去了。
**
半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宁砚来说,这半个月又长却又短。想家时觉得时间很长,想着即将到来的院试时,时间又很短。
还有六天就到院试的时间,书院就将这次参加院试的人都放回了家。宁砚当晚就收拾好了东西,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从书院出发。
在街上敲开了还没开门的米铺,买了五斤米。然后又去割了两斤肥肉,一斤瘦肉,这才提着踏上了回家的路。
用了半天的时间,正午刚过不久就到了平德村。正在他往宁家走的时候,半路上一个碰到他的人拉住他就火急火燎的说到:
“砚哥儿,你家秋歌拿着菜刀上裘二家去了!你快去看看吧!”
宁砚脸色一变,推开那人就朝裘二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