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相会
“雾隐溪松曲聆峰？你真的决定了。”疏楼龙宿端起桌案上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打着珠扇似笑非笑地看着云无涯，眼底的笑意满是深意。
“江畔夜阑空闻琴，西山云隐始见月。倚坐松下观烂柯，醉里相思不入梦。”云无涯不动声色，嘴角挂起浅笑，回道：“云隐崎峰当是云岫，不是很好？”
“吾以为汝当知晓，江湖上想要你的人头领赏的数不胜数。”
“师兄莫要欺我，纵使先天人不辨日月，也当知晓数十年光阴便是两代人更迭。”云无涯微微停顿，接到：“何况，师兄你是知晓的，如今的我不会那么轻易进入江湖行走。”
“哦，愿闻其详。”疏楼龙宿眨着他鎏金光彩的眼睛，注视着云无涯，透出满满的兴味。好似在说，学弟，吾已经做好准备，请开始你的表演，务必要愉悦吾啊。
云无涯看着龙宿这副神情，又怎会不知他意，但他不愿细言，只道一句：“前尘往事，恍若一场大梦。”
疏楼龙宿又怎么善罢甘休，追问道：“梦醒了，你又待如何？”
“如何？”云无涯低头重复喃呢，眼中闪过挣扎，抬头时便是纯然的洒脱和坚定：“怎会梦醒？初心未改，吾志未变。吾之前确实错了，可只是错了方法。师兄，再让吾疯一次吧！”
“哈，太学主若听闻你如今这话，当痛斥你冥顽不灵。”
“所以还望师兄保密。”云无涯语气诚恳，虚行一礼，抬首间眸光一闪，对上一双溢满笑意鎏金双眼。
“老师未必不知。”
“但是汝不说，太学主便会不知。”云无涯绕有深意地说道，太学主三字更是一字一顿。
“恩，太学主？”闻言，疏楼龙宿微微皱眉，道：“汝看出了。”
“那是我的师尊。”
“哈。”龙宿珠扇掩面轻笑，不知笑的是这貌合神离的师徒，还是面不改色满口胡扯的话语。
云无涯并不将这点嘲笑放在眼底，转开话题道：“我现在当真是有些后悔为那件事扫尾了。”
“恩？”
“师兄可还记得《死国纪年》的变故？”云无涯也不待龙宿接话，径直道：“那年儒门下属回报，治下村落有妖邪作乱，百姓惨亡。师尊得讯后亲往救援，发现竟是一本名为《死国年纪》的书册。来自异域死国的文字无人可解，师尊却对其异常感兴趣，那年闭关退隐之后，师尊便潜心专研死国年纪。那书有问题，我一直都知道，但是以师尊的能为必不会轻易中计，而此书也可以牵制他的精力，所以当初我选择了放任。”
“那如今？”
“如今之事，吾也不知。”云无涯语气倏忽变得低沉：“师兄可知三教由来，以及天道异数之说？”
“传闻中三教根源由神明传授，延续至今，吾以为这本是无稽之谈，三教源远流长纵使得神明遗泽，也是吾等先辈披荆斩棘著书立说，传承而来。”龙宿眉角轻挑，对于这人云亦云的传说，尽是轻蔑之色，“而天道异数，便是跳出轮回，不沾天命，命数无常之辈。”
“确实，这是便是我想要说的。三教传自神明并非毫无根据，那个神名为太阳神。久远之前，太阳神偏爱人族，天界武神因人道纷呈凌乱厌弃人类，叛出天界，自号弃天帝。弃天欲灭世重造，太阳神阻之，方才有了三教流传。而弃天帝便是天道异数，而另一个异数便是死国之神，死国年纪的作者。”
“汝……”
“师兄，不要问我从何而知，有些事，我不想说，也不能说，希夷子的身世远比所有人想象的复杂，家父同他的关系也不是世人揣测的那般简单。那些往事纠葛是独属于我的天命。”
“哈，汝心中既有成算，倒是吾多虑了。”
“无涯谢过师兄。”云无涯拱手致谢，随即故作腼腆，抿唇一笑，“师兄，我要的文书呢？”
“恩？功体未复，既无意趟那江湖浑水，为何要离开乐恒龙渊。”话虽如此，疏楼龙宿仍是化出一道早已备好的身份文碟递给云无涯。
“三年时间臻至后天极境，已是吾之极限，先天之境并非一日之功，吾如今已有自保之力。更何况便是师兄的儒门天下中突兀出现一个先天高手也未免显眼，师兄你虽然不怕他人揣测，学弟的身份可经不起推敲。再说……”云无涯瞥一眼疏楼龙宿的神情接着道：“吾打算去一趟南天离火境。”
“据吾所知，南天离火境极度排外，并非轻入之地。”
“吾自有办法。”云无涯说着，目光游移，眼底划过一丝心虚。
“一荡山河满江红。”
“欸，等等……师兄，把辟邪收回去，有话好好说，吾真不是去找死。”
“说！”一个字铿锵有力，携着一股誓不罢休的气势勃然而出。
“吾与他们早有约定，是希夷子师…前辈订下的…的……”云无涯咬了咬牙，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道：“婚约。”
婚约二字出口，下面的话也不再难言，云无涯随即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希夷子同凤族的约定、身上背负的应龙血脉、乃至此番入世的种种目的一一托出。
话说，数百年前，云无涯年幼，云卿尚且在世时，因为穆婉歌动用的禁术，致使云无涯天命有异，难有血脉后裔，希夷子便提出与凤族联姻以传承血脉。云卿交游广阔，自然不乏妖族中人，婚约便自此定下。后来云卿殉道而亡，穆婉歌抹去了云无涯同希夷子有关的记忆，婚约之事就此不了了之。其后云卿的计划启动，云无涯挣脱天命尚且忙不及，自然不会去凤族自找麻烦。而如今，希夷子强行渡过的应龙血脉引发魔念，已成禁锢，云无涯希望能从凤族找到彻底根除心魔的方法。
至于婚约，云无涯暗忖，或许他可以养成一只默苍离。这一点便不必和盘托出了。
“魔念？心魔。”疏楼龙宿将手中辟邪化作珠扇，嘴角却笑得愈发灿烂：“行知吾友，你可否解释一下这心魔和魔念是怎样一回事？”
“这嘛……”
“吾哉了。那十三年，行知好友辛苦了。”
看着师兄身上散发的越发危险的气息，云无涯不敢再多说什么，收起文碟转身就跑。他也是知道，师兄是不会追来的，如今这场面，暂时分开，冷静一下，对彼此都好。虽然知晓疏楼龙宿并不畏惧，但是云无涯终是不愿他介入这些无谓的麻烦。有些事，他终究是不想麻烦龙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