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兰沐清泉墨含香

兰沐清泉墨含香 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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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沐清泉墨含香 八章

    韩馥派人前来接应,颍阴一带,除了荀氏一族外,无人愿意跟随;等到了冀州后,袁绍已夺了韩馥的职权,并待荀彧为上宾。

    荀谌以及同郡的辛评、郭图等人,袁绍皆以厚礼相待,并委任之。

    荀彧看出袁绍并非能成大事之人;初平二年,曹操为奋武将军,在东郡;遂有投奔之意。

    「白……我不打算留在这儿了。」想到这回又要远行,荀彧心底忐忑,决定还是跟身旁的髮妻讲明。

    「不留在这儿?」茉白自床榻坐起,一脸惊诧的望着夫君。「要去哪里?」

    「去曹操那儿,在东郡。」荀彧亦跟着起身,揽着妻子,「不过爹娘在这儿过的好好的,而谌也在袁绍大人底下做事,我没跟他们提,是不想惊扰他们……只对妳说。」

    「你……又要放我一个人了?」虽不是头一回听他这幺说,但每回听见,总抑不住失望落寞。

    「不。」他微微一笑,「若妳愿意,咱们带着孩子们一块过去;等到在那儿稳定了,做出一番事业了,再问问爹娘他们的意思,看他们要不要过来。」

    「愿意跟我走吗?白。」

    茉白转而恢复了喜色,「这儿不是荀家,去哪都一样;我当然要跟着你。」

    荀彧笑着亲吻了妻子的鬓角,满意的点了点头。

    曹操闻荀彧前来投奔,不由得大悦,讚荀彧为「吾之子房」,并奉为司马。

    那年,荀彧二十九岁。

    不久后荀攸亦来投奔,身后还拉了个荀慧。从小一齐读书议事的叔姪俩,这回又聚在同一顶帐下;不过令荀彧意外的,还多了个「自称」想念大嫂的妹子。

    时值董卓弄权,暴虐愈甚,遣李傕、郭汜等人出关东,所到之处尽皆劫掠,直到颍川、陈留乃还。乡人所留,多遭杀掠。

    次年,曹操领兖州牧,后为镇东将军;兴平元年,曹操征陶谦时,任命荀彧掌管一切要事。

    此时张邈、陈宫潜迎吕布,欲反曹军;荀彧洞烛机先,先是调动兵马驻守,急召东郡太守夏侯惇以平内乱,又只身面见领着数万兵马的郭贡,不使之与吕布合谋,最后与程昱计取东阿等三城,以待曹操。

    曹操自徐州还,尚能引兵攻濮阳以退吕布;荀彧智勇过人,指挥若定,当居首功也。

    陶谦不久病死,曹操原想先图徐州,后破吕布。荀彧乃以汉高祖保关中、光武帝据河内等先例,劝曹操先定兖州,后讨外敌;曹操听从荀彧建议,广收麦,大破吕布,兖州遂平。

    建安元年,曹操击破黄巾残党,适逢圣上自河东返回洛阳,荀彧即劝曹操迎天子,并将都城迁至许。曹操遂至洛阳,奉迎天子迁都至许,改名为许都。

    圣上大悦;曹操官拜大将军,而荀彧则拔擢为汉侍中,守尚书令。

    荀彧不仅替曹操分忧解劳,更是独具慧眼、知人善任。曹操问其有谁能代荀彧谋事?荀彧答「荀攸、钟繇」,又进戏志才为谋士,志才早卒,荀彧又荐郭嘉。

    曹操以为荀彧知人,所进诸人皆称职善任。对荀彧更加器重,虽征伐在外,必与荀彧商讨军国大事。

    荀彧任尚书令,又颇受曹操器重,于是修书一封,将荀绲夫妇二人接来许都,自此一家团聚。

    由于身在许都,荀彧时常于家中、宫中两地往来,曹操念在荀彧公事繁忙,两地往返甚为辛劳,于是在宫中特闢一处居所;只是荀彧为照料妻儿,因此从未于宫中留宿。

    一日,荀彧又进宫中执事;皇上得知荀彧来到,便急招之。

    「荀爱卿,朕常闻曹将军讚你足智多谋,又未卜先知;今早急忙召你过来,你可曾料到朕的用意?」

    荀彧长揖,「回陛下的话,微臣愚钝,怎能揣度圣意?」

    埋首于卷宗里头的皇帝抬起头来,哈哈大笑。「爱卿过谦了。」他搁下笔,将荀彧扶起,「这儿只有你我在此,不必行此大礼了。」

    那张爽朗的笑脸近在咫尺,是真正属于一个十六岁少年该有的神情;荀彧任尚书令后,替皇帝起草诏令、参与群臣百官朝议,对于这个少年并不陌生;此回难得君臣独处,却不曾想到皇帝竟对他如此热络。

    「微臣不敢。」荀彧笑着拱手,仍是立在原地。

    皇帝拍着他的肩,「此回私下找荀爱卿过来,实有一事所托。」

    「陛下委以重任,微臣当义不容辞。」

    皇帝听他这幺一说,很是满意,「爱卿跟朕过来,朕想让你见一个人。」他眨了眨眼,随即牵起荀彧,走出了御书房。

    荀彧虽时常进宫,所到之处也不过是尚书台、朝堂等几处,其余的地方,他可就连见都没见过了。

    不过许才方定为都城,除皇亲以及一些重要臣下率先搬迁之外,其余官员仍有泰半留在故都洛阳,而此处也不似洛阳拥有广大宫廷,曹操于是赶紧自各地找来工匠,宫闱各地正大兴土木;现下的朝堂或是皇亲们的居所,多向此地富豪权贵等暂时徵用。

    荀彧跟着皇帝出了宫门,来到离宫廷不远处的一所朱门前。

    「就是这儿。」皇帝身上仍着礼袍冠冕,门前的宫廷侍卫一看见他,赶紧开门迎入。

    「这儿……」荀彧尾随着进门。眼前一片气派前庭、屋宇雕樑画栋,极为华美,显然是原本一处大户人家的居所;不知现下住在这儿的,是哪位皇亲国戚?

    「朕原也不想扰民,但眼下确实没个适当的居所;总不能让朕的皇……」皇帝瞧他一脸讚叹,自顾自的解释起来;两人缓缓的朝厅堂走近,忽地一卷竹简从厅堂门口飞出。

    「陛下当心!」事发突然,荀彧推开顾着说话的皇帝,左臂一挡,受了这回「袭击」。

    「荀爱卿!」竹简掉到地上,「啪」的一声;皇帝先是看了竹简一眼,这才走近他,「没事吧?」

    「多谢陛下关心,微臣没事。」

    「唉……」皇帝望了门扉一眼,摇头苦笑。「又来了。」

    怎幺?敢情陛下对此已司空见惯?「陛下……」还没来得及问清,又是一卷书卷飞来;这回两人已有準备,侧身一闪,就落在两人脚边。

    「好大的胆子!难道不知陛下亲临?」眉头聚成两座山峦,他沉声一喝,不见里头那厮答话,却见一个衣着隆重的老先生夺门而出,像是背后跟着恶鬼阎罗。

    「李、李大人?」一个堂堂位居司空之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居然也有这等狼狈慌乱的时候?荀彧被这突兀又夸张的一幕吓傻了。

    李大人看见皇帝,如获救星,哪管什幺面子仪态,一逕爬到皇帝脚边,抱着他的大腿哭诉。「陛下!您、您可要救救我啊,她、她……」他结结巴巴,老泪纵横的模样,叫人忍不住替他掬把同情泪。

    「慢慢说、慢慢说。」皇帝乾笑两声,拍着年龄以足够做他祖父的男人,温言安慰。

    「哎呀!我的老祖宗,她来了!」厅堂大门闪出一抹绛红身影;李大人表情像撞了鬼,吓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的往大门奔去,还差点绊着了门槛。

    「这迂腐颟顸的老儒,滚走,给我滚走!」来人声调清亮,细緻悠扬,若不是语气里夹带漫天大火,可以称得上悦耳动听。

    不用她说,那李老先生早就滚出大门了。看着李大人的背影,荀彧突觉有些好笑,要是他坏心一点,把这一幕说出去,肯定能成朝臣们茶余饭后闲嗑牙的热门话题。

    回过头来,往那人的方向望去;一瞬间,又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突然向荀彧袭来。

    那是个纤细优雅、如花似玉的可人儿,若非脸上的神情实在骇人,肯定人见人爱的。

    正当这幺想着,身旁的皇帝突然亲暱的喊了一声「皇姊」,接着便不畏佳人怒火的奔上前去。

    「皇姊」?原来陛下还有个姊姊,荀彧确定自个儿是现下才知道这件事,但眼前这个人,他明明见过……

    被称作「皇姊」的姑娘看见皇帝,脸上的神情霎时柔和了;像是从冷寒朔风转化为煦煦春阳般,速度迅雷不及掩耳,令他不禁怀疑,方才的怒火,根本就不存在。

    「哎呀,陛下,你来啦?」她笑得眼儿弯弯,看着弟弟的眼神不仅热络,还带着慈爱。

    皇帝迎上前,接过她的手,年轻的脸庞堆满笑意。「来解救李大人,顺便还给妳带了个人来。」

    她却是摆了摆手,「那个老儒没什幺好救的。你给我带了什幺人来,有不有趣?」说话的同时也往皇帝身后望去。

    看见荀彧的脸的同时,几年前的那幕倏地窜入脑海里。

    她勾起唇来,指着荀彧,一脸惊讶的喊:「啊,是你啊,守宫令。」

    荀彧瞇起眼来,而后恭敬地长揖。

    皇帝的回过头,望了荀彧一眼,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荀爱卿,你当过守宫令?还有,你们两人见过?」

    「回陛下的话,微臣与殿下有过一面之缘。」

    「如此正好!」皇帝虽不明白箇中细节,但显然十分高兴。「爱卿,朕要请你帮忙的,就是……担任我皇姊的师傅,不知,你意下如何啊?」

    皇帝给他们彼此简单介绍一番,并礼貌的徵求了两人的意见。

    受皇命的荀彧自是没有违抗的余地,可意外的,就连她也「貌似」兴高采烈的答应了。

    荀彧不禁在心底叹笑,七年前那一面,她还曾说他「无趣」呢;目睹她赶走李大人那精彩的一幕后,他便清楚这个公主一点儿也不简单。

    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已有了万全準备。

    「陛下已经走了,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刘棠绯挑起一眉,朝他展颜轻笑。

    她虽是一身红,娇艳无比,有如牡丹盛开;脸上则脂粉未施,眉目优雅秀丽,又像株兰花。

    只是态度上,却是朵不折不扣的玫瑰,美豔,又带着刺,让人难以接近。

    先礼后兵。荀彧拱了拱手,以退为进。「不知殿下有什幺亮话,要对微臣说的?」

    棠绯引他入了厅堂,请他落座,还要宫女来给他上茶;荀彧点头谢过,却不饮,静待着她出招。

    「时过境迁,想不到当年看似不惹人注目的守宫令,竟成了陛下眼前的大红人,还成了本宫的师傅。」棠绯敛下眼来,眼帘如扇,浓密纤长,恰巧遮掩了眼底精光。

    「微臣也万万没想到,内侍大人的真实身份居然是堂堂大汉的公主殿下。」

    「公主只是名号,到底还是不值几个子儿。」

    葱白玉指掀开碗盖,徐徐地吹气,茶碗沾唇,细细的品茗。每个动作柔美优雅,令人简直想像不到,这样仪态万千的美貌姑娘,居然才刚把个老先生砸跑了。

    荀彧料定她还有后话,只是等待;眼底平静无波,对眼前这「优美」景緻视而不见。

    「相较之下,陛下值多了,是不?」她淡淡一瞟,有些讽刺的笑着。

    她搁下茶碗,「碰」一声,扣上桌案,恰巧与闻者的心音相结。「听说……这个主意是你给的。」

    「殿下指得是……」荀彧暗暗收紧了拳头,对于她的问话已是了然于胸。

    「跟我装糊涂?」她抿唇一笑,「以保护陛下为由,劝曹操到洛阳来迎陛下,并且还把都城迁到了许……等于是拿了人还把人送进牢笼里。

    「这下子,陛下不是插翅亦难飞了?这主意不是你出的?」说到话尾,她的语调陡厉,「这招『挟天子以令诸侯』,真是妙计啊!您说是不?荀『令君』!」

    即便做足了準备,荀彧仍是给她这番话震慑了;耳朵嗡嗡作响,他止不住惊诧的盯了棠绯一眼;反应过来之后,眼底盛着的,不是计谋遭识破的困窘,也不是一脸害怕担忧,而是一种讚赏。

    发自内心的讚赏。

    棠绯在等,等着眼前这个俊美的男人面露惊慌,像刚刚那个司空一样跪着求饶;或是矢口否认,以便她数落罪证,要他百口莫辩……

    可没有,她所料的反应,她一样也没看见!

    他只是惊讶,而后旋即恢复了镇静;棠绯收紧拳头,猛然体悟了一件事,这个荀彧,不仅智谋出众,胆识亦是不同凡响!

    「殿下怎幺这幺认为?」这个别说那些身居高位的三公九卿,就连皇帝本人,或许现下也还没这个自觉,没想到今儿个,令他开了眼界的人,居然是个公主,一个女流之辈。

    他又惊又喜,忘了害怕,只想睁大眼睛,仔细看看这朵聪慧娇媚的兰。

    「哼,曹操压根儿不把陛下放在眼里,他的狼子野心,休想瞒过我的眼!」棠绯恨恨的看着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幺的他;一股颤慄,瞬时爬过了脊背。

    见他不作声,玉掌登时重重地往桌案一扣,厉声质问。「答话!荀彧!你究竟忠于何人?」

    荀彧自席上起身,恭敬地向棠绯长揖。「这个问题,殿下清楚明白的吧;微臣那点心思早已给殿下您看得透了。」

    「别跟本宫耍嘴皮!」棠绯脸色苍白,亦是霍然起身;她没见过这样的角色;明明是个年轻人,却把心思藏得既深且沉,而面对她这般质问,更能临危不乱!

    先焦急的人,是她;棠绯气息不禁紊乱起来,与之同时,方寸陡然收紧,竟是隐隐作痛。

    荀彧低低的笑了,「曹将军救拯了陛下于苦难,并听从微臣愚见,奏请陛下迁都于此,离开纷扰的故都洛阳;这不正是忠君爱国的显现幺?曹将军一心为了汉室,为了陛下着想……微臣亦同。」

    他终于抬起头来,像是凝视着她,却又像是朝着她的身后望去;说此话的同时,他毫无愧色,眼神更是一片清明。

    「殿下心底,不是清楚得很吗?」

    棠绯怒不可遏,「狡辩!狡辩!荀彧你这……」

    荀彧淡淡地打断了她,「倒是殿下,真让微臣惊叹不已。」

    她与他对望,相较于沉着平静的他,反而是自己,成了受质问的一方;她不由屏住气息,等待后话。

    「若殿下生为男儿……」他浅浅一笑,「这九五之位,非您莫属。」

    一句话,听在棠绯耳里,成了莫大的讽刺!

    「你、你胡说些什幺!才不……才不!」棠绯握紧拳头,怒急攻心;忽地,像是突然喘不过气来,脸上的怒色染上痛苦;身旁的人尚来不及反应,她眼前一黑,纤细身影向后倾倒—

    变化突如其来,荀彧脸上的沉稳神情,亦立刻被撕成碎片。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