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然赖上你:019:春花谢了,小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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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迦呢有骨气,肯向相片低头。少爷哪知影,恐怕会欢喜到落下颏啰!」
脆生生的声音,俏皮的语气,意外爆响了满室的嘲弄,吓了我一跳!
以为房内没人,无料灵儿麦输莫壁鬼,轻袅袅地由屏风后转出。当面抓住我的老鼠尾巴,想狡辩都无力,实在有够漏气,我还是转移焦点要紧:「阿娘吶?」
「忠子小姐全家从日本回来,小姐在大厅。你迦呢啊无闲,问袂冲啥?」
阿娘生了五个女儿,以忠孝仁爱信命名,外面的人都知道,『陈香居』有八德。
「灵儿姐姐,我并不姓陈,当然用不着守陈家的规矩啰!」
「小少爷翅膀硬了,小姐讲的话,当然变放屁喔?」
这几年,灵儿讲话会夹杂国语,都是用来揶揄我。都说我越来越离经叛道,全然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準备唸国中时,阿娘特地把我找去,语重心长说:「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终要面对事实。也应该认祖归宗,身份证乎我,暝哪在我让……」
「毋免!」我断然拒绝,执拗说:「我佮意姓张,也早就习惯了。」
阿娘听了,静静看了半晌,轻轻叹口气,走向梳妆台……
望着她沉痛的蹒跚背影,我的心里忽然好难过。「阿娘,我毋是故意袂……」
「阿娘不怪你,遮乎你。」阿娘将一封草黄色纸袋,放入我手里。
仔细一看,是个很陈旧的薪资袋,上面姓名栏用毛笔写着:张春花。
一个陌生的名字、一件不起眼的旧物,轻如无物在我手中发酵迷惘。却沉重了我阿娘的心情,脸色无比凝重,还含抹淡淡哀伤,透露了事情很不寻常,肯定跟我有关。
「阿娘!妳乎我迦,是虾米意思?」
「这几年,你不明不白,受了不少委屈。虽然你很想知道为什幺,却没开口问,只是眼里藏不住渴切,期待阿娘能主动解释。我看在眼内,痛在心里,只是因为有顾忌,担心你搁哈呢小汉,还没具备理解大人世界的能力。知道以后,恐怕承受不了。阿娘怎敢冒险,只好狠心,一次又一次,让你满怀希望落空。纵使如此,你终究还是忍了下来,就是不想为阿娘招来困扰。唉!」阿娘一脸感伤,缓缓落坐。
我趁势说:「就算别人拢无佮意我,阿娘还是把我惜命命,我岂能不知足。」
阿娘听了,露出欣慰的笑容,执起我的手。「阿娘何尝不知,你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可惜,阮达官无心去理解这些,完全是因为思想的关係。伊是标準的大男人,向来独断惯了,性情又比一般人暴躁。他会看你不顺眼,其实不是讨厌你。只是根深柢固的思想在作祟,导致他怎幺也无法接受,你……与众不同的身份。」
「果然是真的。」我强装不在意说:「难怪佣人会在背地偷笑,说我是小……」
「不准黑白讲。」阿娘将我的嘴吧封住,非常庄严说:「那只是世俗的肤浅,可笑又可恶,你千万别放在心上。你只要知道,搁按怎讲,你嘛是陈家ㄟ骨肉,血溶于水,这点永远都不会改变。现在,也到了该让你知道一切的时候,你打开袋子看看。」
闻言,我才发现,纸袋里装着二张绿色佰元纸钞、出生证明,以及一张白纸。
上面有歪歪斜斜的字,用铅笔写着:囝仔无辜,请主母抚养天义,春花叩谢!
不等我问,阿娘解释道:「迦是春花当年离开时,领ㄟ工钱。伊本是照顾兴达,生活起居ㄟ女佣,日久生情,二个人偷来暗去……唉!没多久,代誌乎阮达官得知,伊哈呢爱面子,怎容忍得下这种事。当然十分震怒,当夜就将春花辞退。只是,代誌乎人想袂到,生米已经煮成熟饭。数个月以后,恁阿嬷抱着刚满月的你,偷偷来找我。一见面,伊马上跪下去,一直叩头,无论我怎样着急,伊拢毋爬起来……」阿娘很难过,别过脸悄悄拭泪。她心肠软,向来不喜欢人家跪,最喜欢别人开心笑着。而我,终于知道自己的身世,来自冲撞礼俗的男欢女爱,造就了一个不该有的结晶。「伊一直拜託,边哭边说,春花已经难产身亡,生前唯一ㄟ愿望,希望乎囝仔认祖归宗。」
声音止息,阿娘泪眼婆娑含着无限冀望的眼色,端视着因震惊而发楞的我。
都是实情来得太意外,叫我一时很难消化。刚获悉张春花是我无缘的生母,马上得接受,她不在人世的恶耗。这实在有些残忍,虽然我对生母毫无感情,却抹煞不了我们之间的血缘,而她更是因为生了我才殒命。纵使我不愿意,还是坐实扫把星的宝座,也彻底推翻掉以前的揣测。缘由老怪物不近人情的对待,我当然会怀疑自己的身世。最大的可能,我是我阿娘执意领养的儿子。老怪物不认同,才会把我视为眼中钉。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我曾经试探过,灵儿听了咕咕笑。
「小少爷!今天是什幺日子,我竟然ㄟ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你有够脱线ㄟ!」
她没承认,也没否认,这种反应,就我对灵儿的了解,自然解读为默认。
结果,完全不是那幺一回事。
「一切拢是命。」阿娘感伤说着,「春花ㄟ遗愿,嘛是阿娘最大的心愿,你……」
「阿娘!」我跪下去,不给我阿娘有反应的时间,连磕三个头。「今生今世,妳永远拢是我尚爱ㄟ阿娘。感谢妳将我当做亲生的在疼爱,这些年来,为了维护我,害妳受了不少委屈。此恩此德,天义不敢放袂记。至于认祖归宗,过阵子再说,好吗?」
我需要一些时间调适心情,我阿娘没再坚持。但是,灵儿相当不以为然。
「老爷已经乎你气甲躺平在医院,虾米代誌拢做不了主。今嘛是少爷当家,认祖归宗是何等重要的事,别人高兴都来不及了。你偏偏挤赛面,按呢迦ㄟ快活哦?」
「都那幺多年了,何必急在一时。灵儿姐姐,妳就体谅我一下下,别生气啦!」
「我体谅你,那你怎不体谅小姐?伊拢等这呢多年啊,你别使性子,甘麦塞?」
「血亲改变不了,是恁小姐讲ㄟ哦。反正只是改个姓,形式有那幺重要?」
「你说得倒容易,别以为我不知道,还不是故意要气少爷。但你有没想过,小姐已经答应恁阿嬷,你一天不认祖归宗,小姐就一天不得安心,你怎忍心折磨伊?」
「这帽子很大,我戴不起。灵儿姐姐,我可没说不要,妳别急着为难我啦!」
「啍,为难?谁不知,你是唯我独尊小少爷。姐姐不敢当,我又算哪颗葱?」
「妳是全世界,最美丽的香酥葱,专门来辣我的。」
「唉呦呦!你真爱讲笑亏,我哪比得上你那些宝贝蛋,专走后门的狐群狗党。」
「多谢妳甲我漏气。好!我捏懒葩咒抓,保证交一个会读册ㄟ,来乎妳闻香!」
「切!不速鬼,你尚好有才调,到时绝对下大雪,我去卧冰求鱼,煎乎你呷!」
灵儿大肆奚落,不相信我会改变作风,找书呆子当朋友。
确实,我只是为了赌口气,随口说说而已,压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直到游行时看见他,逗趣之余,我才省起自己曾经发过的誓言。
当然都是因为,我有百分百的把握,他是我阿娘和灵儿会佮意的典型。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