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陈冉本来是该休息的,无奈同一个班的人生病请假的,过年提前回家的,走了好几个,顾客又特别多,白亮死拉活拽的,把他叫过去上班。
过了很久之后,陈冉再想起那天的事,也只能唏嘘之后,说个命中注定,不是冤家不聚头,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欠的债早晚要还,不管是他欠的,还是沈宜修欠的。
“702的客人点了酒,你给送一下。”白亮忙得团团转,把一个托盘塞到刚穿好衣服的陈冉手里。
陈冉低头看了一眼托盘里两瓶酒,皇家礼炮,还挺有钱的嘛。
进了那个大号包厢,陈冉随便扫了一眼,烟雾缭绕中一群红男绿女分外妖娆,中间坐着几个男的张牙舞爪的看着不像什么安善良-民,旁边围着好几个公主少爷成众星捧月之势。陈冉很快低头退了出来,他对不安分和危险的气氛总是很敏感的。
他刚走出去没几步,就听见身后包厢门又开了,一个声音不高不低地叫住他:“陈冉。”
陈冉听出那是谁,他深吸了一口气,没理,继续往前走去。
“别装了,有意思吗?”袁艺也没追上来,带点慵懒地说:“我们这边包厢里垃圾要清一下,有劳了。”
陈冉闭了闭眼睛,这都能碰上,就是命,既来之则安之吧。
他转身走回去,刚要进门,袁艺伸出一只脚横在门口,斜斜一笑,眯着一双桃花眼,在他耳边说:“听说你跟沈宜修分手了?他不要你了?不应该啊,就算他不要你了,分手费应该也是给了天价,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了?”
陈冉没看他,冷着脸道:“我的事不劳您费心打听了。”
“看在咱们俩也是旧日相识的份上,你要有什么难处,不妨跟我说说,缺钱的话不如就来跟着我混吧。”袁艺伸手在他肩膀上捏了一下,几乎贴在他耳边,冷笑道:“这世界上也不是只有沈宜修肯为你这张脸花钱。”
陈冉闭了闭眼睛,没出声,跨过他的脚,走进包厢里去,蹲下身,去收拾桌子上的果皮,空酒瓶。
袁艺随着他走了进来,坐到沙发上,翘起腿,媚笑着跟身边一个男人耳语了几句,那中年男人留着非常短的寸头,眼神中透出一种漫不经心的凶狠和锐利,紧身T恤下面肌肉轮廓十分明显。
“真的?”男人有些惊讶地看着袁艺,又颇为好奇地上下打量了一下蹲在地上的陈冉。
袁艺点点头,朝男人眨了眨眼睛:“当然是真的啦,我哪有胆子敢骗飞哥。”
叫飞哥的男人把手里的一个橘子皮递给陈冉:“小兄弟麻烦帮我收一下。”
陈冉抬头接过,与他目光相接,飞哥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恨不得从他身上挖下一块肉来。接着他转头对袁艺满意地一笑,袁艺耸耸肩,一副“我就说吧”的样子。
“小兄弟,你能帮我再拿酒水单来看一下吗?”飞哥笑着说,眼睛一刻没离开过陈冉。
陈冉点点头,转身从另一边的抽屉里拿出酒水单递了过去:“给您。”
飞哥接过来,大概扫了一眼,又跟袁艺说了句什么,然后大手一挥,手指顺着酒单往下一划拉:“这些,每样来一瓶。”
陈冉抬头惊诧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袁艺一眼,袁艺漫不经心地低头玩着手指甲,余光瞥见陈冉看他,这才抬起头来,笑吟吟地说:“怎么?有钱不赚?这么多酒,提成都够你吃一年了吧。”
陈冉知道袁艺恨他,今天在这里碰上了,又没有沈宜修护着他,袁艺肯定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他不知道袁艺这是要玩哪一出,但是客人要买酒,他不能不卖。
“您稍等,我这就去拿酒。”陈冉站起身,想着一会儿出去换别人来送酒。
“我也去吧,正好起来走动走动。”袁艺伸了个懒腰,站起来跟在陈冉身后。
陈冉跑不了了,只好硬着头皮又找了几个服务生,把他们点的酒一起送到了包房,白亮一看有这么大一笔生意,马上乐开了花,兴高采烈跟着他们一起进了房间。
“哎,白经理。”飞哥手里夹着烟,眼皮没抬,随口跟白亮打了个招呼。
白亮当然认识他,黑-道一哥地头蛇他可得罪不起,马上点头哈腰道:“您来了怎么也没提前跟我说一声,照顾不周真是该死。”
“没事没事,我也是临时想带兄弟们过来随便玩玩。”飞哥笑呵呵地说,指了一下陈冉:“让你这个小弟就在里面陪陪我们吧,怎么样?人多热闹。”
白亮赶紧点头:“好啊好啊。”别说陈冉,飞哥他们一来,他自己都不敢走,乖乖在这听使唤。
“小兄弟叫什么名字?”飞哥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袁艺莞尔一笑,往旁边让了让,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陈冉垂着眉眼:“您叫我小陈就行。”他没过去,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可身后不知是谁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他往前一推,冷声道:“我们大哥叫你过去坐。”
陈冉被推得一个踉跄,袁艺顺势扶了他一把,把他按在身边坐下,柔声道:“飞哥,你看,他还不好意思呢。”
飞哥哈哈一笑,伸手搭着陈冉肩膀,指了指前面茶几下一排酒:“小陈,你看哥哥今天点了这么多酒,你好歹得表示一下吧。这样,你陪着我们喝点,你喝几杯,我就开几瓶,怎么样?”他话音刚落,那边一个表情傲慢的胖子就递过来一个最大号的红酒杯。
陈冉心一沉,放在膝上握着拳头的手有点抖,袁艺摆明了故意整他,知道他胃不太好,这么多酒混着都喝了,他非死在这不可。
陈冉看着飞哥,勉强笑了一下:“对不起,哥,我这两天不太舒服呢,真喝不了。”
飞哥脸上的笑意一凝,语气冷了几分:“什么什么我没听清,会所服务生说自己不会喝酒?这翻译过来是不是不给面子不肯赏脸的意思啊?”他又转向站在门边的白亮:“哎呦,白经理,你们会所现在真是越来越牛B了嘛,服务员都朝着高端大气上档次培养啊,看不上我们是不是?”
白亮冷汗都快出来了,急忙冲陈冉使了个眼色,过来几步,弯着腰道:“小陈他确实不太能喝酒,要不我替他喝两个?”
“这还能替,他工资你也替他拿吗?”袁艺轻轻一笑,开了最贵的那一瓶,把红酒杯倒满,递给陈冉:“就从这个开始吧。”
☆、救人
陈冉看了一眼袁艺,对方那张艳若桃李的脸在幽暗的灯光下朦胧不清,眼中似乎含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陈冉一言不发,接过酒杯,一仰头把杯子里的烈酒全都喝了,深棕色的酒液顺着他嘴角流到下巴上,酒喝得太急,陈冉忍不住咳了两声,额头上渗出细细的冷汗。
“这才对嘛,像点样子,来,再开一个。”飞哥咧嘴笑了,拍了拍陈冉的脸。旁边的男男女女都跟着笑。
袁艺又按着顺序开了第二瓶,倒满一杯送到陈冉面前,眼中闪出些怜香惜玉,轻声道:“冉冉,你说句好听的,叫声哥,这一杯我帮你喝了。嗯?”
陈冉冷冷看着他,把酒杯端起来闭着眼睛灌了下去。
袁艺薄薄的嘴唇抿成一线,凑到他耳边吹了一口气,轻轻一叹:“冉冉,过了好几年,你怎么还是这种脾气,这么任性都是沈宜修惯的吧,可惜他不在啊,看看今天谁会来救你。”
飞哥很感兴趣地看着他们俩,在陈冉喝第N杯的时候,把手放在了他背上,顺着他笔直的脊线缓缓下移,懒洋洋地说:“哎,你们倒是聊得开心,别光顾着自己high呀,我也想喝。”
袁艺半搂着陈冉把他的身体转向飞哥那一侧,接过话头道:“飞哥想喝酒,冉冉你不表示一下吗?”
陈冉已经有点晕了,胃里火烧火燎的疼,他麻木地拿起酒瓶给飞哥的杯子里倒酒,手在发抖,酒洒得到处都是。
“我可没说要喝杯子里的,我想喝你嘴里的。”飞哥低低笑了一声,拉过陈冉,随便端起一杯酒塞在他嘴边:“来,给哥哺一个。”
陈冉的眼神好像不能对焦,迷茫地看了他一会儿,艰难地笑了一下:“好。”他就着杯子含了一口酒,在飞哥嘴唇凑过来的时候,突然一张嘴把那一口酒全喷在了他那张还带着坏笑的脸上!
汁水顺着飞哥的脸往下滴滴答答,落在他胳膊上,衣服上。飞哥愣了一瞬,眼中凶光毕露,抬手一巴掌把陈冉打翻在沙发下,暴怒吼道:“给脸不要脸是吧!你他妈找死!”
袁艺跳起来往旁边闪了一下,皱眉看着在地毯上缩成一团的陈冉,屋子里其他人尖叫连连,往角落里退去,跟着飞哥来的小弟们一个个炸毛炸得很负责任,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围了上来。
白亮痛心疾首地思考了一下,这要是在店里打起来伤了人摔坏了东西将对他的职业生涯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于是硬着头皮上前劝道:“飞哥飞哥,小孩儿不懂事算了吧,快过年了,不吉利……”
飞哥随手抹了把脸,狰狞一笑:“不懂事我帮你教育一下,放心,我不在你这里伤人。”
他说着一弯腰揪住陈冉后脖领子把他像拎小动物一样拎起来,一抬手扔在沙发上,紧接着跨坐在他身上,死死压住他的身体,伸手拍了拍陈冉的面颊:“今天这口酒我喝定了。”
左右过来两个人压住陈冉的双手,飞哥一手捏着他下巴,一手拿过一瓶酒,直接把瓶口塞进他嘴里。
陈冉几乎神志不清,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但又被猛地灌了两口,呛得他眼前发黑,只觉得烈酒像火一样烧过喉管,烧进胃里,连鼻子里眼睛里都是辛辣呛人的味道。
他拼命挣扎起来,就像一条刚刚搁浅的鱼一样:“唔唔唔,放开……”
飞哥邪笑着俯下-身,陈冉紧紧闭上嘴,咬着下嘴唇,嘴里都是血腥气。
“张嘴,乖,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飞哥捏着陈冉下颌的手指都发白了,可眼前这小美人就是死不松口,他有点没耐心了,撇撇嘴,冲旁边小弟一招手。
立刻有人点了根烟递过来。
“我说最后一次啊,张嘴。”飞哥把烟头在陈冉眼前晃了晃,眼里闪着狰狞的光。
陈冉看了他一眼,把头偏一边去了。
“艹!”飞哥气急,骂了一句,烟头就要往陈冉嘴上摁,旁边的人大气不敢出,胆小的女孩儿吓得发抖,又不敢哭出声来。
就在这时,袁艺半跪半倚在沙发上,挡了一下飞哥的手,不知道他是突然动了恻隐之心,还是单纯觉得陈冉细皮嫩肉的烫坏了太可惜:“飞哥,算了,把人带走,咱们换个地方玩吧,这也玩不开。”
飞哥看了他一眼,顺势把那根烟叼进嘴里:“嗯,妈的真扫兴……”他站起身,陈冉身子一软,瘫倒在沙发上。
“没事,一会儿我保证让这个不识趣的小美人跪下给您叫爸爸。”袁艺说着,把陈冉扶着坐了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在他口鼻处喷了一下,转头对飞哥说:“这个药特别好用。”
陈冉闻到一种甜腻腻的花香,他想闭气已经来不及了,意识开始昏沉,身体开始发烫。
飞哥笑着点点头,吩咐左右道:“那咱们走。把人带上教教他怎么做人。”
手下小弟们发出浪荡的笑声,拖着陈冉往门口走去。
袁艺经过白亮身边,从包里抽了厚厚一沓钱:“开过的酒计在飞哥账上,这是我给的小费,分给大家,今天的事就当没看见。谁敢报警或者出去乱嚼舌头,飞哥饶不了他。”
白亮接过钱,抹了把脑门,点点头。
……
沈宜修自从那次送陈冉回家之后,心情不仅没有触底反弹反而越沉越深,一边心疼又焦虑,担心陈冉的身体心疼他过得不好;一边又嫉妒猜疑到发狂,难道他真这么快就有小男友了?就那个学生小崽子?
一千个一万个忍不住,沈宜修还是派人去查了一下,知道了陈冉并没有跟别人,他高兴地恨不得吹了声口哨,可又忍不住想冉冉真是嘴硬,非要故意气他。但当他知道,陈冉居然跑去名都会所工作的时候,那一点喜悦马上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担忧和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