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雍慢慢朝着寝宫外走去,脚步踩在地上很轻,他会武,而且武术都是语君竹亲自教的,一招一式都有语君竹的影子,语君竹说他已经能出师了。
什么时候自己的太傅才会上钩呢。
从习惯开始,一点点地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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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监毕恭毕敬:“语太傅,殿下问您需不需要置办衣物,让制衣房给您准备下去。”
语君竹问道:“殿下让你来问的吗?”
老太监犹豫着说:“是的,语太傅您……要不要去看看殿下……他刚从中秋寿宴上回来,心情似乎不是很好,您与殿下关系最要好……”
语君竹坐在棋桌前,刚才那些事让他连下完这盘棋的心情都没有了:“殿下的意愿岂是我能控制得了的?我不需要添衣,你先回去吧。”
可是等老太监走了,他才叹了口气,将棋盘整理好。
这孩子一向省心,说什么教什么也是一点就通,楼雍的聪明毋庸置疑,可事情好像比预想中的样子多了些出入。
他在屋内呆了许久,脱了外袍准备上床休息,可终究还是可还是没忍心,穿上衣服准备出去看看楼雍怎么样了。
只是看一眼,就回来。
他找好了理由。
可等他出门去寻楼雍的时候,没在树下找到人,四下观望时才看见雕栏楼顶上坐着的人,右边放着一罐酒,已经摇摇欲坠快倒下了。
语君竹一跃飞上屋顶,将要滑下去的人拎上来坐稳,声音中蕴含着怒意:“你在这喝醉,是不要命了吗?!”
楼雍只是眯着眼睛看来人,等分辨清了便立刻后退了几步,差点摔下去。
语君竹心一紧,想去扶他看见他堪堪站稳之后才松口气。
——他在刻意避开自己。
语君竹发现这个事情的时候,心里的感觉忽然一痛。看着长大的小孩子,与自己如此生分。虽然他不希望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超过君臣,可也不希望像个陌生人。
楼雍又重新坐下,他手去拿那罐酒:“老师……您来做什么。”
语君竹一噎,以往不让他唤自己君竹,可现在他自己改了称呼,这默默的疏离感让他心里泛堵。
他坐到楼雍旁边,将心中的闷闷然忽视,语气轻松道:“我来看看我的酒,有没有被哪个小盗贼给偷喝了。”
楼雍望了望旁边的酒罐,伸手摇了摇,都快空了。
他睁着迷茫的双眼看向语君竹,月光下那张少年脸显得尤为单纯:“是我……我快喝完了……”
语君竹感觉自己心跳漏了一拍:“还有剩的吗?”
楼雍将酒罐递给他:“有点。”
语君竹伸手接过,尝了一口:“太新了。”酒味还不够醇,算不上好喝,但是容易醉人,看楼雍的样子就知道了。
他将酒坛放下:“有空再酿一壶,这个不够好,下次你别这么早就弄出来。”
楼雍低头沉沉地:“老师……你是不是,想让我娶亲。”
语君竹将酒坛放在自己那边不让他再喝了,他不予置否:“……这是皇上给你铺的路,你应该这么走,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就算我不想,你也应该结亲。”
楼雍抬眸:“你说的这句话的重点是你不想,还是我应该?”
语君竹不知该怎么去和他说,他的感情冒昧而逾矩,这样直白的感情势必会给他带来灾祸,楼雍的身份就标志着他在任何方面都要考虑好,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语君竹只是按捺下心中的每一寸悸动,清楚地在内心告诫好自己,他是太子,就算是个傀儡,也必须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生活,他代表的是这个王朝,而不是他一个人。
“这是你的私事,我并不能去评判。”
楼雍萧瑟气更浓,孤寂地说:“好,我知道了。我会听父皇的话,结亲以后我会搬到宫外的王府去住,以后可能和老师您……见面少了。”
他如今十七,自己从他七岁到现在,至少快十年的时间是在一起生活的,他也常常跑来和自己睡。
一时间听说他要走,语君竹不自在起来:“既然你要搬出去,那我也没有理由留在这里了。”
“您会舍不得我吗?”
语君竹话说到嘴边绕了个弯:“会、不会有什么区别吗?你已经长大了,小孩子才要人陪,如果殿下需要我,我随时都会在。”
楼雍见他一步也不肯逾矩,觉得自己应该下一剂猛药。
他静静偏过头,不想再接着客套下去:“老师我以往在夜里吻你的时候,你有醒过吧。”
语君竹瞳孔一缩。
他的确醒过,但在心里将那个吻归结于孩子的好奇心,怕楼雍憋出事第二天还跟他隐晦地提了关于是否需要个贴身伺候的。
那件事就那么翻篇,他当做不存在,也不想让两个人之间的相处不自然。今天他被吻的时候会如此震惊是因为他没以为楼雍会如此不顾及。
可如今楼雍直接提起,将小秘密戳穿,这让语君竹那点心思无处躲藏。
——被发现了吗?
语君竹想走了,他就不该来这,他随口说了个理由:“殿下那时还小。”
楼雍眼中满是失望,他哀伤道:“原来在你眼中,十六岁是孩子,十七岁就是个大人了吗?老师,你的借口好多,为什么就不能留我一句呢,如果你只挽留我一句,我一刻都不会同意和别人结亲。”
他想去扶语君竹双肩,可想起两个人要保持距离,双手无力的垂下,轻笑笑:“对不起,我……喝多了,你就当我今天说的都是胡言乱语吧,听听就算了。”
语君竹心里一抽一抽的,他并不是没有感情,他如何真的没感情不会只是说轻飘飘的两句禁止就结束了的。
他会武,而且武功不低,要是哪个登徒浪子敢如此轻薄于他早就被打趴下了,别说是毫发无损从自己房中出去。
十年啊,什么时候这个孩子对自己有了异样的感情呢。
——早就发现了,对吧。
语君竹在心中质问自己。
如果不是自己一直无视一直纵容,又怎么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明明在第一次发现的时候,就应该向皇上请愿离开皇宫才对,至少回自己府里住着,不会如此亲密。
语君竹叹了口气:“殿下,夜已深了,外面露重,快回去休息吧,别着凉了。”
楼雍却仿佛没听见一般,他用手做枕,倒在横梁上:“着凉了又如何,我记得我以前很喜欢生病,可我身体太好了,又很少生病,老师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生病吗?”
“为什么?”
楼雍闭着眼睛,徐徐地说:“因为生病了你会哄我,对我特别特别好,好的快化了,我就是这样,一点一点把心都给你了,可你不要,我就只有丢了。”
语君竹心疼的厉害,可又面红耳赤,他只想躲避,不想去整理这段不可能有结果的感情。
他只能去慢慢解释,让小太子从这段感情里走出来:“你醉得太厉害了,这些话不该说,我们皆是男子,为世俗所不容,你身居高位,天下那么多双眼睛看着,难道要看见你跟你的老师牵扯不清吗?”
楼雍醉得晕乎乎的,手一松便从斜飞的屋檐下滑了下去。
语君竹眼疾手快地拉住他,可没抓稳,被人一起带着滑了下去。
衣裳与屋檐相接触,没沾上多少灰,这每一片瓦都有人擦,可摔到草丛里的时候,身上就被灰沾上了。
楼雍眼睛亮亮的:“我就知道老师会拉我。”
正准备起来的语君竹一听,知道他是故意摔下来的,气着了:“你拿你的身体对我开玩笑吗?”
楼雍紧紧地抱住他:“嗯,我甚至会想我父皇要是让我上战场,明天我回来变成一具尸体,你会不会有点心疼。”
语君竹听着心里真难受,像压着一块石头:“傻子。”
楼雍的心跳就那样贴着他,热情的,激烈的,少年人的满腔爱意真能融化一个人。
楼雍向他解释,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澈:“我不畏惧流言,那些人要是闲言碎语我跟你的关系,我也不怕。你也不用担心,都是我强迫你的,你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就好,我什么都不怕,我只怕你不爱我。”
他低低地笑:“你会拉着我,是不是代表你对我并不是没有感情?”
语君竹不知道该说什么:“我……”
“没关系,你只要知道就够了。我不奢求你的回应,我只希望你能够给我爱你的机会。”
语君竹被他炙热的感情烫到了,他总觉得这是不对的,可他违背不了本心,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殿下……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你喝醉的浑话我会当做不知道,就……这样吧,当回老师和学生,别再进一步了。”
他说完这句话,从地上站起来,连看楼雍一眼都不敢,急匆匆地离开,他觉得自己的心已经乱了,被搅得混沌不堪。
楼雍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表情变得轻松起来。
鱼儿咬钩了。
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