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破涕为笑。其实心中明白……何止是小溪,这一家子,可不就是靠着自家的闺女挡风遮雨,这一想,心里更是难过起来了。
“爹,娘,”一旁静默的苏小溪说道:“儿子会照顾好妹妹的。”
……
两辆马车,载着行礼盘缠,往上京的方向去。一路上倒也安静,首先,要去扬州府。
“刘伯,赶快点,我们得到杨槐村住宿,否则今晚只能露宿山里了。”苏二妞掀开帘子,冲着赶车的刘伯说到。
男女当有别,本来苏小溪和苏二妞也该分了车马坐,奈何苏小溪说苏二妞的马车安静,方便读书。其实两辆马车不都一样,在这山路上一边赶路一边读书,本来就嘈杂的狠。苏二妞也不拆穿苏小溪。这死孩子不就是不放心她吗?
苏二妞偷偷翻了个白眼,也只有这个时候,苏二妞才更像是一哥十三岁的少女。既然苏小溪要和苏二妞同车厢坐,那行礼就都放到了原先苏小溪的马车里了。
这次里赶车的刘伯和刘哥,刘哥儿是刘伯的大子,当年被苏二妞从寻债的痞子手里救出来后,就从此留在了苏家。说起刘伯和刘哥儿,也是一对苦命父子,刘伯的二儿子不学好,欠了赌坊一屁股的赌债,二儿子逃了,赌坊当然是要找刘伯讨债……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苏二妞才能得到这对父子的忠心。
“好咧,小姐做稳了。我老刘啥本事都没有,这赶车的本事,也还勉强拿的出手度。”
何止是勉强拿的出手,刘伯是赶车的好把势,连带他教的儿子,也是赶车的好把势。苏二妞再次感慨,若不是当年动了恻隐之心,就损失了两个赶车的好手。
杨槐村不大,但是穿过杨槐村,就倒了杨槐镇上,月白先下了马车,给苏二妞打帘子,苏二妞正准备下马车,却被苏小溪拉住了手,后者理也不理苏二妞,先是下了马后,却没离去,却是伸出了手臂,轻轻扶着自家妹子下了马车。
看他一脸的木头脸,苏二妞只觉得有趣,心中却是暖暖。
这八年,何止是她变了,苏小溪也变了。当年爱和她吵吵闹闹的哥哥,如今真的越发有了兄长的样子。唯一不变的是这兄长,对自己的关爱,还是一如既往。L
☆、一百一十 再见
几人才买了物资,上路时却没有游山玩水的乐趣。一来这次上京,乃是为了家里公子赶考,全程里?那个做哥哥的人一直目不转睛盯着手中书册看。二来,就是为了……苏二妞倏然隔衣握紧手中血玉……她是去解决麻烦的。
纵然相隔八年,那人给她的印象绝非一般深刻。
八年之中,她也不去刻意打听那人事情,只这人到底是唐明朝风光霁月的人物,那等仙姿人物,就算她无心打听,就算她身处乡野小地,那人的消息也陆陆续续通过陆家人的嘴,通过其他人的嘴巴,多少她听到了一些。
听闻,那人八年未曾娶妻,就在不久前,逼得圣上亲自赐婚。听闻,那人拒不接旨,只言已娶恩妻。满朝文武闻之骇然。
公子何时娶妻?竟无人知晓。
恩妻恩妻,有何等恩情,能叫公子以正妻之位还恩相报!
……
且不论此刻京都城中何等热闹,被赐婚的韩国公家的大姑娘是何等憋屈,苏二妞一行人正晃悠悠地一脚迈进京都城的大门。
马车却突然停住。苏二妞凝眉,忽闻刘伯客套的声音:“几位军爷,小人们刚进城,城中规矩还不熟络。若是小人们犯了什么错处,还请军爷们相告一二。”话说着,就从衣服袖子里熟稔地捏出两盏银锞子,递给面前拦路的三个守门的老兵油子手中去。
“那里面是什么人?”岂料这三人拒不收礼,反倒把手一指他家马车车厢。刘伯打了个顿,又躬身拱手:“回军爷们的话,小人们一行人是从外乡来京都赴考的,车里乃是我家公子和小姐。还请军爷们行个方便。”说罢又从怀中抽出三张银票子。
好家伙。大手笔啊,打发三个看门的老兵油子,竟然舍得拿出汇通钱庄的银票子,具是十两面额的,一拿就是三张。
领头那军爷眼瞥了一眼银票子上的面额,也不禁嘴角抽搐一下。又把视线对焦面前显然只是家奴子的老头儿身上……嘶~这家人是真有钱啊,一个赶车的老头儿身上就藏着不下百两的银钱。
那军爷眼神微动。就在刘伯把银票子塞进他怀中时候。一手把人连银票子搁开,冷着声音指着马车:“车帘子掀开。”
正待刘伯还要说些什么,那马车帘子动了动。“唰”的一下,车里走出一个俊俏的少年郎。“几位军爷,小生乃是外乡来京赴考的考生。不知小生这赶车的老奴可是哪里不小心得罪了军爷,如若真是如此。小生替他赔礼了。”
“公子误会了。”那军爷却不肯收礼,只言道:“我等也是奉命行事。且请公子见谅。还请车中姑娘出来见一见。”
无礼!有辱斯文!苏小溪心中一恼,姑娘闺誉何等重要,怎么能就给了三个兵蛋子看了去!正待拒绝,那车帘子又是“唰”的一声。苏小溪惊得转身欲拦住。却也不及车中人的手快。
只见苏二妞唰的一下掀了帘子出来,不戴帷幕不遮面目,气的她哥想把她再塞回车中。
苏二妞却是淡淡觑了一眼那三人。从那三人忽地拿出一张画像时,心中似乎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眼波几番流转。主意就已拿定。
果然!
那三人对照画像一看,再看苏二妞,眼睛都是贼亮贼亮。
这三人,果然不是寻常官兵。
“我随你们走一趟。”在三人开口之前,苏二妞断然打断三人,做下决定。苏小溪又是一惊,惊疑盯着苏二妞看。
“哥,你随刘伯去下宿,刘大随我走一遭。”似乎看出哥哥的担忧,苏二妞难得再解释一二:“哥,不会有差错的。我此行不只是为了陪同哥哥赴考来的。”话说到这里了,苏小溪还能不懂他妹子的意思吗。
这不就是说他妹子上京另有事情要办。那此时跟着三人走,不就是那件事情吗?
“可……”
“无事,哥,你且好好读书赴考,考个状元郎来,将来可回护妹妹我一二。”
这话听着怎地这般怪异,苏小溪皱皱眉,一时之间竟然听不出来哪里怪异。只得点点头,吩咐默不作声的刘大,定要护小姐周全。
……
苏二妞随着前面三人走至不远处一拐角,才发现,竟然是连轿子都准备好了。
“夫人请上轿。”
只听这“夫人”二字,苏二妞更加确定,……果然是那人来了。
眼皮一跳……那人既然知道她已来上京,那更是该知道,她此行前来为何!
既然如此,却允了他的人一口一个“夫人”,又是什么把戏。
坐在轿子中,苏二妞的眼前,仿佛又看到八年前那个夜晚,月圆当空,那棵老树下,那铮铮在耳的誓言……若非她明知前因后果,都要被那人犹言在耳的誓言骗了,以为他是如何钟情于她。
当真荒谬!
无论那誓言如何情真意切,在她背后那口黑漆漆的空棺面前,一切就都显得那般可笑了。
前有誓言,后有空棺,她还有的选择吗?不是满足了他,就是她必须死。
轿子七转八弯,总算是停了下来。
苏二妞在随身丫头月白的搀扶下,走了下去。看月白满脸的疑惑,纵然明白月白和刘大满心疑惑,此时,她也不愿多作解释。
镇国公府!
抬头四个金灿灿的大字!
苏二妞眼皮猛地一跳。……意料之中,预料之外,果然那人身份非同小可。
镇国公府吗?……呵呵,好一个贵人,好一个远尘公子!
被国公府里的下人领着,穿过前厅,沿着回廊,百转千回,总算面前突然一片开朗。那领着她前来的人,停了下来,微微躬身,示意苏二妞:“公子就在屋子里。”
说罢,又悄无声息地退下去了。
苏二妞不知为何,望着面前“惘然斋”的屋门,手心沁出一层湿滑来……不禁心中冷笑。
还是如此,还是如此!就跟当年一样,这个男人!这个男人!
深吸一口气,苏二妞平复这个男人带给她的危险感……果然是这个男人,她还没见到他的人,已经有了胆怯的想法。就如同当年那样。
苏二妞抬头,欲要敲门,屋内却幽幽传来一声:“进来吧。”
她眯了眯眼,推了门去,迎面一扇十八仕女图的屏风,屏风后头,似乎有个人影,她没多想。抬脚静悄悄地绕过屏风,纵然心中已经做过十几不下百次的预见……但,当那男人的身影倏然闯进眼球的时候,苏二妞还是忍不住浑身颤栗,后脑一阵雷击。L
☆、一百一十一 对峙
那人着一身白衣广袖,如墨的发披散在身后,眉若远山,眼似明珠,他似乎比当年更魅惑了。
不错,就是魅惑!
忽远忽近,你就是看得见摸不着。
“来了。”
是陈述句,而非问句。那人微微侧头,一双眼清透冰凉,盯着她看,从脚趾一直向上,一寸一寸的,直到那视线终于定焦在她的脸上。
唰!
苏二妞的脸顿时刷白。
不舒服!不舒服!非常不舒服!这人的视线让她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极度不舒服感。
她是片刻也不想再和这个人呆在一间屋子里了。
“我来,是还这个。”她也不多言,一把拽出心口那块血玉,握在手心,递到那人面前:“八年已过,我们的赌约结束了。你的要求,我做到了。”所以,这块血玉,你收好了,“你我,再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