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乙不觉他爹的话危言耸听,反而觉得自己思虑不周,单凭自己几次进程售卖的经历,便以为世道太平,殊不知钻营逐利之人各个时代都有,只是她没有遇到罢了。常言道:官商官商,官给商护航。商给官送粮。官无商不富,商无官不安。像他家这样的小本生意,小打小闹时无人理睬。一旦生意火爆起来,钻营逐利之人便围了上来,往后会发生什么事,真不好说!
陆忠又道:“可能是最近饼子生意好。我心里没底儿有些虚吧!你们也别往坏处想,我刚只说是最坏的情况。不会轻易发生的。”
陆小乙正好把找销售代理的事提了出来,“爹,我有个主意,粮哥他爹曾经在祁山镖局当过镖师。听他说那家镖局如今要转行,要不咱让他帮忙问问,若是镖局愿意改行做干粮生意。往后咱们只管烤饼送货,卖饼的事全部交给他们去做。这样一来,不仅你轻松,还能避开一些麻烦。”
“镖局生意做的好好的?干嘛要转行?”
陆小乙简而言之把镖局的情况说了说,陆忠听后点头道:“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没想到四海镖局才开一年竟把其他镖局排挤成这样。”
玉兰道:“你没听小乙说吗?四海镖局有权有钱,他要吃肉,其他人只能喝汤。”
陆忠想了想,道:“他们常年走南闯北什么人没见过、什么场合没应付过,若是镖局愿意转行做干粮生意,当然最好不过了,我只是担心他们觉得咱们这生意赚头少,不愿意接呀。”
陆小乙倒是不担心,“利虽薄但架不住量大呀,而且是独一家,他们把镖局改成铺子,零卖也罢,批售也行,就看他们怎么盘算了。”
玉兰高兴起来,“这事要成了,我这心也能放下了,说起来,粮子真是咱家的贵人,小乙,你明天去请粮子来咱家吃中饭,除了问镖局的事,还要把这几月的利钱给他。”
陆小乙点头,第二天割完猪草便去找余粮。
余粮又不在家,陆小乙只好坐在院外的石头上等他,闻着院内飘来的阵阵刺玫香,眼睛紧盯着山后小路的方向,想象着余粮从青石小路走来的样子,陆小乙嘴角不自觉的上扬,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句:郎立清溪头,妾坐青山坳。
不觉红了脸,她便转头往视野开阔处看去,只见青山青、绿水绿,青山接云朵,绿水绕村墎。
视线再拉近,一个穿灰绿衫子体型微胖的妇人正往余家来。
陆小乙之所以能肯定来人冲着余家,是因为上溪村住户分散,余家更是偏居一隅,通往余家的小路从上溪村主路上分了道,有且只有一条通往余家,而不远处蹒跚而行的妇人正走在此路上。
待妇人走近,陆小乙马上认出她是谁,连她的来意也知晓个七七八八。
来人正是下溪村的秦媒婆,去年跟陆勇说亲,在陆家院外还习惯性的打量过陆小乙和小丁。
陆小乙至今都记得秦媒婆当时的眼神,尤其是她看小丁时,像看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让人感觉不舒服,从那次后,陆小乙对秦媒婆好感顿无,平时在村里见了她也视而不见,还好,秦媒婆对普普通通的小瘸妞不感兴趣,她感兴趣的是村里那些好年华的姑娘少年们。
秦媒婆一直埋头爬坡,等她抬眼看到陆小乙时,楞了片刻,很快便笑道:“哎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陆家小乙,坐在一动不动,吓得我心惊。”
陆小乙嘻嘻笑,“我祖母说了,人不做亏心,半夜敲门心不惊。我一个大活人坐这儿,秦婆婆咋会心惊呢?”
秦媒婆脸色讪讪,不高兴道:“伶牙俐齿,将来有你哭的时候,最后还得拿银子来求我。”
“求你干嘛?”陆小乙明知故问。
秦媒婆瘪嘴道:“算了算了,你还小,跟你说了也不懂。诶!我说陆家小乙,你等在余家院外干嘛?”
陆小乙心思一转,认真道:“粮哥欠我家银子拖着不还,我娘让我守在这儿等着,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还银子就不行。”
秦媒婆惊呼:“哎哟,这穷小子还有外债呢?欠的多吗?”
“多!”陆小乙问秦媒婆:“秦婆婆你也来找粮哥要钱吗?”
“也可以这样说吧。”秦媒婆挨着小乙坐下,“我是来给余家小子牵红线的,牵成了他就得给我媒人钱,牵不成就算了,他若是个会来事的,给我掏个辛苦钱,将来有合适的我也能想着他。”
尽管早猜到秦媒婆的来意,听她亲口说出来,陆小乙心底仍不可避免的泛起一阵酸涩,心道:“粮哥是我的,我早看上了,你们这些媒婆都靠边边。”
☆、第81章
秦媒婆站起来绕余家小院走一圈,然后透着门缝往院里看,自说自话:“啧啧,瞧这院子旧的,瞧这房屋矮的,别说拿聘礼了,就是媒人钱都拿不出来。难怪十里八村没人向我打探他,啧啧,谁家愿意把姑娘扔到这穷窝窝里来。”
秦媒婆撅着屁股还往里看呢,发福的身子套着灰绿的裙衫,从后面看特像一只绿皮大青蛙。
陆小乙朝她翻个大大的白眼,心里嗤道:势利眼,你以为世上的人都跟你一样眼睛长在头顶上、脑袋挂在屁股上呀?世上的聪明人多了去,识货的人也不少,别把谁都拉低到你的智商水平去看问题。
秦媒婆看够了也看累了,慢吞吞坐回陆小乙身边,不大的一块石头,被她的大屁股一挤,陆小乙半拉身子就悬空了。
索性把石头让给她,陆小乙起身坐到院门口的石阶上,埋头瞅地,只见一溜蚂蚁小分队朝秦媒婆方向爬去。
哼,粮哥是我的,粮哥家的蚂蚁也是我的,陆小乙别扭劲儿一上来,伸脚挡住黑蚂蚁的去路。
黑蚂蚁停顿片刻,兵分两路,绕过布鞋继续前行。
陆小乙捡起一个小石块在前路上划出一道沟壑,蚂蚁们又翻沟向前,后来陆小乙又用到了吹气*、吐口水神功、放障碍绝招,均不能阻挡蚂蚁小队前进的步伐。
陆小乙气的把手里的小石块砸向远处的草丛,竟然惊飞几只雀儿,雀儿扇翅又招来熟悉的犬吠,一听是黑虎的声音,陆小乙嗖的站起来。也不管那队黑蚂蚁,急吼吼的往出山的小路跑去。
黑虎欢喜极了,狂冲过来,一边撒娇似得呜呜叫唤,一边舔陆小乙的手心。很快意识到有陌生人在场,立即呲牙咧嘴朝秦媒婆吠叫。
秦媒婆发福的身子敏捷的跳上石头,指着黑虎对陆小乙嚷道:“快快。拦住它。别让它过来,哎哟哎哟吓死我了,腿软得站不住了。”
陆小乙揪住黑虎的脖颈肉。安抚秦婆子道:“别怕别怕,我拉住它了。”
转身,憋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余粮都看在眼里。嘴角轻轻上扬,走过来呵斥黑虎。黑虎呜呜委屈的撒娇。
秦媒婆还站在石头上,见到正主,急切的跺脚,“余家小子把狗看紧点。哎哟我最怕狗了。”
余粮跟秦媒婆不熟,看着面善却不知怎么称呼,更不知她是专职媒人。在不熟悉的人面前,他一贯闷声不说话。开门进院,卸兔子放弓矛,自顾自的忙活。
陆小乙带着黑虎大摇大摆的进院,也不搭理秦媒婆。
秦媒婆害怕狗,挪到院门口死活不进来,陆小乙故意把黑虎逗得又蹦又跳连带狂叫,吓得秦媒婆肝儿颤,要不是为了几个媒人钱,她恨不得立即转身走人。
“诶,余家小子,你的好事近了,来,到门口这儿来,我跟你细细说道。”秦媒婆挂上职业笑脸,朝余粮招手。
余粮第一反应是看向陆小乙,黑漆漆的眼珠茫茫然然,有点萌,看久了左眼皮不禁眨了眨。
陆小乙捂嘴坏笑,哼唱着:“左眼皮跳跳,好事要来到!”然后朝院门口努努嘴,提点他:“媒婆上门,还不快去!”
余粮听到媒婆二字,脸唰的全红,眼珠瞅地,眼睑半下,睫毛黑黑直直,看得陆小乙恨不得上前咬两口。
秦媒婆等的不耐烦,催促道:“快过来呀,人家等着我回话呢!”
见余粮红着脸急急地走过来,秦媒婆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是了是了,穷小子一个,能有媒婆上门,能娶上媳妇,谁不是心如猫爪、急火上脑,尤其是这种火气正旺的毛头小子,最是憋不住,想到这里秦媒婆笑得有些荡。
余粮三两步跨上前,砰地一声把院门关上,要不是秦媒婆躲得快,一准儿把鼻梁压扁。
陆小乙哈哈笑出声,见余粮臊得对着门板不转身,不用猜也知道脸红的快飙血。
只听秦媒婆在院外气得直吆喝:“哎哟哎哟,我的鼻子,这小子是野人吗?”紧接着又道:“我秦媒婆说媒几十年,第一次被人拒在门外,好!好!你小子有种。”
陆小乙听秦媒婆的声音渐行渐远,想必是往山下去了,没想到她又折返回来,朝着院门嚷嚷:“你出去打听打听,我秦媒婆也是十里八村排的上号的,就你这种家中无长辈、地里无产出、穷的揭不开锅、欠一屁股债的穷小子,有媒人帮你牵线你就该磕头作揖谢天谢地了,哪有你这样无理的!”
“我告诉你穷小子,我返回来不是图你啥,我收了人家的钱,我就得把信儿给你带到,免得砸了我的金字招牌。还有就是,我要让你知道你得罪了我,错过了多好的一段姻缘,我等着看你哭呢!”
陆小乙笑嘻嘻的跑去门边,对着门缝朝外高声道:“啥好姻缘呀,说来让他哭哭!”然后,回头盯着余粮笑。
果然脸红如浆果。
秦媒婆哼了几声,“邻村有个小寡妇,长得好看又有钱,人家不知从哪儿打听到你,托我来说合,啧啧,后悔了吧,就你这样的家境,能找个娇俏小寡妇也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呸!让你得罪我,这事儿没商量了,哭去吧!”说完,秦媒婆停顿片刻,没有听到臆想中的惋惜声,也没有见他门开,悻悻然往山下走去。
陆小乙凑在门缝见秦媒婆频频回首,想必小寡妇给她的酬劳不少,她还是想把这事说合。
“粮哥,娇俏小寡妇哟!你后悔没?后悔了我给你追回来!”陆小乙又开始逗余粮。
余粮不理她,走到墙角开始摘刺玫花,如今不需要陆小乙操心,他自己就摘了晒干,到时候一起给她。
陆小乙蹦蹦跳跳跑过去。放着眼前矮枝上的花朵不摘,非要伸长手臂去勾高处的花枝,被刺扎着手,吱吱哇哇的夸张叫疼。
余粮走过来,伸手把高处几枝刺玫弯下来,示意陆小乙摘。
陆小乙笑得可甜了,摆手又不摘了。话有所指道:“算了不摘了。攀高枝哪有那么容易,还是找个登对的,省的挨刺扎。”
余粮依旧掰着刺玫枝条儿。不说话也不放手。
颀长身姿的少年郎站在绿叶红花旁,掰着花枝的模样,让陆小乙心口狂跳,有些话竟不过大脑。从心到口蹦出来,“粮哥。我嫁你吧!”
呀呀!表白了,陆小乙恨不得把舌头咬断,可话已出口,容不得她矫情叽歪。自己喜欢的就要大胆去追求,继续道:“呐呐,我虽然瘸腿。但我是好人……”
这都是什么话呀!
陆小乙嘴角抽搐,心道:豁出去了。想说啥就说啥吧,他要同意最好,要是不同意,我就拿刺玫花砸他……
“粮哥……”糟了,又不知道说啥了,抬眼偷瞄余粮。
好吧,刚才红的像浆果的脸,现在红的像宇宙无敌超级浆果。
余粮不说话,陆小乙说不出话来,两人目光一触,迅速分开。
此刻很安静,风在吹刺玫的叶子,光在画刺玫的影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余粮低声道:“摘不?”说完摇了摇手里的花枝,几片刺玫瓣儿飘下来,落到陆小乙头顶。
陆小乙撅着嘴,摘下一朵盛开的刺玫。
余粮松手,弯下的花枝反弹回去,摇晃间又飘下更多的刺玫瓣儿。
陆小乙把手中的刺玫花伸向余粮,声音清朗道:“呐,我自己给自己当媒婆,不收你媒人钱,不要你聘礼钱,不在乎你家境,愿意给你做饭养狗,愿意给你种菜养鸡,愿意帮你挖陷阱烧兔子……你愿不愿意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