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府的人并没留意,找九姑娘和夏苏的婆子丫头才出去,桃花娘那边有个瘸汉也出去了。
直到这时,夏苏和赵九娘尚很悠闲。
因两人都喜静,尽拣少人的步道走,等到感觉走出太远,才不紧不慢往回去,丝毫未察她们贪看景色,久到已引起别人的担心。
赵九娘原本只是想自己散心,又不愿带丫头婆子,才找了今日初见面的夏苏,这时方觉得她是个可心人儿,明明听见大太太和自己的对话,却只字不提,就找好景好地给自己瞧,聊起来好不轻松愉快。
兴趣不同,但性子很好,也许在自己出嫁前,还能成为好友。赵九娘这么想着,忽听夏苏淡淡说了句话。
“那边两个人好像一直在我们后面,是么?”诡异啊,怎能去时在身后,回时还在身后呢?
步道两边是山林斜坡,除非练家子才能如履平地,隐藏身形。
夏苏越想越不对。
赵九娘今日瞧见了未来夫君的样貌,都欢喜到要出来散步平静,哪里还有心思注意周遭,回头看了一眼,不知是否一直跟着她们,倒因那是两个男客而不太安心。
“我们还是走快些吧,似乎出来得有点久了。”
这点,夏苏很同意,脚下加快。
但有句老话,叫做“怕什么来什么”。
“前头两位姑娘,请留步。”粗砺的声音,碾压过来。
赵九娘不知凶险,竟要回头。
“快跑。”夏苏却决定,宁可虚惊,拉着赵九娘先跑起来再说。
可她忘记一件事:赵九娘的三寸金莲。
那双漂亮到畸形的小脚可是扎扎实实绑成的,完全没有偷工减料,别说跑步了,就是走路稍微快些,都得靠人两边扶。
赵九娘才被迫跑了几步,小脚就没法再支撑,跌跌撞撞坐到地上,又全然搞不清状况,只死死捉着夏苏的手,惊慌地问怎么回事。
夏苏的功夫能让自己全身轻巧到飘,但羽毛绑在石头上,再灵巧也只能原地掀。
她刚想撇下石头自己飞,却听对方喊一声夏姑娘,令她身形定住,若是冲着自己来的,丢下赵九娘就不好了。
“他……他们……怎么认识你?”赵九娘比看起来得坚强些,脑子还能转。
夏苏低头望着赵九娘,目光那般仔细,描过她不安的面容,不由无声笑了笑,从腰带里摸出一条手帕,弯下身。
她轻巧说道,“九姑娘说哪里话,我怎会认识他们呢?”手帕展开了,状似无意拂在赵九娘脸上,又给她擦着额,鼻,嘴,面颊,然后面不改色说谎,“九姑娘哪来那么多汗,别怕,多半只是混混无赖。咱们出来这么久,大太太肯定已经派人出来找了。”
赵九娘听着听着,意识忽然有些恍惚,视线也开始模糊,眼皮子越来越沉,松开夏苏的手,头一歪,竟然晕了过去。
几乎同时,夏苏收起帕子,直起身,立刻转向了那两个男子。
她的目光深幽,淡褐的瞳仿佛要缩紧成线,一对眸子刻得那么锐利,又邃美无比。她面无表情,微抬高了下巴,双手抱臂,身姿冷漠到轻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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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片 冷血凶杀
无人看出夏苏心中怕得要死,以为自己被找到的绝望掀起了潮水,一下子淹到咽喉,有窒息之感。
“我没瞧错吧,这么就给吓晕了?”男子这时离夏苏只有两丈多远,步子不快,但绝不良善。
夏苏看清那人,恐惧却立散,刹那能呼吸,“是你。”
不是的,不是那地方派来找她的。
那男子三十出头,五官堪堪称得上端正,眉宇之间煞重阴戾,那身宝蓝锦衣分明浮了血红,双手背在身后,又不是闲庭信步,总觉得随时能拔出一股杀气。
“你们兄妹真是让我惊奇。赵青河故意接近我,诱我露出马脚,帮官府设局抓我,我还没想明白哪儿得罪过他,需要他多管闲事。而我确定自己是头一回见到夏姑娘,夏姑娘却显然见过我了。”
夏苏一听就懂了,“是你杀了芷芳姑娘,还到处偷天换日,以假换真。”
“大家都是混口饭吃而已,何必咄咄逼人。”
此人正是夏苏趴屋顶所见的,安慰芷芳,并为她赎身的男子。他以外地富商的身份在城中走动,失窃的各家都有他到过的证词。
赵青河假扮一个落魄的北方世家子弟接近他,说手中银钱紧缺,愿意低价卖出家传宝,一幅唐寅的仕女图。
他既然敢做没本钱的买卖,心思自然缜密。唐寅的真迹都是稀世之物,民间就算有私藏,也不轻易卖出,画的真假还需旁证,而赵青河出身哪个世家,也得打听。
这头答应考虑,那头就派人把赵青河的底挖了出来。
不过,明知赵青河撒谎,他反而决定出手。
他认为赵青河,作为一个混棒无赖,寄人篱下,穷困潦倒,才胆大从赵府偷出名画来卖,更说明画是真的。要是换掉真画,做贼心虚的赵青河肯定不敢张扬,对他而言,这种两头都不能出声的桌下买卖最好吃黑。
于是,说好今日一早再验画,他暗中调包,又找借口说不买,赵青河拂袖而去,他才带着那幅真唐寅回到自己隐秘的居所。
谁知,立刻被官兵包围强闯,把未及卖掉的古画古董全部搜出,包括还没捂热的仕女图。他那时还不能肯定是赵青河布局,直到他从囚车逃出前,撬开两捕快的嘴才确知。
到底是谁咄咄逼人?夏苏看对方停下脚步,离自己尚有一丈多,却不敢掉以轻心。
她不知赵青河的局,却知这人已成漏网之鱼,特来寒山寺找她,不是挟持她,就是杀她。
“我要是你,我就能跑多远就多远。”她非口粲舌话,只讲基本道理。
“我原是这么打算的,可想来想去,太冤啦,不得不绕路过来,找夏姑娘清算这笔账。不都这么说嘛,父债子偿,兄长的债也可以妹妹偿。”
夏苏记得桃花楼的妈妈叫此人冯爷。
她也没忽略另一个男子,看他一身灰毡无袖袍,阴沉着脸,亦不像善类,站得更远,一直张望四周,似望风。
“夏姑娘还没告诉我,你何时,又在何处,见过我呢?我这人其实挺上道,不似穷凶极恶之徒,二话不说先宰人。就那么片刻可活了,应该让人死得瞑目。”冯爷眼角阴鹜,“你也别小看了我,来得可不止两人,还有几个兄弟把前头的道封了。姑娘看着不笨,明白我的意思吧?”
“芷芳姑娘的屋子失窃那日。”告诉他也无妨。
“呃?那天晚上吗?”冯爷没想到,就自作聪明得以为,“啊——夏姑娘莫非女扮男装到青楼见识,和你兄长一起。”
夏苏不觉自己有必要交待得太清楚,沉默不语。
冯爷当她默认,“那你兄长与我有何仇怨?哈!我知道了!他是芷芳的恩客,见芷芳被我赎身,嫉妒了。然后,芷芳被杀,他就想泼我脏水,向官府诬告我,谁知让他歪打正着。”
真能掰,省她力气,夏苏却开了口,“你既然已为芷芳赎身,那幅蟋蟀锦鸡是她的陪嫁,只要你耐心等几日,就能拿到手。为何又是偷窃又是杀人,弄出那么大的动静?”不太合理。
“夏姑娘好不天真。我若能挥金如土,一千两的赎身银子跟扔纸钱一样,还要冒掉脑袋的风险做这无本生意么?”冯爷当她死人,什么都实说了,“从头到尾,我就没想赎芷芳。看到那幅古画,实属意外之喜,选了那晚偷画,却让一小丫头撞破行迹,便当机立断改为调虎离山之计,假赎芷芳,让她离开桃花楼,好方便我再返屋换画。我只是没料到,一个对古画不精通的女人能这么快发现画被调换,并怀疑到我身上。能怎么办?只能灭口了。”
真相简单,结果残酷,以画起,以命终。
夏苏冷笑,“你真蠢。”
冯爷双眼一瞪,背在身后的双手展开,各拿一把尺长的银钩,慢慢靠近夏苏,“你说什么?!”
“本该安于偷偷大户就好,名画古董对于他们不过摆门面,而你却见利起义,夺人珍爱之物,进而杀人越货,轻易暴露了自己。若我所料不错,恐怕因你一人的蠢行,连带你们一伙人都会同根拔起。不是蠢,还是聪明么?”她对赵青河在调查这方面的本事,如今深信不疑。
芷芳姑娘,不论她的人品如何,她对于一幅无名古画的真心珍视,为自己的死报了仇,令凶手如丧家之犬。正如小小的蟋蟀,眷恋美丽的花朵,敢于和骄傲贪婪的锦鸡斗上一斗,最后两败俱伤也荣,可以安息了。
“我突然发现你话太多!死吧!”冯爷跃起,银钩闪寒光,一根扫来,一根竖劈,任何阻挡两片锋刃的东西,都会被斩成两段。
“你他娘的话更多!”
夏苏的衣服如蝶,翩翩起,美若仙,比寒光更快,往旁边闪去,但这大老粗的话却不是她撂的。
一条腿,高抬,横踹,当当得,止住银钩的杀人寒气,同时裤脚被削得片片,露出半根铁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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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片 救人技巧
夏苏惊讶得结巴,“老……老……”
收回那条银钩斩不断的铁腿,斯文面,桃花眼,来者开骂,“老子觉得上辈子欠你的,原来还欠上上辈子的,你个头发长没见识的笨货,跟杀人越货的鸟扯屁!腿是冻住还怎么,不会逃命,我帮你砍掉它们,跟老子一样,铸条铁柱子在肉上!”
老梓叔会功夫?!不是瘸腿,是假腿?!
夏苏却被他骂得一通脑晕,只会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