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姑娘,这水澜城里除了城主就是你最大了。你是君我是臣,理应是我对你赴汤蹈火,你方才的那番话恐是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沈霜照说,“这是我的承诺,你记得、我记得便是了。”
张善点头:“都说陆清容心狠手辣,但她却对你别般对待,我似乎有点理解其中的原因了。”
提到陆清容,沈霜照心中怅然,何时才能再见到她呢。
……
“街上好热闹啊……”彩儿拉着沈霜照的手,街道边琳琅满目的商品夺去了她的注意力。
因为要逛街,沈霜照屏退了同行的侍女侍卫,带着彩儿慢悠悠地在街上漫步。她任由彩儿拉着自己到处转,看着她高兴的脸庞,沈霜照的心情也被感染了几分开朗:“你且慢些走,莫要摔了。”
彩儿面对着她,拉着她的手然后兴高采烈地倒走着。
“那儿有卖面具的,我们过去瞧瞧。”彩儿兴奋极了,在内城被困了这么久,总算是能出来透透气了。
“面具……”一提到面具,沈霜照脑海里浮现的便是之前陆清容的孔雀面具,心情又落寞了几分。
“霜儿姐姐,你说我戴哪个好看?”彩儿自顾自地挑选着面具,丝毫未注意到沈霜照难看的脸色。
沈霜照拿起一个孔雀面具,几年前的上元节,她记得陆清容就是戴着它与她擦肩而过。如今,面具倒是有一模一样的在,可是物是人非了。
“这个吗?”彩儿见她一直拿着孔雀面具,以为她在给自己意见,急忙从她手上拿过面具戴到自己脸上,“霜儿姐姐,我戴这个好看吗?”
沈霜照看着彩儿的脸,久久未回过神来。
彩儿透过面具的两个孔里望着沈霜照,却见她落寞失神,一瞬间她兴奋的心情也低落了许多。
“啊!”彩儿凝视着沈霜照过于专注,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沈霜照回神,刚想去扶彩儿,鼻尖便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霎时,她浑身战栗,不会有错的,肯定是她!沈霜照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四下张望,努力寻找着那人的踪影。
因为沈霜照没有扶住她,彩儿被人撞到了卖面具的木桌上,桌上的面具和架子上挂着的面具几乎都被扫落在地。而沈霜照的目光百转千回,总算在人群中找到了那人的身影。
“陆清容!”多个日夜的思念终于发化成疾,为她——沈霜照早已疯魔,发了疯似的不断推搡挡在自己前面的人,“让开!都给我让开!”她奋力地拨开人群,挣扎着向那个方向挤过去。
“疯子!”行人对她的行为颇为不满,对她更是指指点点,甚至还有人咒骂她。
即便如此,仍不能阻止沈霜照的步伐,这么久没见陆清容,她的确快疯了。每日每夜都被思念所煎熬,她的心几近枯萎。若是能见陆清容一面,哪怕只能与她说上一句话,她也心满意足了。
被沈霜照下令回城的侍卫仍是留了两个暗中保护着沈霜照,可是只有两人也难以在这拥挤的人群中跟上她的步伐,转眼间就被冲散了。
“陆清容,你站住!”沈霜照眼看着那个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心中焦急更甚,唯有扯着嗓子让她为自己留步。然而,那个身影不知是没听见她的话还是装作听不见,仍是倨傲又冷漠地在远处的人群中渐行渐远。
彩儿一听沈霜照口中喊出的名字,不禁一怔,随即手臂上的痛楚与心上的酸涩折磨得她直落眼泪。在陆清容面前,她始终是沈霜照眼中的一粒尘埃,渺小到连让沈霜照停留目光都不配。她站直身子,稍稍收拾情绪,刚想去追沈霜照就感觉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臂,她回首,惊愕地睁圆了眼睛。
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装作听不见?沈霜照在人群里不管不顾地冲撞着,有人撞她,她也不觉得疼了。可眼眶里尽是眼泪,全身上下仿佛都失去了知觉,唯有那颗心因为那人刻意的冷漠而痛苦着。
看不到了,放眼望去,这大街小巷里哪还有陆清容的身影。随着她的停步,热闹的街上又恢复到了平静的状态。小贩的吆喝声,路人的讲话声,似乎在暗示着她,刚才的一切只不过是她一个人的臆想。
沈霜照垂着头,整个人仿佛都被掏空了。你若是望进她的眼眸里,竟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光亮。
或许是过于失魂落魄,沈霜照连身后有人一直在追赶她都未发现——那人是巷口卖糖的疯老头。这老头早已神志不清,整天胡言乱语神神叨叨的,只有极为偶尔的情况下才会想起一些往事,可惜清醒的时候是少数。
他腿脚不好,看见沈霜照才想起一些重要的事。眼看就要赶上沈霜照了,还没来得及伸出手去拍沈霜照的肩,他就被人捂住了嘴,随即便被人拖进暗巷。
回到刚才买面具的摊贩处,沈霜照才稍稍回过神,彩儿不见了!
“老板,请问你可有看见方才与我一同来的姑娘?”
老板忙着整理被弄乱的摊子,不悦地回道:“她把我的摊子弄成这样,害我的面具损坏了好几个,我还想找她呢。可是等我从地上捡起几个面具的时候,她就不见了。你与她是一伙儿的,她跑了你就要赔我钱。”
沈霜照暗叫不好,这小丫头不知道是找自己迷了路还是被人拐跑了。都怪她,只有一碰上陆清容有关的事,她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那你可有见过什么奇怪的人?”
“这青天白日的,哪来奇怪的人?”老板摇头,“若是说起奇怪的人,我看你才是吧,疯疯癫癫在人群里乱窜,我的生意都被你们搅没了。”
沈霜照塞了些银子给他,随即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寻找着彩儿。早知这样,就不该让侍卫婢女先回城了。
“沈姑娘!”被人群冲散的侍卫总算是回到了沈霜照的面前。
沈霜照惊讶:“不是让你们先回城了吗?”
“属下放心不下你,所以……所以一直跟着你。”
沈霜照急忙问:“既然如此,你们可知彩儿去了哪儿?”
侍卫支支吾吾:“方才沈姑娘突然跑了起来,属下……属下怕你出事,就都跟了过去。彩儿姑娘这边,是我等疏忽了。”
沈霜照扶额,所以侍卫究竟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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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过离开数日,你倒是学会登堂入室了。”因为之前的受伤,陆清容脸色仍有些苍白。她一如既往地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凌厉的眼睛,望着手上妖异的孔雀面具。
彩儿跪在地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刚才乘着沈霜照走开的功夫,她便被幻红抓了过来。
“我把你从沙海偏远处带到这水澜城,不过是念在霜儿对你怜悯。可惜你不知好歹,没有得到我的允许便堂而皇之地入了内城,还意图对我取而代之,谁允许你这么做的?”陆清容睥睨着她,声音倒不大,可是话里隐藏的冷酷与危险任谁都听得出来,那双眼眸里更是充斥着讥讽与不屑。
之前她与沈霜照在藏书阁私会的时候,她便已得知彩儿被带进了清霜殿。那时候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想着沈霜照一个人孤单寂寞,她又对彩儿放心不下,彩儿去了清霜殿陪她作伴也好。之后彩儿对沈霜照有什么意思,她也大概知道了。可陆清容万万没想到的是乘着她不在,彩儿竟有了独占沈霜照的心思,还敢劝沈霜照忘了她。
“我问你,谁允许你这么做的?”陆清容的语气加重了几分。
彩儿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一开始对沈霜照她仅是把对方当做姐姐,可时间久了感情就变质了,这并非是她能控制的。
“少主,我……”彩儿又开始落泪,想起沈霜照,想起自己,心里有说不出的委屈,一番刺激之下,胆子也大了几分,说道,“我只是不忍沈霜照为你受折磨,这些日子因为你,她很难受。”
陆清容眼眸暗了下来,沈霜照是她的软肋,只要一提到她,就等于刺到了自己的痛楚。她不明意欲地笑了笑,眯起双眸,说出的话却极为残忍无情:“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我和她的感情指手画脚?”
彩儿啜泣着,心中的自卑在陆清容面前暴露无遗。
陆清容兀自笑着,笑意却未到达眼底,她轻轻说道:“你不过是我用来讨霜儿欢心的工具,可是如今你倒敢爬到我的头上了……”后半句话她说得更轻,这在幻红看来就是陆清容要动手的前兆。
☆、第91章 权衡
“小姐,你不会是要杀了她吧?”一直站在一边处于噤声状态的幻红小心翼翼地问陆清容。
陆清容闻声侧过脸冷眼看着幻红,挑着眉不悦地反问:“我要做的事,你可也想阻拦?”
幻红惊慌地用余光瞥了她一眼,倒吸一口凉气连忙低下了头:“不是,幻红不是这个意思……小姐要做的事,幻红不敢阻拦。”
陆清容表情阴郁,一言不发,幻红自然也不敢说些多余的话,屋子里只听见彩儿时断时续的哭泣声。
陆清容对着手里的面具出神,好一会儿才对彩儿说:“也怪我作茧自缚,沈霜照都未开口,我却主动把你从沙海带过来——这是我的失误,可是没关系……”她稍稍垂下眸,毫无预兆地便抽出了幻红手里的剑,霎时一道森冷的剑光闪过彩儿的脸。
幻红微微咬住了牙,等待着接下来的将会发生的杀戮。
彩儿哭得眼睛都肿了,眼里糊着一片泪水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东西。陆清容用锋利的剑尖挑起彩儿的下巴:“看着我。”
彩儿被迫抬头,抵在喉部的剑尖此刻如同毒蛇吐出的信子,若是一个不小心,她便会命丧黄泉。先前有沈霜照护着,又见陆清容对沈霜照那般包容,彩儿以为陆清容是真的转了性子。可如今,真当陆清容拿着剑架在她脖子上时,她才明白陆清容的温柔只有沈霜照才有资格享有。
“才几日不见,我看霜儿倒是待你挺好。瞧瞧你的小脸儿,我见犹怜的,哪里还瞧得见当日在沙海的灰头土脸?”陆清容虽然蒙着面纱,可是那双妖冶魅惑的杏眸里的讥诮是显而易见的,“如此看来你倒也是个小美人儿,等你长到霜儿那个年纪……加上你这张能说会道的小嘴,是不是霜儿也会被你蛊惑?”她的话像是在问彩儿又像是自问,脸上停顿着的认真神情让人不寒而栗。
彩儿只是睁着泪眼摇头。
陆清容的剑尖离彩儿的喉咙处又近了几分,已经有一丝血渗了出来:“剑都抵到喉咙了,你却还不肯说一句求饶的话,哪怕说个‘再也不敢’,我也会心软放过你。可惜,我看为了霜儿,你真是连命都不要了。”
“少主,我是喜欢她。纵然奴婢出生低贱,我也有喜欢别人的权利。少主固然高高在上,但是从沈霜照的角度说,你若不能让她幸福,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喜欢她?”
她的话出乎幻红的意料,幻红握紧了手里的剑鞘,只觉得这丫头愚蠢不堪。陆清容是什么人,本就冷血无情心狠手辣,如今因她心爱之人而惹恼了她,又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真是不要命了。
陆清容勾唇冷笑,却将剑插回了剑鞘。她侧过身,双手负在身后,将一个白瓷药瓶放在桌上,不再看彩儿。
“幻红,她这张嘴着实令我讨厌,替我让她闭嘴。”陆清容边说边迈向屋外,徒留冰冷的声音盘旋在空荡的屋子里。
幻红无奈的视线落到彩儿身上,又去瞧那放置在桌上的药瓶。她是不晓得陆清容在里面装了什么药,总之依她跟从主子十余年的经验看,这药啊……就算吃了不会死,也足够让人吃尽苦头。
陆清容前脚刚跨出门槛,就见陆远征站在院子里。她耐心地走到陆远征面前:“爹站在这里,可是在等我?”
陆远征双眉皱了皱,神色复杂地看她看了好一会儿,才低沉地道:“你的伤尚未痊愈就如此迫不及待地去水澜城,对那沈霜照,你可真是倾尽心思。”
“是又如何?”陆清容不咸不淡地反问,她望着池底遨游的鱼,目光怔怔。
陆远征:“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见她?倒是单单捉了她身边的小丫头回来出气?”
陆清容抬起眼皮,语调里夹藏着淡淡的嘲讽:“我还以为你会斥责我。”
“哼。”陆远征极为轻地冷哼一声,“我目前没有太多的心思管你的事,可是我交代的那些事孰轻孰重,你应该比我清楚。”对于自己的女儿,他有足够的把握去掌控。
见他折身离开,陆清容突然叫住他:“爹——”
陆远征停下脚步,等着她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