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间,她好像了然了不少。她艰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长时间的跪着让沈霜照的腿变得僵硬酸涩。膝盖处传来的酸麻更是使她难以站立。
“你终于肯起来了,我们先回去。”唐梦璇说。
沈霜照揉了揉膝盖:“我不回去,我……我突然想起还有要事待办,师姐——我要去趟外城。”
“什么?你腿都成这样了还要去外城?霜照你疯了吗?”唐梦璇大惊。
“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沈霜照说道,“总之这里还请师姐你替我隐瞒一夜,我很快就回来。”说完,她拖着难受的腿有些踉跄地往外跑去。
唐梦璇还未反应过来,沈霜照就跑出了门外,她追出去,到门口就被桑榆拉住了。
“别追了。师妹都说有急事了,你追她干嘛?”桑榆倒是很淡定。
“可她的腿……”
桑榆松开她:“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都不在意她的腿,你担心什么?而且你没听见她说的话吗?”
“?”唐梦璇疑惑地看着桑榆。
桑榆懒得与她说,拉着她进了屋:“小师妹让我们替她隐瞒出城的事,看来今夜我们只能待在这儿不能走了……”
“……”唐梦璇唾弃她往常不给沈霜照好脸色看,这会儿倒替她着想了,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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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霜照对内城熟得很,知道怎样避开侍卫的巡逻,很快就出了内城。
在外城的街上,她听见有人在打更。糟了,快过约定的时辰了。奈何膝盖还肿着没缓过来,她又跑不快,只能尽力往尚文客栈跑去。
尚文客栈的某间客房内,陆清容向杯中倒了茶。
子秦知道他家少主素来爱喝茶,可今夜少主喝得实在是有些多了,这要是换成酒,早该醉了。而且这茶壶里的水不知添了几次,现在倒出来的这杯茶连茶色都没了,喝着哪还有茶味茶香?。
子秦看不过去,小声提议:“小姐,不如让属下替你换些茶叶……”
“不必了。”听他这么说,陆清容放下已经送到嘴边的茶杯。
“啊?”
“我们走吧。”陆清容将茶杯顿到桌上,杯中的水溅了些许出来。
“这……不是要等人吗?”子秦奇怪。
陆清容瞪向他,说:“你若是想等,就留下等吧。”话落,她拿了剑转身就走。
子秦尴尬地扯了一下嘴角,急忙跟上陆清容,小姐这是又不高兴了啊……
沈霜照奋力地往尚文客栈跑,只是腿难受得厉害,加上巷子里黑灯瞎火,路面又高低不平,“啪”地一下她向前倾去,被绊倒在地。
这一摔就把她摔丧气了,趴在地上好半天没起来。时辰过了啊,就算赶过去陆清容可能也不再了啊……怪谁呢?只能怪自己。
“地上舒服吗?还赖着不起来了?”正当沈霜照对自己失望得想哭时,熟悉的声音传到耳边。
沈霜照抬头,一盏灯笼悬在头顶,照亮了她满是污渍的脸。再往上看,陆清容正蹙眉看着自己,可惜那表情看着有些冷淡——大概是生自己的气了吧?
☆、第64章 心意
与陆清容相识这么久,沈霜照见过她狠厉的样子、妖娆妩媚的样子亦或是痛苦忧郁的样子,唯独极少见到现在这般寡淡冷漠的面孔。在自己的印象里,陆清容总是对着她笑,尽管她的笑并非都是发自内心。
“沈姑娘?”子秦打着灯笼,颇为惊讶地看见沈霜照狼狈地趴在地上,转而又回首看着陆清容,“小姐……这是沈姑娘啊!方才你不是一直在等她吗?”
“住口!”子秦兴奋的声音令陆清容微蹙的眉头纠结得更为厉害,她不悦地喝止道。
子秦的心因此咯噔地一下往下沉,立刻收住了自己的声音。小姐在客栈等了沈姑娘那么久,原以为今夜是见不到沈姑娘了,未曾想到会在这里凑巧地碰见她。本想说既然见到了想见的人,小姐阴郁的心情该好转才是,可如今看来……并非是这样啊。
陆清容也不知道自己堵在心口的气是打哪来的,等不到沈霜照她生气,现在见到了她的人自己的恼意半分未消,胸口倒是更堵了。
不想去理会她,也不想就这样离开,唯有别过头摆出一副冷淡的样子。
沈霜照与她是截然不同的心情。在被理智与情感长时间折磨后,她选择了后者。好不容易见到了想见的人,对方却冷眼相对。一阵淡淡的失落覆上心头,不过仅是一瞬,其他冒出来的小情绪很快就代替了失落。
子秦在一旁都觉得尴尬起来,一位默不作声地赌气,另一位倒在地上没有一分要起来的意思。这两人要僵持到何时?正担心着,就见沈霜照吃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膝盖因为此前长时间的罚跪已有些发麻,沈霜照突然这么一站,膝盖支撑不住瞬间发软,她险些又摔回地上,幸亏子秦及时伸手扶住了她。
陆清容被她的动作一惊,惊吓过后见她没事,心情又迅速地恶劣起来。正想横眉训斥,话都到了嘴边,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硬生生咽了回去。
沈霜照不顾自己的衣衫上一片脏乱,也顾不得还有他人在场,更无暇去考虑陆清容是否愿意接受她的拥抱,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紧紧抱住了她。
身体被温热的怀抱紧紧抱住,陆清容刚升腾起的恼意就这么轻易地消散了。她的双眉微微拢起,方才还狠着的心顷刻间就被这个柔软的拥抱所软化。
沈霜照从内城一路赶来,虽有心急丧气,但未有半分委屈。可如今,在陆清容出现在她视线中的那一刻,她逞强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瞬间土崩瓦解,这几日所受的煎熬痛苦以及委屈,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再也顾不得其他事了,这种时候唯有在自己心爱的人怀里大哭一场才能好受些。
她的手用力地缠住陆清容的腰际,生怕手一松开,身前的人就溜走了。
陆清容身上的温暖与熟悉的气息让沈霜照安了心,她将脸深深地埋在陆清容的颈间,寻求一丝慰藉。
或许是她抱得太用力了,陆清容竟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拍了拍沈霜照环在自己腰际的手:“做什么?”
沈霜照闻言,非但没有松开,反倒黏她黏得更紧。
陆清容很无奈,直到脖颈间被一阵温热的湿意所侵占。起初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之后湿意从脖子蔓延到了锁骨,她才惊觉怀里的人在哭。
子秦浑身都不自在,沈姑娘竟然会对小姐投怀送抱,当初她可是把小姐当仇人的。还有小姐……竟然没恼怒。往常除了幻红,其他人都是极少能近她身的,何况是如此亲密地抱着她……
这两人今夜都很反常,难道之前沙海城里所传都是真的?他家少主难道真的……
越想越不对,子秦自认这种时候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在陆清容身边待久了自然懂得察言观色,他把灯笼放下,道:“小姐,灯笼我放这儿了。”说完未等陆清容回答,他一溜烟儿就跑了。
夜已深沉,街上早已无人。陆清容任由沈霜照抱着,怀里人因为哭泣而微微颤抖的背,想要止住哭泣而刻意压抑着的哭声,这一切都不断地在触动着她的心。
陆清容轻叹一口气,自己的心是越来越软了——别人的几滴眼泪就能让她于心不忍。若是没记错,以前自己这般心慈的时候还是在十余年前。
想着,陆清容的手不知不觉中移到了沈霜照的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她的背。
过了好一会儿,沈霜照才渐渐平复下心情,逐渐松开了环在陆清容的手。
陆清容波澜不惊地站在一边看她抹眼泪,看她抹完了才俯身拾起地上的灯笼:“跟我走。”
沈霜照鼻尖与眼睛都是红的,听陆清容这么说真就乖乖地随她走了。对她,沈霜照早已失去了当初的防备与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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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澜城河多湖多溪流多,随便一走就到了河边。陆清容在前边提着灯笼,沈霜照跟着她。沿河走了好长一段路,还不见陆清容说话,沈霜照先忍不住了。她停下脚步,说道:“陆清容,你且等等。”
陆清容听后眉梢一扬,依言驻足,却未回头。
两人隔了有一丈远,今夜的月光很暗,放眼望去,只能隐约瞧见灯笼微弱的光亮下陆清容的一丝背影。沈霜照用力眨了眨眼,她们之间仿佛永远隔着这样一段距离,这段距离里包含着恩仇包含着各自的背景立场,想要逾越,或许真的很难。
“我……虽然今夜我来晚了,但终究是来赴你的约了。”沈霜照怀着早说早解脱的心情说的这番话,“三日前在景峰苑,你说我若想知晓你的心上人是谁,就要拿我的秘密做同等交换。这话可还算数?”
陆清容转身,往前走了几步在她身前站定。手中提着的灯笼映衬得两人得眼眸都发着亮,陆清容先是专注地望进她的眼中,仅是一会儿便移开了视线,眼中伴随着唇角扬起的弧度而浮现笑意:“算数。”
沈霜照深吸了一口气,微微低着头:“我的心上人心狠手辣又不择手段,可每次我见到她时,她总是喜欢笑。”
“她笑得好看吗?”陆清容笑意不减,打断她的话问道。
沈霜照抬眸,轻易地就陷入了她盛满笑意的双眸中,难以言语唯有愣愣地点头。
“你继续说。”陆清容话语仍旧平静。
沈霜照像是沉浸在某段回忆中:“起初我并未见过她的模样,也不知晓她生得好不好看。我总认为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定是面目可憎。这种根深蒂固的看法直至无意中揭下她的面纱才改变,她生得好看,笑起来更是动人。”
“还有吗?”陆清容伸出手指,温柔地在她眼角一抚,拭去了残余的最后一丝泪珠。
喉咙处有许多话要冒出来,可沈霜照心绪已然紊乱到不知所措,再说下去也只能是语无伦次。她说得不算隐晦,可为何陆清容的神色还能如此淡定?
“你……你还不明白?”她试探着问。
陆清容望着自己的指尖湿湿的,那是方才沈霜照的泪:“你可愿意再说两句?例如——是在何时喜欢上的?”
沈霜照蹙眉想了想,道:“很难说出一个确切的时间,可是……”她伸出左手,拂起袖口,白皙的手腕上缠着一根极为打眼的红绳,“在她将这东西缠到我手上时,或许就注定了后来生出的那些事。我……我说完了。”她偷偷扫了一眼陆清容,为何脸色还是一尘不变?难道还不明白?
两人沉默相对。
沈霜照受不了这样的折磨,狠下心,抛弃了所有的矜持与担忧,紧握住陆清容的一只手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真诚:“是你啊……因为喜欢的人是你,那日在湖心岛我才会忍不住想亲近你,才会在你……在你熟睡时偷亲你。”短短的几句话,恐怕是将下半辈子的勇气也借来用掉了,否则也不会说出偷亲这样“丢人”的事。
等待陆清容回答的间隙,沈霜照的手因为极度的紧张而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连带着陆清容被她握住的手也颤动着,她自己当然也察觉到了,急忙松手。再握下去着实丢人、着实丢人啊!
手松了还没一半,陆清容就反握住了她的手:“你随我来。”
沈霜照:“?”这还没反应,陆清容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