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耀说你没有救了？”我眼泪一下子止不住了：“真的吗？黄耀跟你说的？”
“他是我的发小，关系最好的哥们，怎么会不希望我好？可是他跟我说，他没有办法，而且再好的医生，恐怕都没有办法。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拿药物拖延时间，能够拖多久就是多久，多活一天是一天。”
“我不信。”我趴在他的腿上：“陆彦回我不信，你不会就这么死的了，我们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再去找黄耀，问问他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啊。”
“他如果有办法，怎么可能会不告诉我？何桑，我本来想，把你推开，你能重新找一个人过日子，是真的觉得这样对你好。如果是从前的我，哪怕死了也要把你留在身边，我就是这么自私的一个人，可是我现在做不到了。因为你太可怜了。”
陆彦回摸了摸我的脸说：“你从前有你哥哥，还能陪着你，至少是一个亲人，可是现在连他都已经死了，我看过你绝望的样子，你当时的状态非常的不好，至少我那个时候还能够看着你，不让你太崩溃。那之后，我对你哥做的事情被你知道了，你流产了，我当时想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我当时就想，为什么自己要把你抢过来，让你经历这么多的事情，如果不是我，你可以跟许至好好生活，他至少会对你好，你们平静相安，本来不会有那么多的苦难。”
我摇头，张开嘴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继续说：“那天晚上我知道自己出事，你笑容满面的去找我，我也犹豫过要不要告诉你，可是我很快就决定，不要告诉你，还让医生不要告诉任何人。不过就像很多垂死的人都要挣扎一样，你来找我，我还尽量保持平静，只是心里真的很难过，才让你走的。第二天我去找了黄耀确定这件事情，他把结果告诉我，我其实已经做好了准备。”
“你出差，我出院，黄耀问我，要不要告诉别人这件事，我说不要，我就怕让你知道，别的我都不怕，我就怕你接受不了。可是我又不得不跟你分手，中国有句古话说的有道理，长痛不如短痛，分手是一时的痛苦，等你遇到下一个人你就能够走出来，也许在我死之前你就遇到了，那我就真的放心了，可是如果把你留在身边就不一样了，我了解你，你真的会崩溃的。”
“你出差回来的那一天晚上，一直打我的电话，我就猜到你到这里来找我，所以那晚我一直都没有开灯，我就怕你发现我在家里。你打我电话，我不接，你发短信，我不回复。我就想，等时间久了，你自己就会走了的，可是你发给我短信，说你脚疼，还说会一直等我，我就心疼了，忍不住给你打了电话，想逼着你回去。我跟你说厌烦了，让你生气，伤心，都是故意的。其实我就在门口面，从猫眼里看到你了，看到你不敢相信的样子，看到你哭，一墙之隔，我逼着自己不要开门，我对自己说，如果开门了，这个女人你就永远没法推开了。”
“那天半夜，你又打电话给我，我很快接了，因为我根本没有睡觉，我想跟你说一句对不起，可是说出口却变成了分手，离婚，我都能想得到你在那头的样子，可是我不能耽误你。”
“下大雨，你来找我，我没有下去，可是你不肯走，我终于还是忍不住把你叫上来了，跟你说更加狠心的话，把你气走，我就想，这一次你肯定真的死心了。”
他看着我说：“可是我想错了，我一直都不够真正的了解你，你比我所预料的还要死脑筋，何桑，我是真的拿你没有办法了，时至今日你都不肯遂了我的心愿，你还是不肯忘了我，用各种方法来刺激我，我明知道你对高奇峰那样，是故意来刺激我的，我却还是生气了。也许你了解我比我了解你更多，我嫉妒了，我也怕，怕你真的开始什么都不顾忌地过了，那我不会原谅自己的。”
他说到这里，我已经泣不成声，一直趴在他的腿上哭。
“我这个病，按照黄耀的话说，是真的没有办法救了，说不难过肯定是骗人的，可是我更多的是后悔，后悔的事情很多，从前为了和陆劲争，失去了自己的人生，也渐渐冷漠不近人情，最后悔的其实还是把你卷进来，你本来该一生风平浪静的人生，被我这个混蛋搅和的一团糟，我自己死了不要紧，还要你替我难过，我真是罪孽深重。”
“也许这世界上真的是有因果报应，我从前做的坏事太多，老天都看不下去了，要把我收了去，既然是这样，我也认了，可是还是让你伤心了，真是对不起。”
他蹲下来搂着我：“对不起，何桑，真的对不起。”
有眼泪滴在我的脖子上，那么凉。
我对他说：“陆彦回你听着，我要你听好了，我不会再离开你，一辈子都不要，你要是再敢让我滚，我就死给你看，你现在病了，我陪着你，还有多少时间都不要紧，我不在乎，我只要陪着你就足够了。”
他没有说话，我看着他：“你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他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我刚才就已经预料到，把这些事情都告诉你，你就真的不可能再离开了，看来我是到死，都没有办法让你走了。”
我捂住了他的嘴巴：“以后我们不要说那个字好不好？我们只要好好活着，每一天都要好好活。”
他似乎是伤感的，却还是笑了一下，对我说：“好。我们好好活着。”
躺在这张大床上，他许是累了，吃了药睡了。我没有睡着，睁开眼睛看着他的脸，虽然说出口的话底气十足，可是谁都不明白我什么感觉，心如死灰。
☆、119.大宅交代他病情
大概是昨天夜里睡得太晚了，一大早睡过了头，我起来就看到陆彦回的脸，他看上去状态比昨天好了，含着一点笑意看着我，竟让我没由来的有些酸涩。
我们有多久没有这样了？一觉醒来身边空空荡荡，从早到晚，睁开眼睛到闭上眼睛睡觉，一直都是一个人。可是现在我终于又能够回到他身边了，像是得到了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一样，我对他说：“早安。”
“早安。”陆彦回吻了吻我的额头，然后想起来什么，对我说：“对了，高奇峰刚才打电话过来了，我接的。”
我看了看时间，已经十点多了，反正都迟到了，我也没说什么，其实我已经不太在乎工作时间了，昨天夜里就想过这个问题，我动了辞职的念头，现在只想陪在他的身边，珍惜每一天。
但是陆彦回很显然不喜欢高奇峰，他跟我说：“你们那个高总是最衣冠禽兽的，我起先以为他是个不错的人，后来才知道他多龌龊，看到你跟他在一起我就生气。”
我觉得有点好笑，问他：“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问到你了，我就说你还在睡觉，昨天太累了，今天不去上班了。”陆彦回说这话的时间，多少带了些赌气和炫耀的样子，让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到底还是没有瞒他：“其实高总是个好人，他对你说的那些话，都会我说了，他是故意气你的，就是为了想看看你是不是来对我有感情，后来跟我一副暧昧的样子，其实也是演戏给你看，想让你吃醋来找我，我其实最感激他了。”
陆彦回眨眨眼睛，好一会儿才说：“好啊何桑，你们这是合伙来算计我呢，我竟然还真的上当了，我今天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单纯。”
我亲了他一口：“你吃醋的样子最可爱了，我好喜欢。”
他嫌弃地推开我：“快起床刷牙去，都没有刷牙就吃我豆腐，便宜你了。”
我洗漱完，陆彦回在看电视，我跟他说：“我想辞职了，你怎么看？”
他没呮声，我又叫了他一声：“陆彦回，你怎么不说话？”
“既然你说了高奇峰不是那种人，那你干嘛不去上班？昨天不是还跟我说，这是你很喜欢的工作吗，为什么又突然不去了？”
我抿抿嘴巴：“就不想去了啊，我现在只想跟你在一起。”
陆彦回笑了一下，却对我说：“别这样，这就是我最不希望看到的了，我希望你安心寻常的过好每天的生活，最好习惯了忙碌，这样万一哪天我不在了，你也能……”
“陆彦回你还说！”我眼睛有点儿湿，他又恢复了没心没肺的样子：“逗你呢。不去上班正好，陪我吧，其实我还不乐意你见到那个姓高的呢，巴不得你一直在我边上。”
我说到做到，真的给高奇峰递了辞呈。他看到辞职信愣了一下，半天没有打开来看。然后才问我：“不是吧何桑，我这是好心办坏事了，原本是帮你和陆彦回重修于好的，现在他不让你当我秘书了？所以你就辞职了？这也太过河拆桥了吧。”
他这话让我十分不好意思，但又不想告诉他陆彦回的病，只好说：“我最近经历了太多事情，也累了，想休息一段时间。”
高奇峰没有坚持留我，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签了字批准了。
不过陆彦回的情况比我棘手很多，他跟我不一样，我只是一个不太重要的小秘书，能够胜任那个职位的人数不胜数，可是他不同，他是陆方的总经理，现在的代表人，他如今生病了，陆方就乱了。
我问过他的打算，陆彦回跟我说：“陆劲暂时还不知道我的情况，我也没有让任何别的人知道了，可是这件事情，我不想再隐瞒，我得让位。”
我有些难过，我知道他是如何从陆劲手里把陆方的大权夺过来的，如果他的身体一直健康，又怎么会选择走到这一步呢？可是陆彦回是顾全大局的人，他知道如果自己不把公司交代好，万一哪一天真的出事了，公司将会变成一盘散沙，陆方是他妈妈的心血，陆彦回对待陆方的感情有多深厚，外人都不能够体会，我忽然心里一阵难过，可是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他却反而来安慰我：“没关系，你不是在我身边吗？”
我们主动回了一趟大宅，他爸并不知道我和陆彦回又经历过的那么多的事情，还以为我们是自从分居以后又开始在一起了，很是替我们高兴：“好，桑桑终于肯原谅你了，你这个臭小子一定要好好地对待她，不能再对不起她！”
陆彦回对他爸还是那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不过到底还是不耐烦的摆摆手说：“知道了，烦死了。”
吃饭的时候，陆劲还是很热情的样子，仿佛他和陆彦回之间，没有任何的过节，毫无嫌隙。如果不是之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乍一看这个人，真的以为他和气真诚，为人热心善良。可是我现在只觉得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你永远不能看透他在想什么，高深莫测，笑里藏刀。
这一顿饭的过程中，陆彦回什么都没有说，直到吃完饭，他喝了一杯水才真的开口说我们来的目的。
“爸，我可能不能在任职总经理的位置了。”他这话是对着他爸说的。我看到他爸放下了茶杯，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没有一下子失态，而是尽量详细了问：“忽然说这个，总得有个原因。”
陆劲和萧万珍都在，陆彦回也一点儿都不顾忌：“我生病了。”
他爸总算有些急了：“生病了？什么病？很严重吗？”
“肿瘤。我脑子里长瘤了，能数的下去的，恐怕也不剩下多少了，所以总得把一些事情交代好。”他这话说的非常平静，仿佛不是在讨论生死，而是在讨论天气，我听了心里却是一阵心酸，仓促地低头喝了一口茶，舌头被热水烫得生疼。
所有人都是一副吃惊的样子，他爸一下子站了起来：“这件事情是真的假的？你查清楚没有？会不会是医院弄错了，你在哪里查的？”
“错不了，两家医院都确诊了，而且黄耀都说，他没有办法。”
“什么叫没有办法！黄耀这么跟你说的？我非要打个电话问问他，我就不相信了，他会不会看病，不会就找其他医生，总有个会看病的！”
一直没有开口的陆劲这个时候说：“老二已经让黄耀确认过了？我记得他一直在德国学习肿瘤这方面的，好像回国后还开了医院吧？他如果确诊了，看来错不了了。老二，你怎么突然就得了这样的病，你让大哥心里多不好受！”
陆彦回没理他，他爸忽然一下子眼眶就红了：“怎么会这样呢？怎么突然就这样了？能不能还有办法，手术切除呢？可以动手术吗？”
“黄耀说，已经压迫脑神经了，如果手术，太危险了，一个不成功人就……他不肯替我动手术。也强烈反对我找别的任何医生动手术，他说自己研究这个领域很多年了，心里有数，药物治疗如今是最好的了。”
他爸没有再说话，只是一下子坐在了凳子上，我眼泪又掉了出来，可是不敢让陆彦回看到，就一直不敢抬头。
萧万珍也是满腔的惋惜：“可怜的孩子，你怎么就得了这种病了？我一直都把你当作亲儿子一样看待，这要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一定伤心死了。”
陆彦回他爸半天才开口：“你想怎么安排？”
“你老了，公司不可能永远指望你，我也不行了，陆…大哥肯定是最好的人选了，公司的事务他本来就是熟悉的，我离职，总得有人要任职。”
陆劲一脸悲怆：“老二，陆方没有你怎么行？我的能力不如你，你各方面都做的比我好很多，我不行。”
“大哥出任总经理的时候，做的也不错，陆方是陆家的命脉，总不能落到外人手里，眼下能够指望的，也就只有你了。回头我们找个时间，把工作的事情交接下。”
他爸挥挥手：“现在不是讨论公司以后怎么样的时候，你现在身体怎么样，感觉还好吗？”
“不怎么样，我常常头痛，最要命的就是，我眼睛越来越坏了，恐怕是视觉神经受到挤压了。不过还不至于太痛苦，就先这样吧，药每天都在吃，黄耀定时检查我的身体，替我换药，他是专家，我听他的，总不会错的。”
他爸点点头，却忽然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脸上很痛苦：“你这样子，我怎么跟你死去的妈交代？”
☆、120.揣着明白装糊涂
陆彦回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客厅里有一种不寻常的安静，一只鸟儿飞到了门边上叫了两声，然后扑打着翅膀飞走了。这叫声反而打破了宁静。陆彦回先开口，他而且还笑了一下，我有时候真的不明白这个男人的内心是有多么的强大，明明很多旁人很久都无法接受的事情，他总能很快的，很轻易地接受，一片坦然。
他说：“干嘛呢这是？我还没有死呢。能不能不要一副世界末日的样子。”
我不想再待在这里，只觉得明明是宽敞的大房子，一眼望去空阔亮堂，仍然让人心里觉得闷闷的，这样的场合，就像是一桌子的人一起知道了一件无法挽回的事情，气氛低沉萎靡，实在是让我待不下去了。
我扯了扯陆彦回的衣角，他凑过来低声问我：“怎么了？”